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本文为A COLDER WAR之外又一冷战背景下的克苏鲁神话小说,同为架空历史小说,本文对冷战历史背景的借鉴较轻,并把故事放在了一个除克苏鲁神话生物外本身就存在魔法和传统神话生物的世界,故而故事的两位主角的身份都是国防部门的高级法师。欢迎指出翻译错误。
从20 世纪 70 年代初的战略武器谈判[注1]以来,苏联奉行的一贯政策是:尽最大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举行谈判——据美国猜测,苏联这么做是因为害怕美国的新型窃听技术。齐加诺夫博士的雅加婆婆小屋[注2]正警惕地蹲伏在精心打理过的瑞士草坪上。埃尔伍德•道蒂博士凑了一手牌,然后朝小屋的窗外扫了一眼。
小屋一共长着六条疙疙瘩瘩的鸡腿,每条都有城市主供水管线那么粗,其中一条腿那巨大的、覆满鳞片的膝盖正从窗台下方露出来。在道蒂博士的注视下,膝盖不停地调整着位置,小屋晃动着,忽高忽低,让人产生了晕船般的感觉,然后,伴着一阵木材的吱呀声和密集的茅草屋顶的沙沙声,小屋停住不动了。
齐加诺夫弃牌,从牌堆里又抽了两张,然后仔细地检视着手牌,他狡猾的蓝眼睛藏在一缕缕油腻的灰色长发之后。他用专业做上黑边的指甲揪了揪自己寒酸的胡子。
让道蒂感到惊喜的是,他凑出了一手权杖的同花顺[注3]。他从放在自己胳膊肘下的钱堆里轻轻捏出两张 10 美元钞票,扔在桌上。
齐加诺夫用斯拉夫式的宿命论眼光检视着自己逐渐减少的美金。他咕哝了一声,挠了挠下巴, 然后把手里的牌牌面朝上扔在了桌子上。他的手牌是死神,塔,两点,三点和钱币五。
“下象棋吗?”齐加诺夫站起来,提议道。
“下次吧,” 道蒂说。虽说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道蒂在国际象棋界没有任何官方排名,但他其实是个技艺高超的国际象棋战略家,在残局表现得尤其强大。在 1983 年的法师象棋马拉松赛中,在双方队伍都徒劳无果地等待验证比分的同时他和齐加诺夫用一场持续了近四个月的即兴比赛把其他武装法师震得目瞪口呆。虽然道蒂无法赢过齐加诺夫这样的天才选手,但他已经逐步认清了对手的思维方式。
总的来说,道蒂对齐加诺夫那套珍贵的私人象棋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厌恶感,那套棋是按照苏俄内战时期的的红白军对抗主题设计的。棋子是能动的,当棋子被做成政委样式的主教或者哥萨克样式的骑士吃掉的时候,会发出小声但痛苦的喊声。
“下次吧? ”齐加诺夫嘟囔着打开一个小柜子,拿出一瓶苏联红牌伏特加[注4]。在那个小柜子做成的冰箱里,一只劳累过度的小个子霜冻恶魔怒视着周围的细线构成的陷阱,恶狠狠地喷出一口冷雾。“埃尔伍德,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能不知道吗。”道蒂注意到那个俄罗斯的伏特加的酒瓶上有一个印着英文的出口标签。曾经有一段时间,该不该在俄罗斯人的地盘上喝酒这件事会让道蒂感到犹豫。简直就是装在杯子里的叛国罪。是颠覆政权的魔药。现在来看那个时代真是颇为古怪了。
“我的意思是这一切都会结束。历史会无情地前进。”齐加诺夫挥舞着强有力的手,仿佛他说的不光是日内瓦,还有整个世界的心理状态,“咱们做的事儿就是历史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道蒂坚定地说。伏特加摇曳着,在玻璃杯中划出冰冷油滑的纹路。“伊万,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这种生活。”
“不喜欢吗? ”
“完全是出于职责。”
“啊。”齐加诺夫微笑着说,“不是为了旅行特权吗? ”
“我要回老家了,”多尔蒂说。“彻底告老还乡。我打算在沃斯堡[注5]边上的一块地里养牛。”
“回德克萨斯? ”齐加诺夫似乎被他逗乐了,感动了。“强硬派武器理论家去当农民,埃尔伍德?你就是第二个罗马辛辛那图[注6]! ”
道蒂啜饮着伏特加,审视着齐加诺夫粗糙的木屋墙壁上挂着的金色的社会现实主义风格[注7]标志。他想到了自己在五角大楼地下室的办公室。以地下室的标准来看也算舒适了。铺着地毯。距离世界上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中心仅几码之遥。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海陆空三军秘书。国防研究和死灵法术部主任。泻湖,波多马克河,杰斐逊纪念堂。通宵工作之后,国会大厦圆顶上的日出前的粉红色黎明。他会想念这个地方吗?不会。“华盛顿特区不适合生儿育女。”
齐加诺夫高挑的眉峰抽动了一下。“我听说你终于结婚了。”当然,他读过道蒂的档案。“埃尔伍德,你的孩子是不是强壮又健康? ”
道蒂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实在难以掩饰自己语气中的骄傲。他打开了棕褐的色蛇怪皮钱包,向俄罗斯人展示了他妻子和婴儿的肖像。齐加诺夫拨开眼前的头发,仔细看着肖像画。“啊,”他说。“男孩长得和你很像。”
“大概是吧,”多尔蒂说。
“你的妻子,”齐加诺夫礼貌地说,“容貌非常出众。”
她叫珍妮,娘家姓赛格,前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工作人员。
“我懂了,国防知识分子? ”
“她编辑的《朝鲜与有限战争理论》 ,被认为是这个论题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她一定能当个好妈妈。”齐加诺夫大口喝着伏特加,掰下一块黑麦面包。“我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在给《文学报》[注8]撰稿。你看过他关于伊拉克武器问题的文章吗?是关于最近伊斯兰精怪[注9]情况的重要动向。”
“我本来应该读一读的,”道蒂说。“但是我要退出了,伊万。趁着现在形势还好。”冰凉的伏的酒劲上来了。他笑了一下说,“国家要关停我们部门了,抽走我们的资金。把我们吃到连骨头都不剩。‘和平的红利'。我们都会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就像麦克•阿瑟[注10]。就像罗伯特•奥本海默[注11]。”
“‘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齐加诺夫引用奥本海默的名言。
“是啊,”多尔蒂若有所思地说,“可怜的老奥比不得不当死神这件事,真是太糟糕了。”
齐加诺夫盯着自己的指甲问道,“你觉得会有大清洗[注12]吗? ”
“你说什么? ”
“我听说犹他州的公民正在因为四十年前的武器试验起诉你们的联邦政府... ”
“哦,”道蒂说。“双头羊什么的吧。在落基山脉的旧试验场的下风口,现在还有夜魇[注13]和报丧女妖[注14]出没。那地方在满月的时候根本没法去。”他打了个寒颤。“但是‘清洗’这种事?不。我们那边不搞这个。”
“你应该见过切尔诺贝利附近的绵羊变成什么样了吧?”道蒂也引用起圣经,“‘茵陈星’[注15]”。
“就算是出于职责的行动也逃脱不了惩罚。”齐加诺夫打开了一个闻起来像熏鲱鱼的黑色的鱼肉罐头。“那莫测之物怎么样了?你为那件事付出了什么代价? ”
道蒂的声音坦诚又很严肃,他说,“为了维护自由我们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这也许算不上是你们美国那些信念里最好的一条。”齐加诺夫用叉子从罐头里取出一块鱼肉。“刻意与一个宇宙之间的深渊中完全陌生的实体建立联系... ... 一个极端邪恶的半神,其形态本身就是对理智的冒犯... ... 那个来自不可名状的纪元和不可思议的维度的存在... ... ” 齐加诺夫用一张餐巾纸轻拭了拭胡须和嘴唇。“那团在一切无限的中心处不断翻涌的亵渎万物的丑陋光之存在... ... ”
“你这是多愁善感,”道蒂说。“我们必须得回忆一下决定发展阿撒托斯炸弹的历史大环境”。巨大的日本怪兽和哥斯拉在亚洲横冲直撞。大量纳粹机械重装部队[注16]对欧洲发动闪电战[注17]... ... 他们的海底巨兽利维坦[注18],掠夺海上船只... ... ”
“你见过现代的利维坦吗,埃尔伍德? ”
“我在圣地亚哥的基地看到过一只.....正在进食的利维坦。”道蒂对那个有鳍的巨型的海洋怪兽有着及其清晰的记忆——它肋骨分明的宽阔腹部上有长满了藤壶的腹袋,里面装着休眠状态下的可怖夜魇。只要华盛顿一声令下,这些次级恶魔就会醒来,撕破利维坦的肚皮,以冷酷无情的精度和暴风雨般的速度飞往指定目标。他们的爪子里攥着三重封印过的咒语,这些咒语可以将不同宇宙之间的传送门开启几微秒。阿撒托斯的光芒就会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无论那色彩接触到什么——无论那不可思议的光束接触任何的地球物质——都会在宇宙的恐怖折磨中起水疱和沸腾。而爆炸产生的尘埃带有一种超自然的恐怖污染。
“埃尔伍德,你见过他们试爆炸弹吗? ”
“只见过做地下实验。大气层实验[注19]是在我在职之前很久的事儿了... ”
“那有毒废料怎么办? 我们那几十座发电厂的蛮石墙下面... ... ”
“我们会处理好的。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废料发射到太空的深渊里去。”道蒂努力掩饰自己的愤怒。“你想说什么? ”
“我担心啊,我的朋友。恐怕我们做得过头了。咱们都是负责任的人。给负责任的领导工作。五十年过去了,莫测之物一次都没有因为愤怒而被释放出来过。但是我们因为追求凡人的目标而轻视了永恒。对万古长存的旧日支配者来说,我们这区区五十年算什么?现在看来,我们快要从愚蠢地应用可怖学识这件事中脱身了。但我们能彻底洗清恶名吗? ”
“这是留给下一代的挑战了。我已经尽力了。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我接受这一点。”
“我不认为可以彻底厘清和这些事的关系。我们走得太近了,我们在它们的阴影下生活了太久,它们已经触及我们的灵魂了。”
“我已经受够了,”道蒂坚持说。“我已经尽职了。而且我也扛不动那些担子了。在超出人类理智可承受的范围之外的前提下一遍遍地试图抓住问题、想象恐怖的情形、感受恐惧和诱惑。我已经退休了,伊万。我有权过正常人的生活。”
“莫测之物已经触及到你了,你真的能彻底放下吗? ”
“我是专业人士,”道蒂说。“我总是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部队里最好的驱魔师已经替我检查过了。我没有被污染。”
“你又怎么能确定呢? ”
“他们是最好的驱魔师了,我相信他们的专业判断... ..如果阴影再出现的话,我会置之不理。我会把它给除掉。相信我,我知道莫测之物的感觉和气味——它再也不会在我的生命中找到立足点了... ... ”一阵欢快的铃声从道蒂右侧的裤兜里传来。
齐加诺夫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可如果你发现它就是离你特别近,你该怎么办? ”
道蒂的口袋又响了。他心不在焉地站了起来。“伊万,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他边说边把手伸进兜里。”我们可能是凡人,但我们随时准备着采取必要的措施。我们是有准备的。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道蒂从兜里抽出一大块印着五芒星图案的丝绸,然后抖了一下把它摊开。
齐加诺夫吃了一惊,“那是什么? ”
“便携式电话,”道蒂说。“最新式的小发明。我现在都随身带着了。”
齐加诺夫大为震惊,“你把电话带到我的私人住处来了? ”
“真该死,”道蒂真诚地忏悔。“原谅我,伊万。我真的忘了自己身上带着这个东西。我不会在这儿接电话的。我出去接。”他打开门,走下木质楼梯,走进草地和瑞士的阳光里。
在道蒂身后,长着巨大的鸡腿的小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悄声走开了——在他看来,这个举动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尊严。在渐渐远去的窗户里,他瞥见了由于掩饰不住好奇心而半遮半掩地凝视着外面的齐加诺夫。便携式电话。善于创新的西方国家的又一技术突破。
道蒂在草坪上一张铁桌子上展平了响铃的丝绸手帕,念出了一个有魔力的词。一个影像出现在五芒星的上方——那是他妻子的头和肩膀。
他立刻就从妻子的表情判断出有坏消息。“珍妮? ”他问道。
“是汤米,”她说。
“出什么事了? ”
“哦,”她脆弱而清醒地说,“没什么。从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实验室的结果出来了。驱魔师说他被污染了。”
道蒂生活的根基迅速而无声地破裂了。“被污染了,”他茫然地念叨。“哦... ... 我听见了, 亲爱的... ... ”
“他们到家里来检查过他了。他们说他已经畸异化了。[注20]”
他感到怒不可遏。“畸异化。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他才四个月大!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畸异化了?他们狗屁都不懂!一群象牙塔里出来的的巫医... ”
他的妻子现在哭了起来。“你知道他们的建议吗,埃尔伍德? 你知道他们想让咱们怎么办吗? ”
“我们不能...把他送走,他是我们的儿子。”道蒂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光滑的草坪,阳光,绿树。整个世界。未来的时光。一只鸟从他身边飞过。
“咱们好好想想,”他说,“咱们把这件事想清楚。具体来说,他畸异化到什么程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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