Posted by: Serenade 2020-12-31, 14:41
伊拉洛莎之死(The Death of Ilalotha)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千虑一得的译者:树源
写在前面:
此文献给前辈Azoth,两个月的翻译正好撞到学习最为紧张的时间段,实际只有大概一周左右花在上面,才疏学浅,妄用文词,请各位前辈指点一二。
灾和怖的黑暗之君,万千混厄之主!
汝之先知定言,借力于汝,
新生之力赋予于殂谢之巫,
身形腐糜的女巫把禁忌气息吸呼,
再编起如是般野性的诱魅与幻惑,
除开拉弥亚[1]无人可用;
籍恩于汝,落葬的尸骸遗忘
其之惊怖,恶秽的情爱点亮
就在长夜不明的腐臭骸所;
吸血鬼向汝献出灵肉——
鲜血喷涌犹如大瓮
倾倒其鲜红的积囤藏货,
浸满、冲洗周遭的棺椁。
——卢达致塔塞顿的祷文
注:
[1]:lamiae。拉弥亚(希腊神话中人首蛇身的女怪);妖妇。
依照旧塔苏恩之风尚,自求寡居的皇后桑特莉卡
[1]之侍女,伊拉洛莎
[2]的葬礼已成恣意浩大的狂欢。依数三天,她睡于东方炫彩丝绸棺材,仰朝适宜婚礼长凳的玫瑰色华盖,躺在密剌波
[3]皇宫的宏大宴厅中央,身着节日礼服。从幽幽晨曦到昏昏日落,从凛寒长夜到耀目黎明,葬礼狂欢如热狂的浪潮围卷于她,此起彼伏从未消歇。深信于豪奢糜费的淫浪乃是对逝者最合情之推重,豪门贵族、宫廷官员、守卫兵士、闲杂佣仆、占星术士、宦官阉人,乃至悉数华族女士、侍女婢从,以及皇后女仆无不参与。吹响恣肆的歌曲与迷浑的吟谣,无序的鲁特琴音勾出淫乱的引诱,使舞者卷入头晕目眩的狂浪。两耳细颈椭圆土瓶里涌倒出葡萄酒与烈酒;餐桌上多汁肉脔垒如山丘,热气萦绕,食之不竭。伊拉洛莎前酒者举杯以祭,以至灵柩绸缎被洒落的红酒浸染愈黑。在其周遭左右,众人屈从于琼酒情切的俘虏,倾倒成各异放纵的姿态。她眼睑半阖、嘴唇轻启,身处灵柩投下的玫瑰阴影,形如寝息的女皇公正地统辖于生死,却毫无殒命的痕迹。这外表相貌,与她那更奇异的自然之美相融,使旁人铭感不忘:有言之,其宛如静候着恋人的轻吻,而非蛆虫之啃噬。
注:
[1]:Xantlicha
[2]:Ilalotha
[3]:Miraab第三夜多舌铜灯燃起,葬礼渐入尾声之时,回宫者是皇后桑特莉卡的情人索罗斯公爵
[1],他在一周前奔赴西疆领土巡游,因而对伊拉洛莎之死浑然不觉。纵情的欢嚣开始消褪,沉寂的狂欢者在数量上伊始超过如故醉酒闹事者,而当他迈进大厅的一刻,依旧不明所以。
注:
[1]:Lord Thulos他一览杯盘狼藉的厅堂,熟视无睹这童年形似的景象;他随后移步至灵柩旁,却对识出其据有者几近惝怳。在密剌波不胜枚举的女子里,伊拉洛莎更长久地激荡他放浪的感情,另据说她对他的背盟叛誓比他人更撕心裂肺。前月,桑特莉卡对索罗斯展现出不言而喻的欢喜时,她便取代伊拉洛莎的地位,或许索罗斯也对轻绝爱人心安理得:为皇后之情人,虽有利可图,虽褒贬不一,盖总归危如朝露。桑特莉卡曾借小瓶于坟冢发掘的鸩毒从亡故的阿克海恩国王
[注1]身旁摆脱,此毒之绝妙隐秘与剧烈乃拜古代巫师妙手所赐。循此般清洗之伎俩,无数情人丧于她手,胆敢怒其者也必然如阿克海恩国王般殒命。她求全责备、吹毛求疵,以近至愠怒般向索罗斯索求绝对之悃忱;而后者,恳求处理遥远领土的蹙迫事宜,在远离宫殿的一周足够快活怡然。
注:
[1]:King Archain方今伫立在死者身旁时,索罗斯念起陶醉于茉莉芬馥与伊拉洛莎姿容若英的仲夏夜晚,早将皇后抛于脑后。对伊人之死,他难以置信:此时此刻的她,与以往欢谈的时分有何不同。往常她为满足他的奇想,佯装成昏睡般顺从,亦或死去似静止,每每于此,便任他以如狼似虎的热忱来爱恋,在它日她又惯常于回报这一抚爱、引诱他的宠幸。
[1]
注:
[1]: To please his whim, she had feigned the inertness and complaisance of slumber or death; and at such times he had loved her with an ardor undismayed by the pantherine vehemence with which, at other whiles, she was wont to reciprocate or invite his caresses.曩昔的时时刻刻
[1],仿佛以有力的招魂之术,在其心头展开一副瑰异幻象,似如他再度化身为往日暮夜的恋人,踏入宫廷花园的凉亭,在那里的伊拉洛莎正躺在簇满盛开花朵的长椅,敞开胸怀,端庄静谧,待候其来。他已对肩踵相连的厅堂置若罔闻:璀璨的华灯、浸酒的面孔一转成倦怠曳花的月下花坛,侍人之言语不过是柏树茉莉间微息流风。六月暮夜里温存调情的馨香簸扬其身,此时又恰如伊拉洛莎体香而非自瑶芳涟延。受这欲念激伶的促令,他俯身前倾,发觉她骇冷的手臂在亲吻下颤抖不已。
注:
[1]:Momemt by moment,实在没办法翻译了后此,他还尚处于梦游者被粗鲁唤醒后的错愕恍惘之中,而耳旁愠怒的声音正在低鸣:“索罗斯公爵,汝忘乎其形?诚然,吾万千外宠皆以为,其美过生前,吾亦无疑也”。随着奇异的魔咒在其心头消解,他转离伊拉洛莎,发觉桑特莉卡正伫立于旁。她衣衫不整、散发蓬乱,矜战着用尖利的手指攫住他的肩头,热狂的忿怨扭曲了她丰满的罂粟冷唇
[1],狭眼的瞳孔燃烧起如猫发情时的妒忌。
注:
[1]:Poppy-crimson lips,在此地用的是红罂粟,但后面形容月亮的罂粟只能根据下文推断是用的白罂粟而非红色的。索罗斯遭非常的困扰所攫略,仅记得沉醉将自己俘擒,对于是否亲吻伊拉洛莎,以及发觉她的肉体在唇齿间震颤,他究竟不能判断。他转念,此事怎以为真?不过是骤陷于一场清醒的梦境。但他又昏惑于桑特莉卡的言语与愤恨,以及从厅堂人群流淌入耳的半酣谄笑与私窃淫语。
“良人,当心,”皇后喃喃,她异样的愀然似乎正值消散,“有言之其乃女巫也。”
“身死何由?”索罗斯问。
“不闻有他,惟情所伤。”
“其非女巫也,此固然矣,缘真正巫师当得解药。”索罗斯脱口争辩,而其心情远不轻松。
“乃汝之情也,”桑特莉卡语气低沉,“此妇人皆知,汝心之漆之坚胜过玄石,世间巫术无论强弱,皆不能动哉”。她的情绪随着言语蓦然平和。“良人,汝离去久耶,请于三更来前,吾待候于南阁”。刹那她低压的眼睑下紧觑着对方,指尖如猫爪般拧掇着他的臂膀,刺穿其衣服与皮肤,随后她转离索罗斯,招唤着几位后宫阉人。
当皇后的瞩目离他而去,索罗斯又试探地望向伊拉洛莎,同时迁思回虑着桑特莉卡的稀奇述说。一如众多宫女,伊拉洛莎对符咒与媚药也略有涉猎,这自然知晓,但其巫术从未属他耳目,况且除开女子的自然娇体,他对外在之魅诱意兴阑珊。去相信伊拉洛莎死于致命的热狂,乃无稽之谈:据他的履历经验,热狂的激情何以致命?
事实上,当以复杂情绪望向死者,他又遭她并未殒命的臆想而左右。虽无昨日旧地的虚幻诡秘含糊地再现,但仿佛在浸满琼浆的灵柩上,她宛如望向牵动心旌的恋人,颤摇着向他转过头来,被亲吻的臂膀(无关于虚实)也往外伸张。
受到不可理解之物的魅惑,以及无法言说、更加奇异的引诱之牵索,索罗斯把身子倾得更进一步,固然,他再次坠入梦境,或说遭受误导。但就在疑虑叠生时,伊拉洛莎的胸脯有如颤荡起细弱呼吸,他闻见几近无声但振颤的低语:“请于三更来前,吾待候于...坟茔”。
恰在当下,数个神志清醒、身着破旧司事制服者穈集于灵柩旁,他们刚沉寂地穿过厅堂,无人察觉。一个新筑的抛光青铜薄壁馆负于其间,职责在于将死者移进,并带至位于宫廷花园北侧古老坟圹的家族陵墓。
索罗斯本想在叫喊中阻止他们,但舌头粘紧,更无力拽开任何一员,又不知是寤或寐,他观望中司事置好死者,背负着迅速离开厅堂,如故,委靡的狂欢者无人跟随,也未曾察觉。仅当这支阴秘的送葬队伍远去时,他才能从空柩旁移离。他思维拙钝、满是阴沉与含混,加之长日跋涉的煎熬,自然而生的困怠使他退回寝房,陨入死寂般的翕瞑。
待索罗斯苏醒过来,残缺的太阴宛如挣脱出女巫利长的指爪,从柏树枝条中升起、水平地透过东边窗户,显得奕奕有光。依照迹相,他能判断距三更还有半个时辰,却又记起与桑特莉卡皇后的期约:若敢胆渝约,必引其震怒。而同时另一个莺燕之约还言犹在耳...两者同时,却是异地。产生自伊拉洛莎殡礼上的意外与印象,虽可加猜疑、如梦似幻,但又如受一些催眠的化学染剂、或是某种巫术的加持而于头脑深处印刻,那信以为真的深刻信念又重卷而来。他确实发觉伊拉洛莎在灵柩上动弹、向他凝望,而司事已把仍活着的她抬向坟茔。也许她认定的逝命只是僵直休克的一种,亦或她故作起死亡当做挽回感情的后手。此类想法在其心中簸扬,让他充满促急的好奇与欲望,又如着迷一般,他看到面前她那苍白、死寂却典美的嫭丽。
他焦心如焚,穿踏过曭莽无灯的楼梯与庭廊,来到月光下的林园迷宫。他又咒辱着桑特莉卡急切得不合时宜,然而,正如他自言自语,那仍汲取着塔苏恩琼液的皇后,或已到了人微言轻之时。他受此般思忖慰籍:更在那怪癖的迷糊头绪里,加速邅为定律,故而不再向南阁骋骛,而是在苍凉的林薮里漫漫踱步。
逾迈,周遭已无人:宫殿衍长阴森的两翼如在大空的荒虚里延展,园里唯有阒寂的阴翳,池塘的馥郁也被风淹没。要紧在于,太阴如阴凛、硕大的罂粟,加深了她惨白的昏沉。
把皇后的幽会置诸度外后,索罗斯心甘情愿地趋从于另一目标的遑急...诚然,一探墓冢,以剖断顾虑伊拉洛莎的成见是否真实,乃是首要之举。如不去,恐怕她会在闭仄的棺椁中窒息,其伪装的死亡就会嬗变为现实。又一次,身处朎光中的他,听见她在灵柩低声的言语,如同喃喃道:“请于三更来前,吾待候于...坟茔”。
迈向伊人那温存、芳鬱的长塌途中,他经由无人看守的北侧暗门,穿过皇家园林与古代陵墓之间的纷缊公地。他携着加快的步伐与脉搏离开宫殿,踏进了亘古开敞的死亡之门,那儿颤巍的塔柱前,黑大理石滴水兽
[1]保持着入葬时的状貌,以骇怖的凹眼紧觑来者,但他既不凛颤也不惊惶。
注:
[1]:ghoul-headed monsters of black marble-那低矮坟峁的死寂、高巍立柱的苍凛、铺褥柏影的幽邃、万物由灭的神圣,皆衬映起索罗斯燃血的热狂。周遭殡葬的寂静,在他仿佛饮下一觥尸味的媚药后开始焚燃、同对伊拉洛莎万千记忆振颤,更与未曾述说的期许一同燃烧、抖战...
[1]
注:
[1]: All around him the mortuary silence seemed to burn and quiver with a thousand memories of Ilalotha, together with those expectations to which he had given as yet no formal image…
畴昔时与伊拉洛莎前往其先祖地陵的经历,还仍历历在目,他便径直到达这低拱松蔽的入口。在人迹寥无的坑洞旁,疯长着闻之欲呕的荨麻与紫堇,业已被先他来者所践蹠;铁门锈迹斑斑,因铰链松动而向内坍弛
[1]。他此行既无蜡烛也无灯盏,而脚畔这无疑是司事遗落的火炬,让他从这天降之物里觉察了佳迹。
注:
[1]: iron-wrought door sagged heavily inward on its loose hinges.他举起点燃的火炬,动身探寻。往次,伊拉洛莎向他展示极东的龛穴,到某时她能在这众列腐尸里找到自己的坟冢。以是他全然不顾地下首层叠置且荒疏的棺椁。有茉莉慵倦甘美的馥馨,如此怪哉、微妙矣
[1],一如春日花园的畅息,漫过腐霉的空气,在死尸灵躯的周围与他相遇,又引诱他发现,在那阖盖的石棺之间,伊拉洛莎正睡躺于开敞的灵柩,身着华美的丧服,眼睑半阖、嘴唇轻启,那如一奇异且秀艳的姱丽、同样丰腴的苍白与止静,如巫术之魅媚将索罗斯俘擒。
注:
[1]: Strangely, insidiously,“於乎索罗斯,吾知汝将至也。”她喃喃道,在他对脖颈至胸脯的轻吻里,那浓腻芬芳使她不住微颤。
火炬从索罗斯手中滑落,顿灭在浑重的埃土中...
桑特莉卡及时退回寝宫,却悒悒难眠。也许是她饮得太多或太少墨黑的酽酒,亦或是她的血液被索罗斯之回所激悦,但她的妒羡,被他于葬礼对伊拉洛莎手臂的亲吻所阻遏。她心不在焉,在幽会前半个时辰起身立于窗寮旁,寻觅着暮夜可予以的萧飒。
然而,宛如隐匿的火炉正在焚燃,空气反而显得愠热,她的心脏仿佛在胸脯里延展,攫住她的呼吸,那月笼花园之景反而增剧了不安与僝僽。她本可于奔骛去庭阁的幽会,但尽管难以按捺,也觉得让索罗斯等待方为上策。当她从窗槛探出身子,便目觑到他穿梭过花坛与凉亭,她被那别常的急遽与笃向的步调所荒忽,又诧异那方向,只会将他带离名指的幽会之处。他在通往北侧园门的柏树夹道处时,消逝在她的视野里,她的惊惶随即与警悟,以及对他并未返折的忿怨一起混合。
于桑特莉卡而言,索罗斯或是任何男人在神智寻常时分,怎胆敢忘却她的幽会?为寻这因由,她猜度是某些狡恶有力的巫术卷入其中、暗中作祟。加之,在她所观晓与他闻之灵感下,推知可能的巫师当属易事。皇后知晓,伊拉洛莎已爱入热狂,又在他轻绝后寸断肝肠。有言之,她徒劳地施以各类符咒唤他回头,亦者是枉然地召出恶魔为其献祭,又或说是无用地向桑特莉卡施去咒术与死语。终末,她在赍恨与惘惘中殂谢,又倘许是以绝密的鸩毒殉情...但是如塔苏恩所公认的一般,女巫若携以无涘的绝望与沮恼之咒术而死,将会邅变为女妖
[1]或吸血鬼,而获取得其有的法术之总和...
[2]注:
[1]:即上文的Lamiae
[2]: procure thereby the consumation of all her soreries...皇后忆起这些事情,又记起缚缠于实现此类死灭的邅变,那固然居心邪毒、凿骨捣髓,不禁让她心身颤栗:于那些居此般冥狱之力者
[1],必然有冥狱之物的特征与质状。如若她的猜疑为真,那么对索罗斯目的地、与他行将面对的危殆便一目了然。加之她感召到同等的危急,于是桑特莉卡决意跟着他。
注:
[1]: for those who used in this manner the power of hell由于闲时无多,她从丝质褥垫下取出那把随常携带的直刃短匕外,除此未做过多准备。那短匕周身均涂上一种鸩毒,其威力可中伤生与死者。她右手着起其刃,左手提起之后需要的破眼灯
[1],随后悄然离开宫殿。
注:
[1]: slot-eyed lantern当夜晚酽酒的余韵从脑中消弭,那阴沉幽昧的股栗便渐渐苏醒,如古代亡灵一般向她预警。但她依然坚定于目的地,跟随着携抬伊拉洛莎去往墓冢的司事的路径,以及索罗斯遗留的足迹,伴随其旁的太阴如蠹噬的面孔,在林间游移。这惨白的死寂,如同轻薄的蛛网意欲将她阻挡在幽魂憎恶之地外,但她那腹部细微、轻细的颤袅撕裂了这一境地。倏忽间,她记起关乎伊拉洛莎的传闻,心脏于胸口不住地振颤:她知晓,那等候的晤面者并非凡胎肉眼,而是从七层地狱升起的物体,她身在这战栗的寒意中,一想起于女妖臂膀之中的索罗斯,便就如在胸脯烙上灼烫的印记。
现在,她面前的墓冢大口敞开,小径通往远处拱形墓林下的幽穴,一如延入阴冥且长满白色碑壁的大口中。周遭空气变得闻之欲呕、潮湿难堪,仿佛溢满了教堂地下暗室打开时的气息。此时,皇后浑身抖颤,似乎漆黑且无形的恶灵从周旁坟茔中升起,在远高于箭杆与辕木之地伺机待发,静待着她再向前一步之时发起袭击。然而,她仍旧抵达了所寻觅的玈黑坑道。在浑浑中她将破眼灯芯点燃,以束光刺破那地下广密的黑暗,然后带着难以按捺的股栗与嫌恶,踏进了这死者的住所...或许仍有不死者存在。
在她转过地下墓穴的第一个转弯处,最令她心身战栗的,当属为藏骸所的霉菌与长世沉留的尘土;最令她颤悸的,无疑是排列在深凿的石架上的密麻棺椁。这些棺椁自被掩埋以来,一直归于死寂,未被搅扰。在此,无疑所有死者的沉寂从未被截断,死亡的虚冥也从未遭破裂。皇后仍怀疑索罗斯是否先她一步,直到将灯芒转到地面时,她才识出他那波兰那鞋
[1]的足迹夹杂于司事们粗鲁的脚印中,在浑重的尘埃中遗留下纤长且轻微的印记。于是,她方能辨别出索罗斯所前往的方向,然而他者已然折返回来。
注:
[1]: poulaines随后在前方的阴翳中,传来一阵妩媚女人的病态呻吟,仿佛与豺狼扑食时的嗥叫相混合,但桑特莉卡辨不清声音的方向。当她把脚步向前缓移时,血液在心脏处凝结,她把匕首捏握于手,高举灯盏。渐渐,那声音愈然昂仰清晰,同时飘逸来阵阵六月暖夜的芳馥。然而,当她再进一步,那芳馥中却夹含着某种从未闻过、又与阵阵血腥味相混合着的恶臭,令人愈感湮闷。
桑特莉卡又向前摩挲移了几步,一如被恶鬼的臂膀所攫住般,她顿然呆立不动:灯盏的光芒探照到索罗斯颠倒的面庞与上半身,他正悬置于某个石棺的末端,这石棺崭新光亮,与其它布满锈绿者隔着不远的距离。索罗斯的一只手臂僵直地将棺椁边涯抓住,另一只手臂微弱无力地游移,仿佛抚摩着居他之上的幽昧身影,在隘窄的光束中,这身影显露出白茉莉色的双臂,指尖墨黑,深陷于他的胸脯。索罗斯的身首如同空壳,悬于青铜色的涯涘的手臂瘦骨嶙峋,青筋涨满周身,在撕裂的脖颈与面孔,以及那浸湿的衣服与下垂的头发之外,仿佛他要比看上去更加失了血色。
居索罗斯头部之上的那物,不间断地发出一种呻吟与低吼的混淆之音。在桑特莉卡于惊怯忿怨中呆立之时,她犹如听见索罗斯的嘴唇里发出依稀喃喃,这一声音比起苦痛来更饱含热狂。当喃喃停息,他的头颅比先前垂得更加松弛,而皇后则能认定他已毙命。据此,她寻得了几分愤懑的胆量,使她胆敢靠近,且把灯盏更加高举:因为,即便处于至极的惊怖中,她忆起借着那把涂上巫毒的匕首,也许能让索罗斯丧于其手的那物致于死命。
灯盏在摇晃中被提起,缓缓地揭开那黑暗中索罗斯抚摸的不祥之物...它甚至匍匐到了沾浸血液的荆棘旁,以及到了那长着猩红獠牙、半嘴半喙似的洞口...直到桑特莉卡对索罗斯为何只剩躯壳一事顿悟...皎白诱人的臂膀,以及如同恶鬼雕塑家所捏成的黏土,那人形胸脯的模糊轮廓顿时融成非人的形状,除开这般皇后所见,伊拉洛莎的模样已荡然无存。它那双臂也伊始变形、黯淡,在此变化之时,索罗斯垂死的手掌再次颤抖起来,携着爱抚的动作朝着那骇怖之物摸索而去。但那物似乎并未注意于他,而是从其胸脯中抽出指爪,大张手臂越过其躯,仿佛要用那滴血的长爪擒住或抚弄皇后。
皇后随即扔下灯盏与匕首,在夹带着尖凛无尽的叫喊、不可抑制的疯笑中,从藏骸所狂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