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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ng of Wonder _ Spelljammer 『魔法船』 _ 【魔法船系列小说】披风之主轨道号:第一卷

Posted by: Dr-Donkey 2023-09-29, 11:40

披风之主轨道号:第一卷

月球远端

原作者:David Cook

译者:Dr-Donkey


“开火!”
“收到船长,立刻开火!”大副的声音刺耳的撞击声淹没。飞船的甲板随部分尾部的塔楼在碎木和断钢的雨点中破碎而颤抖。一声痛苦的嚎叫从下面传来,在弹弓球毁灭的路径上上回荡。船长和大副在袭击的错愕中抓住围栏。
“该死,我的眼睛!”舵手,左满舵!”船长喊道。“快把我们从他们的炮火里救出来!扬达斯,注意船体下方损伤情况!”
“是,船长。”舵手和大副同时回答。船长几乎没有注意到,她确信自己的命令正在执行。大步流星走向船尾的塔楼,她那长而考究的斗篷在身后飘动。她发现弩炮手们正疯狂地与手上的武器搏斗。两人正转动绞车的最后几圈,把那只强大的弩弦往后拉起,另一个人则把一个巨型箭矢填上炮口。
“伙计们,小心瞄准。”船长沉声道,试图安抚炮兵颤抖的神经。“我们马上就来。他们将转向左舷以避开我们的炮弹。当他们转向时,瞄准舰船的眼睛。一发入魂,让她们痛不欲生。”她伸手抚慰装填员,看着他调整弹道,瞄准射击。
炮手终于满意,他撸起武器的挂绳,扣动扳机。巨弩释放了重担,伴随着一声走调的嗡嗡声悬在空中,弩箭射向敌人。起初,箭杆划出一道笔直的弧线,但在距离凸起的圆顶舷窗仅几码远的地方,箭支从敌舰圆润的船体上滑落。
“再快点,伙计们!装弹再开火!”船长捶打着装填手的后背,催促他加快效率。“保持航向稳定,”她对舵手喊道,“直到我们再次开火,然后把——”
飞来炮弹的呼啸声打断了船长的话。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一枚弹射石击中了舰长脚下的船尾。甲板在她的脚下塌陷,将弩炮从支架上剪断。巨大的弩炮翻倒在地,金属弓的一端狠狠地刺穿了装弹手,将他钉在了甲板上。另一名炮兵被压在栏杆上。装饰用的主轴在他的重压下碎裂,带着哀求的尖叫声从侧面跌入黑暗中。舰长在巨力的作用下撞在舱壁上,木屑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脸。她滑倒在甲板上,被这一击搞得晕头转向。
还没等船长回过神来,她就被侍者巨大的臂膀轻轻地抱起。船长的头仍然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被抱向了前甲板“二等兵戈米贾在这里为您效劳,船长。”舱内侍者用低沉、起伏的声音说。
“船长,您受伤了吗?”大副在从下面上来时遇到这一组合,慌忙询问道。
船长挥手打断了大副的问话,同时对侍者的搀扶视而不见。“报告下方损坏情况。”本能地,她感到这消息一定不妙。敌人的最后两炮太准了,半影号无法轻易逃脱。
“船长,泰林先生报告说,最后一炮把舵打碎了。巫师正试图把它固定住,但他说如果我们想让它不破裂,就必须降低速度。”大副焦急地望着船尾,他们的追兵紧随其后。
“该死!”船长气急冲冲地说着,挣脱了侍者的怀抱。“好吧,我们不能再跑了。下去告诉泰林我要他挤出船的每一点速度,我他妈才不管他的破舵。冲向云端,准备迫降。”
“可是舵——”
“扬达斯先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照我说的去做吧!当然,除非你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们。”船长断然指了指船尾的黑影,三艘巨大的战舰在慢慢地向这个残废的小商船逼近。“在那之前,泰林必须保持冷静。如果我的方向舵指向没有出错,下方就是克莱恩。下面有一块相当大的大陆——海图标记名为安赛隆。我们将设法在那里迫降。一旦着陆,泰林就可以进行维修了。”
扬达斯先生惊恐地回头瞥了追捕者一眼,脸色苍白。“是啊,船长,”他虚弱地说,“您的命令一定保质保量完成。”
“很好,先生。舵手,带我们进入云层。”浑身是血的船长命令道。半影号向下俯冲,索具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Posted by: Dr-Donkey 2023-09-29,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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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02, 16:08

第一章


“巨龙!”
泰林·摩尔在劳作中停下,手中的锄头几乎脱手而飞。利亚姆兴奋的喊声几乎就在泰林耳边响起,就像这个词本身一样令人吃惊。“利亚姆,以归来诸神之名,”泰林一边把锄头刨进地里,一边喝道,“我就在这里!” 高大的农夫转过身来,用冰冷的蓝眼睛瞪了一眼矮小的老邻居,但夕阳西下,一滴汗水鬓角滴落。流进泰林的睫毛,他被迫眨眼,阻止了妄图传达的责备。
两人站在瓜田中央,瓜田占据了泰林农田的一小部分。农夫的土地从他的小屋一直延伸到一英亩外丛林茂盛的山脊,山脊外就是利亚姆的农场。泰林边扫视地平线,边猜测是什么让邻居如此兴奋。西边,夕阳的黄红色强光烧穿薄薄的云层,灼得他两眼金星直冒。眨了眨眼睛,泰林让目光跟随田野边缘的杨树。杨树生长的溪流上方没有任何巨龙的踪迹。泰林转过身,面朝东北,他那间简陋的小屋就在那。屋后苹果园摇曳的树枝高过屋顶,但即使在那里,泰林也没有看到任何与龙相似的东西。院子里的鸡也毫无反应。相反,它们懒洋洋地在鸡舍外的土地上挠来抓去。年轻的农夫最后扫了一眼包裹农田的小山谷。“在哪儿?”泰林怀疑地问。
利亚姆·肖穿着破旧、不合身的衣服,像稻草人一样摇摇晃晃,紧张地晃动着身子,尴尬地做了个鬼脸,找了个借口推辞。这个瘦弱的老农几乎要跳了起来,一只手朝天空挥舞,另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的锄头,牢牢地插在破碎的泥土里。瘦弱的瓜秧发黄的叶子划伤了利亚姆裸露在外小腿。“泰林,抬头看看天!那一定是龙,对吗?你在战争中见过它们吧?那是龙吗?”
泰林靠在锄头上,疑惑地扫视着利亚姆所指的地平线。老人是一名好农民,但泰林知道他的邻居没见过多少真实的世界。即使在黄昏时分,除草的工作依然繁重,农夫怀疑他的邻居是否以幻想出一条龙作为休息的借口。他倒不是很在意,因为经过一天的锄草,他自己紧绷的肌肉也乏力起来,疼痛难忍。泰林僵硬地屈起双肩,让汗水淌回他粗短的浅棕色头发上,遮住眼睛,望向西方微红的天空。而是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银月索林那瑞的淡淡残像,隐藏在缕缕云烟后。
起初什么也看不到。泰林望向他的邻居。“利亚姆,你在太阳底下晒太久了。”他哼了一声说。
“不,顺着那颗山脊上的巨大橡木看,就在云层下面!”利亚姆把胳膊伸到泰林鼻下,手指向远方的天空。
泰林几乎没有注意到利亚姆黝黑的皮肤上散发出的汗水和泥土的浓郁咸味。相反,他眯起眼睛,试图瞄准利亚姆伸出的指尖,但没有成功。这时,悬挂在利亚姆命名的巨橡顶端一颗光点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棵树是童年时熟悉的地标,位于田野的尽头,比其他大多数树都要高。泰林把眼睛眯成一条皱巴巴的缝,以抵挡强光,然后看到一连串绚丽的金红色闪光,似是从橡树最顶端的树枝上射出。不过,还没等两个农夫下一句话结束,它就消失在炽热云层的飘渺尾中。
“龙火,我敢打赌,就像你在战争中看到的那样,”利亚姆突然说,显然他对自己的鉴定很有信心。不过,这位老者还是急切地向泰林寻求他猜对了的证据。虽然利亚姆的年龄是泰林的两倍之多,但他却仍像一个孩子,充满热情。
“确有可能。”泰林谨慎地回答,不让老人影响自己。在证据匮乏的情况下泰林保留了自己的判断,有意避免重蹈已故父亲的覆辙。安姆达尔的激烈观点是泰林当初离家出走成为一名士兵的原因之一。
长枪之战期间,泰林见过的几条龙总是在休息,从不战斗。泰林从未向利亚姆提起过的事实是,在他当兵的岁月里,这位年轻的农夫不过是个骡子皮匠。年长的农夫很高兴认识一位“战争英雄”,泰林无法让他失望。
事实上,他除了参加过几次小股交锋外,从来没有参加过其他任何战斗,更不用说亲眼看到巨龙全身心投入作战,用它可怕的吐息把人烧成了焦炭。不过在前方士卒之后,他看到了结果。在法王高塔之战中,泰林埋葬了很多人与非人的生物,他们都被龙火化作飞灰,被闪电撕裂,或者被腐蚀性的酸液吞没。这段可怕的记忆让他寒毛倒竖,他很快就把它抛在脑后,但在此之前,他的脖子本能地使已然酸麻的肌肉更加紧绷。
利亚姆还在不停地踱来踱去,只觉得巨龙这种生物很刺激。鬓发斑白的邻居终于绝望,他以为那个东西还会回来。傍晚时分,璀璨的夜空已暗淡下来。光滑的银色圆盘索林那瑞和克莱恩的另一轮血月露妮塔瑞都已升入天际。东方隐约可见的星辰与夕阳遥遥相对。
“嗯,它走了。”利亚姆对着瓜藤间的一碰泥土啐了一口,垂头丧气地说。泰林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晃眼的阳光和汗水从眼眶中赶走。
泰林走到邻居身边。“这样最好,利亚姆。”他安慰道。“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拿起锄头,年轻的农夫掂起锄头,准备再试一次铲除脚下瓜山上茂密的杂草。他几乎从未休息的肩膀疼得泰林发出一声诧异的哼声,他丢下锄头。“诸神在上,今天就到这儿吧。”
泰林僵硬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今天不干了,利亚姆。你该回家了。我明天就能把田里的活干完。”他们俩已经干了一整天,即使还没干完,泰林对他们的进度也很满意。
利亚姆立场坚定。“泰林,这些瓜必须除草,你已经耽误了一个星期。这些杂草很快就会掐断你的瓜藤。如果这是我的地,我早就举着火把出来锄草了。”
泰林有些痛苦地耸了耸肩,没有理会这位老人,开始向他的小屋走去。“这不是你的农田,”他走到门廊前回头喊道。“我种的瓜已经够多了。更何况除了我,还会有谁会吃它们呢?”泰林把锄头靠在木屋的墙上,然后消失在木屋里。木屋的空间不大,年代久远,但保养得还算完好。早在泰林的祖父第一次躬耕于这片土地上时,他就砍下了这些木材。他把原木修整,切断其中的关节,并把它们拼接在一起。泰林的父亲用手工劈开的瓦片取代了茅草屋顶,并建造了从屋顶中央插入的石烟囱替代他祖父原来的烟孔。从战场归来后,泰林满怀归乡的喜悦,在木屋前加盖了门廊,并对原木进行了粉刷,直到木屋看起来像恩斯特怀德其他地方的村舍一样。粉刷后的木屋呈现出舒适的斑灰色,泰林很喜欢这种颜色。房子似乎与周围几棵树融为一体。虽然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居住,但泰林还是把房子打理得整整齐齐、完好无损。这是他的家,他为此感到自豪。他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但现在他留下来了。
利亚姆没有从田里出来,他仍然固执地挥舞着锄头,泰林走回门廊,举起一对木杯。“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耕作,但我有上好的奶酪和一大袋酒在溪中凉着。和我一起游泳然后喝上一杯吧!”他喊道。“还是你太老了,不记得怎么做了?”泰林对邻居的决心露齿而笑,想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中再忙上一会。老利亚姆除了务农别无旁顾,但泰林更喜欢劳逸结合。
不过,这个提议对老农来说已经足够了。瘦弱的利亚姆步履蹒跚,穿过瓜山,向房子走去。他跟着泰林穿过院子,一边假装生气地呵斥着,一边来到房子旁边的小溪边。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脚浸泡在清凉的溪水中。泰林连衬衫都没脱,就溜进了小河,任溪水在他饱受折磨的肩膀上嬉戏。利亚姆留在石头上,脚掌在水中滑动。
“利亚姆,谢谢你帮我在瓜田耕种。我知道你打礼自己的住处和其他事情,”泰林坐起来说,“但我很感激你的援助。”
年长的男人假装地厌恶踢了几脚水。“你当兵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互相帮助了多年。他的离去并不意味着我就会停下。”
安姆达尔是一个痛苦的话题,泰林希望不要再提起他。关于他严厉父亲的记忆从泰林过去的低谷中翻腾而出——多年的争吵和批评,最终迫使一个年轻的农家男孩逃往战场。还有一些其他的回忆,比如泰林终于回家时他们之间奇怪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过他们分开的岁月,只留下各自的平静。即使是现在,泰林也想尊重这种沉默。
泰林从溪流中爬出,把木杯撞在一起。“我们喝一杯吧。”他从溪中捞起羊皮袋时,水从袋中滴落下来。浓烈的自制紫酒荡入木杯。
两个人安静间享受着美酒,直至骄阳沉没,只在地平线上留下淡淡霞光。双月的光芒与之相得益彰,使树木、庄稼、小屋——一切都留下了红银双影。泰林感到满足甚至厌倦了。
最后,利亚姆放下杯子,“我该走了,泰林。我的老眼昏花,看不清黑暗中的那条路了。”利亚姆咧开歪牙笑了笑。泰林对这个笑话嗤之以鼻,他很清楚利亚姆的眼睛既没有这么差,也没这么老。
站起来时,利亚姆有些摇晃,显然酒喝多了。泰林塞上酒塞,站起来为朋友送行。“现在,你确定你能应付那片瓜田吗?”利亚姆伸出手来问道。
泰林紧紧握住小个老人的手。“没事的,利亚姆。快回家吧,免得埃洛伊丝担心。到了你打草的时间,一定要把我找来。”
“我会的。”利亚姆保证道。最后拂去额头的汗水,小个子男人转身穿过田野,朝自己的农场走去。回去的路还很长。泰林的庄园被西边的山脊隔开,与这一地区的其他农场隔绝开来。其他大多数农民都聚居在主干大道附近的小村庄里,这条公路穿过山谷,离卡拉曼差不多两里格远。只有少数像泰林家这样的小宅院位于边谷。他的父亲喜欢这样,这也很适合泰林。和所有摩尔家的人一样,泰林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善于交际的人。与世隔绝并没有让他感到困扰,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泰林想找人作伴时,他就去拜访利亚姆或达尔谷的其他农夫,尤其是那些女儿年轻漂亮的。
当利亚姆消失在树林里时,泰林叹了口气,终于停止观望。脖颈出现一丝痉挛。还有家务要做,挤羊奶是第一项。他缓慢而僵硬地回到屋子里去拿桶。
泰林走出门时,一缕小火星映入他的眼帘。它像流星一样留下了一道火红的条纹,尽管它在云层下划过天空的事实并没有被泰林注意到。然后,火花转向,突然向他的方向移动。
泰林意识到星辰可不会飞来飞去,他的好奇心突然被激起。火花不停地移动,左摇右摆,就像小溪里的蝌蚪一样,但始终保持着一条几乎笔直的线条,朝着泰林的方向飞来。随之他的凝视,光芒在怒放。觉得他几乎能听到一种嘶嘶声,就像一滴水在热锅里飞溅一样。
想象中的声音越来越大,现在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石头投进了锅里,然后又发生了变化,在爆裂的嘶声下面响起了更深沉的轰鸣。微弱的回声从山丘上传回泰林耳中。火星变成了一块发光的炭,周围环绕着炽热的光环,几乎有绚丽的索林那瑞满月时那么大。
泰林站在一旁看着,等待那东西再次改变方向。它并没有听从他的意愿,而是向下钻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巨物,就像一个锥形的椭圆,火尖和火舌妆点于轮廓。
泰林突然意识到,它正径直朝他脚下飞来。水手眯着眼睛看着从天空中冲出来的不明之物,现在它的光亮足以刺痛他的眼睛。突出的大喙和突出的发光的眼睛清楚地表明它是某种邪恶的野兽。巨大的翅膀上翻腾着火焰,从两侧张开,拖出一串串炽热的火花。寂静的农场上空充满了咆哮,就像愤怒的邪魔发出刺耳的尖叫。
“帕拉丁的血啊!”泰林惊愕过后,看到厄运正在降临,他低声喝道。他本能地举起一只胳膊挡住自己。奶桶掉了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摸索着锄头,这把可怜的武器现在却成了他最好的选择。火焰巨兽从天而降,无情地逼近。
自我保护的本能终于战胜了惰性,泰林侧身一跃,跌跌撞撞地躲过了怪兽的冲锋。泰林手持锄头,从门廊上一跃而起,砸在地上,被树根绊倒,向前扑倒,滚过满是尘土的院子。待挤奶的山羊发出惊恐的叫声,满身泥土、气喘吁吁的泰林慌忙站起来。农夫扭过头去,想看看那头火热的野兽是否还在追赶他。
噼里啪啦的尖啸声打破了他的所有思绪,硕大黝黑的腹部从田野上刮过。野兽撞向地面,落地时丝毫没有减速。巨大的身躯犁过瓜田,像犁开沟渠将泥土抛起。藤蔓和果实被刨开。在它猛烈的着陆下,大地在颤抖,就好像土壤被李奥克斯的铁锤锻打过一样。
冲击波掀起卵石和尘埃之暴,砸向泰林。大地在他脚下重重一震,把他摔得头破血流。农夫摔下河床,直到被撞到胸口,一头栽倒在对岸。五脏六腑中的空气全被挤走。锄头从他手中弹了出去,手臂上碰到石头的部位已经麻木。泰林喘着粗气,吸了半口泥水,结果呛得更厉害了。他用手肘强撑着身体,只能无力地抬起脸,喘着气,吐着唾液,从淤泥中爬出来。
在地面上,来自深渊之物从最初的撞击中反弹回来,直到几乎再次升空。瓜藤挂在四分五裂的腹下,植物的根拼命地抓住大地,仿佛要把这只冲锋的野兽攥着自己手心。怪兽宽大的喙撕裂了屋前细长的树木,在磨碎的嚎叫声中,树干被震得粉碎,最后发出咔嚓咔嚓的爆炸声。当一只燃烧的翅膀从头顶掠过时,一道火花飞溅而下,炙热的余烬透过湿透的衬衫灼伤了泰林的后背。其他火炭在泥泞的溪流中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后熄灭了。
从他躺着的地方看去,泰林觉得那东西,不管是野兽还是什么,似乎可能会再次腾空而起。它那庞大的身躯盘旋在农舍的屋顶上,挣扎着要打破重力的束缚。
幻觉被一连串的爆炸打破了,就像一个巨人把石头打成一体,从不知何处爆发。巨兽躯体的曲线在颤抖。又是一声轰鸣,侧面爆裂开来,火焰喷涌而出,碎片飞溅到整个农庄。在火焰照亮天空的那一刹那,泰林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艘大船的形象,那是一艘有翼的海船,它的甲板破碎不堪,在他家上空盘旋。就在那一瞬间,灼热的火舌向他喷来,用炙烤的热浪冲刷着他的脸。锯齿状的木屑刺穿了泰林周围的河岸,而燃烧的余烬再次从上方倾泻而下。
害怕受伤,泰林又回到溪流,温暖的泥浆挤满了他的胸膛,溪水流经他的后背。头顶上方他能听到木头发出的轰鸣声,船在向下冲,压碎了他家的屋顶。他父亲用粗石砌成的烟囱,随着老旧椽子不听使唤地倒塌了。只有祖父坚固的原木墙壁顽强抵抗,暂时支撑住了压在上面的巨大重量。从泰林躺卧之处,听到木头发出一声呻吟,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在最寒冷的冬天,树木有时会结冰。在一连串雷鸣般的轰响之后,只剩下一片相对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碎片撞击声打破了这一切。
泰林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浑身发抖,但他还是从岸边探出头来,看着自己被摧毁的家乡,星蓝的眼眸暗淡无光。那艘船,如果它是船的话,终于停了下来,压垮了房子的整面西墙。石磨烟囱倒在鸡舍上,压塌了脆弱的屋顶。粉刷过的原木以可怕的角度突出来,他建造的门廊被埋在残骸下面。身处远在黑暗中的角落里,泰林几乎听不到母鸡的叫声。火苗在船身的裂缝中跃动,噼啪作响,就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最后,泰林战战兢兢地从水里爬起来,准备像有时蹲在田边的兔子一样逃跑。泥水顺着他被抓伤和烧伤的身体流下来,但农夫对此一无所知,他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燃烧的船只吸引。他小心翼翼地走上河岸,慢慢地围着燃烧的残骸转圈。
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木板呻吟声,紧接着是一声雷鸣,龙骨开裂。泰林猛地后退,因为破碎的船身猛地一晃,然后一分为二,后半部分下沉,微微倾斜在展开的羽翼上。前半部分带着长长的、突起的梁从半中折断,掉在鸡舍的残骸上,把它砸烂。受惊的母鸡从残骸中爬出来,慌张地穿过满是碎石的院子。刀状的船头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覆过房屋的残骸而去,上层甲板向泰林倾斜。一根短短的桅杆像一根误入歧途的龙枪,上下摇晃着向他刺来,桅杆顶端插着一面破烂的旗帜。剩下的几只母鸡惊叫着逃走了。船终于稳住了,泰林走上前去,双手紧握着锄头。他几乎无法动弹,如此紧张,以至于随时准备开溜,但想了解更多情况的欲望驱使他向前迈进。
泰林一边缓慢前进,一边左右穿梭,研究着这艘残骸。主船体和大部分船身似乎都是木质的,但从船尾的龙骨上长出了四片扇形的鳍,材质绝对不是木头。这些奇怪的船帆的肋骨就像鳟鱼的鳍一样,在撞击中被严重损毁,有几处在船只穿过树林时被折断。这些翅膀的骨骼曾被一层肉膜连接,现在只剩下撕裂、烧焦的碎片。一个类似鱼鳍的物体从甲板中央升起,其拱形的形状被头顶的碎树枝缠住。后面的黑暗中还拖着一条鱼尾一样的东西。
泰林从未在卡拉曼的任何一艘船上见过这些东西。他眨了眨眼睛,怀疑是不是爆炸让他的感觉迟钝了。奇怪的翅膀,加上船头附近闪闪发光的舷窗,让这艘船看起来恍若活物。火光中跳跃的阴影更让这艘残破的船体呈现出生命脉动的景象,仿佛这艘船的最后一口气正被夺走。
“以无底深渊的黑暗女皇之名!”泰林口中轻声发誓,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严肃的誓言。当甲板上传来一阵抓挠声时,农夫低头钻到了前部的桅杆下。旋即,泰林看到一个漆黑、松软的身影滑过倾斜的前甲板,冲破了边缘栏杆,掉到了房子的断墙后面。“一个人!”泰林惊呼道。
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泰林终于意识到,如果船上有人,那么只有诸神才知道他们可能是谁或者是什么。他的一部分心智想要逃离,逃离这个怪物,但另一部分,他的好奇心和骨气又催促着他前进。泰林迈着缓慢的步子,终于走到了断裂的原木墙边。农夫把锄头像斧头一样握在手里,把头伸过去。
从船头破碎的舷窗中可以看到,墙的另一侧被跳跃的火焰照得昏暗,但在翻滚的木瓦和椽子堆上肯定有一具蜷缩着的尸体。泰林无法辨别尸体是男是女,因为太黑无法辨别。泰林拿起一块燃烧的烙铁,举起简陋的火把仔细观察。这具躯体又轻又瘦,就像精灵一样。但身体强壮,肌肉发达,肯定不像他见过的少数精灵。他的脸朝着地面,但黑色纠结的头发湿漉漉地闪闪发光。他想,可能是血。肯定不是人,这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
泰林用锄头柄戳了戳尸体。没有动静。再次常识,还是没有任何气息。泰林满意地翻过木墙的残骸,清理掉一些木瓦和椽子,然后跪在尸体旁边。泰林不顾自己被烟囱的锯齿状石块刮伤的小腿,气喘吁吁地把尸体翻过来,但因长长的紫色斗篷缠绕在胳膊和腿上变得十分困难。一只胳膊以奇怪的角度弯曲,显然折了。衬衫上血迹斑斑。
正如他所猜测,入侵者并非人类。骨头太轻太长,指骨太窄。泰林在松开衬衫时尴尬地发现,陌客是女性。她的胸部毫无疑问地说明了这一点。她的脸几乎是三角,但却保持着引人注目的一面。脸上的五官都非常瘦削——薄而窄的嘴唇,尖锐的鼻子,尖锥形的眼睛。深色的妆带贯穿双目上下,并在外侧眼角画出一圈圈。她英俊潇洒,隐约有男子气概,但显然又不是,即使一动不动,似乎也比任何男性都更有风度。
泰林抬起她的头时,一股粘稠、温暖的湿气从他的手指间滴落。黑血从她头颅一侧的裂口流到头发上,顺着泰林的手臂滴下,他试图把尸体摆放整齐。盘绕纠结的斗篷再次干扰了他,但泰林只能摸索着她脖子上的银扣,但没有成功。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彩绘涂抹眼皮微弱地睁开了,下面的黑色眼睛里还闪烁着生命的火花。
“Neogi bly zam no insson ....”这个女人低声说道,她咝咝的声音随着一个字一个字变得越来越轻,直到只有嘴唇在动而没有声响。眼神黯淡下来,眼睑几乎闭合。无论她说了什么,显然都费了很大的力气。
“什么?”泰林追问道,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陌生人还活着。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她抱在怀里的头掉在地上。最后,他走得更近了,几乎把脸贴到了她的脸上。“你是谁?”
“Ei zam neogi,”陌生人颤颤巍巍地又说了一遍。她娇嫩的嘴唇几乎没有动,每个字都轻声细语。
“什么,我不明白。”泰林回答得过分缓慢,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明白。他再次摸索着斗篷的扣子,试图把它取下来。
那个女人用她尚且完好的胳膊无力地试图推开泰林的手。“Ton!Ton!”她对着他嘶吼。泰林松开扣子,沮丧地摇了摇头。舷窗外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慢慢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嘴唇。他的嘴角略带灰和盐的味道,混合着的甜腻的血腥味。她自己的嘴唇也动了动,默默地说着话。说完后,她把手放了下来。
“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了,”她低声说道,不知为何,泰林能听懂她的话。她的声音比他听过的任何声音都要动听。“能听到吗?”
“可以,”泰林迅速回答,被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想我快死了。”这个女人无视人类的问题,继续说道。“我的船员都死了吗?”
自从坠毁后就没见过活人的泰林点了点头。异星来客闭上了眼睛。“那我就认命吧。”
“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哪里来?”泰林问道。跨越语言沟通的能力在农夫的脑海中引发了一连串的问题。
农夫任由这些问题涌出,试图在为时已晚之前得到所有答案。当她的眼睛逐渐黯淡时,泰林拍了拍她的脸颊,希望能让她保持清醒。
“是......纽吉怪干的。”她虚弱地回答道。她的眼睛勉强睁开。她原本就苍白的脸颊迅速失去了血色,眼神也越来越呆滞。“他们想要......”她突然停住了,眼睛突然睁开。“你必须拿着这个。别松手!”这个女人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强硬。她用尚且完好的手拽开斗篷的扣子。他对此无能为力,她却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把披风拿去,别让纽吉怪发现。”异星来客发现把泰林的手拉到布料上。“把它拿给创造者。”
“谁?什么?”泰林问道。这一切都说不通,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轻松地甩开了她的手。“为什么,纽吉怪是什么?”他几乎喊了出来。
“穿上它。现在,”陌生人坚持说。她用一只手试图把披风套在他的脖子上,痛苦地挣脱紫色的布料。
“你在干什么?”泰林对她的决心与其说是害怕,更多的是不解。
“拿着它,”她更加急切地要求道。
“为什么——不,解释一下为什么。”泰林拒绝了她,因为他谨慎的天性使然。
“把斗篷拿走!”那个女人比先前更加凶狠。她露出牙齿,带着某种野蛮的愤怒,但眼中的火光却更加微弱了。
泰林沮丧地意识到,这种努力简直要了她的命。“别说了。我来拿。”他向她保证。泰林接过银链,将斗篷披在肩上,但没有扣上扣子。紫色在跳跃的火光中闪闪发光。“我接过了。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女性发出一声轻快的叹息。“别再问了。我命不久矣。”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睛里的光也终于消失。
“什么,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泰林大声说道,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徒劳无功。他见过的死人已经足够多到清楚这对她来说已太迟了。他坐在房子的残垣断壁中,怀里抱着死去的女人,感到愤怒、被利用和困惑。他怒火中烧,这个生物现在没有死的权利。他接受斗篷只是为让她活着。“诸神在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旁若无人地大声问道。他举起斗篷的边缘,寻找神秘的符号或其他东西。除了深紫色的布条,他什么也没看到。“为什么即使死去也要把它给我?它甚至可能不值多少钱。”泰林低头看着女性,似乎在期待答案。“什么是纽吉怪?以深渊之名,你到底是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期盼着她的答复。
“站起来,刺客,让我杀了你!”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05, 16:02

第二章


泰林像一只涨红脸的狐狸,猛地站了起来,手握锄头,披风在臂膀上飘动。农夫强忍住愤怒的呐喊,墙的对面一具庞大的身躯站立,掩盖在乱成一团的桅杆和甲板下。熊熊燃烧的残骸诡异地照亮了从残骸中跃出的野兽——它与泰林见过的任何生物都截然不同。
它站得笔直,如同一名经验丰富的骑士,尽管它足足有七英尺高,两肩的宽度也能有七英尺的一半。浓重的阴影在它厚重的下巴、巨大的矢状嵴和深陷的鼻孔上留下了痕迹。它的脸酷似河马,但头骨更加扁平,头顶上长着一双小巧的尖耳。颜色在火光下难以分辨,但泰林猜测这怪物的皮肤为蓝灰色。它的两条腿和树干一样粗,胸口和房旁的旧奶桶大小相近。
它穿着长裤和饰有缎带的紧身上衣,整套制服已经严重破损。粗壮的腰间缠着一条宽大的橙色腰带,腰带里还夹着一些不配套的刀具和一柄古旧的弯刀。在泰林呆滞地注视间,野兽在瓦砾堆上跌跌撞撞,那双小而黑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人类。它僵硬地伸出一只手臂,始终直指农夫。这只蓝色的拳头上握着一根材质为奇怪的金属和木头的弯曲长棍,正对泰林的脑袋。
“谋杀者和小偷,在你死前,要知道杀死你的人是贵族河马人第一排,红级一等兵赫芬·戈米贾。”这个怪物瞪大眼睛沉声道。“无论你魂归何处,请记住我的名字!”
“不,等等!”泰林大喊道,拼命试图解释。“我没有杀——”
“太晚了,陆地佬!”蓝灰色的野兽吼了回去。他粗大的手指捏住了棍子下面的一个小杠杆。泰林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他惊讶得瘫坐在原地。一阵炙风从熊熊燃烧的残骸中吹来,卷起煤灰与余烬,围着他们打转。披风在微风中飘动。长棍发出强光和雷鸣,令泰林炫目,却打破了束缚他的魔咒。他的目光失去焦距,耳畔隆隆作响,挥动锄头,却一无所获,他被一块松动的石头滑倒,撞到交错的船木,匍匐在地。农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眨着双眼,慌忙爬起来,等待怪物的攻击,但却发现无事发生。
用力眨了几下眼,泰林使双目恢复清明,但虹光留下的亮点仍停滞在他视心。一种奇怪的刺鼻气味甚至盖过了火药的烟味。他转过身,看到一朵铁蓝色的云朵正在消散在夜空中。在那奇怪的烟雾下,泰林发现了那个匍匐在地上的蓝色巨人,距离他只有几英尺远。巨人拿着奇怪装置的那只手被烟灰熏黑了。手臂和脖子上有割伤和烧伤的痕迹,看起来坚实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出现肿胀的瘀伤。“士兵戈米贾是吗?”农夫轻蔑地说,他还记得这个怪物的名字。没有回应,泰林把披风扔到肩上,蹒跚走到士兵卧倒之所。旁边是那根奇怪的、威力十足的棍子,它的金属管已经扭曲,显然毫无用处。
泰丁轻轻地踢开这个奇特的装置,用锄头检查这只野兽是否还有意识。确信它失去意识后,他仔细搜索了曾经美丽、精心粉刷过的小屋的残骸,找到了一根长而强韧的绳子。
寻找的过程很短暂,不久之后,泰林用力一拉将最后一个绳结套了上去。农夫精疲力竭,低头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位河马人(如果这是他的名字的话)被捆得比集市上的猪还紧,手腕和脚踝都被牢牢锁住。泰林很想把它捆得更结实些,但废墟里剩下的绳子也只有这么多了。整个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长,但至少这个凶残的怪物被安全地束缚住了。
就在泰林工作的时候,残骸的火焰悄然逼近。既然他的对手还活着,农夫就只能自己承担起把那只昏迷的野兽拖出来的责任。泰林很快发现,不管他的种族为何都算不上轻盈。这只灰蓝色野兽至少有一头成年母猪那么重,也许有四百磅甚至更多。泰林半滚半拖着才走到了溪流旁的树丛中。
泰林叹了一口气,瘫坐在巨大俘虏的胸前,回头看了看坠毁的飞船,试图决定如何是好。船上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并在慢慢向四周蔓延,残破的废墟上有很多燃料可供火舌。好奇心驱使他前去调查这艘奇异的飞船。“不,”泰林自言自语,摆脱了这种欲望。“这太危险了。”尽管如此,泰林心中的正义还是要求他设法把女尸从火海中救出,至少他能做到这一点。
在快速检查了他的囚犯后,泰林走近了燃烧的飞船,却被一股热浪逼离。他无意识地将披风从手臂上滑落,系紧了脖子上的扣子。当银嘴咬死时,农夫突然意识到自己穿上的到底是什么。刹那间,他期待着奇异而神秘的魔法迸发出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泰林向前冲去,来到死去的异星来客瘫倒之处。把她的尸体拖到安全的地方后,他回到废墟。
残骸正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支离破碎的田野,甚至辉映着墙外的树木。火焰足以让任何人清楚地窥见毁灭的图景。在卡拉曼的长期围困中,泰林见过不少远洋船只,它们是军队通往外界的唯一生命线。虽然这艘船现在已经断成两截,但横在他家对面的这艘破船看起来也相差无多。部分船头侧躺在船舱烟囱和屋顶的瓦砾中,船尾在龙骨下,由一团缠盘在一起的原木和树木支撑,向船头倾斜,看上去就像船尾在泰林的瓜田上撕出了一道裂口,最猛烈的大火就在这一半。
泰林看着河马人和那名女性时意识到,船员肯定比这两人要多。他记得,远洋船的船员都在十人以上。泰林勉强拉紧潮湿的披风,朝噼啪作响的沉船走去。虽然这样做很危险,甚至可能愚蠢,但泰林知道他必须寻找更多的幸存者,这意味着他必须再次冒着烈焰前进。
他继续在船上巡视,整艘船的主体木板都有碎裂或松动的痕迹,但没有一个安全的开口。泰林猜测他可以透过几处缝隙看到地狱般的火焰正在里面跳跃。这足以阻止任何从这些通道进入的尝试。
在靠近船尾的地方,道路被从龙骨上伸出的怪鳍挡住。泰林可以看到,那是一种奇怪的物质,几乎全是由肉质构成。在他的触碰下,被束缚的巨大囚犯和鱼鳍粗壮肋骨上的瘦弱尸体微微颤抖,从烧焦的薄膜中散发出的烤肉恶臭令人作呕。泰林绕过可怕的附器,爬过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干,来到船尾。他站在瓜田的残骸上,未成熟的果实在他脚下被挤出绿色的果肉。正如泰林所猜测的那样,船尾有一排凸窗,正是船舱的标志。它和卡拉曼的船一样,而泰林猜想不管停靠的港口在哪,船只的内部结构肯定都大差不差。
船尾的一侧向下倾斜,使船舱破碎的窗户触手可及。虽然浓烟从每扇窗户的顶部涌出,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船的其他部分也被地狱之火吞噬。泰林把手指放在窗台上,然后把自己拉起,从边缘向外窥视。即使离地面的距离如此微小,热量和烟雾也明显大了。
农夫透过被烟熏得泪眼婆娑的眼睛扫视着船舱。外面的火光提供了唯一的光亮,离船尾这么远的地方目前还没有火焰。就在他的鼻子下面有一张窄桌,桌子侧翻。一个海水阀箱在撞击中松动,断一条箱腿从中断裂。另外几个箱子也被巨力扔了出去,撞碎了小屋墙上的细木镶板。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海图、日志、弯曲的卡尺和泰林无法辨识的仪器。这些东西可能值钱或有用,但他紧紧扒住窗台,根本够不着。
奇怪的是,房间中央有一把巨大的椅子,静立在房间中央。农夫无法理解它是如何幸存下来的,直到他注意到沉重的椅腿被螺栓固定在甲板上,这一点引起了他的好奇。座椅面向船头,无视船尾窗外的景色,这几乎不是泰林会选择的位置。
舱门边缘的微光预示着火焰的到来。几乎就在昏暗的灯光后,火焰舔过门框的缝隙,抓挠着船舱的天花板。新的火光照亮了房间较暗的角落。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人影,半掩于层层杂物下。
“你还好吗?还能动吗?”泰林热切地喊道,却错误地把这具尸体当作活物。不断扩大的光线很快改变了他的希望。长枪之战让农夫见识到了死亡的面目,而这只是另一次死神的现身。这是一具老人的尸体,种族显而易见是人类。长满麻子的脸上肌肤松弛,但尸体的手指却僵硬地向外伸出。嘴部大张,死蓝色的舌头向外耷落,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天花板。尸体穿着一件又脏又薄的白袍,像是夏天的睡衣。脚上穿着红色天鹅绒拖鞋,上面缀着玻璃珠。腰间的一个小袋子敞开,露出几捆羽毛、粉末、小石块、棱镜、干叶和碎骨。泰林猜测这是一名巫师,可能是白袍巫师的成员,他们的徽记是银月索林那瑞。
泰林紧紧攀住窗台,有那么一会儿,他在犹豫要不要爬进去把尸体拖出来。巫师值得好好安葬。然而,火堆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轰鸣声很快打消了他的念头。农夫看到天花板上腾起一片火苗,火舌顺着窗框往下窜。炽热的沥青从木头上渗出,滴落在地板上。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空气被吸入房间,瓜田里的灰烬开始被吹过。一股热浪袭向泰林,木门板裂开。烟与火在门缝中舞动。
“帕拉丁之血啊!”泰林发誓道。他放弃了抢救尸体的念头,然后跌回泥土中。看到一缕火焰穿过破碎的窗户,在船尾畅通无阻,他立刻作出反应。
泰林振作起来,跑完去营地剩下的一小段路。一路上,他发现了更多的尸体:男性,显然是水手,全都死了。这些死人没有被大火威胁,所以泰林赶紧回去查看他的俘虏。
那只河马人,不管它是什么,仍然被绑着,显然没有知觉,但它还是缓慢蠕动着。它脸上和手上的烧伤和伤口似乎不太严重。它的太阳穴上有一个肿包,在蓝色皮肤的映衬下呈紫绿色。泰林猜测是爆炸装置的一块碎片把它击昏造成的淤青。
“诸神啊,泰林·摩尔!你还活着吗,孩子?”利亚姆的声音在滚滚烈焰声中微弱地回响着。
泰林挣扎着站了起来,惊讶地听到了一个友好的声音,无论它来自何人。“利亚姆!在这里!”他用双手抱拳喊道。“利亚姆!在小溪边!”
“泰林,”利亚姆回头喊道,“你没事吧?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瘦弱的农夫从黑暗中窜出,爬过倒下的木头。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泰林的营地。“神啊,你真是一团糟!”利亚姆喘着气惊呼道。在阴暗的树林中,年长者甚至没有注意到地上被绑着的河马人和死去的女性。
“赞美诸神,你还活着!”利亚姆感激地抓住泰林的肩膀,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肯定被烤成了灰,山脊另一边的天空被烧得通红。当我看到它时——嗯,这就是我来的原因。你没事吧,孩子?”
“我很好,很好。”泰林回答,几乎要笑出声来。利亚姆的关心令人感动,在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之后,这几乎有些滑稽。“见到你真高兴,利亚姆!”泰林突然喊道,抱住了邻居坚实的臂膀。
利亚姆抱着泰林的肩膀,好像害怕这个年轻的农夫会原地蒸发,然后他又轻声抽泣,抹去幸福的泪水。“以黑暗女王的深渊之名,到底发生了什么——”利亚姆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这里?”他终于吱吱唔唔地问了出来。“而以女王本尊之名,那又是什么?”利亚姆结结巴巴地指着泰林被绑着的囚犯。
泰林吞吞吐吐,口干舌燥。“我想——那是个河马人。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他嘶哑地回答。
“河马人?”茫然的利亚姆琢磨着这个名字,欣然接受了泰林的回答。“可是——可是,你的农场怎么了,孩子?”
泰林没有回答。相反,他越过利亚姆的肩膀,望向曾经是他小屋的那片熊熊燃烧的废墟。慢慢地,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祖父建造的小屋、他父亲的烟囱,甚至还有他亲手搭建的门廊。
“这是怎么回事,泰林?龙人干的?”看到同伴空洞的眼神,利亚姆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泰林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利亚姆错得太天真了。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
* * * * *
泰林讲完故事时,太阳已经露出了东方的地平线。利亚姆盘腿坐在泥地上,一直认真地听着。当泰林讲到河马人袭击时,利亚姆换了个位置,以便自己的眼睛盯着囚犯。泰林说完后身体一松,大口喝下利亚姆递过来的水。
“真是个好故事,泰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会说你是整个山谷——深渊在上,甚至是整个卡拉曼——最可恶的骗子。飞船,怪物,还有死去的巫师。我不认为船是用来飞的。”利亚姆真诚地说道。
“还有巨龙军团的飞行堡垒,”泰林指出。“你从来没见过,但那是一块巨岩,上面建有城堡。它们也不应该会飞,但我在卡拉曼战役中亲眼见过一座飞在空中。”
“但那样的东西不会落在你的农场里!”利亚姆抗议道。“这不是自然现象。”
泰林哀伤地看着自己小屋的残骸。由于缺乏火种,大火终于开始熄灭。他的房子成了一具残破的、冒烟的空壳。大部分体型较大的原木没有被撞击劈开,而是被烧得焦黑。屋顶和其他所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大部分船板已经烧毁或脱落,只剩下框架骸骨,就像从土里伸出的黑骨。几块甲板岌岌可危地贴在框架上,显示出船原来的面貌。
“堡垒能否飞起并不重要,这艘船就飞起来了。”泰林悲伤地说。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泰林?”利亚姆顺着泰林的目光问道。“如果你愿意,山谷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聚在一起帮你。”
瓜果被毁,房子被压垮,鸡和鹅也不见了。就连山羊也不见了。泰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沮丧。“我不知道,利亚姆。我就是不知道。也许我不适合当农民。也许这是神明的意旨。”泰林揉了揉他的短发,拂去了一层新的泥土和灰烬。“该死的,利亚姆,事情先前的进展非常顺利!”他突然说。“庄稼收成很好。这里很平静。我想,这一次,也许我的生活会很幸福——在经历了战争和一切之后。”泰林的声音在沮丧和愤怒中戛然而止。
利亚姆尴尬地把手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听着,我们会把消息传出去的。你在这里有朋友。斯坦尼什家的孩子们、哈恩韦尔家的人,甚至鲁尔达尔都会来帮忙。事情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我也从火灾中重建过。”泰林木讷地点点头,任由利亚姆计划。
在老农夫的身后,河马人灰蓝色的身躯慢慢地蠕动起来。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滚到一边,试图站起来。那怪物又扑倒在地,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捆住了。泰林无法确定,但他从那东西发出的声音猜测它是雄性。
利亚姆一听到野兽的动静,就一溜烟地跑开了。“你打算怎么办?”他朝河马人点了点头,低声对泰林问道。
作为回答,泰林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缓慢地活动着僵硬的肌肉。泰林拿起从怪物腰带上没收的弯刀,站在河马人身旁,用刀尖指着野兽的胸膛。这个人可没心情玩什么花招。河马人瞪着深陷的小眼睛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泰林问道,他努力回想战争期间军官们是如何审问战俘的。
“列兵戈米贾,红级一等兵,红色骑兵。”河马人念道。泰林对河马人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吃惊。这只生物能说一口流利的通用语,虽然带有浓重的口音。泰林本以为这位河马人会像前一天晚上那名一样,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陌生语言。毕竟,她不是用咒语和他交流的吗?
“好吧,戈米贾。”农夫恢复平静后回答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以及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泰林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几乎成了歇斯底里的喊叫。他用刀刃抵住河马人的皮肤,以强调自己的观点。
吉夫迟迟不肯回答,直到泰林再施加一点压力,他才勉强回答。“你杀害并抢劫了我的船长。保护她是我的责任和荣誉。因此——”
“等等——我杀了你的船长?”泰林难以置信地问道。“还抢了她?”
“你穿了她的披风,”河马人如实回答,似乎这就是所需的所有证据。
“是她给我的!”泰林的声音再次歇斯底里。泰林没有放松对河马人的警惕,他指了指从残骸中拉出的女尸。“这就是你们的船长?”
河马人点了点头。
泰林走过来,直视着河马人的眼睛。“好吧,士兵戈米贾,你这个粗心大意的笨蛋,”他愤怒地告诉他的俘虏,“你最好知道,我找到你的船长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把披风交给了我,让我不要让纽吉怪发现。”泰林没有补充说他不知道纽吉怪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
戈米贾一边听着,一边毫不畏惧地迎着农夫的目光。演讲结束后,河马人看了看队长的尸体,又看了看泰林。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农夫的话和自己的处境。“你是军人?”他最后问道。
泰林再次被河马人的话吓了一跳。“不,我是个农民。你的飞船毁了我的农场。”
“但你当过兵,”戈米贾坚持说。
泰林为河马的洞察力感到惊讶。泰林小心翼翼地回答:“算是吧。”农夫不明白这个怪物的意思。
“你的军衔是什么?”河马追问道。
泰林被河马人问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恼火,他委婉地回答道:“我负责剥骡子皮,如果你是这个意思。”在树后,利亚姆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
“骡子皮匠!我早该知道,泰林·摩尔!”泰林瞪了老者一眼,希望他能安静下来。泰林想,老农夫可能会对他的欺骗追问好几年,一时竟把河马人忘了。
河马人的下巴抽动了一下,在考虑这个称呼时,他的下巴也弯曲了。“骡子皮匠,”他嘴里慢慢念叨着,琢磨着这个对他来说显然陌生的词汇。他的小眼睛再次与泰林对视,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但没有达到那种效果。“我犯了一个错误,”戈米贾承认道,他的声音因骄傲而僵硬。“我攻击胡乱进攻实属恶习,我发誓将不再攻击你。你现在可以安全地释放我了。”
“别这样,泰林。”利亚姆在树后喊道。“他可能是龙人的孽种!”老农夫慌忙跑过去,从那堆东西中抓起一把河马人的刀,然后迅速回到树干遮蔽处。
泰林陷入了沉思。他端详着河马人的脸。河马人僵硬地坐着,巨大的头颅高高昂起,眼睛尖锐地盯着残骸。他的制服破破烂烂,显得十分可笑。在某种程度上,河马人让泰林想起了他在战争中见过或见过的某些顽强的军士。
“别相信他,泰林!”利亚姆喊道。
年轻的农夫没有理会邻居的劝阻。虽然河马人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荣誉感。河马人的下巴坚毅,目光中没有丝毫怀疑或背叛的迹象。“好吧,我不能永远把你绑着。”泰林最后允许了。“我会放了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信任你——明白吗?把手伸出来。”泰林用弯刀锯开了绳子。当最后一根绳索断裂时,泰林握紧了武器,他不自觉地做好了背叛的准备。河马人一动不动,泰林开始砍戈米贾脚踝上的绳子。
戈米贾终于获得了自由,他笨拙地站了起来,比泰林高出一英尺。他的脚和手都被捆得麻木,站在原地揉腕跺脚。每只巨大的脚都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三人——树后的利亚姆、拿着弯刀的泰林和高大的河马人——都瞪大了眼睛。“我希望得到允许去寻找死者。”河马人最后问道。
鉴于河马人的语气,泰林几乎以为河马人会在请求后面加上先生 二字。看了看船长的尸体,皮肤已经变成了淡蓝色,他点头同意了。“利亚姆,”他从树后引出邻居,叫道,“昨晚我在田边发现了几具尸体。把列兵戈米贾带出去,让他把他们埋葬。”说着,泰林把弯刀递给了瘦老头。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利亚姆抱怨道。他的目光恐惧地转向河马人,后者正拘谨地等待着开始的许可。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泰林疲惫地回答。“我要搜查房子。这些是属于他的逝者,就让他埋葬吧。”
“好吧,泰林,”利亚姆紧张地吞吞吐吐,“既然你这么说了。现在,快走吧,你——你这个河马人。”利亚姆笨拙地挥舞着弯刀,试图吓唬一下无动于衷的河马人。那怪物蔑视地看了利亚姆一眼,但最终还是默许了命令。
当另外两个人去找尸体时,泰林穿过破碎的院子来到小屋。内部还没有完全被掏空。离残骸最远的角落似乎躲过了最严重的火灾。泰林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一些没有被大火烧毁的东西。在一块掉落的石头下面,有一枚曾经属于他祖父的小金章。几件衣服、一双厚重的靴子和一个装有几枚钢币的小袋子也侥幸逃过了大火。有了这些东西和身上穿的,泰林至少不至于衣不蔽体。在其他地方,他找到了一点盐、一些软化奶酪和一条烤面包。能抢救出来的东西不多了。
泰林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奖章。他记得,幼时他非常想要这枚奖章。祖父经常拿这枚奖章取笑他。泰林因痛苦和辛酸而颤抖,他闭上双眼,阻止泪水夺眶而出。他曾经逃离过自己的生活,以为自己即将英雄,结果却在战争中度过了三年,于丑陋的工作上劳作,洞悉了肮脏世界的真相。又过了三年,他才平静下来,意识到家里世代相传的农场才是他梦中的归宿。现在,他生命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终于咽下了苦水,泰林出发去看看利亚姆和囚犯。他在废弃船的船尾附近发现了这两人,河马人站在一条浅沟里,正在用木板挖沟。利亚姆坐在一个箱子上,他的弯刀时刻准备着。附近的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泰林对戈米贾的力气感到惊叹,他猜测河马人能轻松把所有的尸体都搬起来。每刮一下木板,河马人都会带起大量的泥土。泰林蹲在利亚姆身边,然后趁机向河马人提问。
“你来自哪里?”
“虚空。”戈米贾泰然自若地回答,将木板插入泥土中。“更像是深渊。”利亚姆在他的座位嘶哑地说道。
“安静,利亚姆。”泰林轻声提醒道。“虚空?”泰林问戈米贾,人类指了指天空。
“算是吧。”戈米贾咕哝道。“群星所在之所。”河马人没有停止他的工作。
泰林知道河马人在撒谎。只有众神生活在星空之中。帕拉丁、塔克西丝和其他神明的星座每晚都熠熠生辉。“如果你自星辰中来,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河马人暂时停止了铲土。“飞船在战斗中损坏了。船长试图让我们安全着陆,但损坏太严重了。我们失去了控制,错过了目标。”
“你们的目标?你打算让那东西着陆?”
河马人点了点头。“这里北面有一大片水域,半影号本可能就降落在那里。”
“整件事都很疯狂,”利亚姆警告说。“这附近没有湖。我告诉你,泰林,这东西在撒谎。”
“在这儿北边,是吗?”作为一名士兵,泰林比他的朋友见过的世界更加广阔。“利亚姆,我想他说的是温加德湾。”
“但那是在卡拉曼上方!离这里有好几十里格呢。”利亚姆争辩道。
“还能去哪儿,利亚姆?就像你说的,这附近没有任何湖泊。再说,它确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泰林指出。“其他事情对它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河马人没有理会两人,继续工作。利亚姆放弃了争论。
“你说飞船在战斗中损坏了。我想知道你们在和谁战斗,为什么战斗。”泰林用他所能驾驭的最权威的语气要求道。了解事实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戈米贾思考了很久,一边思考一边用木板划着泥土。“我们与一艘纽吉怪的船交战。他们试图登上我们的船,俘虏我们的船员。”
“又是纽吉怪!”泰林轻声说道,他想起了临死前船长给他的警告——“你必须防止纽吉怪”——这时她给他按上了披风。“那么,纽吉怪是什么?”
戈米贾对这个问题显得很惊讶,他的耳朵不停地抖动着。“纽吉怪是世界的掠夺者,”他回答道,好像在解释每个孩子都应该知道的事实。“他们不寻求贸易,只想奴役和吞噬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是虚空中所有生灵的敌人。即使夺心魔与他们打交道也会倍感谨慎。”
“夺心魔?”泰林开了口。“算了,无所谓了。”每个问题似乎都会引出更多的问题。纽吉怪、夺心魔,这一切都变得太混乱了。泰林想把话题继续放在纽吉怪上,因为至少船长提过它们。“这些纽吉怪,他们会来这吗?”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河马人的预估。“如果你们的世界生命丰富,我想它们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泰林摇了摇头。“不,我是说现在。纽吉怪们会来追杀你们的飞船吗?”
戈姆迦仍然一脸疑惑。“半影号?我想不会。半影号只是一艘小商船。他们肯定会认为它被摧毁了。此外,我不认为他们的船能在这里登陆。”
泰林想,船长为什么要警告他呢?这说不通啊。不过,从昨晚开始,他的生活中就没有什么是说得通的了。泰林比开始时更困惑了,他放弃了追问。他需要时间来理清目前所学到的一点东西,然后也许他可以再试一次。
利亚姆大声踢了踢他坐着的箱子。“看看我找到了什么,泰林。里面一定有很多珠宝和黄金,也许还有钢铁!我还找到了其他一些东西。”利亚姆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发现摆了出来。几口锅、几把刀、两把剑和一把长矛就是利亚姆宝藏的极限。泰林看了看,耸了耸肩。失望之余,老农夫把他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有用物品堆成了一堆。
“好吧,我敢打赌,这里面一定有船长的宝藏。”利亚姆拍了拍箱子,发出饱满的一响。“不过我打不开它。帮我打开,泰林。”
“不,还不行。”泰林对利亚姆急于掠夺这艘船感到沮丧。这位年长的农夫显然认为取得战利品是他们应有的权利。“我们把箱子和其他东西放在一起。箱子可以稍后再开。我累了,利亚姆。这实在是个漫长的夜。”
“哦,好吧,如果你想等,我也可以等。我只是觉得应该有一些东西能帮你重新振作。”利亚姆解释道。“不过,如果你累了,为什么不到我的农场来呢,泰林。埃洛伊丝会很高兴知道你平安无事的,我们还可以给你安排一顿饭和一张床。”
这个提议很诱人,但泰林就是不想离开。放弃自己的农场感觉不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利亚姆,你很善良且慷慨,但我不能丢下列兵戈米贾。”泰林朝仍在坟墓里工作的河马人点了点头。“埃洛伊丝会怎么说?”
想到这里,利亚姆笑了。“肯定会下地狱的。你确定现在不来吗?”
“谢谢你,利亚姆,但是不。我想留在这里。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泰林坚持说。“我们可以明天再打开箱子。”
利亚姆吮了吮牙龈,终于意识到泰林是对的。如果男孩想留下来,利亚姆也不会强迫他。他站起身,掸了掸脏裤子上的泥土,望向天空。烈日已临近正午。“随你便吧。保重,泰林。”利亚姆刚想离开,但又停了下来,示意泰林和他一起走。“那个蓝色的大家伙怎么样了?”利亚姆低声问道,小心翼翼地向河马人示意。
“别担心,利亚姆。我绑过他一次。我还能再做一次。”年轻的农夫保证道。
利亚姆担心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道别后,他徒步穿过田野,消失在树林里。
泰林回到坟墓旁,帮助戈米贾挖完最后几铲,不过在他们工作时,他一直警惕地盯着河马人。他在战争期间为很多士兵刨出坟坑,经验丰富。任务完成后,农夫退了回去,而这只大家伙则在墓地上静静地观察了几眼。当河马人转身离开时,泰林已经从他的田地里收集了几个勉强成熟的甜瓜。“士兵,”他向河马人喊道,“过来吃吧。”泰林指着他摆好的甜瓜、奶酪和面包。在救了河马人之后,农夫可不想让它饿肚子。前一晚的木杯里盛着凉水。
这顿饭很简单,但令人满意。泰林用刀为自己和河马人切两份。甜瓜香甜可口,里面是嫩嫩的淡绿色。“我要睡了,”泰林在吃东西的间隙说,“所以我得把你重新绑起来。”他看着士兵的脸,想知道他的反应。
听到这个建议,河马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这可不是打发时间的好方式,”他吐槽道。
“我没有很多其他选择。”泰林指出问题所在。
他把一粒瓜子吐到泥土里。
河马人僵硬地坐了起来,似是在立正。“我保证不伤害你,只要你让我松绑。”
泰林向后靠了靠,仔细端详着河马人的脸,考虑着他的提议。“你愿意就此发誓——不逃跑吗?”
“我无处可去。”河马人指出。“但是,为了你,为了我作为河马人士兵的荣誉,我愿意留在这里做你的——呃——保镖。这样,你就会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泰林不知道河马人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只是天真诚实。不过,他并没有试图去弄清楚,而是决定冒这个险。“那就听你的。”泰林还是打算轻轻松松地睡上一觉。他铺了一张简单的床,躺在毯子边上,手边放着弯刀和匕首。泰林瞥了一眼坐在树下恍若军人塑立的河马人,开口说道:“我建议你也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会。”
河马人严肃地看着农夫。“我刚发誓要保护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泰林放弃了担心自己是否犯错的念头,他试着脱下披风,但扣子卡住了,无法打开。叹了口气,他放弃了这个意图,只想想好好休息一下;他可以稍后再修理扣子。没过几秒钟,农夫便酣然入梦。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07, 10:55

第三章


泰林被一只手捂住嘴巴,从睡梦中惊醒。 他挣扎着意图坐起,却被轻易按倒。在夜空映衬下,河马人的身影隐约可见,这让他挣扎得更加猛烈。 该死的信任! 泰林想,他被自己的荣誉感激怒。 他想愤懑大吼,但河马人的手掌将一切压下,只有轻微的余声传出。 泰林在毯子下摸索着那把短刀。
河马人竖起一根肥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下巴,示意安静。 然后,戈米贾小心翼翼地指向半影号的残骸。 泰林扭头一看,只见山谷远处的丛林中照出一簇灯光。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缠在毯子里的弯刀,手指终于握住刀柄。
“纽吉怪!”戈米贾低声说道。确定人类听懂,河马人松开了手。
泰林瞪大了眼睛。“什么,它们?你怎么知道?可能是邻居。”泰林突然意识到现在天已黑了。“我睡了多久了?”他问道。
河马没有理会最后一个问题。“那肯定不是人类,”他带着浓重的口音坚持说。 “听声音。”
泰林费尽力气,才勉强听清微风中隐隐约约飘来的咔哒声。 他显然从未听过。河马人的肯定令人信服。“他们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戈米贾回答。“半影号?”“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和他们战斗。”
泰林研究着缓缓前行的灯光。“你疯了吗?”从河马人的表情来看,他的确算不上理智。“他们太多了。”泰林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树林。 “我们躲起来,走吧。”农夫调整了一下视角,带头沿着溪流,越过白杨,走进树林。 戈米贾跟在后面,泰林唯一担心的是河马人可能真的会试图攻击。 事情已经够糟糕的了,被杀可不是解决一切的良方。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走到一片杂乱的倒坍原木中。 泰林以前在农场时就知道这个地方,他不好意思地想;母鸡们总是从鸡舍里跑出来,把窝藏在落下的枯枝中。农夫现在走到中间给戈米贾指路,告诉他落脚点在哪。中间有一小块空地,足以容纳他们俩人,几乎没有其他东西阻碍。从这个藏身之处,两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半影号,荒凉的残骸几乎没有被月光和即将到来黎明微光照亮。
在泰林只能勉强辨认出的生物的簇拥下,光团稳定在半影号上蜂拥而过。 很难估计它们的数量。只有少数几只生物的轮廓清晰可见;大多数只是在光线范围之外移动的模糊身影。这些生物非常巨大,可能和蹲在泰林身边的河马人一般大小。它们没有脑袋,粗大的球状肿块代替了脖颈和颅骨。巨大的獠牙从这些肿块的两侧伸出,奇长无比。其他部分都坚硬粗壮,手臂粗长。火把的光从怪物的背上闪过,就像盔甲本身在发光一样。 每个怪物的怀里都抱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在蠕动、扭曲。它们的身形在黑暗中融为一体,就像一只只汹涌的怪物,在残骸上流淌。
“它们在找什么——披风?”泰林低声问道。
河马人先是瞟了人类一眼,然后尽可能小声地回答,他的低音仍然是隆隆作响。“他们为什么要找船长的披风?”他怀疑地问。
泰林紧张地抓紧布料,把披风拉得更紧了。“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种直觉。”泰林尴尬地回答。
在残破的半影号上,那些身影继续游荡。泰林能分辨出声音,但这些奇怪的声音在风中迷离。声音很不自然,羊叫和咆哮声夹杂着尖锐的咔嗒声。这是一种充满威胁和仇恨的语言,听得泰林不寒而栗。
听起来就像一群饿极的狐狸在互相咆哮、嘶咬,并不时发出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这些动物之间发生了争吵。泰林向前滑动,以便在树枝间获得更好的视野。突然,一部分怪物从船坟中涌出,开始朝他的方向移动。生物本能占据了上风,泰林像鹿一样僵在灌木丛中。
随着这些身影越来越近,泰林可以看到,这些看上去单一的身影确实结合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主体是巨大的野兽,现在他可以看出它们甚至比河马人还要高大。这些野兽的腿短得滑稽,迫使它们不得步伐沉重,但它们的手臂却非常巨大。他可以肯定,它们没有脖子,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头,只有肩膀上一个宽大的圆顶。看上去酷似尖齿的物体却是钳子,就像甲虫的两钳一样,从这个圆顶的侧面长出。
第二个身影被野蛮人抱在怀里。每个都和山羊或大狗一般大小,身体圆凸,如同囊泡。每个身体上都悬挂着大量窄小的腿。长长的蛇头在脚夫的怀里探来探去。从这些小动物尖锐的叫声中,泰林判断较小的是主人,较大的是奴隶。
这支小队伍沿着树林边缘移动,逐渐靠近泰林和戈米贾。泰林躺在原地,既害怕后退加入河马人的队伍,又害怕河马人在不加束缚的情况下可能会做什么。他手臂上的肌肉开始颤抖。泰林强忍着痉挛,尽量保持不动。此时,怪物们几乎已经在旁边了。
这群人在距离泰林不到一锄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方迅速交头接耳。“......走小路......树林......也许来其他人。”虽然语言无法共通,但泰林还是听懂了。当他缩回树枝里时,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新奇的现象。
一只野兽把它的主人放到小路上,中断了进一步的讨论。小球状的身体在蜘蛛般的腿上保持着姿势,小鳗鱼般的脑袋在小路上穿梭,狭长的眼睛闪烁着一些微小的细节。“这边走,”它向站在周围的其他人嘶吼道。“兵分两路寻找,天亮前务必离开。把我扶起来,”小魔对它的奴隶命令道。
“是的,小主人,”笨重的脚夫沉声道。当这只野兽弯腰拾起它的主人时,泰林瞥见了它的脸。它有两双眼睛。中间是一双眯成一条缝的邪恶眼睛,充满了狡诈。光是这双眼睛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了,但另一双眼睛却让泰林胆战心惊。它们分布在巨兽圆顶的最外侧,眼球突兀而多面。这双眼睛奇异而旋转,一瞬间,泰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一跃而起,冲锋上去,又想惊恐地奔跑,畏缩不前,还想大声喊叫。这种效果令人作呕,令人困惑。泰林思绪万千,直到他强迫自己去想其他事——门廊上的祖父、战争中的同伴,甚至是在附近池塘钓鱼的宁静时光。他把思绪集中在这些事情上,迫使眩晕从脑海中消失。
等他头脑清醒时,那些怪物已经走远了。“希望,让我们,让你的仆人找到食物吧,尼亚斯塔,”泰林无意中听到其中一个说。农夫不太确定尼亚斯塔是指亲属还是奴隶。他知道自己不该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但不知何故,他听懂了对方所说的一切。这些生物在他听不到的地方继续交谈。大多数回到了沉船上,但有两对主仆,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泰林看着他们消失在树林里。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泰林溜回了河马人藏身之处。这个蓝色的大家伙半起半坐,手里拿着棍子。泰林抓住一只袖子,把河马人拉了下来。“你,”他嘶声喊道。“那些东西已经沿着小路去了利亚姆的农场。它们可能会做什么?”
河马人认真地看着人类。“我告诉过你。它们是杀手,是世界的蹂躏者。”他无需多言。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泰林呻吟道。
“给我一把武器,我随时准备战斗。”戈米贾大声宣布。
河马人的虚张声势让泰林意识到他们处境的不容乐观。这么敌人,而他们只有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战斗中获胜。即使跟着纽吉怪进入树林也很危险,前提是他们能躲过沉船上生物的注意。泰林想上前帮忙,但他确信,如果他们俩有任何举动,都会被纽吉怪发现。在恐惧和对朋友的忠诚之间,泰林犹豫不决,无法做出决定。常识告诉他应该留在原地。但利亚姆是他的朋友。泰林想,他必须记住这一点。贸然抛弃老农夫乃懦夫之举,即使尝试毫无希望。泰林忍住内心的恐惧,决定勇敢地前往利亚姆的农场。
河马人默默地跪在他身边,勉强克制着自己不冲向纽吉怪。有那么一瞬,人类曾考虑过放弃这个巨型异星客,自己独自上路。泰林并不欠河马人什么,甚至也不特别信任这个生物。它已经试图杀死泰林一次了。不过,戈米贾已经警告过他纽吉怪的到来。而且,河马人可能知道泰林现在的处境。
忠诚最终战胜了一切。泰林向警惕的河马人点了点头。“我们要去利亚姆家。走吧。”
河马人没有动。“我不能离开我的船长,”高大的蓝色生物坚持说。
“你的船长死了,利亚姆还没有。”泰林怒喝道,无意识间提高了嗓门。“我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河马人没有再等待二次催促。他缓缓起身,开始向小路迈进。戈米贾还没走两步,泰林就把他拉了回来。“不是那边,”人类命令道。“我们沿着溪流走。”
两人尽量保持安静和优雅,沿着水边溅起水花。好几次,泰林突然停了下来,生怕纽吉怪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最后,两人来到长满青苔的岸边。水流潺潺地流过小石头和树枝,掩盖了他们的行踪。不一会儿,泰林确信他们已经在任何可能发现的范围之外了。
“快点!”泰林命令道,尽可能地加快脚步。身材笨重、腿脚粗壮的河马人不是短跑健将,但他还是尽力沿着河岸奋力直追。沿着溪流走比那两个纽吉怪侦察兵走的路要长,泰丁已经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浪费了太多时间。做出选择后,年轻的农夫突然为他的邻居担心起来。如果纽吉怪有不轨之心,老利亚姆的运气会比碰上狐狸的鸡雏还要差。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染红了树林里的树叶,为泰林挑选路径提供了足够的光线。夜鸟在枝头低语,诉说着树木的秘密。泰林短暂地猜想,它们是否在歌唱纽吉怪的经过。几只蟋蟀拉开了嗓子高歌,溪边的青蛙也咕咕回应,只是当这对同行走近时,它们都停止合奏。在他们身后,青蛙们又不情愿地继续合唱。溪流上空的空气阴冷潮湿,但泰林几乎没有注意到。
“还有多远?”河马人问道,打破了泰林日益增长的焦虑。河马人似乎对周围的世界和围绕着他们的力量一无所知。他机械性踱步,轻松地避开了树根和缠绕。农夫猜测这只河马人拥有他祖父所说的精灵眼这类生灵拥有超强的夜视能力。
“穿过山脊,再走一段就到了,”泰林回答,对他的大个子同伴有些恼火。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你打算怎么办?”戈米贾问道。
泰林不知道这个河马人是不是太迟钝了。“当然是警告利亚姆。” “如果他死了呢?”
泰林愤怒地转过身。“他不会死的。”他咬牙切齿地说。“现在安静。你不知道附近有什么。”
“听着,人类,”河马人催促道。“给我一件武器——匕首或长刀。如果我们必须战斗,我要做好准备。”
泰林边说边转过身去。“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质疑道。
“因为你是个地道的农民,而我是河马人的勇士。”戈米贾回答得很干脆。别人可能会把这句话认作吹嘘,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如事实般确凿。“如果我想杀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你在睡觉时就已经死了。”
泰林咬了咬嘴唇。河马人是对的,但知道这一点并不能让他更容易做出决定。最后,他停了下来,解下一把河马刀,递给了异星客。
戈米贾拔出刀仔细检查,然后宣布:“现在我可以战斗了。我只希望这里还有我的同胞。”
已经开始行动的泰林恼怒地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个怪物话太多了。
“如果我英勇作战,谁会知道呢?”河马人解释道,他误把泰林的叹息理解为兴趣十足。“如果我们赢了,另一只河马人就可以证明我的英勇。然后,我就可以骄傲地在身上纹上胜利的纹章。如果我输了,他可以告诉其他人我是如何光荣战死的。”戈米贾跟在体型较小的人类后面,在灌木丛中一路狂奔。泰林没有回答,河马人终于放弃了交谈的欲望。
就在他们到达农场的时候,黎明的曙光刚刚掠过建筑物的屋顶。利亚姆的家在此坐落多年,现在已经是一栋房子和几栋附属建筑的混搭组合,都是用木头、石头和精美的瓦片建造的。篱笆修缮整齐,石墙坚固。一间猪舍将谷仓与主屋隔开,而房子的另一侧则是一堵石墙,标志着田地的边缘。老利亚姆虽然不谙世事,却对农事有着特殊的诀窍。
利亚姆的房子黑暗而静默,河马人小心翼翼地带路走进农田。泰林曾害怕地以为农舍和谷仓会被烧毁,房屋被击碎,庄稼被践踏。然而却没有发现纽吉怪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到达。
泰林松了口气,迈步走过河马人。正当他准备走在前面时,戈米贾抓住了泰林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门应该开着吗?”他轻声问道。
泰林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建筑物的轮廓。“哪些门?”
“那边,还有那边。”戈米贾回答道,指了指谷仓和农舍。
泰林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利亚姆是个高明的农夫,他很聪明,不会让牲畜在夜里乱跑。“不行,他的牛会跑出去的。”他嘶哑着嗓子说,喉咙哽咽起来。泰林迈着飞快的步子穿过丰硕的草场。露水从细长的狐尾茎上溅落。
畜栏栅栏外有一个潮湿的身影。起初,泰林以为是一头猪窝在猪圈里,后来,生肉的味道飞进他的感官。“不!”他大叫一声,冲向畜栏栅栏。
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他发现了一具尸体,裸漏的骨骼上挂着一串串兽皮和肉。栏柱和墙壁在黎明时分闪烁着湿润的光芒。泰林的脚踢出了一块鲜肉。肉块在他的靴子下发出液体四溅的响动,农夫向后一跳,撞在了河马人坚硬的胸膛上。
“猪,”泰林用嘶哑的声音说。黝黑的尸体蜷缩在猪圈的角落里,显然已经失去生命。农夫咽了咽口水,强忍住突然涌上来的厌恶。“纽吉怪!”
“看来是的,长官。”戈米贾的小眼睛瞪大,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可怕的诧异。“我们排的老兵说,纽吉怪热爱鲜血飞溅的屠杀。”
“杀戮,”泰林应道。“快,房子!”没等河马人说完,泰林就转身冲进了泥沼中。他放弃了谨慎,向房子冲去,手中的弯刀在晨光中疯狂闪烁。在他身后,咚咚的脚步声在房子和谷仓之间回荡,戈米贾紧随其后,跟不上人类狂奔的步伐。
泰林跑过利亚姆家敞开的大门。一个可怕的影子从角落里蹿了出来。随着一声嚎叫和狂野的尖叫,泰林转过身来,双手挥舞着弯刀,劈开了那个无形的影子,把刀刃像斧头一样埋进了门框的木头里。这一击让他的双臂剧痛。撕开一大块木头,泰林回头面对敌人,却发现那是自己无害的影子,被房间另一侧壁炉里的火苗映出。
门外,戈米贾在门口停了下来,与他巨大的身躯相比,门框显得微不足道。他弯腰扭身,小心翼翼地挤进房间。在房间里,他七英尺高的身躯刚刚碰到天花板。
泰林环顾客厅,心脏几乎停止。家具被打翻、摔碎,一片狼藉。鲜血沾满了地板,溅到壁炉上,顺着翻倒的桌子流了下来。在暖黄的火光中,血迹闪着红褐色的光。泰林慌乱地穿过房间,但一片狼藉中并没有尸体。
远处的墙上还有一个门洞。泰林去过利亚姆家很多次,知道那是通往家人睡觉的地方,也是房子里唯一的其他房间。通往那个房间的门框和地板一样,被湿漉漉的红棕色浸透。
泰林被恐惧和愤怒窒息,慢慢向前走去。他双手紧握短刀,将其举在腹前,刀刃如船首,向外伸出。即使握得这么紧,刀尖还是摇晃不止。泰林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双手的颤抖。戈米贾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这只河马人强行越过翻倒的家具。
从门口望去,泰林和戈米贾在地板和远处的墙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房间里的形体。清晨的阳光透过蒙着油皮的脏乱窗户勉强闪着微光。卧室的地板上是一片参差不齐的景象:断裂的床柱、板条、破碎的箱子。在凸出的轮廓中,有一些圆润的轮廓软绵绵地垂在尖锐的轮廓上。
泰林站在门口时浑身发抖,无法挪步。空气中弥漫着温暖而浓烈的血腥味。苍蝇在阴影中嗡嗡作响。“太晚了,”泰林哽咽。“没有意义了。我等得太久了。”年轻的农夫失去一切希望地站在门口,软绵绵的手里耷拉着弯刀。
河马人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从人类身边挤了过去。他的耳朵碰到了天花板粗糙的横梁,于是半驼着背走进了房间。戈米贾夸张地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检查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形,轻轻地拉开了遮住它的毛毯。一群苍蝇嗡嗡地飞走了。毛毯潮湿温暖,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被子下面,戈米贾可以看到一具尸体,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被染成了红色。那是一个女人。
“天哪,埃洛伊斯。”泰林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泰林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见过更惨的状况,但这些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父亲和祖父的朋友。泰林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去检查其他的尸体。
河马人花了更长的时间才恢复平静。他的脸色苍白而空洞,在泰林的记忆中,这种表情出现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兵身上。由于站立不稳,河马人加入了泰林的搜索。两人只看了一眼。两人急忙把尸体捆在沾满血迹的毯子里。
工作完成后,泰林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河马人重重地靠在门框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皮肤灰白。“这里住了多少人?”河马人艰难地问。
“四个。利亚姆、埃洛伊丝和他们的两个孩子,泰尔瓦和辛迪娅。”泰林看着房间外的黑影。他的肩膀在颤抖。剑仍然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在他的脑海中,他们都还活着,并在欢迎他的到来。“利亚姆和埃洛伊丝想要孩子已经很久了。泰尔瓦和辛迪娅是双胞胎。他们是那么......”泰林就此作罢;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河马人无力地点了点头。“四个,”他低声说道。
“我来得太晚了,”泰林说。“没能救下他们。”他用拳头猛击门框,试图赶走身体的颤抖。他不顾沾满鲜血的手,转身回到房间里。“走吧,河马人,”农夫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儿,我们必须体面地把他们埋葬,谷仓里应该有铲子。”
“是,长官。”士兵戈米贾麻木地回答。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08, 23:16

第四章


繁重的工作让泰林和河马人都好受许多,他们不再去想在利亚姆家发生的惨案。戈米贾在小木屋后面的岩土上铲出一片坟地,泰林则在谷仓里翻箱倒柜,寻找可以刻下痕迹的工具。最后,他从一根圆木上劈下一个整齐的楔子,在上面粗略地刻上了“肖”。这块木板只用作临时用途,精致与否并不重要。泰林打算稍后再带着合适的墓碑回来。
河马人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生硬地宣布坟墓完工。清晨的太阳爬上穹庐,露水开始蒸发。河马人用一块抹布擦摸宽大的额头。
泰林坐在木头上,头也不抬地削着木板。他不愿继续这次葬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不愿推进下去。小刀又削去了一块木条。
“长官?”河马人又开口了。
泰林咬了咬嘴唇,然后把刀狠狠插进围栏。“让我们来做个了结吧。”他的声音紧绷而严峻,夹杂着疲惫,而这种疲惫正迅速笼罩着他。他慢慢站起来,跟着河马人回到房子周围。
捆绑好的尸体整齐地躺在利亚姆房子后面的石墙附近。不远处,一棵杂乱无章的树下有四块土地。新鲜的泥土在旁边堆在一起。泰林和戈米贾把尸体一具具放进墓穴,然后铲土铺平。泰林缓慢劳作,让单调的工作麻痹自己的大脑。
当他们最终完成工作时,两人都站在坟墓前一动不动。河马人只是注视着人类,等待下一步行动的指示。泰林盯着刚刚覆盖的新土,努力回忆着祷词。在战争期间,当他不得不处理埋葬细节,探寻者们一边工作一边吟诵。那时他从未注意过这些祷文,现在无法记起它们。“再见,利亚姆,埃洛伊丝。愿帕拉丁保佑你们。”年轻的农夫轻声说道。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在他看来无需多说。
“那纽吉怪呢?”士兵戈米贾低声问道。这句话打破了泰林的恍惚。农夫没有承认戈米贾的存在,而是转身回到了房子里。“在那深渊之门下,我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泰林低声说道,他想起了祖父教给他的一段诗句。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回响起当时的诗,但他清楚地记得祖父在田间散步时教他的那些话。那时泰林还不到十岁。
“接下来呢?”戈米贾又问了一遍。河马人缓步走到泰林身边,手里拿着一把铁锹。
泰林累了,已经没有精力计划未来。“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他痛苦地回答。“回到......”
泰林停了下来。他本想说他的农场,但他已经没有农场了,至少没有剩下多少,他需要钱来购买重建所需的物资。士兵戈米贾专注地望着泰林,那期待的表情迫使耕者思考,他突然知道该去哪里了。他在卡拉曼有表亲,他们可以帮助他。无论如何,这总比呆在这里要好——但河马人不在这个计划中。
“长官?”
“回农场去。”泰林匆匆说道,河马人只想知道这些。
“然后呢,长官?”戈米贾追问道。
泰林摇着头想,然后我就把你扔下了。他开始感受到过去两晚的压力。劳作、痛苦、恐惧和愤怒让他的心力交瘁。“我想回家。”河马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宽大的口鼻上下晃动着。“现在,在谷民出现前,我们离开这里吧。”
“或者是纽吉怪回来前。”戈米贾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泰林让河马人领头穿过森林,不时指出正确的道路。清晨的鸟儿已经在正午的炎热中沉寂下来。松鼠在他们经过时轻叫。在空地上,泰林回过头去,在明亮的光线下可以看到利亚姆农场中孤单的建筑。他很高兴能离开这里。
越过山脊后,泰林感到如释重负。夜里的恐惧仍然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但他已经离开了利亚姆的农场。被发现的恐惧和羞耻感都随之减轻。他的大脑麻木,只专注于简单的行走。
当他们走到泰林瓜田的边缘时,戈米贾又恢复了以往的谨慎,在灌木丛中停下了脚步。河马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田边,跪在一些荆棘的掩护下。这个大个子耐心地扫视着残破的农田。
泰林站在跪着的河马人附近,也在想纽吉怪是不是真走了。泰林努力同样警惕地观察,他俯视着农场的残垣断壁。从这里看,破坏似乎没他担心的那么严重。小木屋和大部分瓜田都被毁灭,但其他部分似乎仍毫发无损。他乐观地想,只要有一点钱和时间,我就能恢复过来。我只需要从某个地方搞到钱。
“看起来很安静。”河马人说。泰林已经看出来了,他向小路走去。戈米贾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这才让农夫停下脚步。“但可能有隐藏的侦察兵。要我出去看看吗?”河马人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泰林抑制住了想要批准的冲动。他决定这是他的农场,他不会躲在一只七英尺高,还能直立行走的河马后面,这有辱他的自尊。此外,当他抬头看着这只大家伙的黑眼睛时,泰林又一次对他的同伴丧失信心。问题仍然存在,他无法相信背后的河马人。也许河马人救了他的命,但这个青年仍然记得他们是如何相遇的。“你留下,”泰林最终选择让自尊心战胜一切。“我去,如果我发出信号,那么农舍就脱离了危险。”
“是,长官。”戈米贾说,声音里难掩失望。
泰林沿着树线,一路小跑来到半影号的残骸旁。晨光让残骸给人一种大灾变摧毁安赛隆前留下的雄伟废墟感。火燎留下的伤痕和残破的碎片昭示着古老的岁月,就像帕兰萨斯法王高塔附近腐朽的大厅一样。半影号船头下被碾碎的船舱打破了这一假象,让泰林想起了他失去之物。泰林迅速搜寻前一晚那些怪物的踪迹,现在他已经能够看清船的细节了。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就连鸣鸟也重新开始欢唱。泰林向戈米贾挥手示意安全,尽管他不确定河马人是否会出现。大个子异星客快步走进空地,把刀塞进腰带里。泰林猜测,也许河马人可以信任。
“他们走了!”泰林喊道。他在一棵树的根部安顿下来,把弯刀刺进身旁的泥土里。他感到一阵眩晕,恐惧的重担被卸了下来。考虑到这一夜的恐怖,此非理智之举,但他仍然无法抑制这种感觉。泰林调整了一下披风,靠在树上,享受了几秒钟这种平静的感觉。
戈米贾慢慢走下来,加入人类身边,他警惕地绕着飞船残骸转了一圈,然后才安下心来。“他们走了。”
“赞美诸神。”泰林补充道,他对河马人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感到有些恼火。
“也许吧。”戈米贾看向残骸。“纽吉怪挖开了坟墓,尸体都不见了。”河马人的声音冰冷刺骨。
泰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一股恐惧感取代了。“坟墓?他们把它挖开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戈米贾吼道。他转过宽阔的脸,对着惊愕的人类咆哮。疲惫终于打破了河马人严格的纪律,释放出阵阵愤怒和挫败。“他们。他们什么都杀。我只是个士兵,不是研究纽吉怪的专家!他们杀了我的船长,杀了我的朋友,我甚至没有像一个真正的河马人与他们战斗至死!”
泰林被这个庞然大物的爆发惊呆了。就在刚才,泰林还准备相信这个怪物,但在这一瞬间,安全感却无影无踪。泰林瞥了一眼插在土里的弯刀,手慢慢滑向武器。河马人野蛮的语气打消了泰林对这个生物和平本性的幻想。
还没等人类回答,士兵戈米贾就转身离开了。河马人大步越过废墟,他的肩膀不停地颤抖,还不时地踢几下路上松动的木头。泰林垂头丧气,呼出了从怪物咆哮开始就憋着的一口气。他顿时感到愤怒和解脱。泰林想,至少在某些方面,河马人和人类是一样的。它们都需要发泄。
戈米贾在翻找残骸时发出了一些声音,虽然泰林知道他应该去看看河马人在干什么,但他觉得给这个大家伙一些私人空间要明智得多。他自己也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泰林沐浴在阳光下,刻意不去思考。但这不起作用;悲伤和忧愁笼罩着他,一人独坐只会更加痛苦。他诅咒自己的软弱,诅咒自己害死了利亚姆和他的家人。
一阵有规律的跳动声,就像石头互相敲打把农夫惊醒了。起初他以为是林中松鸡的咕声,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戈米贾正在附近用一块沉重的石头敲打着什么。泰林关切地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看得漫不经心。他可不想再惹恼这个异星客。
河马人蹲在一个箱子旁,就是利亚姆前一天发现的那个箱子,他正用两只手捧着一块大石头敲打箱盖。那名士兵正专心致志地工作,没有注意到泰林走到了他的身后。
“士兵戈米贾,”泰林轻声但坚定地说,“你在干什么?”听了泰林的话,受到惊吓的河马人扔下了石头,做出逃跑之势。
他的脸因为尴尬而变成了深紫色。“我只是想打开它,长官。里面可能有有用的东西。”听河马人的口气,泰林想起了他父亲抓住他玩祖父的剑的那次。泰林可以理解河马人的好奇心,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皱起表达否定的眉头。河马人一脸懊悔,耳朵和下巴都耷拉下来。
一个尖锐的回答萦绕在泰林的舌尖,但他忍住了。这只箱子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显然他们都需要它。“那就去吧,”人类命令道,从河马人宽阔的肩傍看着他。
箱子经过士兵戈米贾的猛烈撞击不难打开。其中一个铰链被弹开了,只需用匕首轻轻一撬,另一个铰链就松开了。戈米贾把盖子整个拉开,然后轻松地把它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始取出里面的东西。泰林隔着在河马人的肩膀饶有兴趣地看着。箱子里装的大多是书籍和文件。当士兵把它们拿出来时,泰林把装订好的书卷堆成了一摞。它们看起来像是旧的航海日志,被打包起来妥善保管。它们中间压着几张折叠好的厚麻纸。泰林打开其中一张,宽大的纸张上面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写满了符号、图表和注释。农夫把它拿起来让戈米贾看。
“舵——我想是星图,”河马人看了一眼后回答,“用来导航的。船长有很多这样的东西。”
“这些不是克莱恩的星图,天平和帕拉丁在哪?”泰林边研究这些符号边说道,他试图将这些符号与他所知道的星座的位置对上号。
“可能不是你们这个晶系的。”戈米贾看着泰林放在他面前的图表。
“晶系?”泰林问,微微把头转向河马人。
戈米贾费力地解释着,导航和星图显然不是他的强项。“还有其他像这样的世界,或许有所不同,但都是球体。”
“你是说像索林那瑞或其他月亮一样。”泰林觉得他明白了。
“不,长官。”戈米贾纠正,不自觉地把泰林当作了他的上司。“晶系内有卫星、无数世界,甚至恒星。”
“这么说,你来自另一个晶系?”泰林问河马人。“是的,长官。”
泰林想,更像是来自深渊。然而,河马人的解释似乎能够自圆其说。当然,泰林在他所有的旅行中,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任何类似河马人的东西。“祖父总是在想,在夜空中,在月亮之外,是否还有什么东西。也许他是对的。”他的祖父哈列夫向泰林展示了这个世界上不只有农场,也许连他祖父都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泰林的父亲从未理解过这一点,也从未理解过泰林的其他梦想。安姆达尔没有时间去梦。这也是泰林离家参战的原因之一。
“让我们做个了结吧,”泰林决定,挣脱记忆的束缚。
河马人把注意力放回了清空箱子上。取出了更多的书籍和文件,然后是一层衣物。泰林举起一件衬衫,对他瘦长的身材来说显然太小了。这件衣服用丝绸布料和金色刺绣做成,非常华丽。泰林小心翼翼地把衬衫叠好,放在一边。
箱子里最后的东西是三个袋子和一个用皮革包裹的长袱。其中两个袋子相当大。泰林打开第一个袋子,发现里面装的是肮脏的白色粉末。第二个袋子同样令人失望,里面装的是灰色的粗粉。第三个袋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里面只有铅珠。泰林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包上的绳索,取出两根用金属捆绑的弯曲短棍,每根棍子上都有一个长筒。奇怪的装置从两侧伸出。它们和戈米贾在半影号坠毁当晚威胁他的那根棍子大致相同。
“赞美伟大船长的护佑,”戈米贾沙哑地说道,“祂还记得我!”他靠得更近。即使跪在地上,河马人的个头也不小。
泰林拿起一根管子,仔细检查起来。他摇了摇,听到有东西在响。他向管子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一根短短的金属棒掉了出来。边上的装置似乎在僵硬地移动,其中一个装置中卡着一小块打火石。泰林试着按照他记忆中戈米贾的方式握住棍子。他把管子指向戈米贾,问道:“这是什么?”
戈米贾走出枪管的正前方。“这是一把火枪。可以给我吗?”
“火-枪?昨晚,你用它指着我,然后它就爆炸了。为什么?”泰林毫不掩饰他的怀疑。
河马人咬着嘴唇,对于一个下巴这么重的人来说,这算得上滑稽了。“我以为你想伤害我的船长。”
“所以这是一件武器,是吗?”河马人点了点头。“是的,长官。”
“矮人的杰作,”泰林一边猜测,一边把手枪在手里翻来覆去。矮人是臭名昭著的发明家和修补匠,同样也因为他们的发明屡遭失败而臭名昭著。“从它爆炸的样子来看,肯定是这样。现在,我先留着它们。”泰林一边告诉河马人,一边把这些奇怪的武器重新包好。
“那袋子呢?”河马人问道,试图掩饰他的失望。
有那么一瞬间,泰林也考虑过把它们也据为己有。但他想不出它们有什么用途。“巫师的物品,”泰林猜测道。“我想留下它们,但如果你想要,也可以拿走。”泰林不喜欢魔法。它太危险了,难以预测,甚至会驱人堕落。
河马人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拿起来,检查了一下,确保每个袋子上的绳子都绷紧。满意之余,他把这些袋子塞进沾满污迹的橙色腰带里。“谢谢您,长官。”
河马人的下巴大张,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两排巨大的、块状的牙齿。
泰林抑制住困惑的笑容。“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农夫问。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些许休息,而他的同伴看起来还远远没得到安眠。
“两天了,长官。”戈米贾合上大嘴回答道。
显然,泰林认为被自己的武器炸昏不算睡觉。“那就去休息吧。”泰林温和地说。戈米贾张嘴想抗议,但被泰林打断了。“这是命令,列兵戈米贾。”他坚定地说。
河马人大叹了一口气。“遵命,长官。我会的,长官。”
泰林指了指一棵大榆树的树荫。“就现在——那边。”戈米贾点了点头,没有再抗议,拖着自己钻进了阴凉的树荫下,以树根为枕,搭起一张简易的床。没过几分钟,头顶上的树叶就被河马人低沉的鼾声震得摇摇晃晃。
泰林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担忧,背靠着树。他自言自语道:“应该有人警戒。”话还没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睡意再次笼罩了他。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11, 11:14

第五章


泰林在经历噩梦般的夜晚后于第二天清晨醒来。这些梦将他从沉眠中惊醒,让他在黑暗中难以入睡。泰林凝视着夜空,指尖划过克莱恩两个月亮肉眼可见的轨迹,一个是银白光滑、毫无特色的索林纳瑞,另一个是长着雀斑的红色天体——露妮塔瑞。世界上的第三个月亮努塔瑞除了黑袍的邪恶巫师之外谁都看不见。每次泰林哈欠连天时,他都会被再次出现的可怕梦境惊醒。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梦境就会被仁慈地驱散。只剩下一些微小的残余更多的是感觉而不是图像——先是可怕的压力,然后是什么不知名之物在撕扯他的胸膛。不管他梦见了什么,泰林庆幸自己没有在黎明到来时完全记起。
农夫从树叶和苔藓床上坐起来,拂去衣衫之上的泥土,把披风重新披在肩上。他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衬衫。棕色的亚麻布被烧焦,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他的棉裤也好不到哪里去,破破烂烂,线头散乱。更加不幸的是,他的其他衣服几乎都在大火中遗失了。奇怪的是,唯独披风上一点污渍也没有。
“最好把我的衣服洗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堂兄弟们认为我是个乞丐。”泰林嘀咕道。
在溪边,泰林踢掉鞋子,脱下裤子。他的脚踝和小腿被抓得伤痕累累,腿上还有几片新的瘀伤,也难怪他每走一步都会感到疼痛。“怪不得睡不安稳,”泰林一边准备洗澡一边嘟囔着。
泰林想在脱掉衬衫前必须先脱掉披风。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扣子,要么是不知何故它被卡住,要么这明显的结论显然不对。泰林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下巴贴在胸前,试图看清脖子上的小银链。它做工华丽。细链的末端是两个狮头小扣。至少,泰林认为它们是狮子。银色的下颚相互紧握,进行着错综复杂的搏斗中将链条紧紧扣住。
泰林在寻找可以打开下颚的夹子。他试着按压眼睛和鼻子,挤压下颚,按压头顶。但什么也没发生。一筹莫展之际,他试着转动头部。他想,也许它们需要以某种方式扭转。
就在泰林摆弄扣子的时候,一个黑影从他肩上掠过。“有麻烦吗,长官?”站在他身后的河马人嘀咕道。
泰林有点嫉妒地侧身看了一眼高过头顶的河马人。很显然,这怪物动作无声无息。泰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远离不利地形。“是这个扣子。我似乎打不开它,”他抱怨道。“你的船长摘过这个吗?”
“在纽吉怪出现之前,她从未戴过它。”戈米贾回答道。
“嗯?”这不是超出了泰林的预料。他拽了拽链子,试图把扣子拉开。“怎么说?”
士兵戈米贾解开了他脏乱的腰带。“我记得纽吉怪刚出现时,舰长去了船下。她说她需要争取一切优势。然后她就穿着披风回来了。”河马人开始解开上衣的扣子。
“优势?”泰林了解得越多,就越感到困惑。
“她是这么说的。”河马人剥掉了他的制服。“另外她肯定能把它脱下来。她把它给你了,不是吗?它在你这卡住了,长官。”
泰林对此深表怀疑。扣子看起来并没有坏。他盯着兽头的小眼睛。“这东西是不是有魔法?”
士兵从脱裤子的动作中抬起头来。他的耳朵警惕地抽动着。“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用魔法。”他嘟囔道。河马人用更大的声音继续说道:“可能是吧,我想。船长似乎认为戴上它会有帮助。”士兵的话经过精心挑选,充满戒备。
泰林咬着嘴唇,为这个问题感到苦恼。拨动尖牙,什么也没发生。“她有吗?它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上尉从来没告诉过我。”回答很实在。士兵赤身裸体,但没有被泰林的眼睛看到,他涉水来到溪流中央,轻轻坐在冰冷的水中。“嗯,你看到什么了吗?你们的船长或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泰林站了起来,衬衫角拍打着他裸露的双腿。
戈米贾仔细地想了想。“我没看见,长官。它只是一件披风。”河马人从底部舀起一把沙子,过滤掉里面的泥土。戈米贾转过身去,开始用干净的沙砾擦洗他的蓝灰色皮毛。
泰林不确定河马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小心翼翼地挑选答案,以免暴露太多。总之,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真是太好了!”农夫沮丧地喊道。“我找到了你,一件可能有魔力的披风——但我不知道有什么魔法——还有一群准备为它杀戮的生物!而我却连这该死的披风都脱不下来!”他气急败坏地拽着链子,试图拧断银扣,但扣子还是扣住了。“我甚至不能洗澡!”
戈米贾在溪水中央静静地看着。他停止了搓洗,任由沙子从他粗大的手指间流出。“你为什么不把衣服脱下来套上?”他平静地建议道。
泰林刚准备开始咆哮,他瞪了河马人一眼,然后停了下来。“当然,”他平静地说,与其说是对河马人不如说是对自己说,“把我的衬衫脱下来,盖在五英尺长的披风上。这应该不难。每次我想换衣服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做。”经过短暂的挣扎,泰林从衣服的纠缠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衬衫,脖子上还挂着披风。“还好我不用经常洗澡。”他抱怨道。农夫脱完衣服,几乎一丝不挂地站在岸上。披风长长地垂在他的背上,为他的沐浴增添了一种帝王般、甚至能说得上可笑的尊严。泰林蹚进水里,努力让披风保持干爽。“该死的!我可不想穿着湿透的披风去卡拉曼,”他嘟囔道。船长的赠予每时每刻都在变成一种诅咒,他摸索着层层叠叠的布条,试图把它裹在肩上或在固定头顶上。
最后,泰林沮丧地大吼一声,扑通跳进了溪水里,认命地穿上了这身湿漉漉的衣服。清凉的溪水拂过他的大腿和臀部,撩起了他腿上的汗毛。
“真奇怪。”河马人看着泰林的背影评论道。
“嗯?”泰林微微一惊,同时扭过脖子向肩上看去。披风变短了,现在只剩下半截垂在水面上。底部向上缩了缩,好像突然害怕被水打湿似的。“它能改变大小?”泰林目瞪口呆地问。农夫仍在观察,他慢慢地向后靠去,想看看这件奇怪披风的动作。果然,随着他的后仰,下摆渐渐上缩,与水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泰林对这些观察结果很满意,他决定尝试一些更极端的方法,于是他突然向后仰,把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浮出水面时,由于突然浸入凉水,吹得他嘶嘶作响。水从他的沙色短发上流淌下来,顺着毛发浓密的胸膛流下。披风只剩下一个领子,缩成一点。泰林露出胜利的笑容。
洗完澡后,两人回到岸边。泰林坐在树桩上,观察着阳光下麦田里摇曳的绿色。纽吉怪和他们的奴隶踩出的小路穿行在挥舞的麦秆中。农夫看着麦田皱起了眉头。麦子会从殴打中恢复过来,但泰林担心离开庄稼太久。去卡拉曼和他的堂兄弟们做安排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也许更长,即便如此,还有重建木屋的问题。这需要在冬雨来临之前完成。泰林开始在心里盘点所有需要做的工作。他必须清理残垣断壁,建造新的小木屋,更换鸡舍,饲养新的牲畜,还要储备足够的食物度过冬天。这将是一项繁重的劳动。“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特兰达利克表哥买一队人马和一辆马车。”泰林打心眼里怀疑。在卡拉曼被困期间,泰林曾和他的堂兄弟们住在一起,知道他们并不是城里最富有的人。不过,马尔巴特·特兰达利克一直心地善良。
终于干了,泰林拉了拉衣服。“我该走了,”他随口宣布。他觉得这就是河马人所需要的告别。他们不是老朋友,也不是同伴。农夫认为这只动物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它的个头足够大了。
泰林把他仅有的几件家当收集起来,卷在毯子里,然后把两头绑起来。他挑着担子,踏上了森林小路。河马人收拾好自己微不足道的物品,跟在后面。泰林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于是停下脚步,与蓝皮肤的异星客对峙起来。“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和你一起——长官,”河马人回答道,他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
“我要去拜访我的表兄弟,我不记得有叫你一起去。”泰林冷冷地回答,农夫背过身去。
泰林一边走,一边倾听身后河马人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没有蹒跚的脚步声,泰林在寂静中并没有感到非常自豪。他知道,这个大个子比自己的选择还要少。农夫很想知道河马人会去哪里,或者当他回来时,这个异星客是否还在这里。“这不是我的问题,”他轻声对自己咆哮道。“他能照顾好自己。”
农夫身后的树枝断裂了,紧接着是嘎吱嘎吱的声音。泰林想,河马人又在跟踪他了。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心里又产生了怀疑。如果那不是河马人呢?说不定是一只纽吉怪,毕竟它是留下来监视的。泰林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拔出河马人的弯刀,转过身来,像酒吧里打架的斗殴者一样蹲着。
没有纽吉怪,但田野对面的河马人正稳步前进。泰林把剑插入泥土,站直了身体。“士兵戈米贾,”他对着远方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离我远点!走开!”
河马人的步伐几乎没有停顿。他迎着泰林火辣辣的目光,露出天真的笑容。“但是,长官,我没有跟踪你,”戈米贾幽默地回道。“我只是要走同样的路,卡拉曼听起来是个有趣的地方。”士兵几步就追上了农夫。
泰林开始头疼了。农夫既然拒绝接受河马人,就不可能命令它离开,威胁也不可能奏效。很明显,不管泰林是否愿意,河马人都要来了,至少在卡拉曼那里是这样。“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泰林抱怨道,“快跟上来吧。如果我们都要去卡拉曼,不如一起走。”
泰林放心不下身边的同伴,最后一次踏上小路,穿过瓜地和麦田。在树林的边缘,他回头看了看。黑鸟落在烂掉的瓜上。泰林不由自主地朝农场后退了一步,想把它们赶走,但又停下步伐。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等他带着钱,也许还有一队人回来,他就能处理好了。
“再见,”泰林低声说道,他的声音无法再大了。没有屋顶的墙壁回荡着他的声音。在泰林的眼中这所房子完整无缺,就像他祖父刚建起时一样。还有他曾经玩耍过的地方:小溪、森林边缘那棵粗壮的橡树、他们种玉米时的田地。当他的儿子从战场回家时,他在门口看到了弯着腰、满脸疲惫的父亲。虽然安姆达尔从未说过什么,但泰林知道,这些年的孤独让父亲不堪重负,让他比应有的年龄更加衰老。现在,他又要离开了,无论何时何地,泰林都痛恨自己第一次离家。
泰林痛苦地咽了口唾沫。他意识到自己甚至还没有去家族的墓地。没时间了。“再见,父亲。再见,祖父。”他低声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补充道,不想让他们的亡魂认为他这次是要逃跑。农夫咬着嘴唇,在他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的麦子沙沙声中回响起来之前,转身离开了他的故土。
泰林在前面带路,戈米贾则侧过头,寻找泰林看到的鬼魂。
中午时分,两人已经穿过温加德山谷,到达卡拉曼干路。泰林在利亚姆的农场外转了一圈。那里很可能有人,泰林现在还不想向戈米贾解释。他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个地方的记忆。绕路延长了他们前往公路的路程,但泰林和河马人都不是很着急。
没过多久,夏末的骄阳让他们的跋涉变得酷热难耐。四面长满的草已经被晒成了焦黑色。蚱蜢每走一步都会飞起来,荆棘丛中老鼠和鸟儿窸窸窣窣飞来飞去。
当他们漫步在车辙斑驳的小路上时,泰林注意到他的大个子同伴似乎不是很开心。戈米贾士兵下巴低垂,盯着地面。
“为什么黑着脸?”泰林问道。他想,如果他们要走在一起,不妨说说话。在战争期间,交谈无疑缩短了长途行军的时间。
“黑着脸?”河马人问道,抬起又小又黑的眼睛与泰林对视。
“就是悲伤,不开心。”
戈米贾士兵豁达地耸了耸肩。“纽吉怪们都走了,”他回答道,好像这就能解释一切。
“是的,我知道。我觉得这很好,”泰林带着一丝嘲讽回答道。一只红翅黑鸟从他们身边飞过,经过鸟巢时恼怒地叫着。
“但我没有在战斗中正面与他们战斗!”河马人大声说。“我的军衔永远是列兵戈米贾,红色一等兵。照这样下去,我永远也没有机会战斗了。”戈米贾用又大又圆的脚踢向一块石头,石头滑落到草地上。他继续说:“反正也无所谓,因为这里没有其他河马人观看我的表演。我永远不会升职,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世界,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河马人的大肩膀因沮丧而沉重。他把大地踩得咚咚响。
泰林忍住了自己的情绪,给了河马人一个发泄的机会。他想起了自己对父亲的痛苦控诉与戈米贾的抱怨是多么相似。安姆达尔似乎从未理解过,他总是坚持让儿子在农场里履行职责,避免在战场上无谓地牺牲。这不是一个理想主义青年想听到的话,最终,泰林离开了农场,去寻求荣誉。但他从未在战争中找到它。现在,听着河马人的话,泰林努力回想当时的感觉。从那时起,一切都有所不同。事实上,泰林发现自己对父亲的同情超过了对自己对说话戈米贾的声音。
“嗯,你在卡拉曼外的温加德山谷。”农夫蹩脚地说道,试图表现出同情。但这很难,因为他早就放弃认为战争有任何荣耀可言。“这有用吗?”
戈米贾士兵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是什么星球?”
“星球?”泰林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在战争期间就知道自己生活的大陆是安塞隆,但他从未想到过还有一个更大的星球。“我不知道。”他承认道。
“哦。”这些知识似乎对河马人一点帮助也没有。怪物的目光又沉了下去。
“你打算在卡拉曼做什么?”泰林问道。泰林想,如果河马人有什么计划就好了,虽然泰林很怀疑是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戈米贾突然抬起头。“我该怎么办,长官?”
“我?那不该是我的问题。”泰林赶紧退了回去。同情只能到此为止。河马人已经把他的生活搞得够复杂了。“我有自己的烦恼,比如如何脱掉这件披风。你就不能自己决定吗?”
河马人蓝色的皮肤暗了下来。“我不知道,”河马人说,不好意思承认。“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从来没有......”泰林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像河马人这么大的人竟然如此缺乏经验,这似乎说不过去。随后,泰林想起了与自己父亲相处的经历,他在路中间停了下来,思考着这位士兵。“你到底多大了?”他怀疑地问河马人。
“我到了在河马人队伍中服役的年龄。”戈米贾士兵回答,说话时再次立正。一只蜻蜓呼啸而过,落在路旁向日葵舒展的头上。
泰林不禁注意到河马人语气中的防备。“具体年龄有多大?”
“十六个晶壁周期。”戈米贾夸张而自豪地回答。
“十六个周期——哦,十六年。”泰林点点头说。他发现自己正在重新评估与河马人之间的关系。泰林的年龄是河马人的两倍,甚至比他的父母还要大。“你的家人呢?他们不在船上吧?”
“家人?”戈米贾歪着头,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我是红排的。”
泰林不明白礼物的回答。“但你有父亲和母亲?父母——家人?”
“我当然有父亲,”戈米贾解释道,“但我属于红排。河马人不和他们的父母在一起生活。”
虽然这似乎不太自然,但考虑到河马人奇特的军国主义色彩,泰林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又开始慢慢地走,好让河马人跟上他的步伐。“那么,红排的其他人呢?”
“我就是红排——或者说是剩下所有的红排。”戈米贾悲伤地回答。河马人擦去了从嘴角流下的一滴汗水。“其他人都在船上。他们没有机会战死。”泰林不确定,但河马人的小眼角好像有一滴小泪珠在打转。如果是真的,那眼泪很快就消失在河马人下巴的肉褶里了。农夫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苍蝇在两人之间嗡嗡飞舞,被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所吸引。直到路走到俯瞰温加德河的山丘边缘,泰林才又有了说话的冲动。他放眼望去,只见河水流过谷底。
“那些生物,纽吉怪,”农夫小心翼翼地问河马人,“它们还会回来吗?”
戈米贾拧着眉头想了想。“可能会。”他说。
“可能......”泰林琢磨着这句话。“如果他们追上了披风的主人呢?”
“那就意味着一场战斗,”戈米贾反驳道,听起来并不完全沮丧。
两个同伴在路边停下来休息。泰林靠在一个破旧的距离标记上,而戈米贾则躺在高高的、被太阳晒成褐色的草地上。河马人揉了揉又大又圆的脚掌,发出一声的呻吟。
“在卡拉曼,”泰林自言自语地说,“我最好找个人把这件披风脱下来。说不定我还能把它卖掉,换回我需要的车队。毕竟,它有魔力——我想。”泰林指着那块布料,自从浸入溪水后,它就只剩下了脖子上的一个圆环。
河马人没在听,他正忙着检查脚上有没有水泡。
泰林吐出一口路尘。“最好习惯一下——我是说行进,”他建议道。“去卡拉曼要走很长一段路。”
河马人抬起头,哀伤地望着人类。“有多远,长官?”
“至少有十几里格。”泰林看着腋下的石碑。“14里格,就是这个。”
戈米贾仰起头,发出一声叹息。
“我以为你是个军人。你的排就没有行军过吗?”泰林斥责道。
河马人把身子翻了个身。“我们是海军,”他自豪地回答,“不是陆军,我们在船上服役,行军是陆军的事。”
听了河马人的话,泰林感到自己的脾气上来了。“我就曾到处行军,”他冷冷地说。“你最好记住,你现在是陆军了。”
河马人脸涨得通红,或者更恰当地说,脸色发紫。“是的,长官。我会记住的。”
“够了!”泰林毫不客气地说。争辩毫无意义。“该出发了。只是坐在这里,卡拉曼不会自己靠过来。”他站了起来,揉了揉肩膀,舒展了一下筋骨。河马人重重地站了起来。
“我来挑吧,长官。”戈米贾伸出一只大手,接过泰林的床铺。“你不应该背着它,我想尽我的一份力。”
泰林刚想抗议,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甩了甩肩上的临时背包,把它递了过去。河马人把这个小背包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告诉过我你是个骡子皮匠,”戈米贾边说边走着,话语中还带着好奇的语气。“骡子皮匠是你们排的名字?如果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名字,那将是一支伟大的部队。”
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泰林憋住笑声。他的蓝眼睛顽皮地闪烁着,思考着如何回答。最后,泰林板着脸,假装严肃地解释道:“哦,是的,士兵戈姆贾,骡子皮匠是一群勇敢的人,没错。骡子是这片土地上最危险、最聪明、最暴躁的野兽之一。骡子皮匠的工作就是控制这些动物。”
戈米贾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全神贯注地听着泰林说的每一个字。“您的部队里一定英雄辈出,长官。”
泰林嘴角露出一丝傻笑。他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有许多英雄比任何骡子皮匠都伟大得多。”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他怀疑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坦然。“骡子皮匠只是士兵,其他人在战争中的贡献更大。”
戈米贾点了点头,尽管泰林不确定河马人是否接受他的回答。“你的军队赢了吗,长官?”
“赢了长枪之战?我想我们确实赢下了这场战争。”泰林松了口气,不再谈论骡子皮匠的话题,但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他以为每个人都知道长枪之战。“多亏了索兰尼亚骑士团和龙枪,我们赶走了巨龙和大部分龙人。”
河马人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龙枪?那是什么东西?”
泰林顿了顿,又吐出一口灰尘。“那是一种武器,一把长枪。龙骑士都带着它们,它们应该是对付龙的特殊武器。”泰林从未见过真正的龙枪,他对龙枪的一切了解都来自营地的传说。“只要轻轻一碰,噗,龙就被杀死了。”他挥舞着双手解释道。
“这些一定是威力无穷的武器。”戈米贾敬畏地说。
“没有它们,我们不可能赢得战争。”泰林点头表示同意。
“哪里能弄到一把这样的龙枪?我想要一把。”戈米贾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望。
泰林被这个直接的问题吓了一跳,而且河马人认为他可以随便出去买一把。“我不知道。也许是卡拉曼。帕兰萨斯肯定有。”他模棱两可地说。
“很好 我要去卡拉曼。我会在那里找一把。”戈米贾凝视着卡拉曼的道路。“不会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说着,他加快了脚步。
泰林迈着轻松的步伐,跟在蹒跚而行的河马人身边,但到了中午,人类和河马人都饿坏了。他们出发时,泰林预计会在路上遇到农民,他们正往卡拉曼市场运送蔬菜。他计划用从房子残骸中抢救出来的一点钱为他们的旅途购买食物。不幸的是,这个计划没有成功。
泰林对食物的思绪被一种不同于蝗虫振翅和田野鸟鸣的声音打断了。从后面传来了马车车轮吱吱嘎嘎声和马具的拍打声。他回头望去,看到一辆马车正在转弯,但马车夫还没有看到这对搭档。
此时,道路穿过一个狭窄的切口。浓密的灌木丛和树木紧贴河岸生长,形成了一条阴暗的小巷。这些树可以为戈米贾提供足够的掩护。“快,”泰林命令河马人,“钻进灌木丛,别让人看见。”
“是,长官。”戈米贾回答道。河马人巨大的身躯左右摇摆着,小跑着离开了公路,来到一片灌木丛后面。他在灌木丛中喊道:
“要我听从您的命令进攻吗?”
“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泰林气恼地回应。
“是,长官。”戈米贾闷声回答。灌木丛沙沙作响,蚱蜢随着河马人的下蹲被惊走。
泰林拂去衣服上的灰尘,站在路边。当马车越来越近时,他细心观察了一下。那其实只是一辆简单的农夫用车,有两个大轮,两边很高。一匹马在憔悴的农夫鞭子的催促下前行。农夫旁边坐着一个邋遢的年轻人,正啃着一个橘子。随着马车的颠簸,男孩随口吐着橘子籽。
“您好,农夫!”当马车驶近时,泰林大声喊道。
农夫发现泰林后,慌忙拉住缰绳,让马车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轰隆隆地停了下来。这个面部粗糙不平的家伙遮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泰林。青年好奇地看着他,脸颊上沾满了橙色的果肉。
“向你问好,陌生人。”农夫终于用干涩而带着灰尘的声音说道。话说得很慢,仿佛每句话都很珍贵。
“我和我的同伴要去卡拉曼。”泰林一边解释,一边开始走向马车。
“站在原地,陌生人,”农夫说道。年长者快速地低声对年轻人说了一句话。小伙子伸手从座位下拿出一把小弩。他摸索着开始给武器上膛。然而,还没等小伙子把弓搭好,弓箭就掉了下来。“你们别想耍花招!”农夫对泰林喊道。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想搭便车去卡拉曼,如果你们要去那里的话。”泰林大声回道。他张开双臂,似乎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们?我只看到你们中的一个。你的衣着打扮和说话的方式都像个强盗。”农夫想谨慎行事,但还是失败了,他眯着眼睛朝小路两边的灌木丛看去。男孩还在和弓弩较劲,他拾起掉落的弩箭,不小心扣动了扳机,空弓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农夫生气地对小伙子耳语了几句,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又开始重新忙活。
“我不是强盗,”泰林抗议道,向前走了几步。农夫气势汹汹地举起了鞭子。
“好吧,你穿得像个强盗。”老人大声回道。
泰林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外表,意识到这一指责符合他的形象。他就是这样一个陌生人,站在路中间,穿着旧农服,腰间插着一把破旧的弯刀,脖子上挂着一件精致的披风——似乎变回原来的长度。这几乎不是普通旅行者的打扮。
“我是温加德谷的泰林·摩尔,和你一样是个农民。我只是去卡拉曼探亲。”司机眯着眼睛凶巴巴地回道,但没有松口。泰林试着换了一种策略。“我会付车费的。”
“你刚才说的是‘我们’。”憔悴的农夫怀疑地反驳道。他身边的小伙子终于成功地拉回了弩弦,装上了弩箭。他不慌不忙地把武器指向泰林的方向,这让泰林担心自己会不小心被射中。“是我还是我们?”
泰林飞快地思考着,想给戈米贾一个好的解释。“嗯......呃......我有一个同伴,但......呃......但他在战争中遭遇了残酷的不幸。”
“我不管他是残废还是伤痕累累 让他出来,否则我的孩子就开枪!”小伙子抬头望着父亲,等待着信号。
“不是这样的。他......”泰林试图解释。老人一抖鞭子打断了他。“那好吧,戈米贾,”泰林回头喊道,“慢慢地出来。”
当戈姆贾走到眼前时,灌木丛的树枝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马车上,父子俩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老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而他的儿子傻傻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大,差点又把弩掉在地上。
“这是戈米贾,”泰林在马车夫做出傻事之前急忙说道。“他不会伤害你们的,让我们和你一起坐车吧。”马车夫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男孩则慢慢放下了弩。人类和河马人趁那人还没回过神来,迅速爬上了马车。
几个小时里,他们默默地骑着马。父子俩吓得不敢和乘客说话。河马人沐浴在阳光下打起了盹。泰林觉得无聊,爬上了车头。“我为我们出现的方式道歉,”他说。“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好像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错,我只有橘子和杏仁之类的东西,但自从战争开始,这条路就一直很危险。”农夫承认道。“对了,我叫杰科斯。”
泰林不解。他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麻烦,但自从离开军队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卡拉曼。“我参加过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也许对你来说已经结束了,但有很多人从未学会如何放下刀剑。”杰科斯轻拍马屁股,防止它们在啃完青草后走失。“很多士兵不想回家——或者根本无家可归。现在他们找到了轻松过活的方法,在路上抢劫平民百姓。”
“那些管理者呢?索兰尼亚骑士团呢?他们不能处理吗?”
“他们确实处理了一段时间。我想这对他们骑士来说还不够光彩。自从他们离开后,当地的民兵就跟不上了。有人被抢,民兵就追着强盗跑。直到事情平息下来,然后大家就都回家了。”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不祥的预感。
“我无意冒犯,”杰科斯转移话题说,“但你的朋友在后面出了什么事?你说是战争中的事情。”
“什么?”泰林停住了。他一直在为这个问题编故事,现在他必须记住所有细节。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哦,他。他不太喜欢谈论这件事。他们——你知道的,那些军阀——对他做了些什么。想把他变成龙人。”泰林的蓝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他朝戈米贾点了点头,“他们叫他河马人。那是件可怕的事。他根本不愿意谈起这件事。事实上,我想他甚至都不记得了。”
杰科斯和他的儿子点了点头,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
“最好的办法,”泰林继续说,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轻信的反应,“就是永远不提这件事。我不想让他记起任何事情。有时他会做噩梦,在睡梦中把一个地方撕得粉碎。”农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回头瞥了一眼打瞌睡的河马人。
“那你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先生?”男孩问道。杰科斯暗暗瞪了儿子一眼。
“他是我的朋友。”泰林犹豫着回答。“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朋友。”
“够了,孩子。我们不要失礼。”男孩显得很失望,话题就此结束。
之后,谈话转向了更安全的话题。泰林讲述了他在卡拉曼的表兄弟以及战争期间他在那里的经历。男孩很想知道战争故事,泰林就给他讲了一些关于龙、飞行堡垒和战斗的故事来打发时间。泰林只是转述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但这对男孩来说没什么区别。对他来说,这些故事都很精彩。小伙子的热情让一切看起来又变得简单明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英雄。泰林想,现实并非如此。
当泰林讲完最后一个战争故事时,天色已渐入黄昏。崎岖的山谷早已被他们抛在身后,前方的道路在卡拉曼周围的平原上绘成一条直线。一路上,村庄和田野星罗棋布。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年,大多数地方仍能看出卡拉曼被围困和解放后遭受蹂躏的痕迹。房屋仍然被遗弃,主人早已逃离或被杀。壕沟破败不堪,杂草丛生,仍然横穿田野。荒地上生长的林地正在艰难地恢复。泰林记得,几乎所有的树木都被两军砍伐过。围攻者和被围攻者修筑的土城和垛口的废墟在平原上排成断断续续的几行。
不过,这里并不全是废墟。泰林对五年来取得的成就感到惊讶。幸存者将自己的智慧投入重建工作中。许多房屋都是用从荒废的垛口取来的木材削尖修复的。
削尖的圆木现在成了小木屋的四角。壕沟被改建成灌溉渠。经过一片棚屋群时,泰林看到一座旧木塔的残骸被改建成了十几间小木屋。
前方几里格,卡拉曼熟悉的灰色城墙朦朦胧胧,中央要塞的小尖塔耸立在城墙上。旁边是银辉点点的温加德河,河水在此汇入巨大的温加德湾。
泰林爬上后车厢,戈米贾躺在一堆橘子皮上。河马人吃了大量的水果。泰林答应过给杰科斯报酬,但现在他担心卡拉曼橘子的现价多少。他的钱袋远远不够。不过,考虑到他最近发生的事情,这个的担忧微不可计。
当马车接近城门时,泰林轻轻地试图唤醒熟睡的河马人。戈米贾哼哼唧唧地拍开了泰林的手,试图翻身,整个马车随着他移动的重心吱吱作响。泰林不会轻易罢休,他抓住河马人的肩膀用力摇晃。异星客摸索着睁开了眼睛。
在与杰科斯讨价还价后,泰林从钱包里掏出几枚珍贵的硬币,付给了农夫。幸运的是,今年的橘子一定过剩了,因为他的钱包底部还有几块钢板在叮当作响。两人从马车后面爬出来,走近大门。泰林开始担心河马人是否会正确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后又想了想,自己为什么要费心帮河马人通过大门呢?但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11, 12:41

第六章


泰林花了一个小时和一枚宝贵的钢币才让卫兵相信戈米贾不是来自肆虐之地的危险间谍。农夫描述了士兵戈米贾遭受的恐怖,幸运的是,河马人也发挥了他的作用,嘟囔了几句不吉利的废话来作证泰林的故事。卫兵们虽然不完全相信,但还是认为这两个人足够无害——小钢板证明了这点。“签上你们的名字。你们——”卫兵中士指着泰林,“你要对这个怪物负责,如果他惹了麻烦,我们就把你俩都抓起来。明白了吗?”
泰林压抑着沮丧的抱怨,点了点头。考虑到喜欢河马人是麻烦制造大师,泰林不敢按原计划把河马人丢在城里。看来,河马人还得跟他多待一段时间。
“他们非常谨慎。”当他们穿过城门时,戈米贾轻蔑地说道。“他们有敌人吗,长官?”
泰林一开始并没有回答,而是专心领着河马人穿过簇拥在大门周围的小贩,尽量不去理会同伴投来的目光。泰林想,如果他能消失就好了,但运气并不好。人群就在他们面前分开,没有人愿意太靠近他们俩。“卡拉曼人还记得那场战争,”泰林解释道。“这座城市离边境很近。卡拉曼人天生极不信任他人,也不勇敢。我想护卫给了他们安全感。”
戈米贾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最好还是雇些人出去解决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长官。”还没等泰林回答,一个提着一篮子糕点的小贩分散了河马人的注意力。士兵的鼻孔张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循着香味走去。小贩加快了脚步,生怕这个奇怪的生物露出饥饿的眼神。当她消失在人群中时,一个水果摊引起了戈米贾的注意,他转向水果摊。
泰林抓住河马人的袖子,他猜到了那个士兵的意图,决心在戈米贾吃光他们钱包里所有的硬币之前阻止他。“现在不行,”他喝道,把同伴引开。“我们去我表哥家。在那里,我相信你吃饱喝足,也许甚至会有美味的烤肉。”泰林边说边把他们带到一条小街上。
“唉——肉。”戈米贾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看到泰林疑惑的眼神,河马人解释道。“我们的种族不食肉类......我并不是在说你们吃,长官。”戈米贾急忙补充道。“只是水果和蔬菜更好。这些食物能让我们保持强壮,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河马人是如此优秀的士兵。”为了强调这一点,戈米贾拍了拍胸口,胸口发出咚咚的空响。泰林只是点了点头,对同伴的这一最新发现充满了无声的惊叹。
找到他堂兄的家花了一些时间。泰林上次来卡拉曼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当时正处于伟大胜利阅兵的尾声,卡拉曼被围后,没有太多时间去拜访远方的表亲。他隐约知道房子在哪里,但战后似乎每条街道都进行了重建或更名。泰林最终放弃了,他向陌生人搭讪问路。这些问路大多徒劳无功,他们矢口否认,并向站在泰林身后的怪物投去恐惧的目光。最后,泰林让戈米贾在一条小巷的暗影里等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路况的人,他还没有准备好像兔子一样在陌生人靠近时逃跑。
指引的方向是离主广场不远的一条小街。两边的门窗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在黑暗中,很难确定一切是否与泰林记忆中的一样。他仔细研究着每一个入口,寻找着门口挂着的鞋匠招牌,上面写着特兰达利克师傅的行业。
在第四个门前,在一个黑暗破旧的建筑里,泰林停了下来,戈米贾差点撞上他。门上挂着一个倾斜的铁支架,铁链上曾经挂着的牌子不见踪影。铰链从门上脱落,笨拙地撑在入口处。农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破败的景象。
“您的表亲住在这里吗,长官?”戈米贾惊讶地问道。
“我想是的。”农夫一边扫视着破败的建筑,一边慢慢地回答。门上的一块招牌宣称这里是“特兰达大师”的住所。其余的字符早已腐烂。
“走开,你们这些乞丐!那里没人!”街对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一扇百叶窗’咔嚓‘一声打开了,一个双下巴女人气势汹汹地倚在窗台上。“特兰达利克几年前就离开了小镇,连去哪儿都没说,你快滚吧!”泰林闻言愣住了。他的堂兄弟,他唯一的希望,就这样消失了。戈米贾气势汹汹地向前跨步,却被他的同伴制止了。
“我们快走吧。”泰林说。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规划自己的行程。农夫抓住河马人的胳膊,把他拖出了街道。黑暗通道中一阵飘动的布条引起了他的注意。泰林停了一下,飞快地跑进小巷,从一条绳子上把布抢了下来。那是一条灰色的大毯子,织工粗糙,但正是泰林要找的东西。他赶紧回到街上把布扔给河马人,然后匆匆赶路。“把自己裹在里面,”泰林命令道。“我已经厌倦了向你解释。”他愤怒的语气有效地阻止了河马人的争辩。
两人走了好几个街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河马人打破了沉默。“现在去哪儿,长官?”
泰林停顿了一下,考虑着自己寥寥无几的选择。他心烦意乱无暇思考。一切都寄希望于找到他的堂兄弟并得到他们的帮助,但现在希望破灭了。他们人生地不熟,而他孤身一人——河马人几乎不算——呆在卡拉曼。集市是他计划中的下一站,他要在那里把斗篷脱下来卖掉。如果不出意外,他可以找铁匠把链子剪断。然而,集市要到天亮才开门。
根据月亮的位置,泰林猜测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钟。这个时候开门的人肯定很少。卡拉曼不是一座以无休止的娱乐活动著称的城市。所有的旅馆都在夜里很早就关门了。战争期间,海滨总是会有一些活动,但泰林无法想象带着戈米贾深入这种场所。他从战时的经验中了解到在这个时候喝酒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我们等天亮。”
“在哪里,长官?”河马人问。一阵凉风吹向海滨,掀起了满街的垃圾。
“随便找个地方。现在所有的旅馆都关门了。走吧,我们别呆在这儿了。”泰林失落地说。
两人不知从哪出发,穿过曲折的街道,一路向集市北面赶去。尽管天色已晚,街上还是有几个人。有些人可能是小偷,或更坏,但他们一看到泰林身边跟着的那个七英尺高的大块影子就都走开了。不过,农夫还是注意到,许多流浪者贫困潦倒,他们或睡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或挤在火堆旁。他看到的一些人是瘸子,少了一两只眼、胳膊或是腿都有所缺失。他猜想这些人是战争的幸存者。和他自己一样,这些人中很少有人能从众神和他们的牧师回归中得到任何好处。
更令人不安的是泰林看到的其他人:一家人挤在小棚屋里,这些棚屋建在城市高耸建筑的阴影里。这些棚屋里传出阵阵咳嗽声和呜呜的哭声。泰林猜测他们是难民。战争让许多人流离失所,其中有些人回不到家,还有一些人连家都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农场可能还在龙人手中。“这就是战争的痕迹,”他自言自语地叹道。“我们为这些人而战,戈米贾,看看他们从伟大的胜利中得到了什么。”此刻,泰林不禁感到苦涩。河马人好奇地看着农夫,试图理解这个人类的态度,但这种情绪对这个大块头异星客来说太陌生了。在他眼里,战争永远是光荣的事业。
泰林彻底感到了荒凉,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安静、干燥的角落。“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他一边踢开垃圾,一边面无表情地宣布。河马人看了看他们的住处,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接下来怎么办,长官?”异星客问道。
泰林继续清理垃圾。“明天去市场。我想在早上开市的时候赶到那。”
“我希望我们能在那里吃到点东西。”河马人说。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14, 15:20

第七章

早晨,天气阴绵而温暖。一阵潮湿的风从海堤吹来,预示骤雨降至。云层的确为此出了一份薄力,在城市上空肆意地洒下水珠。雨水刚好打湿了地面,把尘土飞扬的鹅卵石变成了光滑的泥垢。泰林把披风拉得更紧了,他在想雨水为何还未落地就已变成泥浆?似乎每一滴雨水都会在所到之处留下褐色的污迹。
天气恶劣与否对集市广场上的商人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已经在自己的摊位上奋力地叫卖了。狭窄的过道上挤满了提着篮子的厨师、拉着嗷嗷待哺孩子的年轻父母和希望买到一块过期面包的贫困学生。用木头和布料搭建的简陋建筑是成熟商人办公室的标志,而铺在地上的简易草垫则是农民展示的全部商品。“让路!让路!让路!”家禽饲养者的仆人一边推着装满拔毛去脏的鸡的手推车,一边向人群喊道。
整个场面虽然充满了严密的秩序,而商人们的创业精神却在欢快地骚动着。每个摊贩都把自己的小车或席位推向越来越远的人流,原本笔直的一排排摊位就这样散落在过道上。广场的外圈主要是食品,街道入口挤满了炸热面包、煮饺子、卖甜食和煲汤的小贩。后者用勺子在碗里叮当作响,试图吸引顾客走近品尝自己的商品,而附近的甜面糊则在热油中嗞嗞作响。老朋友们——路边的鱼贩、赶往摊位的皮匠,甚至站在对面的厨子——都在谈笑。
他们最后穿过杂货店主、屠夫、厨子、布匠、修补师傅、地毯商和陶工,两人来到一条蜿蜒扭曲小过道前。“就在前面,那是钢铁贩卖巷,”老茶商指着那排阴暗的店铺回答泰林,与外围地区的熙熙攘攘相比,这条路显得十分安静。这里的摊位都是结实的小棚屋,有百叶门和窗帘。长长的屋檐搭成遮阳篷,盖住狭窄街道的大部分上空。阳光透过橙蓝的布帘,在几近干燥的卵石划开涟漪。一些摊位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件破旧的陶具和黯淡无光的铜皿,里面许诺着更多宝藏。泰林满意地看到,古玩市场还在,但现在规模似乎小多了。
在小巷的半路上,一对商人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他们的声音在寂静中慵懒地飘荡。其中一个是人类,身材宽大肥胖,脸上的浮肿在修剪整齐的胡须下也清晰可见。那人的椒盐色头发又稀又软,垂在缺少帽檐的皮帽下。商人一手拿扇,悠闲地挥舞着驱赶着蜂拥而至的群蝇。
他的同伴是一个矮人,穿着结实的皮制工人服,就像头顶上那块铁砧形状的镀金木牌一样耀眼。小金匠坐在凳子上,个子似乎不比他的人类同伴矮,但泰林猜测矮人的身高不会超过四尺。浓密、卷曲的黑色胡须渐渐变细,垂到腰部,与他那剪得乱七八糟的头皮形成不协调的平衡。金匠黝黑的脸庞上有一个扁平的鼻子,被锻造炉的炉火熏烤黝黑。金匠双手合十,放在宽敞的胸前,手掌中放着一根长长的教堂烟斗。此时,矮人正把烟斗杆意味深长地指向那个人类商人。
泰林停留在过道口,起初并不想冒险进入阴暗的角落。“让我来说吧,我会卖个好价钱。”农夫告诫河马人。泰林的话在大道上回响得比他希望的还要响亮,让两个商人注意到了他们的潜在顾客。
戈米贾眉头微皱,仔细琢磨着泰林的话。“好价钱......你真的想卖掉这件披风,是吗,先生?”他用控诉的语气问道。
“当然。”泰林恼怒地呵斥道,直到现在河马人才要提出抗议。“你以为我怎么重建我的农场?”农夫不禁怀疑河马人一直都知道,只是现在才提出反对意见,要赶走他已经太迟了。
商人们起身致意,毫不掩饰对走过来的两个陌生人的兴趣。泰林身材瘦高,穿着破旧的农夫装,如果他独自前来,很难成为异域商人的潜在顾客,尽管他肩上披着的黑色披风很特别。引起商人们兴趣的是农夫身后那个魁梧高大的巨人。他的脸蒙在厚厚的粗毯子里,一双胖乎乎、灰蓝色的手让商人们确信,这两位顾客不只是乌合之众。“向您问好,先生!”这个人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起肥胖的身躯向前滚动,鞠了个躬。“欢迎来到门德尔大师的商店,店主就在你的眼前。”
胖商人把毫无反抗之力的泰林引向他的店铺。“先生,您需要什么?也许是一块来自埃尔哥特岛的精美水晶,也许是这枚据说是为索巴丁的族长本人制作的胸针?”每当他说出一件东西的名字,门德尔大师都会举起一件精致的小饰品,或者指着一件潜藏在摊位后阴影中的异度奇物。商人继续得意地列举着他的商品。泰林最终终于插上一句话了。
“我是来卖东西的。”
商人的语气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卖转为买。当他评价泰林的人品时,那人的眼睛似乎从深深的肉褶里闪出亮光。“的确如此,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给我呢?”他假装彬彬有礼但毫无兴趣,这是任何谈判的第一阶段。
“这件披风。”泰林转向矮人铁匠,他仍然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我想这可能是矮人的作品,也许你知道?”泰林把布料拿出来让矮人看。
金匠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们以岩石为食,孩子,不是裁缝。我们不做披风。”矮人用烟斗的末端敲了敲泰林的胸口。一旁的戈米贾先是紧张,当他意识到矮人并无恶意时才放松下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泰林纠正道,他俯身向矮人展示挂在脖子上的银饰。“是扣子的问题。它打不开,所以我想里面有什么秘密,这才是为什么我认为这出自矮人之手。”
“嗯......”
门德尔的好奇心突然被勾了起来。商人非常了解他的邻居,他把矮人有分寸的嗯声理解为一种非常感兴趣的信号。他试着从泰林的肩膀上往下看。
矮人现在用两只手握住铁链,把它拉近自己的眼睛,把泰林的下巴往前拉扯。“嗯,”铁匠再次评论道。“嗯哼。”
矮人突然间完成了检查,跳下凳子。“我敢保证,这不是矮人的作品,但同样做工精巧。对矮人来说,这东西太小了。看不出是谁做的。”珍稀古董商门德尔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
“这么说,你不知道怎么把它取下来?”泰林有些惊慌地问。他原本以为矮人会知道窍门,没想到希望一下子破灭了。
“不知道。”矮人直截了当地回答。
泰林垂头丧气。他已经厌倦了动辄失败。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顺利呢?
是商人门德尔从农夫身后开口说话了。“这块布料似乎没什么用,”他一边用手指着那块深色的丝绸布料,一边说。“如果我把披风脱下来,我出买十钢买你的扣子。”商人赶紧催促成交。
“一百钢。”泰林反驳道。
在两人溢价的过程中,讨价划价声此起彼伏。就在他们即将成交时,披着斗篷的戈米贾走上前来,用手按住了泰林的肩膀,似乎想推掉整个交易。泰林阴沉着脸,警告河马人退后,并在下一秒卖掉了披风,至少是它的部件。
“苦石大师,”小贩问他的矮人朋友,“如果你能带些工具来,我们就能让这个年轻人摆脱困境。”
矮人对结果很感兴趣,他很快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刃上饰有锤打过的银圈。“这应该能胜任工作。”他快步跳回到凳子上,准备把扣子剪开。戈米贾把自己的威胁度拔到最高,走上前去,一只手握着自己的刀。泰林清楚地看到,河马人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但这个怪物究竟是为了保护泰林,还是为了防止伤害,农夫就不得而知。
就在刀刃即将触及布料时,泰林闭上了眼睛,他害怕地确信河马人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比如把矮人扔到巷子里。他做好准备,迎接河马人的攻击。然而,泰林的身体却被一阵刺痛擒拿,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农夫吓得睁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向后倒去,直到撞在门德尔的棚门边,摔了个四脚朝天。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溪流中的鳟鱼一样喘着粗气,脖子后面的毛发似乎在按照自己的意志上下爬动。
苦石大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泰林怔怔地坐着,矮人铁匠的身体时而抽搐,时而扭曲,好像在跳某种抽搐的舞蹈。刀刃从他麻木的手中掉了下来。
大吃一惊的戈米贾和门德尔赶紧各自照顾自己的朋友。门德尔花了一些时间才让他的邻居安静下来,当商人成功地让他安静下来时,戈米贾已经让泰林重新站了起来。“伟——伟——伟大的帕拉丁啊,”泰林结结巴巴地说,“那是什么?”
“那是黑暗女王的诅咒!”苦石一边喊着,一边努力平息着折磨他的抽搐和痉挛。“这该死的东西被诅咒了。”
泰林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我不是说......”
一下子,两个商人的眼睛瞪大,盯着泰林肩膀后。农夫被他们惊恐的眼神吓坏。他转过身,以为情况会更糟,却发现戈米贾站在那里,头上没有斗篷。兴奋中,戈米贾的头巾滑落到了肩膀上,露出了他宽阔的蓝灰色下巴和翘起的耳朵。
“深渊的恐怖啊,”苦石喃喃道,“这东西是个间谍!走开!快走!”矮人慌忙去拿斧头。门德尔自己只能站在街道中央,无助而恐惧。他松弛的嘴唇里开始发出尖细、刺耳的绝望哀嚎,音量缓慢但持续地增大。
在他们引起更多注意之前,泰林拿起毯子再次盖在河马人身上。门德尔惊慌失措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农夫则巧妙地引导他那披着粗布斗篷的同伴走出市场。
沿着古老的地标,泰林带着河马人沿着狭窄的街道来到海滨。由于必须躲开每个路人的视线,他们的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痛苦。直到傍晚,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家破旧的小酒馆。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招牌,上面写着海上骏马。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紧跟着我,什么也别说。”泰林叮嘱河马人。戈米贾僵硬地站着,从毯子里淡淡地点了点头。
泰林高兴地注意到五年来海上骏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酒馆依然很小,但在海湾的微风中显得格外温暖。壁炉里的火苗幻灭。吊灯上的蜡烛有一半在燃烧,热蜡滴落在一张布满伤痕的桌子中央。其余的家具也同样简单,几张有缺口的桌子,每张桌子周围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椅子和长凳。门外弥漫着烟、盐、鱼腥和麦芽酒味。
虽然时间尚早,但这里并不空旷。其中三张桌子上坐着人,两张上是独自喝酒的人,第三张桌子旁坐着五个人,正在小声交谈。酒保半躺在火炉旁的凳子上,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客人。侍女不在视线范围内,可能在厨房里帮厨。
泰林进来时,那些正说着话的人都抬起头,注意到了这个陌生人,但没有停止自己的谈话。正当他们准备打发走这位新来的客人时,一个黑影从他身后的门挤了进来。顿时,所有的声音都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河马人身上。旅店老板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泰林尽力不去理会这些目光,他已经习惯了。他挑了张桌子,拉了张长凳,示意旅店老板坐下。戈米贾拿起另一张长凳坐了下来。在河马人的重压下,长凳迅速断裂,把戈米贾摔到了地上,但没有人笑。没有人发出低语。没有人敢出声。戈米贾尴尬地放弃了,盘腿坐在地上;桌子仍然只够到他的胸口。
“你们有房间吗?”泰林问旅店老板。
那人点了点头。“楼上,右边第三间。”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泰林付了床铺和一壶麦酒的钱。在他和河马人喝酒的时候,戈米贾睁大眼睛环顾了一下周围。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偷偷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试图推测出这只河马人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就在泰林哀怨地喝完麦酒时,另一桌的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农夫对面。虽然他个子不高,可能比泰林矮半尺,但这个陌生人肌肉发达。他身着破旧的皮甲,打着简陋的补丁。陌生人的脸很宽,鼻子被压扁,多处骨折。浓密的黑发从他的皮盔下垂落下来,正是战士穿着头盔的典范。他的身旁挂着一把生意专用刀。这个人有些眼熟,但泰林怎么也想不起来。
陌生人站着,一言不发,只是在研究农夫的脸。“泰林·摩尔,是你吗?”他终于开口问道,凑近一些,以便在阴暗的光线下看得更清楚。
“是的,”泰林警惕地回答。
“该死的诸神!我就知道!”陌生人突然说。“你不记得我了吗?凡多姆,索兰图斯轻步兵团的凡多姆?”他张开双手,做出友好的姿态。
突然,泰林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脸和那个名字。“凡多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已经五年没见过你了!”泰林站了起来,向他的旧友伸出了手。两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像老朋友一样互相问候。
礼毕,凡多姆看了看仍坐在地上的河马人。“这到底是什么?”他轻声问泰林。
“这是,”戈米贾坚定而有些恼怒地说,“士兵戈米贾。”
“他是......朋友。”泰林急忙解释了河马人的出现。戈米贾注视着,等待着来访者的任何怀疑迹象,但这个故事似乎被接受了。凡多姆又介绍了他的同伴,四个和他一样强壮的老兵。不一会儿,泰林和凡多姆就聊起了往事。他们边吃边喝边聊,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外面天色渐暗。
虽然戈米贾被他们的故事深深吸引,但他几乎无法保持清醒。故事、谎言和问题似乎永远也说不完。最后,泰林站了起来,再次拥抱了他的朋友。“那就明天早上吧。”农夫在两人分别时说道。
“确实如此。明早我会在西门等你。”凡多姆粗声粗气地说。“如果你需要工作,就来吧。我总是需要像你这样的好手。”就这样,他和同伴们连夜离开了。
泰林把戈米贾唤醒,领着睡眼惺忪的河马人上楼,边走边兴奋地说着。“能遇到凡多姆真是幸运。他现在是个雇佣兵,四处奔波。明天他就要去帕兰萨斯找工作了,人们说帕兰萨斯住着一位贤者名叫阿斯特纽斯,也许他能告诉我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在这该死的地方永远也找不到。诅咒我的表亲们。”
“也许还能带我回家,长官?”戈米贾睡眼惺忪地问。
“我不知道,戈米贾。听着,我只想脱掉披风,回到我的农场去。也许你该自己回去了。”泰林走到二楼楼道时建议道。
戈米贾一脸困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泰林没有回答。尽管他心里明白,农夫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河马人。喝了几个小时的酒在他脑子里翻腾,让他难以思考,直到他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没关系,忘了它吧。现在你可以好好上睡一觉。”不等河马人开口,泰林就走进房间,倒头便睡。戈米贾也不甘落后。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0-23, 11:34

第八章


泰林坐在皱成一团的床边,闭目养神。清晨的一缕阳光缓缓爬过黯淡的木地板,照在农夫的腿上。房间对面,戈米贾站在洗脸台前,用脸盆里的冷水擦洗着脸。水流滴洒声与楼下小贩不时发出的叫卖声杂在一处。戈米贾开始哼起跑调的进行曲,歌声婉转凄凉。河马人还没唱出几个音符,泰林就气呼呼地扑倒在床上。
“该死!我该拿这东西怎么办?”泰林朝着天花板大喊。他无奈地拍打着被蛀虫啃过的毯子,扬起一阵尘土。“我没法把这该死的东西拿下来。我甚至无法让它改变大小,但我知道它能做到!”泰林的心情显然很糟糕,他从床上滚下来,踱到窗边,就像一只在鸡窝边抓耳挠腮的狐狸。
河马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崩溃,但什么也没说,因为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上午。作为一名士兵,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发表评论。河马人警惕地盯着农夫,回到自己的浴室。
“又来了,”泰林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一边强忍着叹息说道。他闭着眼睛,拧着眉头,咬紧牙关,集中精神绷紧肌肉。他的脖子后痒痒的,就像碰到了羊毛衫上的静电。痒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顺着他的脊柱往下窜,让他的汗毛微微竖起。泰林停了下来,看着挂在肩上的闪闪发光的布料。毫无疑问,现在他的衣服比以前短了。
泰林吸了一口气,再次尝试。“缩小,”他命令道。他在脑海中把披风想象成一头顽固的骡子。酸痒的感觉再次出现,顺着脊背向上跑去,缩进脖子里。披风再次变成了他脖子上的一个颈环。“终于起作用了。”他胜利地叹了口气。
在河马人完成擦洗和穿衣时,泰林开始练习他新发现的控制力,起初有些犹豫,后来信心越来越足。披风变大、缩小、变大、再缩小。“它很管用!我把它想成一头骡子,它好像就有反应了!”农夫得意地笑道。在经历了这么多灾难和挫折后,这次小成功的地位如同大胜而归。泰林把披风变成了一条奇特的项链后,拿起靴子准备出发。
士兵戈米贾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苹果,正在嚼得吱吱作响。“现在去哪儿,长官?”河马人一边问,一边咽下了最后的残渣,连核带肉都吞了下去。
“你没在听吗?我要离开这里,去帕兰萨斯。”泰林几乎兴奋回答。“我和凡多姆约好在西门见面。我会在那里买匹马,然后骑马去帕兰萨斯。”泰林说话时甚至懒得看河马人一眼,但他强调了自己计划的独一性。刚拉上第二只靴子,人类就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开始把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塞进一个小包袱里。
戈米贾开始模仿人类收拾东西。他把头缩到天花板的横梁下,把行李放在床上。凭借多年军事训练带来的精准度,这名士兵开始有效地收起他的装备。“我们,长官?”河马人一边折叠从半影号残骸中抢救出来的几张星图,一边满怀希望地问道。
泰林在把他的一件备用衬衫塞进包底的过程中停了下来。“我和凡多姆。”农夫说得很清楚。
“我明白了。”河马人继续打包。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或痛苦。“凡多姆——他是个雇佣兵,没错吧?”
泰林慢慢地继续收拾行李。“没错。”他警惕地回答。农夫摸索着收好装备,眼睛注视着高大的河马人。
“那么,我愿意加入。”戈米贾平静地宣布,眼睛却没有离开他的行李。
“你要做什么?”
“雇佣吧,长官。他是雇佣兵,而我没有指挥官。”戈米贾终于停了下来,看向泰林,平静地解释着自己的计划。河马人对这个想法的成功信心十足。
“你不能这么做!别再跟着了,滚出我的生活吧!”他抓起包袱,猛地扛在肩上。
“听令,长官。”戈米贾回答,对泰林的爆发仍然无动于衷。河马人继续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把包裹系好扔到肩上。“我在找一份有收入的工作。唯一愿意雇我的人是你的朋友,凡多姆,这纯属巧合。河马人是所有已知国度中最好的保镖和下属。此外,我也有问题要问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我越早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我就离您的生活越远。”河马人露出平静的、几乎是安详的微笑。“我在西门等你,长官。”
泰林发出了一声尖叫,或者更恰当地说是一声痛苦的抱怨,把脸埋在了手臂中。“好吧,你赢了!我们一起去西门。”在内心深处,人类感到一阵轻松,是因为他开始喜欢这个大块头的陪伴?还是说,这只是把河马人困在卡拉曼的负罪感中解脱出来的畅快?泰林也说不清楚。
两人悄悄地离开了,小心翼翼地避免打扰熟睡的旅馆老板。那人已经收了钱,所以泰林认为没必要把他叫醒。一只猫跟着他们出了门,当他们走在街上时,它消失在一条小巷里。晴朗的天空和清晨的阳光已经让今天变得温暖,但凉爽的夜风仍从海湾吹来。
泰林不紧不慢地向主干道走去。这条宽阔的大道穿过卡拉曼的中心,从城堡直通西门。林荫道两旁种满了树苗,公园般的中央开满了鲜花。城堡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雕像,雕像上骑着马的是卡拉曼的解放者、黄金将军罗拉娜。大道的尽头是西门的高塔耸入云天,周围的矮屋鳞次栉比。雕像和大门在道中随处可见。
泰林还记得,当卡拉曼从龙人的围困中解放出来时,大道上一片荒凉,到处都是军队的营地和无家可归的人。在许多方面,它看起来就像他和戈米贾两晚前偶然闯入的公园。同样的小屋,同样的枯树,甚至还有悲伤绝望的人们。泰林想知道,公园里有多少人曾经住在这条干道上。
“长官,这个凡多姆到底是谁?”当他们匆匆走在街上时,戈米贾问道。河马人的声音被蒙在头上的褶皱布遮住了。“他是个勇敢的指挥官吗?在和他签约之前,我应该知道。”
瘦高的农夫短暂地考虑拒绝作答——甚至说谎给河马人造成麻烦——但他选择了放弃。河马人令人生厌,但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凡多姆是个老兵,而且我想,足够勇敢。我从未在他手下服过役,所以也不甚了解。”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我还以为你在他手下打过仗呢。”戈米贾在毯子里挣扎着,试图不让毯子从耳朵上滑落。
泰林边走边伸手帮他调整毯子。“我是在战争期间认识他的——在帕兰萨斯,当时我刚入伍。当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泰林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他记得戈米贾只有十六岁。“总之,我在帕兰萨斯遇到了凡多姆。他向我展示了军队的运作方式——让我远离了麻烦。”
“听起来他很有经验。”河马人说。
“那当然,他还很目无神明、好色下作,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泰林加快了脚步,担心自己会错过早上集合的时间。河马人匆匆地跟在人类身边,有效地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早上好,摩尔!”当他们接近大门时,一个声音叫道。彪悍的凡多姆从簇拥在寨墙周围的高大人马中走了出来。“你终于来了。我一直以为农民早上都起得很早,难道耕作让你软弱了?” 矮胖的佣兵善意地调侃道,拍了拍泰林的肩膀,回头朝骑手们挥手,夸夸其谈地介绍起来。“这是我的部队,全索兰尼亚最强悍的战士。”
泰林打量着这二十多人,他们组成了凡多姆的战队。他们毫无疑问都是佣兵;有些人高大而骄傲地骑在鞍上,有些人则懒洋洋地躺在马背,但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坚毅的锋芒,怀疑的眼神如刀砍斧剁。每个都全副武装。长枪上挑着破旧的旗帜,盾牌上绘着奇异的图案,无与伦比的盔甲被染成绚丽的色彩,并用镀有银铜。剑从斗篷下探出,弓和箭筒挂在马背,长矛插在马鞍两侧的口袋,其他战斗道具也让每个士兵独有的装备。
有几名骑手在这支已经很有特色的队伍中格外显眼,泰林注意到他们。其中一个戴着眼罩,留着一头黑发,在他的链甲有两把大刀交错。另一个只穿着简单的棕色袍服,一边给长弓的弦打蜡,一边研究着来人。这两个似乎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就像泰林研究他们一样,这几十名骑手也仔细打量着农夫。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仇恨或敌意,只有生存本能所滋生出冷酷的蔑视。最后,凡多姆打破了这一魔咒。“我们准备好出发了,摩尔。梅斯基尔会为你准备一匹马,你可以和你的......同伴道别了。”凡多欧姆朝河马人点了点头。
“他想一起来。”泰林回答得很干脆,一步步靠近河马人。
佣兵队长停下脚步,看着泰林。“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凡多姆惊讶地回答。
“世事难料,”泰林耸耸肩回答。“现在他和我同行。”
矮胖的佣兵头子撇嘴想了想,显然对新的安排有些怀疑。“过来,”他最后命令面向他的披着斗篷的高大陌生人。
“是,长官!”戈米贾从仍然遮住他脸的毯子里发出一声咆哮。河马人以军姿轻巧向前,刚直立定。“士兵戈米贾请求同意,长官!”
泰林微笑着环视了一下河马人,凡多姆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上尉身高五英尺,鼻子几乎没到戈米贾的胸口中间。“你会用剑吗?”凡多姆终于开口问道。
“会,长官!”
“你打过仗吗?”
戈米贾犹豫了片刻,然后决定半影号的坠毁也算—算是吧。“是,长官”
“你杀过人吗?”
戈米贾目视前方,避开凡多姆的目光,回答说:“没有,长官。” 河马人站在原地等待着更多的问题,但凡多姆只是让他等着。相反,船长慢慢地围着河马人转了一圈,注意到那双胖结、蓝灰色的手、粗壮的大腿和宽阔的胸怀。
“我不知道,泰。对于你,我回接受它,但首先我要问问我的副官们,”凡多姆在他的老朋友身边停下脚步时说道。“布伦,梅斯基尔,我们谈谈。”凡多姆从泰林身边走过,示意他的两名助手加入他的行列。泰林并不太惊讶,他注意到是独眼男子和弓箭手加入了他们的队长。三人进行了小声的交谈,其间不时有人瞪着河马人和泰林,还有人尖锐地指指点点。泰林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从他们的表情中猜测情况不妙。讨论结束后,三个人都走了过来,凡多姆走在最前面。
“和我一样,我的副官们也不喜欢这样,”大胡子队长宣布,主要是把意思传达给泰林。“他看起来很强壮,但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
“我昨晚告诉过你黑暗女王对他做了什么。”泰林在河马人可能说出其他话之前赶紧提出。“这在城里太引人注意了,所以他最好一直遮掩。”戈米贾学着他的样子,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答案对凡多姆来说还不够好。“让我看看你的脸,”他转向河马人要求道。戈米贾转头问泰林,但农夫只能耸耸肩回答。河马人不情愿地慢慢打开毯子。当他把毯子拉开到足以让他们看见时,凡多姆、布伦和梅斯基尔就像急于窥视酒馆女主人卧室的男孩一样,紧紧贴了上来。看到戈米贾的脸,凡多姆的眼睛瞪大。另外两个人的目光仍像以前一样坚毅,无法捉摸。队长最后慢吞吞地开了口。“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了,他会引起城里人的注意。”他回头瞥了一眼戈米贾,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河马人。凡多姆几乎没看他的助手,随口补充道:“我认为他是个好战士。他来吧,让大家准备好骑行。”最后这句话是对他的副官们说的。
雇佣兵首领转向泰林,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就像我的儿子,泰。旅途中你一定会报答我的。”看到农夫脸上掠过的不解和惊慌,他不禁大笑起来。“你照顾我的马,我来照顾你。来吧,我们给你找一匹马。”凡多姆抓住泰林的胳膊肘,把农夫拎到等候指示的同伴中。戈米贾对结果很满意,跟在两人后面。
他们很快就出发了,但很快就变得单调乏味,只有马蹄平踏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即使是徒步前行,戈米贾也能很好地跟上步伐。到了城外,河马人拿掉了盖在脸上的又热又闷的毯子。这个蓝灰色的怪物第一次出现在他们中间,起初引起了佣兵们的极大惊愕,但他们很快就掩饰住了惊讶和好奇,只是偶尔从眼角的余光里投来警惕的目光。
他们当晚在温加德山脉的山脚下扎营。南面不远处,就是名声不佳的温加德要塞。虽然在索兰尼亚的境内,但那个男人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望着,牢记着关于索斯爵士和他的黑暗堡垒的传说。
食用完干豌豆和草药汤,泰林坐在火堆旁。夜空晴朗,太阳的温暖飞快的流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间袭来的凉风。篝火很好地抵御了这反常的寒冷。泰林考虑过披上披风,但还是决定放弃。他不相信披风的力量,披风虽然没有生命,但它带来的麻烦似乎比解决的麻烦还多。此外,他也不想让人想起拘束在他脖颈上的魔法。戈米贾始终保持着警戒,他坐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其他人。
凡多姆巡视完众人,蹲在泰林身边。“昨晚我还以为你有一件披风——看起来很暖和的披风。”战士打了个哈欠,抠了抠胡子。
“是。”泰林慢慢地回答。虽然这个问题简单直率,但对披风的任何好奇都会让泰林警惕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披风的存在,但从逻辑上讲,他知道这不可能。
“坐在寒风中挺蠢,仅此而已。”凡多姆微笑着摊开双手。
泰林的蓝眼睛眯了起来,紧张地把队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是从一个表兄那借来的,已经还了。”
“啊,你需要毯子吗?我有多余的分给老朋友。”凡多姆慷慨地提议道。泰林摇了摇头,船长笑着耸了耸肩。“总是这样。你从不需要我的慷慨。”凡多姆朝戈米贾点了点头。“那个怪人——你在战争中见过他?”
“算是吧。”泰林撒了个谎。如果凡多姆开始问太多问题,戈米贾和黑暗女王的故事就站不住脚了。这位老兵比泰林更了解长枪之战,当然也比戈米贾更了解。农夫不想冒着他们的谎言被揭穿的风险。“他在战后不久出现在我的农场里,可怜的家伙已经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
“这样好多了,”凡多姆嘟囔道。“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了吧?我是多么像你的父亲?”
泰林被船长善意的虚荣心逗笑了。“只说了一点,凡多姆。故事永远无法公正描绘你。”
“啊,也许我会告诉他,我是怎么教你像个真正的士兵那样喝酒。”佣兵一边罗嗦着,一边把一根木头踢进火堆里。“你还记得吧?”
“我还记得,凡多姆。我怎么会忘记你的教诲呢?”在泰林的脑海里,年轻农夫第一次喝酒的情景相当难忘。还有凡多姆在逃避警卫任务、营地生活、征用物资和嫖娼方面的教诲。在士兵的日常方面,凡多姆是一位出色的老师。
“战争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凡多姆盯着火堆说。“不像现在——这个老兵没什么活干。”佣兵扯了扯胡子上的一根毛发。“也许我会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农民。”
泰林一想到他的老朋友努力耕地,不禁大笑起来。“哈!”他喷出鼻息,宣布道:“我可以看到你命令鸡进鸡舍!快走,你们这群懒鸟!”农夫模仿他的老朋友吼道。泰林的模仿让船长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很快,宁静的夜晚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凡多姆最后站了起来,抖了抖僵硬的双腿。“你一点都没变,泰林。我很高兴能在卡拉曼找到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们再聊些往事。”凡多姆与老朋友握了握手,然后继续巡视。
在营地里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之后,这一夜很平静。黎明时分醒来,泰林看到戈米贾黑乎乎的身影蜷缩在火堆旁。河马人睡着了,但仍然坐立,似乎在警戒。农夫撩起火炭,做起了早餐。然后叫醒了他的同伴。没过多久,小队就拔营了,大家都很高兴能离开温加德堡。
上路后,大家很快就进入了前一天同样简单的例行公事。凡多姆信守诺言,与泰林并肩而行。昨天已经下达了命令,船长几乎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他偶尔也会让泰林检查一下货物或清理一下马蹄,但骑手一般都很安静。
他们的谈话涉及很多事情。凡多姆讲述了他在战后是如何四处漂泊。似乎由于龙人仍然逍遥法外,雇佣兵有时也有活干。这些年来,凡多姆从一介雇佣兵变成小队的首领。他赚了不少钱,而且像一名合格的士兵一样把大部分钱都挥霍掉了。
泰林则讲述了他的农场这些年来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不过他没有提到飞船、纽吉怪或他那件奇怪的披风。农场主声称,是劫掠者摧毁了农场,现在他要去帕兰萨斯向远房表亲寻求资金。
话题又回到了过去。凡多姆乐于向戈米贾讲述泰林年轻时的糗事。“我不得不劝他不要加入先锋部队,”凡多姆难以置信地解释道。“当他来到帕兰萨斯时,泰林已经准备独自对抗龙人了。” 想到这里,队长冷笑了一声。“为了让他活下去,我看到他成了一个骡子皮匠。是不是真的,泰林?”
河马人抬头看了看泰林,想确认佣兵的话是否属实。农夫点点头,他的头随着马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着。“是真的,但我因此而恨他。他告诉指挥官我是个农夫,对骡子很在行。”
“那个人是个蠢货,轻易间就上当了——但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他太年轻了,不能在战争中丧生——也不适合当兵。”
凡多姆得意地插了一句。“这样最好。你看你今天还活着,不是吗?”
泰林不愿承认队长所说属实,即便如此,佣兵看人有方。泰林来到帕兰萨斯的时候满怀理想,但对现实却不甚了解。凡多姆清楚这一点,并安排这个农家子弟去学习。“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做?”
凡多姆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也许你让我想起了我姐姐的儿子。”他最终回答,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我喜欢你,不想看到你死,明白吗?”
泰林没有反驳。他们之间的友谊是他一直无法理解的。诚然,他们相处得很好,但是,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农夫都猜不透凡多姆为什么会把他收在自己的羽翼下。
不过,凡多姆和泰林之间的友谊似乎对其他人毫无影响。泰林对此并不在意。一般来说,他觉得雇佣兵都人厌鬼嫌。泰林还记得他们的战争方式,那些人第一次见到鲜血,先是客服恐惧,然后渐渐喜欢上了它。他们打仗不是因为正义,而是因为这是爱好。对雇佣兵来说,金钱可以解决一切道德问题。在战争中,泰林不止一次遇到过受雇两面的人,哪边给的钱多,哪边就最有利。他们从不理解或关心哪一方是对的,复仇就是他们心中的正义。
长着野鬃和眼斑的骑手布伦·独眼似乎特别怀疑泰林和他的同伴。一个小时里,泰林会发现这个人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三四次。不过他从没有敌意,甚至还很友好。有时,他骑着马,问一些关于河马人、他们的目的地、他们去过哪里、看到了什么的问题。但泰林的回答很谨慎;这个独眼佣兵无法给人以信任。
晚上,当凡多姆忙碌的时候,泰林就把时间花在给戈米贾指点星座上。这名士兵努力记住它们的位置、名字和历史;泰林能辨认出的星座包括天平、帕拉丁和黑暗女王。
河马人则试图向农夫阐述天宇的奥妙:恒星如何燃烧,奇怪的生物是如何在其他世界行走,飞船以何等方式在晶壁间飞跃。戈米贾经常语塞,让泰林比开始更加困惑。不过,河马人的故事里还是充满了泰林从未听过的奇迹和冒险。
一连几天,他们都没有换过衣服,白天拼命赶路,晚上就在田野边露营。他们很少在沿途的旅店停留。凡多姆严守纪律,酒馆的房间对醉酒的诱惑太大了。在这一点上,泰林觉得队长变化很大。有些人抱怨,但大多数佣兵都恪守纪律,习惯了凡多姆的方式。
从卡拉曼出发七天,从温加德要塞附近的营地出发的第六天,佣兵们抵达了法王之塔的城墙。这座巨大的防御工事是长枪之战中第一个大胜之地,坐落在西门隘口之上,阻断了最终通往遥远帕兰萨斯的狭窄峡谷。道路穿过堡垒的城墙,经过一段较小的地段,被称为骑士支脉。支脉的一侧耸立着独特的城堡建筑:一簇塔楼围绕着一跟主体尖塔,那是法王的圣殿,高耸入云,令人目眩神迷。泰林曾经听一位骑士说过,从塔顶可以看到六十里格以外的瑟罗提尔峡谷。撇开这明显的夸大其词不谈,这座高塔的高度足以超过标志着平原边缘的峡谷壁。当道路接近大门时,这些悬崖在道路两侧投下阴影。
在整个堡垒中,多年的疏忽和战争正在慢慢消失。崭新的砖石与陈旧的黑石相映下格外醒目。曾经几近荒废的城墙上有大量卫兵把守,他们百无聊赖,但却警惕地看着城墙。大多数守军对两次战争记忆犹新,战争期间要塞兵力不足,领导不力。要塞的士兵们现在似乎决心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卡拉曼的守卫们小心翼翼,而他们在法王塔的同僚们则疑神疑鬼。帕兰萨斯人的态度正在慢慢改变,这些守卫也反映了他们的新想法,他们仔细检查着所有试图通过闸门的人。每一辆车、每一位旅客都被拦下,然后被放行进入西门关口,车流缓缓穿过城门。最后,凡多姆代表他的部下向前走去。回来时,他在卫兵的注视下挥手示意部队前进。当泰林和河马人走近时,凡多姆把他们拉到一边。
“要想让你的朋友通过城门,得费一番口舌。骑士们不再是最轻信、愚蠢的战士。就连我的一些手下也让我把你的朋友留下。如果卫兵质疑他,确保他不会轻举妄动。”凡多姆朝河马人点了点头,然后勒马离去。泰林也看着他的同伴,试图读懂这个异星客的表情,但戈米贾宽阔的脸庞就像一张僵硬的面具。泰林消除了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跟着凡多姆穿过了塔门。
当他们终于越过舷窗,过了桥,穿过围墙,进入狭窄的峡谷后,泰林松了一口气,看向戈米贾。河马人没有轻举妄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的部队重新集结,命令也得到执行,凡多姆轻而易举地骑上了他的马,一匹健壮的栗色母马。在他的一声令下,部队上马,开始向帕兰萨斯跋涉。
离开城堡后,道路陷入了一个狭窄的峡谷,峡谷从两座刀削般的山脊之间穿过。峡谷的谷底有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水源自雨雪汇聚,从沟壑纵横的斜坡上倾泻而下。陡峭的岩石斜坡上几乎没有树木立足之地,因此溪水被侵蚀带走的矿物质染成了红褐色。公路顺着溪流蜿蜒而上,在阴影中时隐时现。峡谷地面少有充足的阳光。
以往他们日行千里,现在凡多姆下令彻底逆转速度,将队伍放慢到缓缓步行。泰林因连日的颠簸小跑而疲惫不堪,但他毫无怨言,而戈米贾则觉得跟上骑手们的步伐更容易了。河马人与骑马的人类并肩而行。
当他在马鞍上轻轻摇晃时,泰林与河马人交谈起来,他提高了嗓门,让人们听到他的声音盖过了队伍中嗒嗒作响的马蹄声。“好了,戈米贾,这条路直通帕兰萨斯。再过几天,我们就到了。”
“您知道这条路吗,长官?”不知怎么的,河马人找到了一些食物,又开始吃了。
“战争期间——我第一次在帕兰萨斯服役。在马凯因爵士战胜龙人之后,我是第一支到达法王之塔救援纵队的成员。”
戈米贾抬起头,小眼睛睁大,很感兴趣。战争故事从来都不会枯燥乏味,听起来泰林似乎要开始讲故事了。“那一定是件了不起的事,长官!”他迫不及待地说。
泰林闭上眼睛,回忆起跋涉的过程,他抑制住了颤抖。“不,不是这样。”他最终回答道。在脑海中,泰林可以看到峡谷当年的样子。“那是冬天,山口被大雪封住。我们的部队行进时正值解冻,我们必须冲破融化的冰层才能到达高塔。水流湍急,道路不止一次被冲毁。有三个人被冲走了——”泰林睁开眼睛,指着旁边的小溪。“他们的尸体直到春天才被发现。当我们到达高塔时,我们连有一半的人被冻伤。事情变得更糟。”
“几年前,索兰尼亚骑士团在西门隘口之战中‘获胜’。但他们是骑士,不是士兵。”泰林回忆起往事时,语气中的蔑视之情溢于言表。戈米贾认真地听着,甚至忘记了咀嚼。“骑士太少,也太过重要了,根本无法上战场夺取胜利。在那段时间里,当我们冲破雪堆到达尖塔时,索兰尼亚的骑士们一直待在城堡里,缅怀他们阵亡的指挥官。他们把剩下的死者留给我们埋葬。三天——他们让他们在外面躺了三天。”
泰林闭上了眼睛,试图控制住自己高涨的怒火。即使是现在,回忆极尽折磨。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注意到凡多姆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泰林不知道队长听了多久。“我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把他们全部埋葬。一些人站岗,其他人在寒风中挖掘。我们不能焚烧尸体——没有足够的木材和沥青来完成这项工作——所以我们只能用镐挖开冻土充当坟墓。我们在一个坑里堆放了二三十具尸体。等我们干完活,龙留还在城堡里。”
“龙,长官?”戈米贾突然兴奋地问道。“屠龙枪呢?”在河马人看来,这是在缴获战利品。
“三条龙,”泰林回答,继续讲他的故事,不理会戈米贾的好奇心。“骑士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把它们引了进来,杀了它们,然后把它们丢在那里。当我们到达塔楼时,尸体还在院庭中。我们无法埋葬这些龙——它们太大了,甚至大到无法从城门拖出去——所以我们只能就地屠宰。然后,我们把冻肉板搬到平原上,用仅有的一点木柴把它们烧掉。”泰林停止了讲述,等待着这些画面从脑海中淡去。
“这就是战争的样子,”泰林说完,低头看着河马人。
在泰林的另一边,凡多姆点头表示同意。“还有等待。”他补充道。“去往各地的耐心等候。泰,你学得很好。”
戈米贾一开始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头看着泰林。然后,他带着怪诞而欢快的笑容和一丝自夸,说道:“河马人是出了名的好士兵,这是件好事。我的族人总是冲在战斗的最前线。”
“那是个寻死的好去处。”凡多姆观察到。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胡子。
戈米贾立直了身体。“这是唯一能获得荣誉的地方,”他坚持说。
“死了什么荣誉都没了,戈米贾。”泰林说。他一甩缰绳,拂去了坐骑金色鬃毛上的一只苍蝇。
“勇敢地死去才是军中的荣耀。”戈米贾加快了脚步,跟上了泰林的马。“当芬莱指挥官在伯格岩失去他半数军团时,他的排就成了五大晶系中最令人生畏、薪水最高的队伍之一。每个人都想加入他的指挥部,他们总是有雇主找上门。”
凡多姆冷笑了一声。“怪物,你说话像极了一个真正的雇佣兵!”他抠了抠胡子里的东西,然后策马向前,小跑着来到队伍的前头,独眼布伦就在那。
老朋友走了,泰林放下马鞍,走到戈米贾身边。“那么,这个排里的人因为有人付钱而战死?”泰林无法想象有人会去做这种事。
“保卫磐石是一种荣誉,长官。这不就是每个人战斗的原因吗?”戈米贾低头看着泰林,现在他和泰林并肩作战。“毕竟,你为什么要参军呢,长官?
泰林一边绕过一个水坑,一边努力回忆自己的动机。“战争爆发时,我那时还年轻,”他慢慢地回答。“我听说了龙人残酷的所作所为。我想出去纠正这些错误,守卫世界免受不公。”农夫想看看戈米贾是否注意到了他想表达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在听他说话。河马人的耳朵微微向他这边转了转,于是泰林继续说道。“战争让我明白,事情并不完全是那样,并不那么简单。就像凡多姆说的那样,我曾认为自己已准备好独自拯救恩斯特怀德,并将龙人从安塞隆地图上抹去。到最后,我很高兴我们停战了——即使还有土地落入龙人之手。而我只想回家。”泰林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峡谷的顶部。“捍卫公正并不那么简单,戈米贾。”
前方不远处的河马人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或许吧,长官。”他喃喃地自语。说话时,耳朵放平。戈米贾等着泰林加入他的行列,两人默默地向前走去。
当天下午晚时,凡多姆宣布停止今天的行程。一条峡谷的底部比他们山谷略宽,看起来是扎营的好地方。连队驶离主路,绕过一片山体滑坡过后存留的碎石地。上尉带领人马,让他的侦察员们找到了一段平坦而隐蔽的好地方。在那里,部队在山松的枝桠下铺上了床铺。
在峡谷的深谷中,黑夜的阴影在谷底迅速流淌。山峰和山脊闪耀着金边的棕粉,而山谷里则弥漫着越来越深的阴郁。平和的气氛笼罩着这群人,让他们平日里喧闹的晚餐安静了下来。
连日来的艰苦骑行终于让泰林疲惫难耐,尤其是步伐终于慢了下来。他太过疲惫,无法监督戈米贾的烹饪,而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烹饪。说得好听点,这名河马人的口味与众不同。当河马人在火上忙活着炖锅的时候,泰林看着群星于淡漠的暮色中浮现。晚餐来临时,泰林后悔自己没注意;看着一碗在黄色汤汁中游动的绿色碎肉,泰林不禁起了疑心。“这是什么?”他问道。
“雅内什,”戈米贾回答,得意地把锅放回火上。“您会喜欢的,长官。”期待着泰林的认可。
泰林又一次不知道该如何翻译,他把雅内什看作煮熟的香草。人类无奈地叹了口气,喝了一点炖菜。菜汤的味道还说得过去,虽然胡椒明显放多了。然而,草就是草——黏稠,嚼不烂。在河马人期待的目光中,他试着啃了一块。“这独一无二。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泰林慢慢咀嚼着说。河马人笑着转身回到火堆旁。泰林很快就把一团团草浆吐进了杂草里。泰林奋力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只要戈米贾一不留神,他就会把草扔掉。
饭后泰林就寝。戈米贾按照自己的习惯,蜷缩在火堆旁守望。最后,河马人会和泰林换班,但农夫怀疑戈米贾总是让人类比安排的时间多睡几个小时。尽管如此,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冷,泰林非常乐意把自己裹在毯子里。趁着戈米贾不注意,泰林从背包里掏出一条肉干。在黑暗中,他感激地啃着又硬又咸的肉干。他可不是素食主义者。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1-01, 17:51

第九章

泰林被远方的马蹄声惊醒。农夫暗骂一声,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来,他确信自己睡过了头。如果凡多姆早已动身,迫使泰林匆忙追赶,那队长开得玩笑未免太大了。“戈米贾!”他喊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河马人听到。
“安静,长官!”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急促地震颤。泰林突然意识到身边还一片幽暗。天还没亮,凡多姆尚未拔营。“是我——戈米贾,长官,”河马人低声解释道。他巨大的身形从黑夜中隐约浮现。
泰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完全懵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回道。
河马人站了起来,对他的指挥官做出了反应。“是凡多姆和布伦,长官。我在警戒时他们骑着马离开了营地。他们在谈论着什么,我听到了我们的名字。”
“什么?”泰林瞠目结舌。他转头看向大营。在昏暗的火光前,有闪动的动静,泰林看到后一阵惊慌。当他意识到那只是一个熟睡的人在翻身时,他几乎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所以呢?”
“我对这种事很抵触,长官。”河马人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会更好。”
起初,泰林考虑告诉戈米贾继续睡觉。不过,河马人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这个生物可能是对的感觉。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泰林最终同意了。
“好吧,我们怎么跟随他们?”
河马人抬首向繁星。“天色已晚,他们骑不快的,长官。而且我能在现在的光线下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我们抓紧时间,能追上他们。”
泰林意识到情况紧急,他穿上衬衫和夹克,然后拿起衣架,把弯刀系在腰间。金属扣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泰林暗骂,希望其他人没有听到任何异常。“我的马怎么办?”
“我已经侦察过了,长官。”戈米贾继续说道。“我们无法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走它。”
“好吧,这毕竟不是我们的目的。”泰林一边同意,一边跳起来,试图拉上一只靴子。“收拾一下我们的装备,以防万一。”两人匆忙地把仅有的东西收好。“剩下的留下,”泰林命令道。他朝营地的另一侧望去,可以看到熟睡的人影。“准备好了吗?”
戈米贾点了点头。“长官,如果您没意见的话,我来打头阵。” 河马人把较大的背包甩到肩上。他的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刀刃上擦着泥土,以免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您的剑,长官。”戈米贾提醒人类。
“什么?哦,是的。”泰林拔出短刃,有点不好意思,他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我们出发吧。”
狭窄的峡谷里夜色正浓。索林那瑞灿烂的银光几近消亡,只剩下被山脊挡住的露妮塔瑞赤霞和点点的星光。戈米贾缓慢地带头,绕营地边缘的黑暗一圈后,朝通往峡谷的主路走去。
一踏上那条小路,河马人就地迈开步伐,注意不要赶在夜盲人类前面太远。戈米贾会必要时用沙哑的嗓音提醒泰林注意山路上的树根、岩石或坑洞。泰林尽量悄无声息地溜走,每当脚下的石头发出响声,他都会吓得直打哆嗦。
就在他们接近大路的交叉口时,戈米贾停了下来,一只手在后面提醒人类注意他的举动,但泰林并没有看清。“什么——”泰林开了口。
“安静,长官。”戈米贾用最轻柔的耳语提醒道。“前面有声音。”泰林紧张地听着,但什么也听不见。毫无疑问,河马人的耳朵比他的灵敏。
“我什么也听不见。”泰林抗议。“是谁?他们在说什么?”戈米贾没有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向前带路。慢慢的,泰林先是听到杂音,然后是清晰的声音。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一些形状,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石头。
“布伦,抓住那个怪物。我要活捉泰林,但你要杀了另一个。”声音明显是凡多姆的口音。
“是时候了。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另一个声音咆哮道。泰林猜测可能是布伦。“应该在我们把那东西拴住的时候就动手。”
“如果那只大的跑了怎么办?”凡多姆说。“我不想出错,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能在帕兰萨斯得到丰厚的报酬。”
“长官,”戈米贾的男低音在泰林耳边低语,“把我的枪给我。敌军指挥官愚蠢地暴露了他的位置。如果我有枪在身,我可以在这里出其不意给他一枪。”
“不行,”泰林嘶哑着嗓子回道。他不明白凡多姆在做什么,但那人毕竟是他的朋友。不管发生了什么,泰林都不相信凡多姆是自愿的。
“可是,长官,我们毫无防备。”河马人恳求道。“至少把我的武器给我!”
泰林摸了摸包袱里的怪棍,想起戈米贾曾经用这样的棍子威胁过他。考虑到当时的效果,泰林不明白河马人现在为什么想要它们。“它们那么有用吗?”
“是,长官,我发誓不会用它们来对付您。”戈米贾诚恳地表示。
“或者凡多姆,”泰林略作考虑后坚持说。
戈米贾黯然默认。“或者凡多姆,长官。”话音刚落,泰林就把两件武器递了过去,但心里不免一阵后怕。
当河马人接过最后一件东西时,左边的某个地方传来了石头的碰撞声。泰林在交出手枪时一直努力偷听的凡多姆和其他人突然停止了交谈。一想到他们可能被发现了,人类吓呆。“有人在外面!”佣兵队长喊道。“布伦,往右走。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队长走出去,石头上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大胡子队长提高了嗓门进行模拟对话,很快就把话题从他的计划上转移开了。泰林没有理会他的分心,努力跟上布伦的动作。一个黑色的轮廓标志着跟踪者的动作。
农夫紧张起来,一只手握着剑随时准备出击。他不愿转过身去,只能寄希望于河马人不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又是一阵响亮的石头撞击声,把布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个黑影从左侧的藏身处冲了出来。凡多姆和布伦同时向那个逃窜的身影追去,在碎石上追赶。泰林的视线中,那怪物逃出视线之前有一个爬行动物的身影一闪而过。
“该死的,是龙人!”队长惊讶地感叹。他停止了追赶怪兽。“让它去吧。它不会妨碍到我们。”布伦对着那怪物骂了几句,然后欣然停下了脚步。
泰林很高兴这只怪兽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佣兵们现在离它还有一段距离,但让他担心的是,一只龙人竟然凭空出现。泰林迅速转移了他的河马人同伴,并开始匆忙离开该区域。
“现在,戈米贾,我们不要战斗。这离帕兰萨斯不远,可以步行到城里去。明白了吗?”最后一句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命令。
“是,长官,”河马人说,但他的声音表明他仍然不相信。
“那就走吧,士兵。”泰林命令道,轻轻推了一把河马人,让他走了出去。
“我永远不会获得荣誉。”戈米贾一边苦涩地嘟囔着,一边出发去包围凡多姆的阵地。幸运的是,他们的路线避开了凡多姆的视线,所过之处也没有障碍。
一旦越过了敌人,泰林就加快了脚步,不时地朝营地那边瞥一眼。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凡多姆发现了他们的离去。转而向北,他们迈着稳健的步伐踏上了通往帕兰萨斯的道路。
现在的空气更加寒冷,对泰林来说,隐藏披风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周围没有人会看到它。“生长吧,”他说。黑色的布料在黑暗中更显灰暗,随着微弱的沙沙声飘散开来。泰林抓住边缘,把它裹在自己身上。厚厚的布料瞬间温暖了皮肤,驱走了寒意。
在戈米贾的带领下,两人在路上稳步前行大约一个小时。男人和河马人都保持着警觉和紧张,雇佣兵迟早会发现他们已经跑掉。泰林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这种不确定性比确定后面会有追兵更让人紧张。
走到一片宽阔的地方,道路穿过一丛灌木丛生的松树,松树从灌木覆盖的溪流两岸蔓延开来,戈米贾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有东西。我们该怎么办,长官?”
泰林咬着嘴唇。“是什么?”
戈米贾歪着头转动耳朵,试图辨别声音。“有声音,长官,但我不能确定。听起来不像凡多姆的人。”
“该死!”泰林思索着自己的选择,但没有一个称得上出色。“我们知道的太少了,靠近点。”他把弯刀握得比以前更紧了。也许他们会幸运些,这只不过是在此扎营过夜的旅行者而已。
戈米贾挺直了身子。“长官,这不是你的职责。让我先去侦察吧。我在黑暗中比你看得更清楚。”河马人补充道,以阻止泰林的反对。“我会回来报告我的发现的,长官。”
泰林考虑了一下。“不——我们一起干。”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河马人耸耸肩,小心翼翼地开始前进。泰林跟在后面。当他们越走越近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咝咝声。不管它们是什么,听起来都不是人类,但对农夫来说,它们在耳畔确实熟悉。泰林有些恐慌的第一个念头是纽吉怪,但这些声音和他那天晚上在农场里听到的声音不一样。他停下来仔细听。戈米贾没有注意到泰林的停顿,仍然继续前进。
接着,泰林听到了声音的来源,他又感到新的恐惧。他以前听过这些声音——那是在战争期间。“龙人!”他脱口而出。戈米贾在前方的黑暗中无法看清。“戈米贾,”泰林嘶哑着嗓子喊道。“找掩护!”泰林听说过龙人的故事,他们在撤退时被落下,战后一直躲在山里。他只能猜测这是其中一伙突袭者,不过他很惊讶地发现他们在五年后依然活跃。河马人本能做出反应,在指挥官的命令下立即行动。河马人发现了一片灌木丛,其面积之大足以将他隐藏起来,于是它涉水来到灌木丛中间,蹲了下来。
泰林非常担心戈米贾的安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需要找到掩护。灌木丛已被挤满;它们的大小几乎不足以掩盖戈米贾。泰林濒临恐慌,疯狂地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别干站着,过来!”前方黑暗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泰林在惊讶和恐惧中愣住了。不管那是什么——很可能是龙人——泰林确信那怪物在和他说话。然而,那东西并没有发出警报;事实上,听起来甚至不像是在俘虏他。
“快点,笨蛋巴兹!你来帮忙搜查。”一个更黑的影子在黑暗中向人类移动。当它靠近时,泰林看到那是一个龙人。它身上的金色鳞片和长着胡须的龙形口器清楚地表明了它是奥瑞克龙人。它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长袍,外面套着弯曲生锈的盔甲。即使在黑暗中,泰林也能看到全身污垢。奥瑞克的一手拿着柄雕刻华丽的剑,剑身是一连串可怕的牙齿和曲线。它用另一只手朝泰林做了个手势,一根细长、戴钉的手指是一把指向泰林的匕首。“你不搜查吗?”它嘶吼着,慢慢地将剑刃向前移动。“你不服从特拉玛兹?”
泰林环顾四周,仍对那东西没有攻击他感到惊讶。眼前没有龙人。就连戈米贾也几乎看不见。“我?”他终于说不出话来。
“是的,是——你,笨蛋巴兹,就是你!”奥瑞克咆哮道。龙人大步向前,抓住了泰林的胳膊,让人完全不知道它在对谁说话。全是利爪的指抠进了他的皮肤。奥瑞克比人类强壮得多,它拽着泰林向前甩去。泰林几乎摔倒,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奥瑞克不时推他一把,让他继续前进。“你现在就去找人类!”
泰林看到一旁的灌木丛移动了一下,然后又分开了。戈米贾跪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稳住手枪,准备向奥瑞克开枪。一只眼睛盯着泰林,等待着信号。人类急忙摇了摇头,警告河马人离开。泰林很好奇。虽然农夫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龙人显然把泰林误认为了自己的同类,人类想知道更多。河马人接受命令,但没有放下枪。
“我们为什么要搜查?”泰林问道。龙人歪着头,猫一样的大眼眯成一条可疑的缝。泰林压抑着内心的恐慌。他显然做错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错在哪里。
“你说得很好,蠢蛋巴兹,”龙人讥笑道,“但你忘了我是特拉玛祖拉克。你只是巴兹。”特拉玛兹反手一挥,将泰林打翻在地。“现在你想起来了。”
泰林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站立不稳。“蠢蛋巴兹还记得。”他慢慢地说。
奥瑞克长长的鼻子扭曲着,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很好,现在其他同胞也来了,你向他们学习如何搜索。”
泰林环顾四周。更多的黑影向他们聚拢过来。他看不清楚人影,但爪子在泥土中的抓挠声证实了特兰玛兹的话。数了数影子,泰林估计有十多个龙人聚集在他周围。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他们中间,泰林突然想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如果这个奥瑞克疯了,而其他龙人看到了他的真面目,那该怎么办?泰林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他试图找到戈米贾——以防万一。
当第一个龙人——一个长着暗青铜色鳞片、瘦骨嶙峋的生物走近时,它好奇地抬起头盯着泰林。它只有一只眼睛完好,另一只眼睛则被重力冲击成乳白色。“巴兹——新来的。”波扎克龙人嘟囔道。“为什么在这里?”新来的龙人从盔甲下抽出一把剑,这把剑和特拉玛兹身上的盔甲一样弯曲、破烂不堪。
特拉玛兹挺起身子,直到高过另一个龙人。“他是我在路上找到的,他认识特拉玛兹这位伟大的领袖。要求成为强盗,为特拉玛兹效力。保真吗,巴兹?”奥拉克看着泰林,请求确认。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泰林回答。几件事的真相浮出水面。他不知道为什么,龙人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也许他们都疯了。显然,这些远离故土的生物曾经是龙人军队的一部分。泰林想,他们很可能是在军队撤退时被落下,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在山里过着土匪的生活。“我是土匪,”他补充道。
博扎克厌恶地哼了一声。“你不喜欢吗?”特拉玛兹问道。“你要向特拉玛兹挑战?”此时,又有几个龙人聚集在泰林周围,但他们的兴趣在另外两个身上。
波扎克的胸脯涨了起来,它妄图吓到体型更大的奥瑞克。特拉玛兹可不会让它得逞。最后,波扎克后退了一步,说:“不会挑战特拉玛兹首领。”其他龙人失望地抱怨道,“不挑战。”
特拉玛兹转过身来,张开双臂迎接胜利。他将刀尖指向这群龙人。“没有人类?”他怒吼道。“侦察兵说营地里的人在寻找人类。他们非常想要人类,人类一定很重要。一旦找到了人类,我们就会变得重要了。”
泰林慢慢明白了。龙人无疑在夜里出击,他们一定听到了凡多姆关于他和戈米贾的谈话。不管凡多姆说了什么,龙人斥候都向他们的首领特拉玛兹报告了。很显然,这个计划是奥瑞克想出来的。
其中一个牙齿残缺的巴兹在队伍中开口说话了。“我们找到了,就杀人类吗?”
“不杀,愚蠢的巴兹!”特拉玛兹吼道。他猛地冲进队伍,队伍像高草一样散开了。特拉玛兹掐住那只龙人的喉咙,把它举起来,直到它的后爪只够到地面。“不能杀。特拉玛兹要活的!”奥瑞克缓缓地说着,任由巴兹被他掐住喉咙。最后,当龙人虚弱的爪子只能无力地抓起泥土时,特拉玛兹把它扔到了一边。“活的!记住,我要活的人类!”其他龙人只能恐惧地看着。
突然,一声呼啸和一阵马蹄声响起。特拉玛兹对同伴们的束缚被打破了。“是骑兵!”靠近圈子边缘的一个龙人喊。
“他在那儿,伙计们,在中间!”凡多姆的声音呐喊着。佣兵们点亮灯笼,跃出一团耀眼的光芒。龙人嚎叫着,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们暂时失明。泰林站在他们中间,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紧闭双眼。
“干掉他们!”凡多姆大吼。只听“嗖”的一声轻嘶。一只巴兹惊讶地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嘴,向后倒退,紧紧抓住钉在锁骨上的飞箭。即使龙人仓皇后退,骑手们闪烁的光芒也在防御者中来回穿插。
“跟他们拼了!”特兰玛兹嚎叫着,但随着骑士们撕穿他的队伍,特兰玛兹的命令毫无意义。已经有一名骑士举着阔剑向奥瑞克砍去。特拉玛兹站在原地愤怒地咆哮,挥舞着齿剑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穿入冲锋的母马胸膛。马的前腿倒下,膝盖磕在泥土上。骑手被毫无准备地抛向前方。泰林跳到一旁,那人撞上了龙人的绳结。茫然失措的佣兵在乱刀砍死,他断断续续的惨叫声混杂在野蛮打击的砰砰声中。
“他在那儿!”泰林听到凡多姆又喊了一声。农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灯光,他看到凡多姆正指着他。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大胡子队长微微一晃,一刀砍向一名挡路的巴兹。
“杀啊,蠢蛋巴兹!”特拉玛兹对泰林咆哮道。奥瑞克站在他放倒的那匹马旁边。母马还在抽搐,徒劳地试图站起来,鲜血从它的胸口流出。“你的错——骑士们想要拿你。现在反抗,否则我杀了你!”
泰林被野蛮的奥瑞克和凶残的队长夹在中间。泰林持刀转身,观察有无直接的威胁。大多数龙人已经倒下或逃走了,剩下的几只龙人已经被骑兵们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奥瑞克拖住了两名骑士,似乎占据了上风。“留在这里战斗,巴兹!”特拉玛兹下令,示意泰林到他身边来。
“这野兽疯了!”凡多姆惊讶地喊道。“他要农夫帮他!”
泰林虽然知道周围都是敌人,但他无法让自己站在龙人这一边战斗。相反,他小心翼翼地开始后退,努力向灌木丛走去,他希望戈米贾还潜伏在那里。泰林笨拙地握着剑,剑柄高高地举在头顶。
特拉玛兹看到泰林没有来帮助它,沮丧地嚎叫起来。“懦夫巴兹!”它尖叫道。猫一样的眼睛闪烁着狂暴的怒火,奥瑞克不顾自身安危地向前猛冲,向凡多姆砍去。在佣兵们终于将这只狂暴的龙人击倒之前,已经有几名骑士倒下了。
泰林感谢奥瑞克的死亡之怒让他似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凡多姆手下的追捕。但是,就在他接近灌木丛边缘时,一支长矛刺进了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肩膀上传来马匹炙热的呼吸声。“走,骡子皮匠,别回头。”骑手嘱咐道,他轻轻催动长矛,逼迫泰林前进。泰林极不情愿地开始向凡多姆返回。
在道路中央,战斗已经结束。龙人被打败了,尽管凡多姆的部下付出了代价。队长和另外两个人已经下了马,正在照顾他们的同伴。有死去两人:一名骑手在倒下时被砍死,另一个被奥瑞克的最后一击杀死。还有一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脸色苍白发青,双目僵直。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渗出,他低声呻吟着。凡多姆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其他一名幸存者。“我们没有医护人员。奥瑞克已经死了。要么把刀给他,要么让他坐着等死。”那人点点头,然后跪在奄奄一息的人耳边低语。
其他几个人身上也有伤——血淋淋的裂口和狭长的刺伤——但看起来还能骑马。加起来,大概还剩下五个体格健壮的人。有一个人的腿上一道口子喷出大量血液。凡多姆走过来,看了看他的伤势。“你还能骑马吗?”他问道。
士兵看了看奥瑞克,他在路上奄奄一息。“是,长官。”士兵咬牙坚持道。
“那就好。把他治好,”凡多姆命令道。“我们马上出发。”凡多姆转向泰林。“那么,你有披风了,泰,我敢肯定,这是件最有趣的披风。你知道吗,有人非常想要这件披风。他们为一个拥有奇特披风的农夫开出了很高的价钱——也就是说,只有这件披风。我甚至在卡拉曼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凡多姆拿起披风的边缘,用手指搓了搓。“我想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这么值钱?”佣兵抓住了固定披风的铁链。
泰林感到后背一阵刺痛,接着传来一声尖锐的破裂声和一股焦味。“啊!”凡多姆尖叫着把手从铁链上夺回。佣兵摇晃着手臂,试图驱走神经上的疼痛。“它在向我喷火!”
由于怀疑农夫有小动作,士兵们纷纷挥舞着长剑,将队伍靠拢到队长身后。他们面无表情,充满敌意。矛尖再次刺入泰林的后背,这次鲜血直流。
“我们之间的友谊算什么,凡多姆?”泰林愤怒地问道。“你说过,我就像你的儿子,你我在战争的一切呢?”凡多姆是他的朋友,而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绝不是。泰林愤怒地握紧双拳,在全副武装者的包围下,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战争不过钢铁罢了,钢铁之森无边无涯,泰,”队长礼貌地回答,仍在按摩他麻木的手臂。“不过,因为你是朋友——脱下披风,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泰林僵住了。“我做不到。”他徒劳地试图解释。“这......”
“太糟了,太可惜了。”凡多姆打断了农夫的话。“你这么说我很难过,我想我不能把披风从你身上取下来——起码在你活着时如此。”他转身朝受伤的手下走去,走到半路又停下回头看了看。“杀了他,然后拿走披风。”他命令泰林背后的骑手。
泰林吸了口气,准备迎接这一击。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长枪向前刺出最后一下时,却突然从泰林的背上掉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泰林惊讶地想,披风一定起了什么作用,就像之前的冲击一样。与此同时,农夫看到凡多姆和其他人惊讶地转过身来,这时,那人沉重的身体一下子撞在了泰林的肩膀上,鲜血直流,把农夫撞倒在地。马儿惊慌失措,打了个响鼻,飞快地跑开了。
“退后,否则我会再开一枪。”戈米贾的男低音响起。凡多姆和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河马人站在路边。他双手各持一把手枪,小心翼翼地瞄准雇佣兵。其中一把枪的枪管还冒着烟。“过来,长官。”戈米贾说。
在地上,泰林伸手拨开尸体,让它从腿上滚落。骑手翻倒在地,后脑上有一道裂开的伤口。泰林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向戈米贾走去。
凡多姆向前微微挪动了一下。“不,长官。我不会那么做的。”戈米贾命令道。队长停了下来,看着地上那个人身上可怕的伤口。当泰林走到旁边时,河马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佣兵,轻声问道:“长官,我现在该怎么办?该杀掉他们的首领吗?”泰林一时动了念头,他对这位背信弃义的前朋友充满了仇恨,然后他想到了一个似乎更好的主意。“凡多姆,”他喊道,“我这位朋友是红袍巫师。你已经见识过他的魔法了,而且他只用了魔杖,离开你们的马。”
凡多姆在灯笼光下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戈米贾,你能再给他们演示一下吗?”泰林低声问道。
“我只剩一发子弹了,长官。你想让我再杀一个吗?”戈米贾提议道。凡多姆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试图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不,不要杀人。”泰林缓缓回答。“只是做个示范。”
“是,长官。演示一下。”河马人小心翼翼地瞄准目标,轻轻扣动了第二把手枪的扳机。又是一声巨响,一股烧焦的金属味从戈米贾的手枪中喷出,火焰和浓烟蹿出。泰林吓了一跳,尽管他预料到这个结果。刹那间,浓浓的烟雾遮住了一切。凡多姆的一个手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接着是一连串的呻吟。
“去你妈的塔克西丝深渊,农夫!”凡多姆喊道。“不用示范了——我们走!”火药的烟雾渐渐散去,泰林可以看到凡多姆和他的部下正向路边移动。一名先前未受伤的士兵正被队长和另一名士兵拖着,倒下的士兵脸上痛苦不堪,他紧紧抓住血淋淋的膝盖。
“你做了什么?”泰林问戈米贾。
“长官,按照您的要求做了个示范。我打中了他的膝盖。”河马人无辜地回答。
“好吧,”泰林啐了一口,仍然怒火中烧。“牵制住他们,我去牵几匹马来。”
“长官,”戈米贾大嘴一撇,“我没子弹了。”
泰林听到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面无表情。他想,子弹就是魔杖的力量源泉。“听着,别告诉他们——虚张声势!”“是,长官。”戈米贾向佣兵们走近了一步,尽可能凶狠地瞪着他们。他的胸腔深处发出野兽般的隆隆声。趁他不注意,泰林抓住了两匹看起来最强壮的马,并用边喊边吆喝驱散了其他马。他自己选择了凡多姆的骏马,施展他的复仇之心。 骑上马鞍,牵着另一匹马回到戈米贾身边。
“把你的手枪递给我,然后上马,”泰林命令道。戈米贾把手枪一把一把地递过来。泰林小心翼翼地让它们直指凡多姆。“巫师已经向我展示了如何使用他的魔法,”泰林大声向瞪着眼睛的人宣布。
“我以前从没骑过这样的野兽,长官。”戈米贾边看马边指出。
泰林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没关系,戈米贾。它也从没让你骑过。现在,我们走吧!”农夫咬紧牙关发出命令。
“是,长官。”
经过几次笨拙的尝试,戈米贾终于坐上了马鞍。泰林一拍马屁股,把它送进了黑暗中。
“别想跟着我们,凡多姆,否则我会忘记你曾经是我的朋友。”泰林强烈地发誓。泰林用脚后跟蹬住骏马的两侧,飞快地向黑暗中的戈米贾追去。
“我会找到你的,该死的农夫!”当泰林消失在黑暗中时,凡多姆咒骂道。“我会让你付出痛苦的代价!”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1-10, 15:23

第十章


戈米贾紧抓马鞍,双腿夹住坐骑两侧,马儿在黑暗中奔驰。除了骑巧全无外,河马人一族也根本不适合这项工作。脚上又大又圆的肉垫根本无法塞进马镫,而他的体型在为人类后背设计的狭窄马鞍里也几位难受。更糟糕的是,这匹骏马在戈米贾的重压下举步维艰,只能勉强保持着颠簸的小跑。
戈米贾似乎忍受了好几个小时。他最后向骑在前面的泰林喊道:“长官,请求下马步行!”这句话被母马颠簸的脚步声打断,每一次颠簸都把戈米贾一向低沉的嗓音推得更高。
“好吧,我想我们离凡多姆已经很远了,可以放慢脚步了。”事实上,在安全进入帕兰萨斯城墙之前,泰林不会感到安宁。凡多姆迟早会追上他的马匹,他对披风志在必得。
“听令,长官。”戈米贾一边呻吟着,一边下了马。不过,考虑到可能会遭到追击,泰林还是加快了骑马的速度,迫使戈米贾在一旁慢跑。不过,河马人似乎比骑马时要更开心。
随着队伍继续向帕兰萨斯进发,天色逐渐变亮,雪山的山峰也泛起了浓郁的青蓝色。当太阳从山脊的边缘升起时,颜色逐渐淡去,变成红与黄。
太阳越过群山一时后,帕兰萨斯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泰林安下心来,他勒住马蹄,细细品味从山顶俯瞰的盛景。泰林已经忘记了,即使是在战争期间,帕兰萨斯也是如此雄伟壮丽,令人心潮澎湃。
这座城市坐落在碗口山谷中,背靠着波光粼粼的蓝绿色布兰查拉湾隐约呈现出巨轮状。同心圆状的街道一圈圈从中心向外辐射,最后组成巨大的城环,城墙嵌有巨大的城门。但高墙早已无法阻挡帕兰萨斯的蓬勃发展,城市从城墙的束缚中翻滚而出,爬上了周围的崇山峻岭,长成名为新城区的迷宫。
泰林指着矗立在城市中央广场边缘的一座教堂式建筑。“那是帕兰萨斯领主的宫殿,”泰林指着其中一处告诉河马人。“看到那些低矮的建筑了吗?那应该是贤者阿斯特纽斯待过的图书馆。”戈米贾对这些建筑毫无兴趣。“这些墙是矮人建造的,”泰林讷讷地解释道。他对河马人没有注意听他的描述感到有些恼火。“据说这些城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墙之一,甚至建于力量之年前。”
“那座独自矗立的黑塔是什么?”戈米贾指着离宫殿不远处的一座漆黑的建筑问道。那座塔实际上是一座主塔,上面有两个细长的支塔,每个支塔的顶端都有一个血红色的尖顶。
泰林望着戈米贾所指的地方,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回避这座建筑。“它叫大法师之塔,你感觉不到其中的邪恶吗?”农夫惊叹于河马人平静地看着那座黑暗建筑的样子。
戈米贾耸了耸肩,相对来说,他并没有被这座塔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所困扰。“河马人与魔法无缘。”他只能这样解释。
泰林接受了这个答案,并将目光转向帕兰萨斯。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景色有了新的变化。在城墙外的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顶端是一座不完整的城堡。整个建筑倾斜地坐落在新城区边缘的一块空地上。在他记忆中,战争期间,这块地方曾是演习场。他指着这个奇特的建筑给河马人看,但戈米贾只是不感兴趣地点点头。
“这很像布拉尔岩,”河马人观察到,他随口将这一奇特的特征与他的家乡的虚空遗迹相比较。他眺望着城市从中心向外辐射的街道。“旅馆怎么样?有没有提供餐饮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长官。”说话的同时,蓝皮肤异星客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农夫。
泰林又好气又好笑,他摇了摇头。“食物当然有。” 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那就进城吧,伙计!”泰林终于开朗地回应,他坐直了身子,仿佛向对上千人谈笑。“首先,去马市卖掉这匹马。第二,早餐!”命令下达后,泰林率领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军团向帕兰萨斯城进发。

* * * * *

到了深夜,泰林的钱包叮当作响,戈米贾的肚子再次发出愉快的咕噜声。凡多姆的种马在马市上卖了个好价钱,尽管泰林对马肉和帕兰萨斯马商的了解在很大程度上助成了这次交易。农夫反思道,在白石城军队中当骡子皮匠的岁月并没有白白浪费。这笔买卖为他俩提供了足够维持数周的铁币,不过在戈米贾吃完早餐时,泰丁不得不降低了估价。在克服了对陌生长袍人的恐惧后,女仆们为士兵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瓜果和蔬菜。泰林只能感到欣慰的是,至少河马人拒绝了更昂贵的烤肉和香肠。
泰林和戈米贾穿过旧城的街道,前往帕兰萨斯的大图书馆,一路上他都在发愁。“我怎么才能进去见阿斯特纽斯呢?”他问自己。“我们又不是贵族,连澡都没洗!”
“长官?”戈米贾问道。
“没什么。”泰林愕然抬头。“我只是在想阿斯特纽斯这位贤者可没有好客的美名,我们该怎么进去。”
“也许他会对我感到好奇,长官。”
“我觉得‘好奇’这个词不适用于阿斯特纽斯。他可能已经知道你了,据说阿斯特纽斯无所不知,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记录上。传说中,大图书馆里所有的书由他一人编写。”想到这里,泰林惊奇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也不想,长官。”戈米贾补充道。“或许没有战斗他会同情你,长官。”
“不太可能。这位冷漠的贤者在战争期间可没帮过军队什么忙。”泰林轻蔑地回答。“他一直待在书房里写作,你以为他能把他知道的东西用在刀刃上吗?”
戈米贾抿了抿嘴唇,在他厚重的下巴上几乎看不出来。“贿赂?”他最后建议道。
泰林摇了摇头。“他身边的图书管理员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而且我们甚至没有足够的钱贿赂守门人。”
戈米贾保持沉默,任由泰林胡思乱想,两人在到达大图书馆之前没有再说什么。进入馆内,他们经过一个小公园,公园里长满了夏末的花草。在公园里漫步的情侣们纷纷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奇异而肮脏的搭档。泰林对他们毫不在意;他对帕兰萨斯的市民没什么好感。他想起了他们是如何蜷缩在城墙后,而更优秀例如许多他的朋友,却为了保卫这座城市而死于龙人之手。他回到手头的问题上,直接向主楼走去。
和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建筑一样,大图书馆也是一座由闪闪发光的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纪念碑。它由三座翼楼组成,大厅很长,柱廊墙壁上有许多小窗。虽然图书馆有三层高,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低矮、窄小。这可能因为宽大的屋顶,也可能因为建筑正面的朴素造成的。除了入口处的圆柱,没有任何帕兰萨斯人喜欢的华丽装饰。
泰林带着戈米贾走过通往图书馆公共区一个不起眼的小入口,来到下一扇门。门面宏伟,有弯曲的大理石楼梯和柱廊。走到顶层,泰林深吸一口气,然后敲响了玻璃门。
起初没有动静,但就在泰林准备再次敲门时,门被推开了。
“你找图书管理员有什么事?”站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人问道。此人身高中等,由于久坐不动而显得有些肥胖,穿着简单朴素的长袍。他的黑发修剪得整整齐齐,擦得干干净净的脸上毫不掩饰他对站在他面前邋遢流浪汉的鄙夷之情。
“我和我的朋友——”泰林示意戈米贾上前,“求见伟大的贤者阿斯特纽斯。”泰林的声音低沉而恭敬,他真的被如此显而易见的力量所震慑。戈米贾以最好的表现站在泰林身后,他自己的头抬得比人类的高。按照两人事先的约定,戈米贾拉去了盖在头上的毯子。泰林希望这能引起僧侣的兴趣,而不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河马人扭了扭耳朵,甚至笑了起来,露出了裂开的嘴巴。
门卫的眼睛睁大了。轻蔑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瞪口呆的惊讶。“在这儿等一下,”他吱吱呜呜地说,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大楼的黑暗深处。匆忙中没有关门。
正当泰林考虑从门口溜进去时,那个胖乎乎的守门人回来了。也许是猜到了泰林的意图,那人很不客气地挡住了入口。守门人咽了咽口水,但还是迎着河马人的目光走了过去。“嗯——他不会见你的。”图书管理员浮夸地回答。他的头紧张地微微抽搐着。
泰林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人。“他必须见我。我已经走过很长很长了,他不能现在就把我拒之门外!”戈米贾走近门边,重申了泰林的话。
微胖的图书管理员站稳了脚步,瞬间恢复了镇定。“阿斯特纽斯不需要见任何人,”守门人回答道,每说一个字都提高了嗓门。“事实上,据我所知,他只接待过一次访客。”
“他不能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泰林坚持说。“那我的朋友怎么办?他需要见阿斯特纽斯,这样才能回家。”泰林把手放在戈米贾的胳膊上。河马人走近了一点,弯下腰与绘图师平视。
抬起头看着河马人,僧侣紧张的抽搐又开始了。尽管头在微微抽搐,守门人还是坚决地拒绝了。“阿斯特纽斯已经下令不得打扰。”他用强迫的语气说道。
“我们可以强行进入,长官。”戈米贾在泰林耳边低声说道。这个人类很快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虽然农夫毫不怀疑他们能轻易制服这个柔弱娇惯的僧侣,但他知道这不会让他们得到阿斯特纽斯而是帕兰萨斯治安官的接见。他们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吸引图书馆里博学的僧侣们。
“书籍!”泰林突然说道,虽然声音不大。“戈米贾,我们在箱子里找到的那些书和图表还在吗?”
“是的,长官。”河马人慢吞吞地回答,没有领会泰林的意图。“我想我还带着它们......就在这里。”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明白。戈米贾匆忙地翻找着自己的装备,最后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这是我仅剩的了,长官。昨晚我把其他的留在了山里。”河马人拿出那本孤零零的对开本,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泰林看到他们还有一本书,松了一口气。“别担心,戈米贾。”他保证道。泰林把书拿给门卫。“也许捐赠这本稀有的小册子会有帮助?”
守门人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接过这本细长的书,在手中翻了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封面。他只看了一眼书中的内容,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从未见过这种知识。他那双胖乎乎的手越翻越有兴趣。“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僧侣最后提议道。说完,他又匆匆离开了。
僧侣似乎离开了好几个小时,但泰林并不担心。僧侣对书的反应给他以信心。当绘图师终于归来时,泰林的耐心得到回报。那个人的态度变了,他现在对图书馆门口的这对奇怪的访客既殷勤又略带惊讶。“阿斯特纽斯说他会给你们一次简短的会面。”泰林注意到了僧侣的话,但他想,能进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紧张的僧侣把两人领进了门,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沿着建筑正面的大理石走廊。白石历经岁月的洗礼,光滑平整,在晨曦中反射出淡淡的光芒,晨辉从一扇扇窗户中倾泻。泰林原本以为图书馆会是一个昏暗阴沉的地方,而现实中灯火通明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三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没有遇到一个人。这条路远离公共大厅,通向建筑的深处。在泰林看来,阿斯特纽斯以私密性著称,在远离大图书馆开放区域的地方找到他合情合理。一路上,他们经过了许多扇门,有开有关。泰林向每扇门瞥了一眼,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大多数房间里都放着书,书架整齐地摆放着,上面覆盖着一层层灰尘。泰林对图书馆的藏书量感到惊叹。仅一个房间的藏书量就超过了他一生所见。
并非所有房间都没人居住。在一个房间里,泰林小心翼翼地透过半开的门,发现里面坐满了绘制团的成员。他们坐在一排排长凳上,聚精会神地抄写着摆在面前的文字。空气中弥漫着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的声音。泰林轻轻地关上了门,继续向前走去。
、在几经周折之后,修道士在一扇朴素无华的门前停了下来。泰林有点惊讶,这里竟然是阿斯特纽斯的书房。对于一个如此重要的人来说,农夫认为他周围的环境应该要好得多。守门人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轻声唤道:“大师,我按照您的要求把他们带来了。”
“请他们进来,马尔托。我要见他们。”声音冷漠无情,听不出一丝温暖亦或是敌意。马尔托把门推开,把泰林和戈米贾领进一间小书房,并指了指两人要坐的凳子。
一个男人——泰林无法确定年轻抑或是苍老——坐在房间远处的书桌前,在摊开的羊皮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每隔一会儿,他就把手从书页上抬起来,把鹅毛笔浸入墨水瓶中。他毫不迟疑地继续书写,从未停下来思考一个词或琢磨一个短语。在他身旁堆放着两叠羊皮纸,其中一叠干净整洁,没有被动过,另一叠则小心翼翼地写满了一行行纤尘不染的字迹。阿斯特纽斯写完面前的这张纸后,用白沙洒在上面擦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把纸放在一边,又在面前铺上了一页净纸。然后,鹅毛笔又开始在纸上平稳地写下去。
在这段时间里,阿斯特纽斯始终没有抬头向客人致意。“在外面等着,马尔托。”阿斯特纽斯没有停止笔尖在纸上的书写。
“是,大师。”绘图师鞠躬说道。他退了出去,悄悄关上了房门。
泰林等待着这位伟大的贤者开口提问,但阿斯特纽斯并没有理会他们。他笔下的墨水不断流淌。最后,泰林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道:“阿斯特纽斯大人,我......”
“你是卡拉曼的泰林·摩尔,安姆达尔·摩尔和莎莉的儿子。”阿斯特纽斯打断了他的话,仍然看着他的书页。“两周前,你的农场被一艘从天而降的飞船摧毁了。我已经记下了这件事。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叫戈米贾,他是乘飞船来的。在此之前,我对他一无所知。”
泰林和戈米贾都惊呆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们的历史被高效地叙述了一遍,令人不寒而栗。
“我从我写下的一切中知道所有这些,卡拉曼的泰林·摩尔。”阿斯特纽斯用他那迂腐、实事求是的语气继续说道。“现在,我写下你在我面前,是因为我对你的不幸感到好奇”——贤者特别厌恶地从舌尖卷起这个词——。阿斯特纽斯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贤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恼怒。“提出你的问题,我也会把这些问题写下来,就像如果我知道答案,我也会把答案写下来一样。”不等泰林说话,他又继续写了起来。
泰林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阿斯特纽斯身上的某些东西,也许是他冷酷的自信,让泰林充满了惶恐的敬意。“这件披风是别人给我的,我脱不下来。”他低声说道。
“我注意到了,”阿斯特纽斯说。“解释很多余。”
泰林不禁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什么是这位伟大的贤者不知道的。这让他充满了希望,希望阿斯特纽斯能为他提供一个解决方案。“我是说,我该怎么把它脱下来?”
“我不知道。”阿斯特纽斯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还缺乏某种知识。贤者闭上眼睛,思考着其中的含义。最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中隐约带着一丝不解。“披风来自这个世界之外,超出了我的......权能所及。”
泰丁的肩膀因为希望的突然落空而垂了下来。“你的权限?那谁知道呢?”他虚弱地问,信心迅速消退。
“要想知道答案,你必须走出这个晶系。”阿斯特纽斯回答道。他继续看着他的字迹,似乎忘记了这两人的存在。
“晶系?什么晶系?”泰林问道。到目前为止,大贤者阿斯特纽斯给出的谜语比答案还多。
“你的朋友没有解释天宇横渡吗?”阿斯特纽斯略带兴趣地问道。戈米贾紧张地润了润嘴唇。“我自己也不太明白,长官。”河马人承认道。
“对世界一无所知可不是什么好事,”阿斯特纽斯一边用流畅的笔触书写,一边幽默地说道,“虽然知识太多也可能是坏事。”这位无动于衷的贤者小心翼翼地将鹅毛笔放进笔架,在晾干的纸上洒了些白沙,然后轻轻地把它放在纸堆的顶端。稍作停顿后,阿斯特纽斯又拿起一张纸,重新开始书写。
泰林还记得关于贤者和他图书馆的故事。这确实是他的图书馆,阿斯特纽斯的书应该是这里唯一的作品。根据传说,圣人每天都会写下精确的页数,每晚这些书都会被他的助手带走,装订成册,放置在图书馆的大厅里。他的作品记载着整个世界的历史。
“你已经耽误了我很长时间,这次觐见到此结束。”贤者冷酷的话语把泰林从沉思中惊醒。
“但我们的问题!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农夫开始争辩,从椅子上半站起来。
“那我怎么回家呢?”河马人插嘴道,他低沉的嗓音发出不祥的隆隆声。
阿斯特纽斯似乎对他们的恳求无动于衷,继续笔耕不辍。“马尔托,”他顺口叫道,唤来了门卫。这个矮胖的男人匆匆赶来,他紧张的抽搐比之前更厉害了。“把这两个人——”阿斯特纽斯注意到泰林准备争辩,于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帮这两个人找到答案。地精史,一百二十三年前。无关山脉。那里有一些段落可能有用。”
“是,大师。”绘图师恭敬地回答,他站在原地等待客人离开。泰林感觉到他们的拜访也许并没有完全失败,于是站起身来,示意戈米贾跟上。
阿斯特纽斯继续潦草地书写着,目送他们离去。书页上的字,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个事件,告诉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农夫和怪物离开了阿斯特纽斯的书房。他们都没有道别。马尔托带他们走进书堆......

* * * * *

在梯子顶上,马尔托终于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啊,在这里!”图书管理员告诉在下面等待的两人。马尔托从书架最上层密密麻麻的书架上撬下一卷书,书架几乎与天花板齐平,马尔托仔细地擦拭着书边的一层灰尘。灰色的粉末像雾气一样从阴暗的过道中过滤下来。“你们幸运极了,”僧侣一边继续说着,一边艰难地把肥胖的身体从梯子上放下来,一只胳膊夹着书。“阿斯特纽斯允许你阅读他的一本书,更不用说与他会面了,这真是莫大的荣幸。”吹了口气,图书管理员走到地板上,带着两人来到一张光秃秃的桌子前,一盏风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书架几乎是实心的,书籍之多超出了泰林对整个安塞隆的想象。一排排整齐的黑和棕色装订成册的书籍紧紧挤在书架上,按照日期和地点排列和编号。灰尘似乎覆盖了一切,包括三人留下足迹的地板。泰林想知道,这些脚印还要多久才能褪去。“这一定是大图书馆。”他惊叹道。
“有一点。”马尔托随口答道。“从五百年前到一百三十七年前。”泰林惊讶地发现,就在这间没有灯光的房间里,藏书竟然多达数百本。“现在,让我们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大师想要的东西。我该找什么呢?”僧侣从密密麻麻的字中抬起头。
泰林被难住了。阿斯特纽斯已经声明他对披风一无所知,所以农夫真的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困惑之余,他向河马人寻求建议。
“天宇横渡。”戈米贾提议道。“我怎么才能回家?”
“天宇横渡?”图书管理员一边用手指在书页上划着,一边嘴里念叨着。“那是什么?”
戈米贾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飞行船的概念,以及他所知道的太空知识,那的确是少之又少。不过,马尔托似乎对这一过程有了初步的了解,足以让他继续寻找。
泰林和戈米贾耐心地坐着,僧侣则在一旁略过这些工作。灯油燃烧的浓郁气味开始弥漫在陈旧的空气中,温暖着本已闷热的密室。疲惫不堪的农夫开始打盹。
“啊,就在这里,”马尔托最后说道,与他之前胜利的语气如出一辙。“这看起来确实符合描述,听着。”僧侣把鼻子凑近书页,借着灯下昏暗的光线,努力辨认着褪色、潦草的字迹。

“......这一天,就在余更时间爬升到 10 点的时候,一艘船来到了无关山脉的侏儒们身边。它来自星空,迎接它的是图瓦里坎迪利夫丘斯特拉——”

马尔托停止了阅读。“这是一个很长的名字,还有其他一些可能并不重要的细节。也许我总结一下大师的话会更好。”
“如果你认为这样最好的话,”泰林挥表示默许。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努力压制住从桌上扬起的一阵灰尘带来的喷嚏。马尔托赶紧点头,他的抽搐又出现了。他把脸埋在书里,快速地翻阅着。
僧侣研究书页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向前向后翻了几下,似乎在琢磨一个奇怪的参考资料。泰林和戈米贾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僧侣的一举一动,仿佛这些举动本身就能昭示宇宙的秘密。在翻阅了第五、六遍之后,图书管理员终于把这本小册子推到了一边。他擦了擦眼角的灰尘。
“我不太明白这里写的是什么。”他在序言中说道。“阿斯特纽斯知道很多我们其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
“上面写了什么?”泰林问道,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修道士把书转向泰林,指着其中一段。“如你所见,它似乎就在这里解释了一些事——”
农夫把书页推了回去。“你来解释吧。我太累了,读不下去了。”他撒了个谎。虽然泰林并不想让修道士知道这一点,但他在字母方面的小技巧还是比不上阿斯特纽斯的文字。
守门人吹了一口气,又激起了一阵尘土。“好吧,根据这里,我们的世界——也就是克莱恩——并不是宇宙中的唯一。它是被虚无隔开的众多世界之一。”僧侣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他根本不懂这些。
“我知道。”戈米贾恼怒地嘟囔道。泰林让河马人安静下来,示意马尔托继续说下去。
“根据阿斯特纽斯的记载,克莱恩、卫星,甚至恒星都被封闭在一个晶系里,是许多这样的晶系其中之一,就像一颗玻璃球。”看到泰林不解的神情,僧侣在灰尘中画了一个圈。“我们的世界和所有这些东西都在里面,而外面则是一种叫做燃素海的事物。”
“仅有名字但无实体?”泰林问道。
马尔托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形容。
“它是一片色彩斑斓的汪洋,长官。”戈米贾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出了答案。泰林朝河马人撇了撇嘴,对这个生物突如其来的专业知识表示怀疑。“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河马人解释说
“正如他所说的,”马尔托继续说道,“在这个名为燃素海的事物中还漂浮着其他晶系,但每个晶系都应该是独立的。这里说,每个晶系都像一个水晶球,封闭而独立,拥有属于自己的整个世界。”说到这里,就连马尔托也无法抑制对大师话语的怀疑。
“那么,阿斯特纽斯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泰林问道。整个解释在他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马尔托举起双手。“阿斯特纽斯大师怎么会知道任何事情?他就是知道——不过,从我的阅读来看,我的主人似乎不知道我们脚下大地以外的世界。关于这些其他世界,他显然只知道旅行者们所报告的内容。”
泰林的头脑开始混乱起来。他推开桌子,沿着尘土飞扬的过道走了一段路。“旅行者?不仅仅是戈米贾?”
“从这些记录来看,还真不少。”马尔托敲击着一页纸说道。显然,这不是第一艘造访无关山脉地精的船。这个地方就像是海洋上的一个港口。这些旅行者是通过你的同伴所说的天宇横渡方法到达克莱恩的——在星际间航行,穿过燃素海,在你的农场坠毁的那艘船就是这样的船——以魔法为动力在天际翱翔。”
“就像战争期间的飞行城堡?”泰林说。
“我猜是的,但可能更像。”马尔托猜测道。僧侣的学术兴趣正被这项研究的奇异之处所激发。“这些飞船可以飞越我们的天空,甚至进入没有空气的太空。不管怎么说,你的同伴是魔法船的一员。”绘图师再次惊奇地看着戈米贾,这才意识到自己结论的含义。“你来自哪里?”
河马人一开口,就被僧侣突然的好奇心吓了一跳。他慢慢地回答,似乎害怕泄露秘密。“我——呃——在达尔维尔岩立誓,长官。”河马人不安地左右摇晃。
马尔托似乎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点。“那么,达尔维尔岩是你家?我只是为了阿斯特纽斯着想。我是说,万一他想知道呢。”僧侣笨拙地用这个借口掩盖了自己的好奇心。
戈米贾又犹豫了。“嗯,不,长官。它属于矮人。我们——我是说,河马人其实没有家。我一直住在我父亲找到工作的地方,我猜主要是在达尔维尔岩上吧。”
“那本书里有提到纽吉怪吗?”泰林打断了他的话。他跑这么远不是为了和一个好奇的绘图师聊天。他要的是信息。
“纽吉怪。”僧侣沉吟道。他又一头扎进了对开本的书页中。片刻后,当他再次出现时,脸上没有任何成功的迹象。“阿斯特纽斯在这里没有提到他们。”
泰林放弃了这个问题。他不想向这位僧侣解释纽吉怪是谁或者是什么。这样做似乎不太谨慎。“那么无关山脉的地精可能知道更多关于天宇横渡的事吗?我的披风呢?”泰林说。
“看起来是这样。”马尔托站起来收起书时确认道。“我说过,不止一艘这样的船去过那里。”
“它在哪儿?”泰林跟着图书管理员问道。
“无关山脉?在圣奎斯特岛上。那里是地精的故乡。”马尔托打起精神,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学者风范。“侏儒是一个非凡而又被低估的民族——也许有点不切实际。他们设计出最狡猾、最神奇的机器。仅凭这一点,他们也许就能帮助你。”
“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泰林略带绝望地问。他指了指一排又一排的书。圣奎斯特岛距离安塞隆海岸还有很长一段海途,去那里只会让他离家更远。
“阿斯特纽斯大师可不是这么说的,”僧侣一边回答,一边不紧不慢地爬上梯子,把那本书放了回去。“你必须离开,我们无能为力了。”马尔托再次下楼,带着两位访客离开了图书馆深处。他在大厅里焦急地走着,时不时看看泰林和戈米贾是否还跟在他身后。然而,农夫对图书馆及其所有的侧室和书架已不再感兴趣。与阿斯特纽斯的会面和马尔托的研究,无论多么不满意,都是他感兴趣的全部。他和河马人都没有试图闲逛。
当他们接近出口时,一个高个子、棕色长袍的图书管理员急匆匆地走过来,这是泰林在大厅里看到的第一个图书管理员。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为了什么神秘的差事路过,而是在他们靠近时叫了一声。“马尔托大师!”高个子的图书管理员几乎喊了出来。“马尔托大师——在门口,他们很多人!”
“嗯?”马尔托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泰林身手矫健,灵活地走到一边,勉强避免了碰撞。戈米贾没那么快,猛地撞向马尔托的后背,差点把绘图师撞飞出去。守门人向戈米贾投去怨毒的目光,不过他的图书管理员同伴的到来阻止了他的口诛笔伐。
“守门者大人,”新来的人走近后急切地说,“门口还有更多的陌生人,他们要求进门。他们要见这两位。”高个子男人朝泰林和戈米贾点了点头。“陌生人甚至描述了我们的访客!”
“凡多姆!”泰林焦急地喘息着。他抬头看着戈米贾。河马人点头表示同意。“该死,他动作真快!”泰林只能猜测,队长和他的部下夺回战马后,为了如此迅速地抵达帕兰萨斯,把坐骑都快骑死了。马尔托不禁注意到了两位客人之间传递过来的急切眼神。
“他们还在外面等吗?”守门人询问他的同伴。“是的,先生。”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塔姆罗斯。”马尔托解释道。“他们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派一个男孩去找城卫军,明白吗?”
“是,长官。”塔姆罗斯虚弱地说。
马尔托轻轻拍了拍新手的背。“很好,别担心。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照我说的做。”小图书管理员点点头,匆匆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马尔多很满意此人执行了他的命令,于是转身回到客人身边。“我猜这些人不是你的朋友。”
“不,先生。凡多姆是个雇佣兵。他和他的手下昨晚想杀了我们。”农夫说话的时候,戈米贾从窗户探出头来,试图看清前门的情况。
“我明白了,”马尔托喃喃自语,脸上又恢复了紧张的神色。“你明白我没有义务帮助你。”
“我已经准备好和他们战斗了,长官。”戈米贾说,他把自己的身高挺直,足有七英尺。
马尔托叹了口气。“这样不好。如果我给你指出另一条出路,你会离开,再也不来拜访我们吗?”
“我向你保证。”泰林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那就跟我走这边——侍从通道。”马尔托转身开始向大厅走去。
“走吧,戈米贾,”泰林嘶哑着嗓子说,“把刀收起来,今天不允许打架。”
“可是长官!”戈米贾抗议道。“我们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1-22, 20:57

第十一章


马尔托在身后关上了通往厨房花园的小门,留泰林和戈米贾站在远离大图书馆正门的安静小路上。这条小路狭窄而弯曲,两边是院墙,偶尔有门窗洞开。某个地方的孩子们在尘土飞扬的小巷里踢球,他们的声音传到了门边的这对奇怪的组合耳中。泰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条小巷,他确信没有凡多姆的人在监视自己。
“我们要去哪,长官?”戈米贾问道。故意把自己囊括其中。
泰林准备拒绝河马人暗示的请求,但又停顿了一下,想起了戈米贾前一天晚上的表现。河马人本可以开溜,把泰林留给凡多姆,但他没有。相反,这个怪物却抓住了机会。“我们......要去无关山脉。”
“那是哪里,长官?那个胖子不是说有个叫圣奎斯特的地方吗?”戈米贾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圣奎斯特在西方,在大海的彼岸——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泰林解释道。“白石城军队的家乡。”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凹处的一口小井旁,泰林低头凝视着静静的井水。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了。现在再看,农夫发现在日光下褪色的棕色头发变长,狂乱不羁。污垢玷污他的脸,两个星期的胡茬盖住了他的下巴,俊秀几乎被灰尘遮蔽。“我听人说过,但从没去过。”泰林一边揉着下巴上的污垢,一边心不在焉地补充道。
“那无关山脉呢?”戈米贾舀起一瓢水,哗哗地喝了起来。液体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
泰林停止了端详。“听图书管理员说,那显然是个侏儒洞。我从来没听说过。当然,战争期间我从没见过任何侏儒——他们大多独来独往,在海湾边操纵投石器。”
戈米贾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我听说他们在星间旅行,我的长官——我是说父亲——曾经告诉我‘永远不要在侏儒的船上签字’。他们的船长应该都是疯子,而且他们的船——”戈米贾停顿了片刻,不知所措地说:“他们的飞船独一无二。”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然后擦干嘴角,似乎要把脸上的表情抹去。
“听起来你似乎没有什么选择,我也一样,”泰林指出。“要么去找侏儒,要么什么都别做。”
“是,长官。”戈米贾黯然回答。
泰林再次带头,继续朝主街道走去。玩游戏的孩子们仍在他身后大声叫喊。“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们要离开这里。凡多姆毕竟很聪明,会到大书库后方检查。其次,我们找个房间,我需要进行简单的洗漱。”泰林用手指一一记下。“第三,我们去圣奎斯特。” 说到这里,农夫停顿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战争期间人们要么飞行,要么就是坐船到那,你不认识龙吧?”人类讽刺地问。
“哦,没有,长官。”戈米贾认真地回答。河马人的表情很严肃。
泰林被这个异星客的天真吓了一跳。“那我猜我们要启航了,”他笑着说。“去海滨吧。”泰林指了指前方,然后在他们到达街道时突然停了下来。“戈米贾,确保毯子紧紧地裹在你身上。我们已经让凡多姆太轻松了。”
“我希望不用这样,长官。这感觉又热又痒。”戈米贾呻吟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抱怨。
“很遗憾,但这是命令。”泰林严厉地回答。“我说过,我们已经让凡多姆太轻松就抓住我们了。”
“怎么回事,长官?”戈米贾问道,他把布条好好地蒙在脸上,声音闷闷的。
“好吧,首先我们并没有完全公开我们来帕兰萨斯见阿斯特纽斯的事。然后,我让你在街上游行,而不是让你避人耳目。一个瞎眼的孩子都能找到我们,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冒险相信任何人——无论我们多么了解他们。”
“我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长官。”戈米贾指出。
泰林没有理会,而是退后一步看着他的搭档。“把你的袖子拉下来——尽量遮住你的手,”他命令道,把衣袖拽到位。深色的粗布完全遮住了戈米贾的五官。河马人再一次变成了一个巨大、笨重的厄运幽灵。“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泰林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我们快点吧,长官。”一个巨大的喷嚏震动了布料。“好热,鼻子好痒。”里面的声音抱怨道。
“去海边。”“依次是旅店和船。如果都行不通,我们还可以去当街头喜剧演员!”
“谢谢您,长官。”戈米贾从他的头罩深处嘟囔道。

* * * * *

泰林瘫坐在床上。金多利旅店的主人对房间租借十分谨慎。泰林的东方口音很容易让帕兰萨斯人把他当作陌生人看待,而披着斗篷的河马人也没有让事情轻松多少。不过,如果旅馆老板看到戈米贾没外罩斗篷,泰林很怀疑他会留下他们。结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加上河马人适时的几声咆哮,他们才找到了住处。只有农夫的保证和一点额外的钢币才安抚了这人的恐惧。
在房间里,人类思考着,计划着,而河马人则甩头脱下了斗篷。随着一阵呼呼的喘息声,戈米贾就像游泳者挣脱水面一样,把帐篷一样的斗篷扔到角落。“感谢伟大的船长!”他高兴地喊道。戈米贾小心翼翼地解下剑扣,然后的一声坐在地上。“接下来怎么办,长官?”
泰林抬起头,从思绪中惊醒。他的手指放在嘴唇前,考虑着他们的选择。“洗个澡,刮个胡子,然后我就去找一艘船。”戈米贾斯张了张嘴,准备提出一起去,但泰林打断了他。“你留在这里。这样比较方便。我会安排旅馆老板送餐上来。待在房间里。明白吗?”
“是,长官。”戈米贾闷闷不乐地回答,眼睛低垂。“但我应该和你一起去——我是你的保镖。”
“从什么时候开始?”泰林一边坚定地反问,一边脱下靴子。他不想要答案,所以在河马人给出答案之前,他继续说道。“如果你去开门,一定要把自己遮起来。我们可不想让某个可怜的仆人受到惊吓。”泰林打开门,光着脚走进大厅。他又把头伸进房间,补充道:“现在,我去享受热水澡。”
收拾完自己的泰林坐在床边,拉上靴子。洗衣工甚至设法把他衣服上的污垢洗掉了一些,不过裤子还是湿漉漉的。农夫走到桌边,端详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除了憔悴的眼圈和几处伤痕外,泰林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的冒险经历从未发生过一样。他又一次恢复了英俊的模样。泰林穿好衣服,然后停顿了一下,用意念调整披风的大小,又把它缩成了一个小领子。泰林听说过一些被诅咒的宝物,它们会困扰着主人,无法丢失或取下。如果这件披风被诅咒了,至少它还有通融的余地。
“我真的应该和您一起去,长官。”戈米贾第无数次抗议。
泰林只是摇了摇头。“你太显眼,我得提防着凡多姆。”河马人只是皱了皱眉头。“听着,戈米贾,如果我独身行走,我可以避开他,但你会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样显眼。即使披上斗篷,也没几个人像你这么高大。”
“那至少带把剑吧,长官,”戈米贾催促道。
泰林再次摇头拒绝。“我不擅长用剑,打起来我更容易受伤。再说,在帕兰萨斯带剑会让人紧张。”
“好吧,至少这是我能做到的,”河马人叹了口气愤懑地说。“我很乐意教您如何战斗,长官。”
泰林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琢磨戈米贾的提议。在昨晚前,农夫一直以为自己能在战斗中应付自如。他可以和最优秀的战士斗殴,但真正的战斗,比如前一晚的大屠杀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需要学习。真正的杀戮令人恐惧。剑术不在他在白石军团习得的技艺之列。毕竟,没人指望骡子皮匠会打仗。
“好吧,”他说,“但不是现在。”河马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明他起码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安慰。
泰林做完准备工作离开了房间,在外面停了很久,确定戈米贾没有跟上来。泰林确信河马人听从了他的指示,便离开旅店向海滨走去。他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凡多姆或他手下的踪迹。
走在码头上,泰林对船只的数量和种类感到惊讶。他几乎看不出帕兰萨斯最近经历了两场战争。然而,这两场战争——长枪之战和帕兰萨斯之围——都曾试图摧毁这座城市,但却带来了更大的繁荣。长枪之战期间,封锁的威胁迫使统治者花费巨资改善港口及其设施。以奇蒂拉入侵为标志的第二次战争加强了维护港口的必要性,帕兰萨斯领主从此更加重视他的港口。
帕兰萨斯本就是一个大形港口,现在规模更是巨大,繁忙了。来自卡拉曼、凯尔戈斯和东港的圆底船与高大优雅的精灵风帆并排停靠。希瓦那斯船只上闪闪发光的丝织旗帜与席罗装饰华丽的齿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泰林看来,坎德人用“借来”的零件和层出不穷的五彩风帆拼凑的船只竟能浮在空中,这甚至称得上奇迹。
“我怎么知道它们驶向何方?”农夫问自己。“或者它们什么时候出海?”有太多的船只在木制码头上起伏,泰林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他靠在一根桩子上,手肘搭在上面,双手托着下巴。战争期间,前往帕兰萨斯的船只似乎总是供不应求。围困的威胁一直笼罩着这座城市。现在船的数量过于之多,港口里到处都是陌生的船只与船员。
“好吧,现在我应该找一艘地精船,”泰林终于下定决心。他开始在码头上来回走动。他不知道地精会用什么样的船,但他猜应该很小。他们不是高大的民族,所以没有大船也在情理之中。
泰林在码头转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有一些小船,尤其是坎德人的船,但它们看起来明显不适合航海。泰林并不在乎这些船是不是要去圣奎斯特,他可不想坐这些船出海。最后他放弃了,叫来了一个正在拖着一捆货物的搬运工。“哪里能找到去圣奎斯特的船?”泰林在工人们的嘈杂声中喊道。汗流浃背的工人停了下来,让他的货物砸在码头上。“商人大厅,还能去哪儿,你这猪头!”那人指着海滨远处一个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大厅说。“所有进港的船只都在那里登记。”泰林还没来得及道谢,那人就把包袱往肩上一扛,转身走了。农夫没有理会那人的态度,穿过等待装货的马车,向那人所指的地方走去。
商人大厅是一个行会大厅,是控制城内外贸易大师的总部。泰林的招呼没有比搬运工更礼貌到哪里去。这个前农夫明显感到不适,最后在上午剩下的时间和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一个学徒办事员和另一个学徒办事员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就在泰林忍无可忍之前,一个瘦鼻子抄写员翻了翻他那本破旧的登记簿,回答泰林的询问说:“我想明天有一班去圣奎斯特的船。让我看看——是苍银浪花号。”
“那就好。”泰林松了一口气。“在哪儿能找到?”
店员从面罩下探出脑袋,怀疑地看着泰林。“苍银浪花号是一艘精灵船。我想他们不会载客——至少不会载你,你是——人类。”
“告诉我去哪里找它。”泰林要求道。他可没心情听一个记账学徒说教。
“她,不是它,”店员小声嘀咕着纠正道。“主干道尽头的大码头。”他看了看面前的登记簿。“她的旗帜是绿茵上的银色波涛。”学徒伸出手,期待着他的服务能得到回报。
泰林没有理会他的贪婪,即使他有能力给店员留下一份礼物,他也没有心情慷慨解囊。他没有道谢,转身就走。在他身后,店员“砰”一声合上收银机,一声响亮的怒吼在大理石铺就的大厅里回荡。
码头上一天的活动正慢慢结束。潮水退去,露出了木桩上粘稠的绿淤泥。搬运工们在炎热的天气里汗流浃背地装运着最后一批货物,一些海员在船上干些零活,比如补帆、接缆绳或紧固索具。在检查和刮擦船体时,小帆船时不时地在大船旁边晃动。大多数船只上的人员不多,船员们在岸上进行最后一夜的狂欢。
店员指的方向很准,泰林轻易就找到了苍银浪花号的码头。他沿着码头慢慢走着,研究着桅杆上软绵绵地挂着的旗帜。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了他要找的那艘船。绿色的旗帜在过往的微风中轻轻起伏,拱形的银色波浪于空中飘扬,那是船主的纹章。
苍银浪花的名字似乎很贴切。这艘船是一艘精心平衡比例的大型帆船。虽然船身宽阔,但龙骨的长度抵消了船身的宽度。拱形的船首和精雕细琢的船尾给人以优雅之感。更令人惊讶的是船体的颜色。银浪号周围的船只船体都是棕黑色,与银浪号闪闪发光的银灰色木板相比显得沉闷而迟缓。船上的配件被打磨成红金色、黄铜色和银色。船头的图案是一朵波浪,刚刷上蓝白相间的油漆。三根桅杆上的帆布已经为明天的航行做好准备。
看着这艘船,即使是大地上土生土长的泰林也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他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登上这样一艘好船。他忍住内心的恐惧,大步走上跳板。甲板上坐着一个孤独的水手,背对着泰林。
她背对着泰林,“我听说你们的船正驶往圣奎斯特。”泰林用他最礼貌的方式问好。他站在舷梯上,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
水手随意地转过身去,直到她能侧过肩膀看到泰林。他努力不让自己瞪大眼睛,但几乎没想到会有女性回应他的呼唤,更不用说是精灵少女了。长而细的灰白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形状精致的淡金色眼睛仔细打量着泰林。“你是个人类,”她最后用通用语评论道。然后,精灵灵巧一跃,似要夸耀她动作之轻盈,在甲板上漫步时几乎无声无息,一直走到泰林站着的地方。
这个精灵体型较矮且瘦弱,她的双腿修长,腰身纤细,在身高和苗条之间取得了微妙的平衡,这和泰林见过的其他几个精灵很相似。精灵银色的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遮住了同类特有的尖耳。她的皮肤作为水手相对白得离奇,几近半透明。嘴唇、鼻子、下巴——除去眼睛,她的五官都很精致。穿着简单的皮革和亚麻布衣服,几乎无法掩饰她的女性特征。这本身就与泰林见过的其他水手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女精灵站在甲板边上,没有邀请泰林上船的意思。她冷冷地问道:“我们开往圣奎斯特关你什么事?”
泰林紧张起来。“我和一个朋友需要去无关山脉,我们在找一艘愿意收留我们的船。”农夫无法抑制自己声音中骄傲的蔑视,尤其是精灵的话是如此具有挑战性。
“你是人类,这是一艘精灵船。”水手转身离去,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
泰林怒火中烧,他沿着跳板走得更远了。“你们的船长呢?”他问道。“你无权把我拒之门外。”
精灵转过身来,目光坚毅。只有微弱的金光透过她眯起的眼睑。“我是奎拉娜斯,大副。对你来说这就够了。但如果你想和船长说话,我会找他。”精灵的话很淡漠。“在这里等着,不要上船。”精灵大副消失在船尾堡垒头部的同伴通道上。
泰林在甲板边缘紧张地等待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毁掉了找到圣奎斯特的希望。如果船长比大副更通情达理的话,还有机会。这种可能性并没有让农夫充满信心。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提供什么才能改变现状。泰林的担心被来自同伴通道的声音打断了,他几乎听不清楚。
“我不喜欢他,父亲,”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泰林认出了她,他的心沉了下去。
“你不喜欢任何人类,奎拉娜斯。我会见见他,然后再做决定。也许他会与众不同。”第二个说话的人听起来像是一位年长者。他的语气平静而理智,与同伴的火爆脾气形成鲜明对比。泰林很快就恢复了希望。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我的同伴告诉我,你在寻找通行的途径,”一个柔和,坚定带有命令口吻的声音说道。泰林佯装惊讶,转过身去看说话的人。这位精灵老者因年事已高而略显驼背,但站起来仍然比他的女儿高。长长的手臂从近乎无袖的长袍下垂下来,看起来只是皮包骨头。精灵的脸紧致,皮肤如同透明一样,泰林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老精灵的颧骨,甚至鼻子上尖锐的皱纹。精灵船长的头发苍白而稀疏,长长的流苏垂在秃顶上。他在泰林眼中就像一只鹳鸟,闪烁着珍珠般的白光,长着一张瘦长敏锐的面孔。他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同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楼梯上。
“是—嗯—船长,”泰林回答,真的吓了一跳。农夫不知道精灵看起来会这么老。他向前走了一步。
“站住。”船长举起手,命令泰林不要再往前走了。人类困惑地愣住了,老精灵似乎在甲板上滑行,来到跳板前,他的脚像水一样在木板上移动。“请原谅我没邀请你上船。按照我族人的习俗,只要你踏上我的船,我就必须接纳你。现在,你想去哪里?”精灵的语气冷漠而威严。
“无关山脉。”泰林紧张地回答。
“那就是桑奎斯特岛吧。”精灵老船长半闭着眼睛打量着泰林。“你为什么要找一群疯狂的工匠?”
泰林停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船长的问题。他张了张嘴,却被打断了。
“没关系。”船长在回答问题之前就把它打发。他慢慢地远离了跳板,似乎他的兴趣已经被拉到了别处。船长毫不在意地盯着远处的人类,继续说道:“我为我的伙伴的行为道歉。请理解,海员的生活很艰难,尤其是在你们人类的港口。她觉得和我待在船上会舒服得多。我是卢西尔。”船长潇洒地转过身,礼貌地向泰林鞠躬。“你是...”
“卡拉曼的泰林·摩尔,先生。”农夫一边尴尬地鞠躬还礼,一边匆忙地说道。
船长略微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为什么来我的船?”他最后问道。
“港口管理员说您要驶往圣奎斯特。”泰林耐心地解释道。
“即使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我也要数一数,”老精灵喃喃自语,引用着泰林不曾听闻的词句。“他所言属实,但并不明智。他不是说这是一艘精灵船吗?”
泰林点了点头。“是,先生,她说过。”
“他警告过你精灵永远不会带你一起走?”
“也许他说过类似的话,”泰林允许道,“但我没有选择相信他。”
站在父亲身后的奎拉娜斯做了个鬼脸,好像要咬泰林。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半闭,带着阴暗的蔑视。虽然卢西尔肯定听到了她的声音,但他并没有理会女儿。“那你相信什么?”老船长问道。
泰林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猛然想起了纽吉怪在利亚姆农场留下的可怕的炼狱。他挺直身子,大胆地说:“对我和我的同伴来说,到达无想山脉非常重要。这是我对朋友应尽的责任。”
精灵船长走得更近了。“这么年轻就敢这么说。我为什么要带你上船?”
“我可以付钱。”泰林说。“至少给一点。”
卢西尔礼貌地转过身去,以免嘲笑泰林。他的女儿涨红了脸,认为这个人类的话是一种侮辱。她勃然大怒,准备为卢西尔辩护,但在她行动之前,老精灵举起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制止了她。他用咬文嚼字的语调,告诫甲板前这个粗鲁的人类。“如果我想要的只是你这块珍贵的钢铁,那么这一切早就结束了。我们精灵的要求更多。你能带领我的船员们跳一支欢快的吉格舞吗?跳到他们精疲力尽?用你的笛声让他们像扎根的柳树一样陶醉?你知道迷失的梦境吗?你甚至愿意爬上主桅,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吗?”老精灵的声音里悄悄流露出一丝悲哀。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过甲板,来到楼梯口,此时的他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我不能带你走,你对我一无是处。”卢西尔一边叫着,一边消失在悬梯上。
泰林被老精灵的斥责刺痛了,连忙跟了上去。“但我必须——”人类发现自己的去路被奎拉娜斯挡住了,她猫一样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匕首。她狞笑着,等待着他的行动。“我告诉过你,人类,”她得意地说,“这是一艘精灵船。”泰林不愿战斗,他不情愿地转身沿着跳板慢步往回走。他自言自语地抱怨着这个疯子精灵船长和他傲慢的女儿。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4, 08:19

第十二章


泰林在树荫下寻到一处安宁远离午后的阳光,也远离精灵船。这位心烦意乱的农夫缩起他瘦长的身躯,在一个僻静的门口安顿,沉思起来。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行人的脚步走过,甚至没有用出一点力抬头来看向道路上往来穿着靴子、草鞋和凉鞋的面孔。
泰林的样子一定很可怜,因为有几个路人停下了脚步,从他脚边的钱包里掏出了一枚硬币。泰林垂头丧气,几乎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小硬币。
蜷缩着的农民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滚开!离我的门远点,你这个没用的乞丐!”泰林的头上挨了一巴掌。他从坐着的地方爬起来,躲过了站在门口壮硕女人的怒火。“把你的脏钱也拿走!”她尖叫着,踢着他脚下的硬币。
“考虑到我在战争中还保护了你们这种人!”泰林恶狠狠地冲着这个泼妇喊道。她感受到凳子上那个瘦长的乞丐沸腾的怒火时,先前因愤慨而涨红的脸变得苍白无力。“都见鬼去吧!”农夫咆哮着,怒目圆睁,一副野兽般狰狞的面目。他摇摇晃晃地向矮个子女人走去,高高在上。惊恐万分的女人在他的攻击面前颤抖了一下,然后在泰林发动攻击之前把门摔在他的脸上。
站在街上,泰林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尴尬,他拾起散落一地的钱,然后也为此感到尴尬。他不是来帕兰萨斯乞讨的。荣誉的骄傲让他把钱扔掉,而常识却劝他留着。常识赢了,泰林赶紧把钱放进钱包,一边数硬币一边嘀咕:“我永远也到不了无关山脉了。”围观的人不自觉地往后退,生怕这个乞丐是个疯子。泰林的心情就是这样,他放弃了一整天以来的小心谨慎,也没有注意到任何可疑人物。因此,当他离开小街时,他没有注意到独眼布伦和另一个凡多姆的雇佣兵正从聚集在主妇家门口的一小群人中注视着他。布伦和他的同伴点了点头,便开始以安全的距离跟在泰林身后,每次泰林随便张望一下,他们就会走进一个商人的摊位或阴暗的门口。
直到泰林走到人流稀少的小巷子里,他才感觉到有些奇怪。在那里,在突出街道的半木结构房屋之间。泰林察觉到身后有陌生人。他转过身,试图抓住跟踪他的人,但他唯一的收获是一个黑影消失在小巷里,以及砰的一声门快速关上的声音。一只猫从小巷里走出来,迅速踱过马路。泰林仍心存疑虑,继续往前走,转过街角,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 * * * *

布伦走出门口的阴影,轻声嘶喊他的同伴。那人从巷子里探出头来,见四周无人,便匆匆加入了眼疾手快的战士。到了拐角处,布伦小心翼翼地绕过拐角,然后急切地挥手示意对方向前走。沿着小路往下走去,泰林已经不见踪影。

* * * * *

泰林背靠着院墙上粗糙的石头,看着布伦和他的同伴还在拐角处。农夫怀疑自己被跟踪了,悄悄地穿过一扇敞开的大门,来到外面的一个小院子。傍晚的阳光于院墙留下了修长的阴影,泰林就在这深深的阴暗处,透过几乎没有开启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泰林一眼就认出了布伦;此人的乱发和眼罩绝对与众不同。另一个人他隐约知道是凡多姆的手下。这两人粗略地扫视了一下街道,没有注意到微微敞开的大门,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布伦厉声吩咐了一句,然后领着另一人走了下去。农夫摇摇晃晃地看着他们离去。
等了一分多钟,泰林终于冒险回到了街上。他看向两方,决定走哪条路。“先发制人能给你优势,”泰林沉思着,想起了小时候祖父给他的忠告。祖父还说过,“别做蠢事,孩子,”这个忠告现在很有道理。“我可以回旅馆,也可以跟着他们。”泰林低声自言自语,权衡着自己的选择。按照常理,他应该回戈米贾身边——他已经又一次险些逃过一劫——但这个选择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内心的另一个部分敦促他跟随布伦。毕竟,泰林想,他还能逃多久呢?知道凡多姆在哪里是一大好处,这样就能更容易地避开这位狡诈的队长。
泰林让自己的好奇心压倒了良好的判断力。他会跟着布伦回到蛛网,只是想知道什么地方应该避开。就这样,长腿农夫在他新发现的猎物逃走之前,冲刺到了巷子里。
起初,泰林认为追捕行动毫无进展。布伦和他的走狗似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就像猎人在寻找丢失的鹿的踪迹。为了不跟丢他们并保持隐蔽,泰林只能再次躲藏。这两个人不断地折返或分开,迫使泰林迅速行动,以防计划失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寻,当狭窄的街道陷入一片黑暗时,这两人似乎放弃了。他们有目的前进,不再花时间窥视每条小巷,也不再绕着街区转圈。他的成功和一点点增添的黑暗让泰林胆子壮了起来,他跟得更近了,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他已经近得可以听到这对搭档风中的对话。
“凡多姆不会喜欢......”两人中个子较小的人说。
“我不在乎......凡多姆可以走......”布伦咆哮着回答道。“......整件事不是......”两人绕过一座房子,泰林失去了话题。
当他终于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时,泰林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港口的一个破旧地段。他们沿着荒废的码头前行,一边是破败的废弃仓库和透风的棚屋,另一边是摇摇欲坠的码头。一些几乎不适于航海的小渔船在黑乎乎、污水横流的水面上摇摇晃晃,撞击着腐朽的木桩。泰林不顾浓重的死鱼和废弃的气味,悄悄地躲在一排旧龙虾罐后面,蹑手蹑脚地靠近,以便听到更多的声音。
“凡多姆......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见面?”无名佣兵责备道。两人就站在木制渔网的另一边,背对着泰林的藏身之处。
“闭嘴,别......提问。”布伦喝道。“这就是......我们的雇主。我猜......他们想知道......”布伦的话被其他声音淹没了。在附近棚屋发出的昏暗灯光下,泰林勉强看清了凡多姆矮小、大摇大摆的身影,他带领着一小队人马,人数不超过原来的十人。农夫满意地注意到,有几个人步履蹒跚。泰林确信自己不会被发现,他把自己贴在潮湿的渔网上,尽量让自己听得更清楚。
“你好,布伦。”凡多姆叫道。“运气如何?”
“我们看到了他,但跟丢了。”布伦黯然地回答。“他就在这下面,海滨边上。” 凡多姆大声咒骂布伦的先祖。
独眼佣兵勃然大怒。他的手伸向剑,向前迈了一步,却被同伴制止了。“我也不记得你和他打得有多好。”布伦冷笑道。这句话让凡多姆的咆哮戛然而止。船长身后的瘸子们都绷紧了神经,眼神紧绷。
“不要谈论你不知道的事情,”凡多姆冷冰冰地提醒布伦。“好人会死,而你不会。”队长慢慢地围着布伦转圈,眼睛从未离开过他的副官。在凡多姆和其他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布伦似乎退缩了。
“我们至少知道了一些东西,”独眼战士夸口辩解道。“我们的探子说他要去无关山脉——在圣奎斯特!”布伦为自己的小道消息振奋不已,大步向凡多姆走去。
“圣奎斯特?”一个新的声音拖长了音节。说话者低声的呼唤在黑暗的海滨回荡。“他去圣奎斯特了?”
除了一个人之外,所有佣兵都转过身来,面对神秘的说话者。剑光闪烁,战斗的本能攫住了这些人。只有凡多姆平静地转过身来,对新出现的人感到惊讶,但并不慌张。“那么,我报告,高贵的——呃——之一。”船长略微犹豫了一下,正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称呼这位神秘的发言者。
一个小巧而恐怖的身影移到了阴影的边缘。虽然它还半遮半掩在黑暗中,但泰林透过龙虾罐的缝隙,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怪物。他以前见过它,虽然当时只是模模糊糊的。那是一只纽吉怪,就像他在农场那个可怕的夜晚瞥见的一样。
在阴影中,这只怪物看起来比小孩大不了多少,也没有泰林上次遇到这些可恶生物时看到的粗壮野兽的影子。怪物“咔哒咔哒”地向前走了几步,蜘蛛般的腿以奇怪的节奏移动着,越来越靠近光亮。毛茸茸的巨石状身体披着丝绸包裹。由于光线太暗,泰林看不清它是什么颜色。它的头由蜿蜒的长颈支撑着,在光线中穿梭来去。它的小脸介于恶蛇和疯狗之间,带着狰狞的笑容,满嘴獠牙,嘴唇轻薄。
“奴仆,圣奎斯特在哪里?”纽吉怪问道。它的八条腿在鹅卵石路面上不耐烦地咔咔作响。
“信息是要花钱的,怪物先生。”凡多姆回击道。他的手下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战战兢兢地在队长身后排成一排。布伦用细微的手势指挥他们就位,过去的分歧早已忘却。泰林发现,从他的藏身之处很难看清发生了什么。凡多姆和纽吉怪的联盟让泰林对他的前朋友和导师更加蔑视。
“奴仆,不要藐视奈亚斯塔!”纽吉怪威胁道。“你的答案可比钱有价值多了。”纽吉怪扭过头来,快速地吠叫着命令道。泰林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凡多姆和他的手下对这种语言很陌生。泰林可能是借助披风的某种力量,隐约听懂了它的话,尽管部分翻译并不完美。“奎斯塔斯,亲族们—把奴隶带来。奈亚斯塔,你们的队长—主人,要求你们这样做。”
凡多姆手下三面的阴影中立刻传来了回应。随着一声巨响,巨型生物向佣兵们逼近。“这些是我的黄铜巨魔,他们可以为我出生入死。”奈亚斯塔沉声说道。
和纽吉怪一样,泰林以前也见过这些更大的生物。镀金的身体从阴影中升起,像六月甲虫的背部熠熠生辉。它们巨大的下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向前蹒跚而行,爪子几乎拖在地上。泰林小心翼翼不敢看这些怪物最外层的眼睛,因为他还记得它们的目光曾让他猛然迷失方向。
就在这时,独眼布伦逞强过度,举着剑冲上前来,向最近的怪物发起了冲锋。“住手!”奈亚斯塔叫道。离冲过来的佣兵最近的那只黄铜巨魔伸出一只手臂,毫不费力地用巨爪抓住了副官。即便如此,布伦仍试图完成一击,但战士的剑还是从覆盖在巨兽身上的骨板上滑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着一个剧烈的扭转,黄铜色的巨兽将它的猎物钉在了地上。布伦发出一声轻响和痛苦的闷哼。副官的剑臂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侧,肩膀从关节中挣脱。布伦咬紧牙关忍住剧痛,在巨兽不屈的钳制下无助地扭动着身体。
奈亚斯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凡多姆身上。“圣奎斯特在哪里?”纽吉怪再次问道。
“放了布伦,否则我什么也不说!”凡多姆不服气地反驳道。小怪物转向了它的怪物仆人,凡多姆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确信纽吉怪已经松口了。
纽吉怪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平静地对仆人说:“碾死。”当黄铜色的巨物用手臂向下劈向蠕动的布伦时,凡多姆胜利的表情变成了惊恐。伸出的利爪与厄运之人口中发出的一声疯狂嘶吼同时袭来。叫声还未回荡开来,就传来了坚硬的岩石摩擦声,巨兽的爪子刺穿了布伦的身体,插入了码头的石板中,凿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岩石。它的爪子滴着血,把独眼副官的躯干扔到了凡多姆连队的中央。鲜血溅到了惊呆的士兵们的腿上。
“奴仆,圣奎斯特岛在哪里?回答我,你和你的奴隶就能幸免于难。”说到这里,奈亚斯塔用一只小爪子向凡多姆的佣兵们示意了一下。
泰林惊恐万分,但又被怪异的魅力牢牢吸引,他努力看清眼前的景象,但又不能暴露自己。被训练的佣兵们的腿和胳膊都在微微颤抖,他们的剑紧握着,剑尖因紧张而颤动。泰林毫不惊讶地看到,就连冷静的凡多姆也在颤抖,痉挛在他的背上荡漾。队长的目光从奈亚斯塔转向布伦血淋淋的遗体,又转了回来。泰林数了数,一共有五个黄铜巨魔,它们一步步向众人靠近。
“西边!”凡多姆大声喊道,他急于避免一场无益的战斗。“西边,亚苟斯群岛之外,南北分界的海峡口。”话一口气全说出来了。“战争期间,我在那里训练了一支白石军团。无关山是群山中的一座山峰。只有侏儒居住在圣奎斯特的那个地方。”长髯战士浑身一震,仿佛说话释放了他内心的紧张。
“侏儒?”奈亚斯塔嘶哑地问道。“侏儒造船——当然,披风之主会去那里,晶系在召唤他。”矮怪望着天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我的信息没有出错,对你有些价值,怪物先生?”凡多姆试探着问,他的胆量和佣兵的本能又回来了。“我们拿了报酬就走。”
“对奴隶没有承诺。”奈亚斯塔用冷酷而滑溜的语调说道。“杀了他们,”纽吉怪对它的仆人喊道。
“拔剑,向右突围!”凡多姆大喊着,黄褐色的巨物向前冲去。这个命令几乎没有必要,因为佣兵们已经开始了徒劳的行动,但黄褐色巨人那双奇异的、多面的眼睛里闪烁着摄心入魂的色彩,经验丰富的战士们踉跄后退,茫然不知所措。一些人盲目出击,而另一些人则在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哭着求饶,但却没有巨兽手下留情。宽大的身躯、巨大的黄铜巨魔随意地穿梭在汹涌的佣兵群中,肆无忌惮地撕咬着战士。只有凡多姆等少数人似乎还保持理智。
泰林突然意识到自己离这场屠杀太近了,一个倒霉的佣兵撞破了右边的龙虾罐。尸体落在泰林的脚边,头颅垂向下方的港口。他的半边肩膀被撕裂,鲜血迅速流进油腻的海水中。那人的双腿在垂死挣扎中无力地踢着渔网上四分五裂的木头。又一声惨叫,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和划过脸颊的血迹,把泰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在罐子的掩体外,黄铜巨魔惨不忍睹地削减凡多姆所剩无几的部下。矮个子、满脸络腮胡子的队长用宽大的长剑砍杀着这些野兽,他最猛烈的一击将这些怪物可怖的骨甲上砍出了一道道裂口。血肉浸透了凡多姆脚下的路面。船长后退准备挥剑时,脚下突然一滑。他单膝跪地,虚弱地试图打退怪物,突然,雇佣兵被怪物们一拥而上。凡多姆的惨叫声被黄铜巨魔撕裂的利爪淹没,它们沾满鲜血的爪子向匍匐在地的船长挥舞着。
泰林盲目地沿着码头逃窜。恐惧迫使他蜷缩着身体奔跑;本能让他躲在渔民的渔网后面。尖叫声戛然而止。咔嗒咔嗒的下颚声和柔软的肉体撕裂声渐渐消失,黑暗笼罩着惊恐的农夫。泰林继续奔跑,盲目地转身扭动。他喘着粗气,喉咙又粗又疼。疼痛灼烧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他一直冲刺,直到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他仍然向前冲。
泰林浑身脏兮兮、汗流浃背、血迹斑斑,他自言自语,步履蹒跚,在回旅店的路上,在帕兰萨斯间找到了一个宽敞而畏惧的位置。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4, 08:20

第十三章


鉴于他满身是血、惊慌失措的样子,泰林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戈米贾,告诉他离开帕兰萨斯的时间已经过了。事实上,河马人收拾好随身物品,戴上佩剑,心情十分愉悦。在他心照不宣的观点中,凡多姆和他的手下得到了他们应得的下场。尽管如此,戈米贾还是想留下来战斗,但泰林知道是时候逃跑了。精灵们明天就要启航,泰林决心在启航时登上那艘船。泰林和戈米贾匆忙跑到夜晚的街道上,把被吓坏的旅馆老板抛在身后。
不知怎的,两人顺利到达了码头。苍银浪花号还停在那里,随着潮水慢慢涌入,它在水中的位置越来越高。一盏灯笼挂在主樯上,另一盏灯笼挂在船尾的船舷上。甲板上空无一人,两人毫不费力地爬上了船,尽管舷梯在河马人的重压下呻吟。依靠戈米贾对船只的了解,他们找到了通往船舱的舱口,然后掉进下面的黑暗中。在那里,两人慢慢摸索着前进,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但却并不舒适的巢穴。
安顿下来后,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泰林不时地打瞌睡,直到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有一次,他隐约感觉到一种令人作呕的动静,整个世界似乎在有节奏地起伏。与此同时,舱门边缘和上面的木板上也出现了细密的光流。泰林没有理会这些,也没有理会戈米贾的鼾声,继续沉沉睡去。
“在那儿!我告诉过你,我听到了什么声音。”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喊道,但被船舱里的箱子闷住了。“那边。”
这句话把农夫从睡梦中惊醒。河马人已经醒了,他一边试图拔剑,一边猛地站了起来。泰林扭动着身子,避免被压在脚下。
“长官,我想我们被发现了。”异星客一边挣扎着要找一个好的战斗位置,一边嘟囔着。
“那边!”一个精灵的声音叫道。
“甲板上的那个,叫大副过来。出事了!”另一个声音喊道。
随着主舱盖被拉开,灿烂的阳光突然洒满了船舱。泰林和河马人遮住了眼睛,在强光下看不清楚,这时三个精灵冲了上来。他们身形矫健,手持刀、叉和长矛,气势汹汹地指向两个入侵者。
“偷渡客,我告诉过你们!”其中一个精灵宣布。“一个人类!”另一个喘着粗气说。
“还有一个......什么?”第三个精灵问道,朝戈米贾刺去。河马人用剑挡开了鱼叉。他忿忿不平地宣布:“红排一等兵,赫芬·戈米贾。退后,在河马人的优秀战士就在你们面前之前!”
“戈米贾,”泰林在一旁对他的伙伴喊道,“闭嘴投降吧!我觉得他们不是故意要杀我们的。”
“离开那里,人类,还有你的食人魔朋友。”最高大的精灵命令道,他的身高只到泰林的鼻子。不过,精灵挥舞的长矛还是为他的命令增添了不少说服力。
“我是河马人,”戈米贾骄傲地说,一边和泰林慢慢爬过箱子。精灵们很快拿走了他们的剑和刀。他们甚至还拿走了戈米贾的宝贝手枪,尽管这并没有引起这位挑衅的士兵的咆哮。精灵们把俘虏押到舱口,更多的精灵从上面往下看。即使在船舱里,泰林也能听到精灵们在甲板上传播消息。
“你们两个上甲板,”手持长矛的水手指着梯子命令道。“退后,”他对上面等待的人喊道,“偷渡者上来了!”一圈精灵的头颅分开消失。“现在上去!”精灵命令道,用矛尖催促泰林前进。一瞬间,农夫真想狠狠一拳打在精灵苍白而精致的脸上。也许是从泰林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一点,精灵迅速后退了一步,用不那么可怕的语气重复了他的命令。“起来。”
泰林爬了起来,但速度很慢,对被驱赶充满了反抗。他知道,作为一个偷渡者,他无权要求更好的待遇,但他绝不可能温顺地屈服。当他走到甲板上时,明亮的阳光照得泰林睁不开眼睛,不过,只要遮住眼睛,他就能看清围成一个大圈的纤细身影。头顶某处传来海鸥的叫声,空气中浓郁的咸味让他鼻子发痒。
“你,你就是我们这藏起来的老鼠?”一个女人冷笑道。“我对你们种族的期望不能再低了。”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带着尖锐的斩钉截铁,让人不会听错。眼睛适应了一下,泰林环顾四周,直到看到奎拉娜斯站在舱门对面。精灵少女光着一只脚踩在舱口边缘,身体前倾。她穿着与昨天不同的衣服,简单的长裤和一件用丝绸花边的衬衫。在远离港口的地方,她看起来比前一天更缺少男子的气概。不知为何,她笑了,笑得并不太友好,但还是笑了。“你决心要去圣奎斯特,是吗?”她转向一名船员。“把卢西尔船长找来。”精灵船员赶紧服从命令。
一声嘶哑的喊叫,紧接着是一声撞击和砰的一声,泰林来不及回答。“救命!”船舱里传来一声尖叫,不是戈米贾的声音。这一声尖叫也在一连串的木头撞击声中结束了,木箱在船舱里翻滚,木桶在船舱里松动。泰林挣脱了抓住他的双手,向前猛冲,直到胸口紧贴舱门边缘,试图看清下面发生了什么。农夫低头一看,只见河马人小心弓腰,摆出一副战士的姿势。他的一只手拿着长矛,泰林认出那是发现他们的高个子精灵的长矛。在戈米贾的三个俘虏中,一个半坐半匍匐在舱壁上,头左右摇摆,一个半躺在箱子下面,还有一个显然躺在地上,双脚伸出黑暗。泰林猜测他们都还活着。
农夫忍不住为同伴欢呼起来。看到他们的俘虏被冷落,泰林感到特别满足,他非常享受这种胜利的感觉。
随着一声惊呼,奎拉娜斯拔出了挂在身边的军刀。泰林及时抬起头,看到她的双腿绷得紧紧的。“戈米贾,站住!”他在精灵行动之前吼道。河马人转过身,抬头看着泰林,看到他的指挥官毫发无损,立刻放松了警惕。他的目光追随着舱门的另一侧,奎拉娜斯就潜伏在那。“到甲板上去,”泰林命令道,他对河马人的表现很满意。他不想看到他的朋友被杀死。戈米贾厌恶地咕哝了一声,扔下长矛爬出船舱,梯子的每一阶都在他的重压下发出令人讨厌的嘎吱声。他一到甲板上,除了奎拉娜斯,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
“别再打了,士兵戈米贾,”泰林在河马人爬上甲板时命令道。
“不战而降可不是河马人的作风,长官,”这个蓝色的大家伙抗议道。“那不光彩——但现在我已经打败了它们,所以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奎拉娜斯对河马人的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试图理解他奇怪的方式。“你不再战斗了吗?”她问。河马人点了点头,她便客气地命令道。“带他走!”一群精灵蜂拥而上,抓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河马人。满意之余,奎拉娜斯转身回到泰林身边。“现在,我们该拿你怎么办,人类?”
“我有一个名字,精灵——泰林·摩尔。”泰林拒绝被吓倒,坚定地回答道。
“尽管如此,泰林·摩尔,你已经在我的船上了。”卢西尔苍老得多的声音响起。他站在后甲板上,拉长的脸阴沉而威严。清爽的微风拂过他瘦削的身躯,蓝白相间的长袍随风飘荡。“大副,别让船员们错过这阵风。”
“还有时间让这两个人上岸,”奎拉娜斯指着泰林说。
“我希望我们尽快启航。我们不会为他们耽误时间。”卢西尔的声音坚定而肯定。“去看看,然后把我们的人类客人带上来。”
“是,船长。”奎拉娜斯暗暗地回答,但没有争辩。她转向周围目瞪口呆的精灵水手们。“你们都听到船长的话了,船员们。他要我们马上离开海湾。张开更多的帆。你们四个——”她指着一群精瘦、面容僵硬的精灵说:“去看看——”
“河马人,”泰林插嘴道。
“那位不会再造成伤害。等伊尔法拉斯和他笨拙的同伴们能走路了,就把他们送到厨房去照顾。现在,你去找船长。”奎拉娜斯粗暴地抓住泰林的衣服,拉着他走向通往后甲板的楼梯。以她的体型来说,她的力气大得出奇,轻而易举地让这个吃惊的人类失去了平衡。
“我能走,谢谢你。”泰林站稳后坚持说。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放下抓着他的手,让他走在她前面,这是出于谨慎,而不是礼貌。泰林猛地一晃,因为船被微风吹得微微倾斜,差点摔倒。奎拉娜斯没有试图去帮助这个人类,而是推着他往前走。他抓住了栏杆,然后蹒跚到卢西尔船长面前。
老精灵面无表情,严肃地盯着泰林。奎拉娜斯站在楼梯附近,她的军刀仍未出鞘。“你昨天来找我,要求去圣奎斯特,”卢西尔沉声道,仿佛在提醒自己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说不行。今天,我发现你——还有一个怪物——偷渡上了我的船。这违反了法律和习俗。”
“先生,”泰林说,“我的......”
“我听说,在人类的船上,偷渡者会被直接扔下船。”卢西尔冷冷地继续说道,暂时没有理会泰林的话。“如果幸运的话,他们会游上岸。”他转过身去观察船员们的进展。
“也许大的那只可以,但这只绝对不行。”奎拉娜斯哼了一声。
“安静,我的女儿。”卢西尔斥责道。“三角帆松弛了。在这样的风力下,帆应该撑满的。去看看吧,奎拉娜斯。”
“是,父亲。”精灵少女低声说道,她感觉到了父亲淡淡的不满。
当他的大副下去时,卢西尔漫步走到船尾的栏杆边。泰林则留了下来。“年轻人,你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吗?”老精灵面无表情地问。
“我偷渡了,长官。”尽管下定了决心,人类还是温顺地回答道。船长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农夫心寒。泰林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小偷小摸罢了。
“按照希尔瓦莫瑞的习俗,我必须欢迎任何踏上我船的人,只要他没有对我拔刀相向。”卢西尔简洁地解释道。“这就是我昨天不让你上船的原因。现在看来,我被你缠住了。奎拉娜斯会按传统把你吊死,然后扔下海。”想到这里,船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泰林的希望燃起。也许他的运气开始改变了。毕竟,他的命运应该有所改善,农夫这样推断道。
老精灵船长继续说道:“这我不允许,但我也不允许你偷搭我的船!你和你的——东西——将在船员中工作。奎拉娜斯是我的大副,她会给你们下达命令。你们必须按她说的做。”精灵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想,早在我们到达陆地之前,你就会后悔上船了。”
“谢谢你,船长。”泰林有些沮丧地说。轻松通过是他的奢望,超出了他的期望。“戈米贾和我会处理好的。”即使这样说,泰林也不敢肯定。他当然知道这次航行不会无聊。
“泰林·摩尔,到奎拉娜斯那报到,履行你的职责。”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4, 19:31

第十四章


泰林靠在船首斜桅上,久久地凝视着远方的陆地。海上第一夜的不适已经过去,但泰林发现航海生活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他习惯了农场开阔的空间,而这艘船又小又窄,即使他在主甲板上也是如此。泰林时刻紧张地意识到他脆弱新家的局限性。不断提醒自己对航海知识的无知也无济于事。至少从戈米贾乘坐飞船的经验让他在这方面比泰林更有优势。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快速学习,到目前为止已经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航海知识。幸运的是泰林学得很快。他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握各种技能——耕种、狩猎、剥骡皮、军队生活,现在,显然还有航海。泰林满以为,当船到达圣奎斯特时,他就能很好地理解这些原理了。当然,他在这方面的工作已经够多了。这是他上船的第二个早晨,当奎拉娜斯命令船员们爬上绳梯横索时,泰林不再傻傻地东张西望,绳梯横索是从桅杆顶端延伸到船舷的梯子状绳索——这是他学到的另一个新词。事实上,泰林越来越善于观察其他船员,从中寻找线索,了解奎拉娜斯的命令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话里充满了航海术语。
泰林疲惫地叹了口气,靠在栏杆上,眺望着水面。他从戈米贾那里得知,左舷和右舷的两侧——仍然是嶙峋山峰的黑暗形状。加尔维林是精灵船员中比较外向的一个,他说那是帕拉丁之门,标志着布兰查拉湾的入海口。越过悬崖就是浩海。苍银浪花号今天将穿过岩壁,离开陆地的庇护。
在泰林的背后,初日正慢慢地从黎明的第一抹橙红色变成一天中浓郁的黄火。虽然他已经醒了好几个小时,但这是他第一次从奎拉娜斯那里获得了比工作更多的时间,只因终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了。
“她下定决心榨干我的每一滴汗水。”泰林反思着,对着船头银光闪闪的鱼儿说,“教我溜走吧。”鱼儿不听他的劝告,一头扎进了迎面而来的波峰下,闪亮的鱼鳍消失在浑浊的蓝海。
泰林靠在雕刻的浪头上,思绪飘到了奎拉娜斯身上,把她和他在家乡认识的年轻女子比较。尽管——或许是因为——她的举止激进而骄傲,但她还是那么诱人。在泰林眼中,精灵少女优美的体态、异国情调的激情,甚至她火热的性格,都比他遇到的任何当地女孩更吸引他,这一次他没有自言自语。看着海浪,他想起祖父描述老人见过的精灵。“他们的样子就像在你的眼睛上施了魔法。”祖父说。“美丽不足以形容他们。他们会让你心痛。”泰林当时一直想知道祖父的意思,现在他觉得他明白了。
泰林的思绪被身后戈米贾沉重的脚步声打断。前甲板上吱吱作响的木板只能预示着河马人的到来,因为船上没有比泰林更高大的人了。泰林身高六英尺多一点,比那些瘦轻盈的精灵要高大。他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裸树”,形容他瘦长的身材。戈米贾的绰号是“砖板”。
“你看起来很烦恼,长官,”戈米贾在加入人类的行列时评论道。船头上几乎没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所以泰林挪到了一边,给河马人沿着突出的船首斜桅留出了一些空间。
河马人对泰林心情的解读让泰林感到很有趣。“我在想奎拉娜斯在做什么,戈米贾,仅此而已。不知道她今天还会让我们干什么。”泰林转过身去,不再看破浪而起的潮水;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现在才逐步开始适应船的起伏。
“长官,我冒险去找了大副,”戈米贾内疚地承认,“我请求给你和我一些时间进行训练——每天一到两个小时。”泰林好奇地看了河马人一眼。戈米贾急忙接着说:“在帕兰萨斯,你说过你想接受战斗指导。现在正是好时机。”
泰林略带怀疑地看着河马人。“我真的这么说过吗?”
“当然,长官。我向大副解释说,这是为了提升我的战斗技巧。我们应该勤加练习。无关山脉上可能有纽吉怪。”提到这些生物,泰林脸色微微发白,但戈米贾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相反,河马人拔出了一把剑,这是挂在这个肌肉发达的生物腰带里的几把剑中的一把,并把它递给了泰林。不知为何,戈米贾一直在收集武器,直到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名副其实的剑商。
泰林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剑。这把剑出奇地轻巧,平衡感极佳,比他一直使用的重剑要好得多。泰林在空中大模大样地挥了几下,想试试剑的手感,尽管他不知道这把剑比另一把好在哪里。尽管握起来感觉很轻,但剑刃挥动起来却比他预想的要重。农夫向后一退,又向后猛挥,他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向围栏跌去。船头溅起的浪花打在他的脸颊,瞥见了下方汹涌的海水。
河马人冲过来抓住泰林的衣服,停住了他危险的滑行。戈米贾轻松地把人类拖到了安全地带。
“对不起,长官,”等泰林恢复镇定后,戈米贾礼貌地说,“但我认为我们最好换一种武器。剑需要更多时间的训练,我们没多少了时间。”河马人研究了泰林的身形,简要评估了他的潜力。“您熟悉手杖吗,长官?”他最后问道。
“从农场里学过。”
“那么,我想最好用长矛。”戈米贾建议道。“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你已经会的东西入手。而且长矛是种好武器。在这里等一下,长官。”河马人向船尾走去,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根粗壮的金属枪杆回来。泰林双手接过,这次他更仔细地检查了武器的平衡。
第一课就这样开始了。戈米贾教授最基本的动作时,泰林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泰林对着影子猛冲,对着空气猛刺,忽视海鸥嘈杂的喊叫。戈米贾认真地扮演着教官的角色,示范、纠正、训斥、表扬。课程结束时,泰林已经满头大汗。
“是奎拉娜斯让你这么做的吧?”泰林气喘吁吁地瘫倒在甲板上。
“她确实说过,她希望这些课程有用,长官。”这是泰林所能得到的最接近承认的说法了。望着波涛汹涌的汪洋,人类并没有注意到河马人斯那阴谋得逞的笑容。
这一天在平淡无奇中度过,第二天乃至第三天也是如此。每天,奎拉娜斯都会给陆地佬一份任务清单,大多数任务都相当简单,但也很繁重,要在晚饭前完成,然后她就和卢西尔一起到后甲板上干活。泰林一边工作,一边卷绳、缝帆或做其他事情,他发现自己一直在注视着这位精灵少女,注视着她看着船员们完成任务。她指挥其他人和处理船上事务的方式,让泰林几乎忘记了她苍白的长发和纤细的身材——几乎。然后,他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尴尬,赶紧把目光移开。一天深夜,他发现她在看他。他们的目光瞬间交汇,然后奎拉娜斯打破了魔咒,她的眼睛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尽管她的脸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泰林的航行遵循了一种规律。上午是戈米贾的战斗课,其他时间则用于工作。他在航海和近身搏击方面的进步很快,尽管这个人类离队长或角斗士还差得很远。有的时候,奎拉娜斯给他安排的工作很辛苦;而有的时,她几乎不给他安排任何任务。泰林很快就发现,精灵同伴的喜怒哀乐是无法预料的,这让泰林想起了他的父亲,那时候他的父亲还没有参战。奎拉娜斯就像当年的安姆达尔一样难以相处。唯一不同的是,泰林没有在激烈但徒劳的战斗中反击,而是默默地保持着平静。
每天傍晚,厨房厨师都会准备平淡单调的饭菜,通常是煮豆子和香草。有一两次还能吃到鱼,但在深海中捕获的鱼很少,大部分都上了船长的餐桌。泰林认为,希尔瓦莫瑞精灵可能是出色的工匠,但他们的厨艺还有待提高。农夫渴望吃到家乡的辛辣猪肉肠,甚至卡拉曼的热炖鱼。吃过晚饭后他就睡了。泰林对船的无知至少让他不用守夜,因为奎拉娜斯不信任常年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
相反,随着航程渐长,戈米贾的情绪也日益高涨,河马人在船上舒服多了。与失事的半影号一样,苍银浪花号多少算条船。精灵们被戈米贾异样的容貌和黑暗女王创造戈米贾的悲惨故事所打动,给予了这个粗鲁的异乡人更多宽容。虽然戈米贾的巨大体型也是他们敬畏的原因之一,但他的困境还是吸引了他们浪漫的忧郁情怀。纤细的桅杆绳索和通往桅杆头的绳梯对他的体重来说太过脆弱,这使他无法在码臂上工作。
戈米贾最多只能牵引缆绳来修整船帆,但精灵们很快发现,河马人可以轻松地完成好几个人的工作,让他们就可以腾出手完成其他事情。需要时,戈米贾就会拉动绳索,唱出泰林只能猜测是魔法船船员的歌声,据戈米贾说,这些水手在太空的海洋中航行。一天结束时,河马人兴高采烈地吃着同样的饭菜,这让泰林思念起香脆的烤肉和浓郁的炖菜。
三天后,航船远离陆地向西驶去,在洋流中挣扎。微风经常与小帆作对,迫使船长来回折腾,而不是直接航行。泰林和戈米贾继续着他们的对战,对纽吉怪的回忆和无助感驱使着他不断进步。戈米贾对泰林的训练进度很满意。
第四天,泰林不禁注意到其他船员之间的紧张气氛,尤其是在卢西尔和奎拉娜斯的眼中。这个人类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理由需要担心;船上的情况与前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他怀疑他们的补给是否有任何耗尽的危险。最后,当他高过甲板悬挂在帆桁上,费力地拉着细绳时,泰林回过看到奎拉娜斯和卢西尔正在后甲板上开会。
泰林紧抓帆桁防止摔落,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加尔维林,后者正在为他上今天的课,教他如何正确地张帆。加尔维林是为数不多对水手笨拙的陆地生活方式还算有耐心的精灵之一。“聪明的加尔维林,”泰林一边费力地紧握帆桁保持平衡,一边问道,“你猜他们在讨论什么?”
饱经风霜的精灵不经意地朝船尾看了一眼。“有件事让船长很担心,裸树。”他轻声回答。
“什么事?”
“他没有告诉我们其他人。如果很重要,他会告诉我们。如果他不说,那就不重要。相信他。”精灵认命地耸了耸肩,继续工作。
泰林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已经因为相信一个自以为是朋友的人而差点送命。我再也冒不起这个险了。”他回头看了看奎拉娜斯和卢西尔那。
他的手臂被扯了一下,这提醒了人类他为什么会悬挂在甲板上空。“那你就更可怜了,裸树。”加尔维林悲伤地说。泰林费力地把脚放在绳子上,精灵则继续教他。
工作完成后,泰林感激地爬下了缆绳。“现在是时候了,”他决定,决不让自己的信任再次被辜负。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船尾走去,想向卢西尔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后甲板的楼梯口被奎拉娜斯挡住了去路。
“你要去哪儿,人类?”她面无表情。
“我要见卢西尔。”泰林礼貌而坚定地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疑虑。“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奎拉娜斯没有动。“卢西尔船长已经回舱了。他不想见你,也没什么要告诉你的。去帮加尔维林接线——裸树。”她言辞中的绰号听起来像是一种侮辱。
农夫没有被她的话语左右。“卢西尔船长不能自己说话吗?让我们问问他,看他怎么说。”泰林坚持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奎拉娜斯。他突然又感觉到了祖父所描述的心痛,那是来自她眼深处的东西。鉴于她对他的态度,他感到的痛苦只会让泰林更加讽刺。
“他不会见你的。”她更加强硬地说,尽管她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还是你不想让我见他?你怕他会喜欢我——一个人类。”泰林突然说。“那会毁了你的一天,不是吗?”即使是在说话的时候,农夫也知道这句话酿成大错。
有那么一瞬间,泰林以为奎拉娜斯会松口。她坚毅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了粉红色。然后,她的老脾气又突然回来了。“回去工作,人类!”她啐道,手指着其他船员。“按照加尔维林的吩咐去做。”
泰林能感觉到自己的脾气飙升。他没有把脾气发到极限,而是咬了咬嘴唇,大步向船头走去。走了几步之后,他用低沉而激烈的喃喃自语宣泄着自己的愤怒。“该死骄傲的——”
“人类!”奎拉娜斯愤怒地叫道。“你以为我听不见吗?”她走下楼梯,走到泰林身后。计划正在变成一场灾难,但如果奎拉娜斯对待此事如此顽固,泰林也不会向她道歉。他闭上嘴,不让自己再做傻事毁掉自己,面对着她。
奎拉娜斯继续她的咆哮。“自从你出现在我们的船上,你就一直在制造麻烦。当你无法买到上船的机会时,你就瞒过我们的注意上船。现在,因为一些老掉牙的规矩,我们不得不把你带到圣奎斯特去!”奎拉娜斯大声吼叫,声音因愤怒而哽咽。“你吃了我们的食物,还要求见船长,现在——现在你又建议我——我!我不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她手伸向身边剑,还没等泰林开口辩解,银色的刀刃就在阳光下闪烁。她盲目地向前扑去,但泰林本能地向旁边一闪。
“等等......”泰林想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争吵已经失控,但奎拉娜斯已经回过神来,举起剑打算砍他。泰林没有后退,而是想起了戈米贾的一个教训——“攻其不备”。——于是在她的弧形剑锋下向前俯冲,试图把精灵撞开。她的速度很快,但这是徒劳;奎拉娜斯在最后一瞬间轻巧地向旁边窜去,泰林的手指几乎擦不到她的大腿。弯刀在他身后的空气中嗖嗖划过,划出一片空气。
泰林匍匐在甲板上,然后拼命翻滚。奎拉娜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又大又狂野。“带着待客之道去深渊吧,”她喃喃地说。
泰林的手发现自己的长矛停在栏杆附近。农夫慌忙用一只手握住矛杆,及时挥起武器挡住了她的猛扑。精灵弯刀从枪杆上滑落,劈开了木头,几乎将泰林手中的长矛打落。砰的一声,奎拉娜斯的剑楔进了船的栏杆。她用力拽剑,但剑还是被牢牢地卡住了。泰林仍然仰面朝天,双腿用力一蹬,正好踢中精灵的侧面。她惊愕地闷哼一声,摔倒在甲板上,根本没想到人类会把他们的打斗变成斗殴。这一摔使弯刀脱手。
泰林站起来后,小心翼翼地从气红了眼的精灵身边退开,按照戈米贾的教导,举起长矛做好准备。一块布在泰林的背后拍打着,他意识到他那件奇异的披风已经闻风自长,从他平时穿的领子变回披风。
战斗开始时,船员们都礼貌地忽略了这两人,直到钢铁的光芒闪过。现在,他们聚集在安全距离外,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已经去找船长了,而加尔维林则急忙去找戈米贾。
在船的中间,两名决斗者小心翼翼相互绕圈;精灵不断试图靠近,人类却在后退。奎拉娜斯的眼中仍燃烧着火焰。泰林用长矛挡住了她的攻击,她的剑在佯攻和刺击中挥舞着,金属在木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光景,他尽量避免使用任何威胁性的动作。精灵可能是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但他不想以流血结束——不管是他的还是她的。
“停止这愚蠢的行为!”泰林要求。奎拉娜斯的回答是低头佯攻他的双腿,然后猛扑向他的胸膛。泰林及时看到了她的佯攻,勉强打退了她的攻击。虽然她严重失位,但泰林并没有试图反击。他的双臂因为抵挡她的狂暴攻击而疼痛不已。“住手,奎拉娜斯!放手!”他转过身,对围拢过来的船员喊道:“拦住她!”没有一个海员试图干涉。显然,一种奇怪的荣誉感让他们没有参与战斗。
同样,奎拉娜斯似乎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进行了几次快速攻击,试探他的招架,探寻他的弱点。无奈之下,泰林装模作样地冲了几下,试图让她失去平衡,远离自己。在微风中飘动的披风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他的动作。泰林意识到,他在与自己作对,在助长她的愤怒。她的面容冷漠而严肃,似乎对人类的推搡毫无反应。
“攻其不备”,泰林又想起了这句箴言。同时,他还记得祖父说过:“明智地选择你的战斗,孩子。”那段记忆清晰得令人吃惊——童年的一次斗殴之后,祖父为泰林擦去了脏兮兮脸上的泪水。他甚至还记得从厨房窗户油布的裂口吹进来的冷风。这不是他想要的战斗,也不是他想赢得的战斗,但是奎拉娜斯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他们中必须有一个人输。泰林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他只希望这不会让他送命。
“为什么要战斗?”泰林大声问道。他突然站直了身体,愤怒地将长矛投了下去,放下了防备。长矛砸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木响。泰林站在奎拉娜斯面前,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的一击。“我不会跟你打的,奎拉娜斯。如果你还想杀我,我想你可以。”他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勇敢些。
奎拉娜斯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她向前走了一步,弯刀对准了他的胸膛。又向前一步。泰林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他一方面祈祷自己的赌博会成功,另一方面则等待着这一击的到来。唯一的声音就是海浪拍打船身的轰鸣声和风中折断船帆的声音。泰林的披风在狂风中飘荡。
还没等泰林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戈米贾就咆哮着冲破了水手们的包围。这只大河马人轻而易举地就把娇弱的精灵们甩到了一边。心不在焉的奎拉娜斯开始转向冲过来的河马人,但还没等她完成动作,戈米贾就挥舞着阔剑冲了过来。精灵少女立刻收入守势,被汹涌而来的肌肉团逼退。戈米贾以其惊人的速度移动着,劈砍着精灵的招架。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奎拉娜斯的剑被击落。剑身滑向栏杆,被一名围观者抓住。戈米贾克制住自己,走到同伴和泰林中间,剑指着奎拉娜斯。他巨大的胸膛急剧起伏。
“别再打了!”他用低音吼道。“以我的生命担保,你不能杀死我的指挥官!”
“确实如此。”卢西尔的声音从船尾的同伴通道里传来。老精灵站在通往船舱的楼梯口。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因愤怒而颤抖。“奎拉娜斯,跟我来。你,拿着剑,砖板,带着你的朋友,别让他惹麻烦。现在把剑收起来。至于你们这些船员各就各位,好好反省一下该怎么做。在我的船上不准打架斗殴!”船长平日里瘦弱的身躯似乎像钢铁一样坚硬,他瞪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戈米贾迅速敬了个礼,然后抓住了泰林的胳膊。奎拉娜斯被卢西尔的话驱走了心中的怒火,她震惊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的肩膀下垂,胸口因用力过猛而剧烈起伏。在船长的一个急促的动作下,她麻木地开始移动,但在奎拉娜斯到达悬梯之前,她的骄傲又回来了。当她回头看着泰林时,她的下巴再次高高昂起,但她的大眼睛却眯了起来,露出不服输的目光。
戈米贾用手肘牵着泰林走到船头,轻松地穿过聚集在一起的船员,他们忐忑不安地在两人面前分开。精灵的眼睛里藏着泰林无法理解的神情——愤怒、怀疑、恐惧、同情,或许还有几张脸上的尊敬。海员们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泰林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得浑身发抖,瘫倒在船首斜桅的底部。戈米贾僵硬地站在他身旁,等待说话的机会。泰林终于抬起头来。“什么事?”他辩解地问。
“这只是对你的战斗的一些观察,长官,”戈米贾不自在地解释道,“帮助你改进。”农夫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他很惊讶竟然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种事。然而,戈米贾把这个声音理解为允许他继续说下去。“你挡得很好,长官,但你不够积极。有好几次你本可以猛扑或进行有效的反击,但你却放过了这些机会。还有,长官,请允许我说一句,你永远都不应该放下武器。”
泰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戈米贾。他想,这河马人是不是太笨了?“戈米贾,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想杀她。”
“也许是这样,长官,但她想杀你。”河马人冷酷地指出。他坐在有棱有角的拼板上,不自觉地掉进了导师的语气里。“长官,我相信你是好意,但在战斗中,如果你拿起长矛,就必须做好使用它的准备。假如我攻击你。你会怎么做?你不能在船上逃跑,也不能永远抵挡我。如果有人想杀你,你必须战斗。这是唯一的选择——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不,不是这样的,戈米贾!如果我打伤或杀死了她呢?那会发生什么?我想卢西尔不会太理解他女儿的死。船员们可能会吊死我—还有你—或者把我们俩都扔下海。” 农夫没有说出他对精灵女子的感情。他有一部分想要反击,哪怕只是因为她的顽固不化,但最终他不能也没有这么做。“戈米贾,事情没那么简单!”泰林厌恶地摇了摇头。“你不能什么事都靠打打杀杀来解决。有时候,你必须试着和平相处,把事情解决掉。”泰林滑动着身子,盯着划破海浪的船头。
戈米贾想了想泰林的话,巨大的嘴巴撅了起来。“如果您这么说的话,长官。”他听起来不以为然。“也许人类就是这样。”泰林叹了口气,试图让河马人理解战斗以外的东西,他感到非常沮丧。
戈米贾注意到船员们不断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目光,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磨刀石,小心翼翼地在阔剑上划了很久。坚硬的刮擦声与苍银浪花号在波涛中的汹涌澎湃形成带有韵律的呼应,炙热的阳光和有节奏的声响慢慢缓解了泰林紧绷的肌肉,让他陷入昏昏欲睡却又烦躁的倦怠中。
泰林开始打瞌睡,战斗的肾上腺素几乎消失殆尽,这时,戈米贾停止了中途磨剑的动作。“长官,醒醒,长官。”河马人抓住泰林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有来客,长官。”
睡意朦胧中,泰林慌忙站了起来。通往前甲板的梯子附近站着卢西尔,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庄严肃穆。老船长穿着优雅的礼服,珍珠白的长袍上镶着金红色的饰边。他稀疏的头发束在脑后,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圆顶。他身后站着奎拉娜斯,她双目低垂,头发轻轻垂下,衬托着她的脸庞。最让泰林惊奇的是,她没有穿任何男式武装。相反,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闪亮丝绸长袍,站在摇曳的甲板上。长袍紧身合体,展现出泰林从未想象过的妩媚身姿。飘逸的长袖几乎遮住了她的双手,她的双手端庄放在腰间。在这对精灵的身后,是几乎看不到的船员们的头,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几乎和水手想象中的一样。满身汗水、满脸盐渍、被太阳晒得黝黑、胡子也没刮,泰林突然意识到,相比之下,自己一定显得很狼狈。
“卡拉曼的泰林·摩尔,请接受我的问候。”卢西尔庄重地开口。“我带来了我的女儿。她请求允许上前与您交谈。”老精灵等待着泰林的回答。
泰林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戈米贾警惕的表情,但在那一瞬间,泰林无法怀疑老船长,甚至无法怀疑奎拉娜斯。他对两名精灵的没有一丝怀疑,将河马人的猜忌拒之门外,农夫微微点了点头。“很好,我会听她说。”他接受了,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彬彬有礼。
卢西尔退到一旁,让女儿通过。当她滑过甲板时,蓝色的丝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当她在泰林面前停下并伸出双手时,沙沙声又小了下去。农夫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自己应该握住她的手,于是伸出了自己那双又脏又长满老茧的手。一开始,精灵少女的手指在他的触碰下往回缩,然后奎拉娜斯抓住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捏住。泰林竭力不让自己抽搐起来。
“卡拉曼的泰林·摩尔,”奎拉娜斯用不带感情的平和语调说道,“我给你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我为所发生的一切感到羞愧,并向你道歉。以奥洛尼斯家族的荣誉,以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世世代代的家族荣誉,请接受我手中的这份礼物。”奎拉娜斯松开了泰林疼痛的手指。她从上衣中取出一枚花朵形状的银质小别针,系在他的衬衫上。收到礼物后,精灵姑娘走到泰林身边。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泰林站在一旁,被精灵旋风般的转变震惊了——纵使这是她父亲要求的。他勉强挤出一个虚弱而困惑的微笑。
卢西尔对仪式的顺利完成感到满意,转而向船员们发表讲话,此时船员们已经自觉地集合起来。“要知道,这两个曾经战斗过的人现在已经握手言和,”船长正式宣布。“仇恨的阴影再也不会笼罩在他们之间。”仪式结束后,船长亲自向船员们致辞。“我下令举行这个仪式,是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能需要所有的力量。有人告诉我,牛头人在这片海域航行。”船长停顿了一下,让大家领会他话中的含义,水手们渐渐发出了担忧的低语。
趁着父亲背对着自己,奎拉娜斯狠狠地对泰林耳语道:“我不会再打你了,但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人类。”她敷衍地行了个屈膝礼,匆匆向自己的船舱走去。卢卡尔向泰林鞠躬,遣散了船员,跟在女儿身后,一路上停下来回答船员们的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泰林走到半甲板边缘,嘴巴还张着,困惑地大声问道。他看向戈米贾,但河马人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站在下面主甲板上的加尔维林听到了农夫的话,抬起头来。
“tual'lithas,和谐之礼。我们的大副已经向你求和。你身上的标记就是歉意的标志。你应该感到荣幸,裸树。”
“好吧,”泰林回答,指了指别针。不过,他还远远不相信他们之间会有和谐。“牛头人是怎么回事?”
“海盗,裸树,”加尔维林阴沉着脸回答。“最坏的那种。他们比人类更凶悍,在海上几乎和精灵不相上下。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航行的地方离他们的老巢这么远。血海沿岸的袭击一定很惨烈。我告诉你,如果我们遇到他们,今天就不好过了。求你们的神保佑我们不要遇到他们。”
“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会让他们倒霉的。”戈米贾拍了拍自己的武器,说道。“我们在星际也有海盗,河马人不喜欢他们。但我有一点不明白。牛头人是什么?”
加尔维林不知道河马人的来历,不解地看着戈米贾,然后摇摇头继续工作。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4, 21:52

第十五章


虽然泰林和奎拉娜斯之间的紧张关系通过和谐之礼得以正式缓和,但从船上的气氛来看,终究无法分辨。似乎除了河马人每个人都沉浸在黑色幽默中。瞭望员时刻保持警惕,等待地平线上出现来势汹汹的风帆,而其他船员则不时停下工作,向船舷外张望。河马人在船长勉强同意的情况下,开始组织船员准备一场可能的海战。虽然没有缺乏经验的战士,但船员由精灵,他们首先是水手,战士的身份沦为第二。尽管如此,戈米贾还是孜孜不倦地进行测试和指导,更新精灵们很少使用的技能,直到他能把船员分成简单的两排,一个排是弓箭手,另一个是剑士排。这项工作每天都要花费大半时间,没有参与航海任务的精灵都要参加。泰林置身事外,看着河马人犹疑间地尝试指挥。
几个早晨后,船员们的忧虑得到了回报,主桅上传来了一声呼喊。“左转舵,船长!”听到这句话,负责缆绳的精灵们争先恐后地跑到船坞里,竭力想看到瞭望员看到的那艘船。
卢西尔和奎拉娜斯同样从舷窗种眺望,他们的目光扫过一望无际的波涛。泰林眺望着大海,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船长和大副显然看到了,两人正在安静地开会。卢西尔摇了摇头,指了指风的方向。奎拉娜斯回头看了看左舷,伸出瘦弱的双手,向瞭望员喊道。“帆桅的装配是什么?”
瞭望员顿了顿又喊了回来。“三根桅杆,两根方桅,船尾一根桅杆。升起了很多帆——红帆,卢西尔船长!”卢西尔和奎拉娜斯再次商议起来,他们的脸色阴沉,泰林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加尔维林看到人类疑惑的表情,给了他答案。
“我们有麻烦了,裸树。红帆意味着我们的访客已经离开了血海。现在袭击龙人的船肯定没好处。”
“血海?那是在恩斯特怀德之外,安萨隆的另一边!”偷渡者惊呼道。
“我知道,”加尔维林道,“但当龙人被触怒成怒时,牛头人就会向西突袭。”
奎拉娜斯在后甲板的栏杆上命令道:“全速航行,快!”她声音中的紧迫感不言而喻。她找上河马人,并把他挑出来执行特殊任务。“砖板,去武器柜拿武器上来。”戈米贾干脆利落地点头执行任务。泰林则慌忙爬上绳梯。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苍银浪花号不停地转向,努力捕捉每一丝微风。包括泰林在内的船员们不停地调整帆具,修整风帆,以适应新的航向和风向的变化。风向的每一次变化,绳索的每一次滑动,都会引发奎拉娜斯的另一连串命令和修正。他们的追兵已经近在眼前;一艘三桅帆船迎风飞舞,红帆满天。
海盗船紧追苍银浪花号,在海面上摇摇晃晃,夺取每一节的速度。精灵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船尾,用手握腰间剑。即使是像泰林这样的笨手笨脚的人也很清楚,苍银浪花号已经不敌对手。海盗们步步紧逼。
“把她带来!”卢西尔在后甲板上喊道。泰林不明白——这样做会直接把他们送回追兵身边。他向加尔维林询问原因。
“船长认为,既然我们跑不过敌人,最好还是迎风作战。他们将不得不近距航行,这使他们转向缓慢。如果苍银浪花号能冲过去,我们就有可能甩掉他们。”加尔维林在解释卢西尔的意图时,声音里几乎没有任何希望。泰林还没来得及问下去,奎拉娜斯就用她清脆的声音喊出了更多的命令。一些精灵手持纤细的弓箭,争先恐后地冲进桅杆。每个人都背着装满白翎的箭筒。
戈米贾走到船尾楼梯,向上面的精灵少女恭敬地行了个礼,说了几句话。她迅速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转身向船员们下达了新的命令。不一会儿,包括泰林和戈米贾在内的所有船员都从甲板下的餐厅里搬来了桌子和长凳。河马人单手扛起了船上最重的几张桌子,在他的密切监督下,这些桌子被翻转过来,沿着右舷栏杆一字排开。当最后一道屏障被绑扎到位时,奎拉娜斯赞许地看着船员们的手艺。“现在怎么办?”泰林焦急地问戈米贾,他们把一张橡木长凳凿进墙里。
“我不知道,长官。阻登网是个好东西。”戈米贾解释道,居高临下地朝那些不配套的家具点了点头。“一艘合格的魔法船应该在甲板上铺设防护网,以阻止登船。至少有了这些,我们就有了一堵可以阻碍敌人的高墙。”
苍银浪花号乘风疾驰,很快就来到敌人面前。血海大帆船已经拉开了距离,试图靠近精灵船的船体。可怕的红帆几乎与海盗船的龙骨平行,试图抓住迎面吹来的风。卢西尔船长显然很好地选择了他的战术,大部分牛头人船员都在忙着修剪船帆。不过,还有许多人手持大弓和长矛,排在船舷两侧。
泰林感觉到披风可能提供的一点安全感——毕竟它有魔力——他花了一些时间将披风拉到最长。加尔维林惊讶地睁大眼睛,但精灵水手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相反,老练的水手跟随同伴们的脚步,蜷缩在简易盾墙后面。高处的人则躲在桅杆后面。只有船长、奎拉娜斯、泰林和戈米贾——河马人站在船头的最前面——随时准备迎接敌人。
海战的第一枪在船只进入精灵弓箭手的射程之前就已经打响了。海盗船上传来一声微弱的砰声,紧接着一枚燃烧的箭矢划过天空。还没来得及击中任何东西,另一枚火矢又腾空而起。这两枚火箭在蒸汽的嘶嘶声中结束,落入海中,一枚溅起了短小的水花,另一枚则越过银浪号的船帆,飞入了远处的海水。“弩车,长官!”戈米贾在船头大声喊道。“它们在瞄准我们,船长!”
很快又有两枚弩箭飞来,这次都击中了目标。其中一枚离泰林的头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能闻到油腻的黑烟,那是碎布燃烧的味道。箭矢击中了甲板,但没有咬住。它在甲板上滑行,直到落在船尾船舱的底部,劈开了薄薄的舱壁。沿着它的轨迹,是一串不时燃烧的油迹。被击中的碎木猛烈地燃烧起来,填缝的松脂也着了火。第二发打得很高,击中了头顶上的索具,但泰林没有时间去追寻它的轨迹。他抓起手中的水桶,赶紧去扑灭甲板上的大火。当船员们扑灭最后一簇火苗时,泰林可以听到上面传来的喊叫声。“我不明白,加尔维林,”泰林对精灵喊道。“如果他们是海盗,为什么要烧船?”他一边问,一边急忙跑回墙后的庇护所。
“不是船,裸树,是帆。看上面。”精灵向桅杆点了点头。泰林在那里发现了惨叫的原因。第二枚飞矢正中主帆,在帆布上留下了一个缺口。导弹撕裂了船身,落在了海面上,但在此之前,精灵帆上已经洒满了沥青。火焰已经从帆的边缘蔓延开来,沿着被太阳晒得褪色的帆布飞速燃烧。
“割帆!”奎拉娜斯命令道。“现在就割!”
“下面!”桅杆上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鞭子一样的急促声响。主帆从中间下垂,然后在一端耷拉下来,最后撞破索具,火烧火燎地坠落到下面的甲板上。泰林纵身一跃,火红的帆布将他推向船尾。海盗船甲板上回荡着一声声欢呼。
“值夜班的,把它扔到海里去,快点!岗哨,各就各位!”卢西尔在火花和灰烬的漩涡中发号施令。他瘦弱苍老的嗓音在越来越大的嘈杂声中显得格外吃力。指定的船员们在纠缠在一起的燃烧的帆上挣扎着,一边击退火焰,一边大声咒骂着,帆布在每一个凸出的地方都会卡住。泰林手持长矛,努力回到后甲板梯子底部的路障处。他向前望去,看到戈米贾还在船头。河马人正冷静地给手枪上膛,对船尾的混乱视而不见。
主帆消失后,银浪号的优势在短短一小段时间内被削弱。泰林可以听到高空中精灵们弓弦的断裂声,牛头人以牙还牙。一根鱼叉的倒钩头野蛮地刺穿了泰林面前的台障,台障发出了回响。偷渡者向后一跳,意识到这简陋的墙壁并不能提供防御力。当桌子开始向后翻倒时,他同样大吃一惊。
“切断绳子,人类!”奎拉娜斯在梯子顶端喊道。精灵少女身穿编织精细的链甲,她手持一面鲜艳的盾牌,挡住了射向她毫无遮蔽的面部的所有箭矢。她用弯刀指着船体外侧的东西。“鱼叉!”
泰林慌忙爬上后甲板的半截梯子,翻过墙壁,直到可以够到阻障。一条光线从固定在他桌子上的鱼叉上延伸回来,一直延伸到牛头人的船上。他们的船已经离得很近了,泰林可以看到那些长着角的怪物在拖拽横跨空地的细缆。顺着银浪号的侧面往下看,还能看到其他的缆线,有的在船体上,有的在阻障上。突然,卢西尔船舱里的一组书柜翻倒在船舷上,撞击着船体,碎裂的碎片飞溅到海里。偷渡者悬在海边时,瞥见牛头人弓箭手正瞄准他的方向。泰林从腰带上摸出一把匕首,迅速划过弓弦。他没有浪费时间,翻身回到木墙后面。由于敌人的箭矢来得太迟,桌子发出了一连串的砰砰声。
“干得好,”奎拉娜斯淡淡地笑着说。这是她对泰林说的第一句客气话。“比你预期的航程更远吗?”当一支箭射中她脚下的甲板时,她跑开了。
泰林点点头。“我们还有机会吗?看起来我们寡不敌众。”他抬头对她喊道。
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牛头人狰狞的面孔。“没错,泰林·摩尔,但我们还有几招可以对付他们,否则我们都可能会死。他们就快到了。好好战斗,人类。我会盯紧着你的。”说罢,奎拉娜斯匆匆向船尾走去。
一连串的长矛宣告了牛头人攻击的下一阶段,但精灵们在墙后毫发无损。长矛过后,紧接着是金属撞击木头的铿锵巨响。抓钩在路障上弹跳,或钩在栏杆上。几个精灵跃上前去切断粗大的缆绳。一个精灵的喉咙被长矛刺穿,扑通一声倒在甲板上。
牛头人跳上船帮。随着一阵撕裂般的撞击声,大块的路障断裂开来,哗啦一声掉进了海里。泰林的桌子摇摇晃晃地倒下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紧接着,最凶猛的牛头人跃过两艘船之间狭窄的缝隙,沿着甲板线发起了一连串小规模的冲锋。他们面目狰狞,獠牙密布的嘴角沾满了泡沫,浓密的鬃毛油光发亮,肮脏的黄色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泰林用长矛刺向兽人愤怒扭曲的脸,在它窜过空地时击中了离他最近的怪物。牛头人痛不欲生地咆哮着,紧紧抓住一只受创的眼睛,一头栽进了海里。怪物的坠落为偷渡者赢得了一点喘息时间。
在护栏的其他地方,第一波攻击正向精灵们袭来。牛头人正冲破缝隙,奋力冲上银浪号的甲板。空气中充斥着金属的铿锵声、嚎叫声和尖叫声。头顶上,精灵弓箭手取得了更大的成功。他们几乎是用脚尖紧紧踩住索具,将箭矢倾泻到海盗船的甲板上。由于大部分牛头人弓箭手都已阵亡或受伤,所以只有零星的箭雨作为回应。
泰林在船头看到突然冒出一团白烟,紧接着几乎是瞬间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栏杆上的一个牛头人向后翻倒,紧紧抓住自己的脸。烟雾和声音再次响起,另一只巨兽跪倒在地,消失在汹涌的战火中。风将硝烟吹散,戈米贾大步走入人群的视线中,挥舞着阔剑向船尾猛冲。泰林可以听到河马人的吼叫声,他已经在试图鞭策精灵们组成反登船队,将战火引向海盗甲板。那些牛头人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可怕而怪异的生物出现,都吓得后退。
就在这时,泰林的注意力被迫回到了自己的周围。一对牛头人从栏杆上冲了下来,其中一个一斧子就把离泰林最近的精灵扫到了一边。更多的精灵冲上去替换倒在地上的同伴,但其中一只的嘴唇和鼻孔上冒出泡沫的角兽却向泰林冲了过来。这个长角的怪物高高跃起,举起一把斧头,狠狠地砍了下来。泰林被困在船尾的船舱里,好不容易爬上了后甲板的楼梯,就在这时,斧刃砍穿了最底层的梯级。农夫将矛尖深深刺入牛头人的肩膀。牛头人愤怒地咆哮一声,再次挥动斧头,逐渐把泰林逼上了后甲板。泰林隐约意识到,奎拉娜斯正在他身后进行着自己的战斗。
不知怎的,在嘈杂的战斗声中,泰林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念着曲折的咒语。当他躲过对手的一击时,人类看到身着红色法袍的卢西尔正在进行一个简短的仪式。农夫猜测他正准备施法。“让他们离父亲远点,”奎拉娜斯喊道,她一边抵挡着面前野兽的一击,一边声音紧张地说道。泰林咕哝了一声表示理解,这是他此时所能做的最好的反应。
泰林躲过了牛头对手的一记砍击,然后猛地向前一冲,将野兽从卢西尔身边赶开。牛头人轻而易举地挥动斧头,将泰林的攻击扫到一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兽人的利刃划破了衣服,在泰林的胸口划出一道血痕。他几乎没有察觉到疼痛,按照戈米贾教给他的方法,瞄准牛头人裸露的肩膀再次猛刺。这一刺换来了另一声痛苦的嚎叫。
“还要多久?”泰林一边向奎拉娜斯喊道,一边把沾满鲜血的长矛抽了回来。他身强力壮,但肺部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疼痛难忍。
似乎是为了回答,卢西尔的声音提高了音调和音量。繁杂的音节在喧闹中飘荡,然后,转瞬间被一丝轰鸣取代。战斗的嘈杂声、咕噜声、风箱声、铿锵声,甚至伤者和濒死者的哀嚎都被压了下去。一股热浪灼烧着农夫满是胡茬的脸,烧焦了他的头发。与此同时,农夫也被火焰烧得晕头转向。幸运的是,面对他的牛头人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泰林遮住眼睛,惊讶地看到牛头人飞船的炮口上荡漾起一片火幕。火焰在蓝色、绿色和金色的奇异色彩中跳跃、闪躲,但却保持着波纹的形状,如同一堵墙将两艘船隔开。缆绳和舷梯已经燃烧起熊熊烈火。在近端,帷幕突然隆起,然后分开,一个披着火焰的牛头人撞破了燃烧的墙壁,发出凄厉的痛苦嚎叫,坠入海底。咸涩的海浪发出蒸腾的嘶嘶声,平息了它的痛苦。头顶上,贪婪的火指伸向海盗的红帆。
咒语的效果极为强大。喊叫声和尖叫声重新响起,但基调与之前大不相同。精灵们很快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发出一阵粗重的欢呼声。局势对牛头人不利。由于援军被切断,留在甲板上的牛头人很快就被包围并被淹没。精灵们毫不留情,而牛头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拼命从船舷上跳下,或愤怒地涉水冲进攻击者中间,试图逃跑。戈米贾吼着异星战歌,激情洋溢冲进战斗,他组织登船队的企图已经毫无意义。
泰林抓住机会,用长矛刺穿了牛头人放下的护盾,矛尖深深地刺进了牛头人的下颚。牛头怪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叫声,从甲板上坠落下来。它撞在下面的甲板上,发出一声脆响,软软地挂在半边甲板上。泰林没有浪费时间为一次胜利幸灾乐祸,他转身去帮助奎拉娜斯,却看到她给了对手致命一击。这只庞然大物向侧面倾倒,冲破了边缘脆弱的栏杆。在最后一瞬间,它伸出近乎麻木的手指抓住了精灵少女的头发,在奎拉娜斯震惊和恐惧的尖叫声中,奄奄一息的牛头人把她拉进水中。他们溅起的水花在嘈杂声中几乎没有回音。
泰林本能地跑向边缘。两人坠落的海面上已经泛起了涟漪。没有看到奎拉娜斯和她的俘虏。泰林扔掉长矛,大口呼吸,然后俯冲下去。弧线将农夫带离了船体,他划入了温暖的海水中。盐霜刺痛了他的眼睛,但泰林一直睁大双眼,寻找着被淹没的精灵,直到他看到沉入下面阴暗处的身影。人类挥动双腿双臂奋力追赶。
随着泰林越来越深,压力也越来越大,挤压着他的头和耳朵。他的肺开始疼痛。视线变得模糊,他不知道是因为水太深还是缺氧。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块柔软的金属皮肤。泰林疯狂地摸索着,抓住了奎拉娜斯的链甲下摆,然后用力一拉,试图扭转自己的下坠趋势。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也被拖了下去。他更加用力地踢,缺氧的肺在胸腔中撕裂。铁链在他的抓握下蠕动、抽搐。他们陷得更深了。在他身下的奎拉娜斯又踢了一脚,然后瘫软下来。黑暗包裹了他的双眼,他的耳朵被压得嗡嗡作响,但泰林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他知道如果这次还不能带奎拉娜斯离开,他只有放手一途。经过最后的努力,他发现他们在慢慢上升。
泰林奋力浮出水面。他的双眼灼烧,胸口的伤口在海水和鲜血的混合下火辣。灼痛让他保持清醒,直到海水终于漫过面颊。随着一阵疯狂的喘息,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海水溅进他的嘴里,让他咳出了声。他奋力划水,迫使奎拉娜斯的头露出水面,然后游向苍银浪花号,在疼痛的朦胧中银船的影像影影绰绰。那艘船是他唯一能保持注意的物体。
当他终于到达苍银浪花号,精灵们已在船边捞起了死去的同伴。泰林砰地一声撞在船身上,一双热切的手抓住了他和他的货物。农夫的身体顿时瘫软下来,他那疲惫不堪的头脑再也无法理解任何东西。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12

第十六章


泰林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躺在甲板上,戈米贾跪在他身边轻轻地按摩农夫肺部的盐水。河马人轻轻一推,泰林咳了出来。他听到一个精灵说:“这是个好兆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渐渐地,泰林看见奎拉娜斯躺在他身边的甲板上,一个精灵正紧紧地按压着她的后背。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精灵关切地看了看他的同伴,然后更加卖力地按压。最后传来一阵又一阵闷咳。围观的精灵小声地赞美祈祷生效。
泰林过去一段时间终于坐起来。他靠在桅杆上,看着精灵们治疗奎拉娜斯。死亡的危险已经过去,她慢慢恢复了一点体力和脸色。终于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她哽咽着向随从提出了一个问题。精灵听了,然后指了指泰林,精灵少女的脸上掠过一丝困惑。她最后哽咽着,声音小得泰林几乎听不到:“多亏了你,我可能错怪你了。”她虚弱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泰林无力地耸了耸肩,又是一阵咳嗽。“也许吧。”他只能这样说。他向前倾身,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都没有力气握紧。“人类有时也会这样,”他自嘲得笑着说。她也回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两人都沉沉睡去。
后来,泰林裹着他那件神秘的披风,抵挡着海水的盐雾,在甲板上看着精灵们检查新主帆上的最后一条缆线。一声令下,帆布落下迎风飘扬。与牛头人海盗的遭遇几乎是灾难性的,苍银浪花号在两天后接近了圣奎斯特岛的岬角。
归功于卢西尔的咒语,精灵们赢下了这场战斗。老船长升起的火焰结束了这场血腥的攻击。那些被困在船上的牛头人并没有得到任何宽恕,被索具上的弓箭手全部射死。泰林和奎拉娜斯获救时,战斗已经全部结束。幸存的海盗们留在了自己的船上,因忙着与突击船上的大火搏斗而没能阻止苍银浪花号艰难离开。这些野兽显然不想再尝尝精灵魔法的滋味。
然而,胜利并非没有代价;七名船员死亡,十一人受伤。精灵们没有泰林在战争中见过的那种祈祷和神秘疗法的治疗师,但他们用草药和常识尽到能力的极限。甲板上搭建的遮阳篷为重伤者遮挡了阳光,让他们躺在正午的炎热中呻吟。
不过对泰林来说,袭击似乎已然远去。纪念、修理和对更多牛头人的持续恐惧足以让他心神不宁。尽管如此,即使船员人手不足,奎拉娜斯也不再派他去桅杆上。她声称如此辛苦的工作会让他的伤口重新裂开。她分配给他的任务都很轻松,泰林认为她突然对他如此殷勤与他的伤口无关,但他现在肯定不会抱怨现在的待遇。
自从那场战斗之后,精灵姑娘的情绪就像船头的风突然改变——泰林上船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这种表情。奎拉娜斯现在甚至可以直呼人类的名字,不再使用贬义词‘人类’,或是每次说话时都用的轻蔑的‘裸树’。当她们的目光相遇时,精灵少女既没有瞪大眼睛,也没有收回目光。没有了炽热的仇恨,奎拉娜斯脸上坚硬的棱角变得柔和起来,泰林发现她比以前更有诱惑力。农夫怀疑这位精灵同行者没有放弃了对人类的厌恶,但至少在他这里,她似乎破了例。
泰林只能假设她的感觉与他的感觉相似,而他的感觉是困惑的,有点令人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感想。战斗之前,泰林还被凡多姆的背叛所刺痛,他不敢再相信精灵就像精灵们对他一样。他们背叛他的可能性一直潜伏在他的心头。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这比他与凡多姆或其他人类之间的感情更深厚。精灵,至少是银浪号的精灵似乎值得他信任。
泰林对奎拉娜斯的感情特别不稳定。她从敌意到热情的转变对他来说太过突然,按他的标准来说过于轻浮。他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女性还是因为她是精灵。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她的情绪让他欣喜却又困惑。
泰林坐着沉思,看着圣奎斯特岛褐色的石山缓缓滑过,直到奎拉娜斯尴尬又难为情地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她的弯刀敲击着精灵少女的靴子顶端,随着海浪有节奏地刮擦着。“船长说明天你们将在塔兰湾上岸,那是我们距离无关山脉最近的地方。晚潮时将邀请你们在船长室里享用晚餐。”她用直率而不失优雅的语调说道,尽管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愤怒。
泰林在午后的阳光下昏昏欲睡,慵懒地转过头。“我被邀请了?”他对她的举止感到困惑,尽管事实上他对她的召唤感到兴奋。奎拉娜斯苍白的脸颊微微泛起粉红,似乎不过是野玫瑰的颜色。她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粗鲁的语气。
“对不起,泰林·摩尔,”这个慌张的精灵道歉道。“海上的生活让我对这些事不太熟悉。”这位不修边幅的精灵少女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又开始摆出一副过分谦恭的姿势,杏眼低垂,双手端庄地叠在身前。她穿着结实的上衣和裤子,即使腰间别着一把剑也像更是一个等待训斥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自信满满的海官。奎拉娜斯深吸一口气,再次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船长——我的父亲——和我请求您和您的大个子朋友今晚与我们共进晚餐,以纪念我们的航行和您离去时我们的悲伤。”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愉快的自嘲。“好些了吗?”
“好多了,”泰林称赞道,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戈米贾和我会欣然前往。”农夫同样笨拙鞠躬,他曾经在家乡的社交舞会上用这种方式向姑娘们求爱。“这是戈米贾和我的荣幸——我,呃......”他的缺乏礼数突然暴露无遗。
奎拉娜斯向他微微一笑,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我会告诉父亲你接受。”她插话道,免得他继续丢脸。她昔日的一点火气又重新迸发出来,眼中闪烁着坚定而会心的光芒,让泰林再也无话可说。精灵少女就这样转身离开,几乎是匆匆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泰林慢慢直起了腰。“我得说还不是很自在。”农夫一边挠着胡子,一边旁若无人地说道。他摇了摇头,朝船头走去,发现河马人幸福地倒在甲板上。“起来吧,戈米贾,”泰林用脚尖戳了戳昏昏欲睡的疙瘩,招呼道,“我们得洗漱一下,换上最好的衣服!”
搬开河马人,无视他的抗议,泰林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梳洗打扮,而舵手和甲板上的军官——一个肌肉发达的高个子精灵——则在后甲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用小刀、肥皂和水桶当镜子,这个人类痛苦地刮掉自己的破胡子,决心在晚宴上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与此同时,既不长胡子也不长发的河马人——至少没有几缕毛发——则在船帆储物柜里搜刮针线和帆布。戈米贾坐在起锚绞盘上,从粗布上剪下补丁,缝补他制服上的破洞。他们俩擦洗、梳理,直到两个前偷渡客变得体面为止。
金橙色的骄阳直射自西方而来的波浪,标志着晚潮的到来。在轻松的东北风面前,银浪号有节奏地冲破海浪。由于风平浪静,大部分船员都接到了下船的命令,只留下几个人在夜间站岗。在这样一艘小船上,大家都知道外来人被要求与船长共进晚餐,船员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向船尾走去。泰林几乎是一副乞丐模样。他的裤子又破又旧,被修剪到了膝盖以下,衬衫的袖子也被迫剪掉,肌肉发达、皮肤黝黑的手臂暴露在夜晚的热浪中。尽管如此,农夫还是把那件外来的披风穿得很长,让它在身后随风威严飘扬,使他远离穷困潦倒的形象。
戈米贾花了一整天时间修补自己破旧的制服,他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裤子,裤子上打着从船员那里捡来的补丁。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帆绳的粗线将每个方格都固定住了。河马人的橙色腰带被精心折起,以掩盖他洗不掉的污渍。从绚丽的腰带中露出的是他的两把手枪和五把刀的手柄,不知为何,这些东西最后都落到戈米贾的手里。一把弯刀被完全塞进了腰带里,一把剑在他身边的衣架上摇摆。最后,河马人光滑的蓝灰色皮肤上抹了一层油,在傍晚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船长室位于通往船尾同伴通道的狭窄楼梯底部,泰林一时无法确定这只宽肩的河马人是否能进入狭窄的通道。最后,戈米贾弯腰驼背挤下了小楼梯,尽管他的体重每移动一下,梯子就发出不祥的嘎吱声。
就这样由于他们的到来早有预告,在泰林还没来得及敲门时,奎拉娜斯就已经打开了她父亲小屋的门。农夫看到她时几乎没想起自己的举止,惊讶地喘了半口气,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瞪得太大。精灵少女又一次摒弃了男装,穿上了一件泰林从未见过的长袍,冰蓝色的薄纱在微风中飘荡。在开门的微风中,它在她的手臂上旋转。纱布很薄,不比泰林以前在鸡舍里发现的蜘蛛网重。奎拉娜斯的长袍是由一层层的布料拼接而成的,巧妙地铺在上面,看起来像是杂乱无章的拼凑,又像是霜吻树上颤动的细叶。最薄的几层勉强遮住了腿部、手臂和胸部苍白的皮肤。衣服的末端和边缘从她的肩膀和臀部垂落下来。她银色的头发被细心地扎成辫子,精灵少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圈雏菊,戴在她的眉心。眼中充满了调皮的光芒。
站在门边,少女一言不发,只是等待着泰林开口说话。最后,她狭长的嘴唇上悄悄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能进来吗?”她尖声问道。奎拉娜斯无法掩饰她对泰林的怔忡所感到的欣喜,而泰林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女性魅力还是她精灵天性。
“我们很乐意,不是吗,长官?”戈米贾迅速插话。
河马人显然对奎拉娜斯的巨大魅力免疫。
泰林拍了拍嘴,意识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目瞪口呆。“是,当然。”人类喃喃地说。这一次,泰林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这只会让他更加自责。
在船舱后面,卢西尔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就像一只脆弱的鸟儿从栖枝起身。“请进,我的朋友们。”邀请函上丝毫没有卢西尔惯有的拘谨。泰林走了进去,拼命避免被自己的脚绊倒。“我担心我的天花板对像您这么高的人来说太矮了,”船长在戈米贾躲过门口时说道。船长穿着修长的红绸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用染成微妙绿色的精致腰带。
船舱很简陋,这让泰林有些吃惊。在下午时,泰林曾试着猜测它的外观,想象它是一个雕梁画栋的奇异巢穴,巧妙地做成森林的样子,或者是一个黑暗的巢穴,里面装满了巫师必备的神秘材料。事实上,房间里只有几张凳子、三张桌子和一对箱子。银色的木质天花板在海浪反射的微光下散出片片碎辉,驱散了房间里所有的阴影。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那是船长的被褥,准备过夜用。总而言之,泰林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严峻程度有些失望。
“能在这里一坐是我的荣幸。”卢西尔亲切地说。这句话显然是一种礼节性的问候,因为老船长和他的女儿都没有坐下的举动,而是在等待他们的客人行动。
戈米贾疑惑地看了看桌子周围摆放的细长凳子。“我不介意坐在地板上,长官。”河马人说。“你们的桌椅难以承受我的重量,我也不想损坏它们。”异星客轻手轻脚地走到甲板上。
“的确,与您这样高大的生物相比,我们一族的确矮小。”奎拉娜斯一边歉意地说道,一边飘到父亲身边。她光着脚,轻轻地踩在木板。看到人类还站在原地,她便以一个顾家女子的口吻说道。“在晚餐失去热度前,请各位落座。”
“奎拉娜斯为我们准备了这顿饭,我们都应该听从她的安排。”卢西尔船长对他的女儿嘲弄地笑了笑,这是泰林在整个航程中看到船长的第一个笑容。卢西尔给泰林提供了一张凳子,等这个人类坐下后,他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自己的位置就在船尾塔楼的窗边。泰林坐在船长对面,可以越过老精灵看到远处的大海。戈米贾盘膝与地,桌子还只到他胸口。
安顿好大家后,奎拉娜斯把小盘子摆在客人面前,然后自己坐在桌子的尽头。从那里,她把盖有盖子的碗递到了桌子周围。揭开第一个盖子,泰林发现这道菜和他与其他船员一起吃的完全不一样。在这里,煮豆子、干菜、硬面饼和咸菜这些无休止的食物被漂浮在煮沸美酒中的新鲜蔬菜、面包、新鲜水果以及粘谷物和蜜枣甜点所取代。虽然仍缺少肉类,但农夫并不打算抱怨,而是细细品味着从小锅里飘出的浓香。
当食物端上桌时,卢西尔和他的女儿都没有说话,泰林很快就猜到这顿饭要在沉默中吃完,这显然是精灵的另一种习俗。泰林观察着主人挑选食物时的细心,他忍住饥饿,慢慢地品尝着每一小块食物。戈米贾也尽量克制自己,尽管他的小份对桌上的其他人来说还是太多。
每个人都咽下了最后一口蜜饯,卢西尔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预示着这顿晚餐的结束。正好,泰林和戈米贾的盘子里一点残渣都没剩下。把双手放在桌子上,船长看向泰林和戈米贾。“泰林·摩尔,关于你,我知之甚少——你为什么要去无关山脉,你在躲避谁,你的同伴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你身上那件魔法披风是怎么来的。”听到这句话,泰林的眉毛竖了起来。卢西尔笑了笑,对泰林的反应感到莫名。“我是红袍巫师。像你这样的魔法可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不要害怕。这个秘密不会泄露。”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船会被选中来载你,但我很感激。”老精灵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当他站在船舱窗户前时,卢西尔双手合十。“当你第一次想要过路之舟时,我说你什么也给不了我。我错了,泰林·摩尔。你救了我最珍爱的人,没有什么宝物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卢西尔停了下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而你,我们巨大的朋友,”船长最后继续说道,“为我的船而战,我几乎同样珍视它。”船长的肩膀再次变得方正而坚定,他走过船舱,来到挂在木桩上的各种武器前。卢西尔取下一杆长矛和一把长锋,然后怀着对精湛工艺的崇敬之情研究着每件武器。
“这些东西属于奥洛尼斯家族已经有好几个世纪,”船长轻声说道,一边说一边看向他的客人。“据说它们是矮人在力量年代锻就,并被我的祖先施以魔法。它们被命名为‘永锋’”——他举起长矛,“还有‘辉煌’”。老精灵停下脚步,让傍晚的余晖洒在拔出一半的剑刃上。金属不仅反射着阳光,还散发着耀眼的色彩。矛头上的光彩也毫不逊色。泰林惊讶地眯起眼睛,看着这些武器的华丽。
“拿去吧。每件都是根据你们的技巧赠送的。”卢西尔突然催促道,他把长矛按在泰林的手里,把剑按在戈米贾的手里。“接受这些礼物吧,这是我们家族和你们之间友谊的象征。”
拿着长矛,泰林惊呆了。这是一份价值连城的礼物,比他应得的要多得多。农夫从凳子上站起来,笨拙地向精灵鞠了一躬。“我是在您的船上偷渡来的,先生。”泰林抗议道。“我不配得到这样的礼物。”他伸出长矛,把它还给卢西尔。
“你要收下,”老精灵看着人类的眼睛坚定地说。“我想死亡的阴影就在你身边徘徊,卡拉曼的泰林,恐怕你比我更需要这些武器。”卢西尔坚定的眼神让泰林相信船长不会松口。
戈米贾也站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尽可能地鞠一个僵硬的河马人躬,他的脖子比胸膛更弯曲。“谢谢您,先生,”他咕哝道。“您让我这只河马人的心感到欣慰,”他笑容满面地将精灵剑插入腰带。
“这是你们应得的,”卢西尔向他们保证,同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你们携带的武器将证明你们每个人将受到希尔瓦莫瑞奥洛尼斯大厅的欢迎。现在,我有一坛上好的老酒,我也想与大家分享。奎拉娜斯,我去拿酒杯。”船长离开了船舱,特意留下女儿招待两位客人。虽然卢西尔只离开了一会儿,但时间之长足以让房间里充满尴尬的沉默。泰林看着奎拉娜斯,但她似乎在回避他的目光。农夫再次感受到祖父描述的心痛,但他什么也没说。
戈米贾打破了沉默,向奎拉娜斯询问他的剑的来历。精灵少女对这个问题表示欢迎,当卢西尔回来时,女儿和河马人正在认真地交谈。开瓶、斟酒、敬酒、再敬酒,气氛逐渐放松下来。在暖酒和夜风的抚慰下,卢西尔讲述了他年轻时的故事和他对侏儒的一点了解。泰林说了一些战争的往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和看,戈米贾也是一样,虽然河马人每隔一会儿就会半拔出他的新剑,欣赏一下剑身。尽管她以前听过这些故事,但奎拉娜斯还是认真地听了一遍。
老精灵最后放下了空杯。外面一片漆黑,星光射进船舱。“相对于森林的树木,你们还年轻,但对我这样的老人来说,已经很晚了。去甲板上吧,离开我闷热的船舱让我睡个好觉。女儿,明早见。”卢西尔挥手示意泰林、戈米贾和奎拉娜斯三人向门口走去。奎拉娜斯无力地抗议着,尽管泰林怀疑她试图劝阻父亲更多是出于礼貌。她一松口,农夫就觉得酒劲涌上了头,他站起身来,把卢西尔的女儿护送到甲板上。
深吸一口新鲜的咸风,他又恢复了精神,泰林正要回到船头,一只柔软的手碰了碰他的袖子。“来吧,和我一起到后甲板上去。我也有很多事要感谢你。”奎拉娜斯羞涩地笑了笑,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尴尬,然而,她没有等待回答,就拉着泰林的手,带他来到船尾。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渐弱的索林纳瑞在黑暗的波涛上投下无数闪亮的月牙。泰林站在她身边,看着同样的景象,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他酒意全无,无法猜透精灵的全部意图。农夫想,她可能并无深意,也可能是意味深长的。
最后,精灵少女转向他,近乎谦卑地说:“泰林,你刚上船的时候,我只把你当成一个......人类。”她的语气中,人类这个种族听起来像是一种物品。“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人类。我是说,直到现在。”她磕磕绊绊,试图想出合适的词语。“我是说,我——我看错了你,我......不仅仅感到抱歉。”奎拉娜斯吞吞吐吐转过身,身体前倾,直到她银色的头发拂过泰林的脸颊,然后她的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她温暖的气息湿润了他的嘴唇。精灵少女的手轻轻握住了泰林的胳膊,几乎害怕他会抽出手来。
他们的吻缠绵悱恻,良久终分。慌乱中,奎拉娜斯突然转过头去,脸涨得通红;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泰林自己也几乎不敢看她,他感觉自己变成了惊讶、惊奇、困惑和热情的混合体。索林纳瑞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她颤抖的五官。
“我也看错了你,”泰林低声说道,用手抚摸着奎拉娜斯的肩膀。她的长袍薄布似乎就盘旋在她颤抖的皮肤上。
“泰林·摩尔,当你在无关山脉之旅结束后,如果你需要回去的航船,苍银浪花号将再次停在那里。”她稍稍拉开距离,突然害怕自己靠得太近。当她终于回过头来时,一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如果你回来,还有一个人会欢迎你来到奥洛尼斯家族。”奎拉娜斯被自己的壮言吓得咬紧下唇,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甲板,消失在下面的船舱里。
泰林没有跟着她。他被精灵少女迅速变化的情绪和自己对她的感情惊呆。他留在船尾,看着索林纳瑞向水面滑近,而赤红的露妮塔瑞在西边爬得更高。农夫并不急于到船头去,与河马人结伴同行,而是更愿意留恋这最后几个空灵的时刻。左舷是圣奎斯特的黑暗山峰,虽然其中某处就是他的目标——无关山脉,但泰林还是有点怀疑,为了脱掉披风所做的这一切是否真的值得。他可以留在这里,登上苍银浪花号再不回家。
他严峻地回忆直到想起纽吉怪抵达。这个阴暗的想法让农夫再次感受到现实的痛苦。泰林知道,总有一天纽吉怪会找到他。奇怪的是,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其他人——比如利亚姆。他痛苦地耸了耸肩,强忍着悲伤和恐惧,向船头走去,河马人已经在那里打起了呼噜。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13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吊索将小艇吊到上船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戈米贾负责船头的缆绳,轻松地完成至少需要四个精灵才能费力完成的工作。小艇在船体上撞几下后,轻轻溅起水花。绳梯展开,泰林和戈米贾跟着几个水手下到小划艇上。当沉重的河马人坐上划艇时,水不祥地上涨了。
卢西尔和奎拉娜斯从甲板上看着小船驶离。“他们会把你们带到侏儒使用的一个登陆点,”秃顶船长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对泰林喊道。“我想,从那里你应该能找到一条通往无关山脉的路。愿好运和诸神向你们微笑。”奎拉娜斯沉默不语,她已经道过了别,所以只是举起一只手示意。泰林看着她挥手,小船缓缓划过水面,向岸边驶去。
银浪号在海湾中变成一抹小小的轮廓,当船最终驶到侏儒登陆点那个荒凉的码头旁,它已经缩成一艘小船;这个码头的结构不过是几根倒塌的木桩和一个装有滑轮和齿轮的奇怪吊杆组合体。桅杆悬挂在反光的水面上。
“侏儒的工作,”自告奋勇把他的人类朋友划上岸的加尔维林解释道。“它本应该用来卸货,我见过小家伙们试着用过一次。他们管它叫放大机械绞车。他们的机器曾把一头牛扔进船里,从而把它弄沉。”加尔维林把泰林的工具包吊到码头上。“和他们在一起时要小心。侏儒们的手很灵巧,但却不太理智。”
农夫点点头,略显茫然。这些齿轮和横梁让泰林瞬间明白了所有关于侏儒的描述和警告。“侏儒的工作?”他爬上了码头。“你的建议总是很好,睿智的精灵。我会小心的。”泰林一用力,就把戈米贾举到了自己身边。又是拉又是推,河马人这笨重的身躯好不容易才从小船上爬到码头上。
“愿哈巴库克保佑你一路平安,顺利到达亚苟斯乃至远方。”泰林在小艇开始驶离时说道。
“祝你一路平安,泰林·摩尔。”加尔维林回道。船员们翻转船桨,迅速将小艇转向银浪号。
泰林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一无所有。当农夫终于不情愿地踏出码头时,戈米贾已经扛起自己和人类的装备在岸上等待。码头的尽头只有一个方向,通向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径直穿过稀疏的树林,通向圣奎斯特内陆。“该走了,戈米贾,”泰林哀伤地说。
只需徒步一夜就能到达无关山脉。山路先是穿过草地密布的森林,然后逐渐进入郁郁葱葱的山麓。沿途随处可见侏儒的踪迹:埋在树根下生锈的齿轮、藤蔓缠绕的古代机器骸骨,以及远处的无关山的锥形。一夜无话,只有泰林默默担心侏儒会拒绝他,两人踏上最后一段旅程。戈米贾却满心期待着返回太空,在行进过程中显得十分兴奋。
下午时分,道路终于翻过了一座岩石山脊,落入了依偎在无关山坡上的山谷。侏儒的山不会出错,整个地区的景观规模巨大,只有出自疯狂而勤劳的双手。森林的尽头是一条笔直、整齐的山谷边线。在这条不自然的边界之外,是精心铺设的田地,填满了平坦的谷底。公路笔直地穿过这些田野,直达远处巨大的山峰。
这座山峰是最特别的地方超出了泰林的想象。卢西尔船长只说了一句话:“找到它你就知道了。”山顶本应是一个完美的圆锥体,很久以前由火山作用形成,只是两侧被切成了一系列梯田,使山峰的整体形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阶梯,直插云霄。泰林被它的巨大的规模惊呆——整座山,整个圣奎斯特最高的山,都被雕刻成了一座巨大的金字塔。
“这一定就是无关山了,长官。”戈米贾睁着惊奇的小眼。
“是,戈米贾。”农夫呆呆地说着,他太过惊讶,无法表现出任何其他情绪。
泰林和戈米贾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坡前行。在谷底,道路连接着无数的水渠沟壑,它们是自山顶辐射开来的复杂灌溉系统的一部分。在远处的梯田上,泰林可以看到规划好的瀑布,水渠从这里通向低处,而铁轨则用来抬升物品。远处的风中,一片杂乱无章的鹤林吱吱作响,山谷里充满了机械鸟啼叫的回声。
路的尽头是一对青铜大门,大过泰林见过的任何门扉。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巨门前。青铜表面光滑锃亮,没有任何装饰,傍晚的阳光照射在闪闪发光的表面上,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好了,就是这了,”泰林一边敲打着大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也没发生。
泰林又敲了一下,用尽全力拍打大门,但他几乎没有让金属阀门发出任何回声。戈米贾上前帮了他一把,两人使出浑身解数捶打大门。还是没有动静。最后,泰林绝望地用矛头敲打青铜门。一阵微弱的响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在回声消失之前,传来了一声金属摩擦声,完美光滑的门被一个小窥视孔破坏了,这个小窥视孔开在他们头顶的高处。一双小眼睛从门缝里炯炯有神地望着下面。
“你—通—来——按门铃。这是......”
“什么?”泰林问道,他对沉闷中传来的一连串胡言乱语毫无准备。这似乎是通用语,但语速太快。
小脸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什——你—不懂——语吗?这——语,不——的错——外人——必须——”
“什么?”泰林恳求道:“慢点!”
头顶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叹息,然后那张长满胡须的小脸又开始说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夸张而精确。“我说,你敲门是进不去的,因为你必须使用门上的警报器,也就是门边的那个小按钮,如果你按了它,如果门匠协会没问题的话,门就能被打开——”
泰林怀疑侏儒可能会一直说下去,于是他伸手按下了门边的黑色小按钮。侏儒的声明肯定还在继续,但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泰林的手指还按在按钮上,被这雷鸣般的声音吓得往后一跳,戈米贾也绷紧了身体,巨大的身躯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只有侏儒似乎没有被这吵闹声吓到。“好了,这样子就好多了,我作为门匠公会的成员,可以打开大门了。”
那张会说话的小脸从窗口消失了。从里面传出一连串机械运转的嘈杂声。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嘶嘶声和铰链上漏出的一团团蒸汽,大门缓缓地向内转动。一个比矮人略小的棕肤小个男人站在门口中央。他穿着简单的工匠服,一件曾是白色的宽松衬衫和粗布裤子,外面套着一条粗壮的皮围裙。羽毛笔、小工具和卷起来的纸张从每个口袋里探出来,甚至从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里伸出来。
“你们——要来这——不同岩石——奇妙——高丘呢?”
“什么?”泰林第三次问道。他的长矛仍握在手中,随着他的愤怒而不祥地摆动起来。戈米贾用手稳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长官。这是侏儒说话的方式。我以前听他们这样说过。”泰林深吸一口气,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们—祖先从人类——学来——高丘——浮出地表,流到下面,——叫永恒之丘。”守门人一口气说完。侏儒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回答。
“回答之前要想清楚,”泰林低声对自己说,他感觉到说错一句话很可能会让守门人开始一连串没完没了的胡言乱语。农夫迅速向戈米贾投去警惕的目光,似乎在警告河马人在泰林思考时保持沉默。最后,他终于做出了回答。“我来是因为我得到了一件魔法披风,现在我无法脱下它。如果侏儒能脱下它,我很乐意把它留给他们,然后回卡拉曼的家。请回答慢一点。”泰林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我说话一向很慢。这就是为什么我是看门人。”侏儒愤愤不平地回答,他的话越说越快。泰林举起一只手,侏儒这才克制住自己。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愤怒的头脑保持清醒,侏儒从他的大口袋里掏出羊皮纸、羽毛笔和墨水,坐在路中间,准备做笔记。“奇怪的披风,是吗?如果你想检查披风的织法,就得去织匠公会,但如果颜色很重要,那就是染色公会的问题了。另一方面,如果线很重要,那又是织匠公会的问题,但既然你说你不能把它脱下来,那可能就得请珠宝公会来检查搭扣了,除非它有魔力,那样的话——”
“魔法,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泰林打断了他的话,抓住了他从侏儒的语流中听懂的一些东西。
侏儒停住了,皱了皱眉头,在纸上记了一笔,又抬起头来看着泰林。“魔法检查在十五层,但在你去之前,我需要知道这件披风只是表面上有魔法,还是由外力驱动,或者——”
“听着,我只知道它有魔力。”泰林用长矛敲了敲行道,厉声喝道。农夫忍住了骤增的脾气。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少有人来拜访侏儒了。从他身后传来了戈米贾恼怒的嗡鸣,他耐心地等着泰林说完,然后才向侏儒提出自己的问题。
“魔法,未知。”侏儒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还有你那位大个子朋友,他不像生活在克莱恩的任何生物,也不像动物学公会记录中的任何生物,他是魔法的一部分还是——”戈米贾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是来寻求通过魔法船的。”河马人抱怨道。
“哦!”侏儒突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魔法船?三十五层。”
“我们走吧。”泰林在侏儒再次开口之前催促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农夫在门卫的阻拦下,牵着戈米贾走进了大门。小家伙慌忙收拾文件,然后认为他们的进入就像被邀请一样好,于是示意他们跟着他走过阴暗的走廊。他飞快地向前跑去,穿梭在纠缠在一起的缆绳和滑轮之间,躲到一块写着“重要实验,请勿触摸并堵住耳朵”的大牌子下面,随手把大拇指塞进埋在厚厚的头发下的耳朵里。侏儒解释说:“我不——告诉——全名——朋友——之前——守门人——太老了,不能——杠杆——”侏儒大喊,并不是因为声音太大——因为大厅里相当安静。
“慢点,”泰林告诫道,他既想听,又想弄明白为什么要贴警告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指示做了,然后又停了下来,不愿意显得不体面。侏儒看了看,摇了摇头,扭动手指露出耳朵里的大拇指。“别说话这么快!”泰林喊道。
“对!”侏儒点了点头。小矮人不慌不忙地接过话茬。“操作杠杆——人——说,上——外来者——告诉——名字——对他——大吼,他——告诉——绰号时,他们又——大吼——”
泰林回头喊道,声音大得足以让侏儒听见:“说重点!”
“我是在说,可你一直在吼我!”侏儒抱怨道。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说下去,但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声音迅速增大到刺耳的程度。泰林疼得直抽气,用手捂住耳朵。在他身后,戈米贾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巨大的手掌压在了他的头上。他后退的过程中撞上了纠缠在一起的滑轮,缆绳在木块中摇摇欲。绑在缆绳上的沙袋向四周掉落、升起,迫使笨重的戈米贾不得不躲闪和旋转,这只会让河马人在绳索和脚手架的纠缠中越陷越深。麻布重物砸在石板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沙子、铅弹,甚至羽毛,喷洒在整个通道里。正当泰林想猜测一袋羽毛怎么会在撞击中裂开时,高亢的尖叫声突然变成了回荡的低音,向山的中心滚去。
当雷声的最后一声回响在远处回荡时,重物停止了下落,泰林的耳膜也不再刺痛。他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欢呼声。当他站在一旁听着,试图猜测发生了什么疯狂的事时,人类意识到侏儒还在说话。守门人的大拇指还紧紧地插在耳朵里。
“因为雪崩的事,外人都叫我菲杜斯曼格尔霍斯——”侏儒误解了泰林惊讶的表情。“意思是侏儒在极冷的凝固水中心滚动,形成一个又大又硬又紧凑的球体——”
“雪球?”泰林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太阳穴,让响声消失。在他身后,戈米贾恼怒地穿过仍在摆动的滑轮,重新加入他们的行列。侏儒没有表示戈米贾的灾难造成了什么问题。
“没错,外人就是这么叫我的。”守门人笑道。“不管怎么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把耳朵堵上,因为通讯公会要测试新的远程语音,改进信息系统——”警报哨声响起,但此时泰林几乎没有抽搐。“听,那就是警报哨声——”
“如果测试的声音很大,我想他们已经做过了,雪球。”泰林狡黠地评论道,他对侏儒错过了喧闹声感到难以置信。“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哦,该死!我错过了!”雪球说着,把大拇指从耳中伸了出去。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14

第十八章


侏儒一边躲避着滑轮上吱吱作响的绳索,一边领着泰林和戈米贾走过中央走廊。水从天花板上各个角度修补过的管道中滴落。从走廊的下面,山的中心,传来了微弱但持续的钟声、口哨声和鼓声。侏儒们腋下夹着一捆捆羊皮纸,匆匆走过,不时向雪球打招呼,但直到很久之后才结束。泰林为了谨慎起见,一直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堵住耳朵。河马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提防着天花板上的每一根绳子、管道和不知名的东西。
最后,他们的通道进入了一个巨大的中央竖井,恐怖又宏伟。虽然泰林在战争期间见过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防御工事,尤其是帕兰萨斯黑暗的大法师之塔,但在他短暂的旅行中,没有任何东西能与这里的侏儒工程相媲美。山的内部是一个巨大的、掏空的倒圆锥,就像山的外部一样呈阶梯状,环绕着一个不断扩大的中轴。灯光闪烁,沿着两侧移动。洞穴里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远处传来无数低沉的嗡嗡声,近处不时传来尖锐的爆裂声。在泰林的视线所及之处,洞室一直向上延伸到黑暗甚至更远方,他在高处的某个地方发现颤动的光点。就像夜晚的星斗,只是他知道现在既不是夜晚,更不在外面。
几乎与竖井本身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乎无穷无尽的绳结;绳索和缆绳横跨洞穴中心,将不同梯田边缘的遥远龙门连接一处。在泰林看来,这就像一张不完整的蜘蛛网。主层到处都是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弹射器。侏儒们一拥而上,手里拿着锤子和锯子。“侏儒们,”雪球解释道。“他们现在不工作,因为他们有一些小问题需要解决——”
“比如?”泰林问道,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开始了解侏儒说话的窍门了,他们讲述通用语的方式很急促,而且总是想不停地说话。
“哦,好吧,首先,海绵都无法工作了,所以我们得换新的,”雪球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他们绕着主楼的四周走了一圈,“不过我们倒是有几台能用的侏儒拼接机可以用来装货,海绵只是紧急备用的安全系统,”侏儒满怀希望地提出,“所以它绝对安全,除非计时系统的新齿轮出了问题,我们还没有测试过,不过你可能是第一个,而且——”“不,谢谢你,雪球,”泰林礼貌地拒绝了。
“另外,我觉得戈米贾可能相对于你们的机器来说太重了。”他用手搭在河马人笨重的胳膊上,急切地想表明自己的观点。
雪球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可能要几次弹射,从一层打到四层,再从四层到七层的大弹射器,然后——”
“谁也别想把我打出去,小侏儒。”戈米贾一边强调一边向前走去,耳朵竖得高高的,满脸惊慌。河马人双腿盘起,双手交叉,巍然屹立在雪球面前。
“好吧,那么,我想我们只能比较慢的办法了。”雪球气恼地回答。“倒不是说我们会伤害任何人——侏儒在你们这些外人眼里名声太坏了,不过,说真的,一切都非常安全,我只受过一次伤——很严重的伤。”守门人细观察着客人们脸上的惊恐表情,他对自己的玩笑不甚在意。他带他们来到一个用铁链悬挂的金属圆盘前,就像一个巨大的秤盘。“如果你们愿意踩上去,我们就为你们做好准备......”侏儒拽着泰林的袖子,不耐烦地催促着人类走上圆盘,一边说着话。农夫没有再听下去,因为他的注意力突然被头顶上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吸引住了。他看到一个小吊车在空地上摇摇晃晃,一个小侏儒正提着篮子狂奔。泰林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雪球俯下身仔细观察着一根针,一队侏儒把袋子装到一个类似的圆盘上。吊篮一闪而过,农夫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天平上。
在对泰林和戈米贾进行称重并给他们发放了表示其吨位的盘子后,雪球开始向竖井的另一段进发。在这里,篮子和木桶以惊人的速度从上方的黑暗中射入射出。下降的箩筐和木桶在喇叭和铃铛的轰鸣声中冲了下来。当一只桶撞到他身边的一大堆垫子上时,泰林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木桶翻倒在地,绳子雨点般地落在上面,一对侏儒撞倒在垫子上,横在地板上。他们迅速站了起来,带着所有的尊严摇摇晃晃地走了。
“快,现在。那是你的车,我坐下一辆。”雪球指着空桶催促道。想到这里,泰林脸色大变,戈米贾也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向手枪。“这是唯一上去的路,”侏儒在两人抗议时保证道,“因为垂直工程师们正在重新设计楼梯,让它们变得更快,所以快上车吧,不然你们就到不了审查官那儿,况且还有其他人在等,你们别让他们等太久。”雪球这时比他看上去要强壮得多,正拽着泰林向匆忙扶正的木桶走去。也许是急于脱掉披风,这个人类最终屈服了,鼓起勇气爬上了船。戈米贾也不跟在后面。
雪球微笑着后退,向操作员挥手致意。“十五层——八十九德拉姆尔!这就是你的体重,瞧,”侏儒解释道,“在上面——哦,在上面的某处——垂直工程人员会装载两倍于你体重的重量,把你和木桶抬起来,然后拉动杠杆,敲响下面的铃铛,当发生这种情况时,你只要坚持住,然后——”
还没等雪球说完,泰林的膝盖就被木桶顶到空中。随着侏儒仰起的脸逐渐缩小,农夫有一种在眩晕的空间里急速飞行的恶心感。一层、两层、三层腾空飞过,每个露台的数字都在绚丽的闪光中消失。泰林的手指嵌进木桶边缘。人类听到下方传来的铃声。
“——刹车有问题!”这是雪球最后喊出的话。楼层呼啸而过,速度越来越快,但泰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无法注意到任何东西,包括他身边僵住的淡蓝色河马人。当他抬起头时,这个惊恐万分的人类还在试图找出停下来的方法。一个巨大的轮子正向他们飞来,轮子上的绳索固定在他们的木桶上。农夫突然猜到了刹车的问题是什么。“坚持住,戈米贾!”他在喧闹声中嚎叫道。泰林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撞击。
“我在,长官。”河马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绳子一下子停止了向上的飞行,但木桶凭借自身的动力继续向上,直到河马人的耳朵几乎擦到飞轮。木桶、河马人和人瞬间失重,然后木制吊船急速下坠。从流星般的上升到不受控制的坠落,这种转变最糟糕。木桶只下降了一小段距离就猛地停住了,差点把泰林和戈米贾甩到低矮的两侧。当木桶在绳索末端来回摆动时,侏儒们争先恐后地把乘客拉到一个突出的着陆点上。墙壁上画着一个又大又黑的15,标明了楼层。泰林抬头一看,猜测飞轮安装在第16层。
当他们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后,戈米贾无力地靠在墙上,泰林在倒下前踉跄了几步。“长官,”河马人宣布道,他的声音因决绝而颤抖,“我宁愿再次倒在炽热的半影号上,也不愿再坐一次那些侏儒机器了!”农夫的心怦怦直跳,只能点点头。
等他俩恢复理智和呼吸时,雪球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们身边,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痛苦经历而感被吓倒。“很高兴看到这一切顺利没有任何差错,不过在像你们这么大的人身上测试安全系统会很有趣,我们只接待过侏儒......”乱发侏儒打着招呼说。看着他们惊慌的脸,守门人再次止不住地笑了。
“现在怎么办?”泰林问道,他急切地想要脱掉披风,离开这个疯人院。他无力地挣扎着站起来,靠墙支撑身体。戈米贾也慢慢地跟着站了起来。
雪球跌跌撞撞地走过一条阴暗的走廊。“好吧,我们去魔匠的检查室,他们会对你进行测试,这将会很有趣,我从来没见过那种测试——你还来吗?—他们会......”泰林和戈米贾一脸恐惧地跟在喋喋不休的雪球后面。
魔匠们饶有兴趣地接待了泰林,并听他解释了披风的发现。像往常一样,泰林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故事,不过这次他把魔法船和船长也写进了故事里。看来最好还是提一下披风的异界来源。农夫没有说的与纽吉怪有关,尤其是他们对这件神器的致命兴趣。正如他现在既希望又有些担心的那样,侏儒们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随着越来越多重要的侏儒被请来问询,这个人类至少重复了六遍。最后,他向他们展示了披风是如何根据指令变大变小的。
“自适应布料!”旁观者尼吉尔特别兴奋地叫道。“想想裁缝公会的能用它做到的事吧!”
“你能脱下来吗?”泰林向长相最肃穆、年长的观察者提出要求,他是一个黑头发的侏儒,为了方便泰林起名叫伊尔瓦。这家伙的胡须卷曲、饱满,剪得方方正正,每一根杂毛都早已被切除。络腮胡让侏儒的下巴看起来像一块乌黑的石头。
小专家围着坐在凳子上的泰林慢慢地转了一圈,只停下来用手指了指布。“只要使用正确的方法,任何东西都可以取下来——”
“你现在能取出下吗?”泰林赶紧追问。他不想让他们把时间都花在‘正确的方法’上。
“所有事情都必须在适当的时候进行,在没有掌握所有事实时匆忙行事会铸成大错。”伊尔瓦堂而皇之地说,他那笔直的胡须随着每一个字晃动。“在这种情况下,在......之前,至少需要一个完整月期的考察。”
泰林呻吟着,侏儒们开始争论如何最好地继续下去。事实上,当他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时,他们对他选择无视。最后,他们同意先观察披风二十四小时,然后再做其他尝试。决定作出后,侏儒们都握了握手,走出了房间,他们没有理会泰林的抗议,把戈米贾也带出了房间。当农夫试图跟出去时,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家伙把他挡在了门外。他几次试图逃跑,都徒劳无功,后来放弃了,回到了凳子上。“玩得开心点,戈米贾!”农夫对他的伙伴喊道,尽管他怀疑这不太可能。门关上只剩下泰林一个人,除了他坐的那张单人凳子外,别无他物。
这二十四小时至少是非常平淡无奇的,尽管一个人度过是极其令人沮丧和无聊的。泰林不知道河马人在搞什么鬼,奎拉娜斯现在在哪里,他的农场是否还在。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安姆达尔和夏尔。当三个侏儒——络腮胡子伊尔瓦和两个助手尼吉尔和布罗兹——终于回来时,他们把他带到附近试验室的一张桌子前,再次围着他转、摸、闻、检查。披风被原封不动地被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不做本身就是一件大事。
侏儒们继续反复撕扯,说这些步骤是脱掉披风的必要条件。伊尔瓦坐在地上,无休止记录着每一个测试和反应。
“你确定你脱不下来吗?”伊尔瓦问了一个非常简短的问题。作为小组组长,他那满脸的黑色方形胡须给整个过程增添了几分庄严。
“自从我戴上它就不行了,我打不开扣子。”泰林再次解释道,下巴支在桌子上,疲惫地看着他们的影子。
“我们需要更多的测试!”尼吉尔急切地建议道。尼吉尔是个专注异常的家伙,从一开始就建议采取这种行动。“穿刺压力测试、材料对极端温度变化的耐受性、冲击吸收分析。我这里有所有的工具!”侏儒滔滔不绝地说。泰林渐渐习惯了侏儒说话的速度。他能听懂大部分,虽然不一定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突然,墙上的一个影子挥舞起一把锋利的长匕首。“我们可以在这里进行穿刺压力测试!”影子匕首突然指向泰林的影子背影。
一瞬间,泰林站了起来,把胖子布罗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尼吉尔匕首的金属尖咬在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等等!就在那儿等着!”泰林怒吼着,他的脸因愤怒而颤抖。他已经被戳得够呛了。农夫裹紧披风,在房间的边缘徘徊,随时注意着伊尔瓦、尼基尔和布罗兹。“不用了!已经检查够了,不会再有更多测试!”说话的同时,泰林猛地转向尼吉尔,后者正试图拿着匕首接近泰林。“告诉我,你能把这东西弄下来吗?”
“毋庸置疑,”伊尔瓦严肃地回答,对有人说他们有所不及的人都不屑一顾。
“理论上可以。”尼吉尔说。
“我们可以切断它。”布罗兹用他那相对缓慢、朴实的语调建议道。另外两个人都转向布罗兹,评估了他的建议。
“想都别想!”泰林咬牙切齿地说。
布罗兹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哦,我不是说披风、链子或扣子。”沉默寡言的那个侏儒终于滔滔不绝地解释道,“因为我们当然不想损坏这些,但我在疗师公会里有个朋友,他多年来一直在研究一种装置,这种装置应该能让人的头部在与身体其他部分分离的情况下保持完美的功能,现在你出现了,这正是检验他的理论是否真的有效的绝佳机会——”布罗兹深吸了一口气,泰林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然后,”布罗兹继续说,“他就可以开始学习如何重新连接头部了!”
“好主意,”尼吉尔鼓掌道,“然后我们就可以做试验了!”
不等侏儒再提建议,泰林就拿起他那把早已从武器公会检验回来的长矛冲向门口。“雪球!”他冲着传送带吼道。“快带我去戈米贾!”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23

第十九章


“在那里,长官。虽然造型不怎么样,但侏儒们说它能飞入虚空。”在第三十五层的高处,戈米贾指着一扇粗糙的窗户,向下面的湖面望去,那里漂浮着一艘破烂不堪的半成品飞船,它是侏儒工程的又一骄傲。泰林和戈米贾站在火山地面的高处看着这项工程,俯瞰着火山口湖,湖里满是每年融雪和降雨汇聚而成的淡蓝湖水。
“还没完工呢!”泰林抗议道。泰林靠在窗台上研究这艘飞船。它看起来与所有见过的船只都大不相同,既不像苍银浪花号,甚至也不像半影号的残骸。它看起来更像是一艘巨大的平底驳船,上面有一系列建筑物、人行道、龙门架、风车、巨大的烟囱,船中还有一对安装在两侧的水车。甲板、船尾堡和一根小桅杆看起来还算有序,但整个船都被临时搭建的脚手架遮住了细节。泰林对整艘船能浮起来感到惊讶。“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笑道。
“我想它已经完工了,先生。”戈米贾乐呵呵地提议,并努力压抑住笑意。“这就是侏儒计划的样子。”
“计划?”泰林从窗户边走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从三天的‘检查’中逃出来,又好不容易从坐木桶上到三十五层的惊险中恢复过来,泰林再也无法想象侏儒修修补补的奇迹了。他从角落里抓起一把很小的椅子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在地上岔开。
“你了解这些侏儒吗?”他沮丧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戈米贾咧嘴一笑,耸了耸肩,但泰林没有看到,因为他的头已经向后仰去,只能盯着天花板。
话音未落,门被撞开,一小群侏儒闯进了房间,庄严肃穆的伊尔瓦走在最前面,尼吉尔、布罗兹和雪球紧随其后。伊尔瓦勉强保持着庄重的样子,其他三人却让泰林想起了清晨离开鸡舍的小鸡,向四面八方打着旋滑翔。侏儒们自然是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雪球第一个发言。“既然我找到了你,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你的披风......”
“太不可思议了。”尼吉尔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披风,我们已经确定,是——”
“非常神奇,”雪球反嘴道,瞪着傲慢的尼吉尔,“因为我们确定它不是——”
“来自这个......”尼吉尔又插嘴了。
“世界!”雪球说完,蔑视地瞪了他的同伴一眼。守门人很满意是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他对泰林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知道,”泰林愤愤不平地回答。“你问我,我告诉你了。”听到泰林语气中的轻蔑,雪球得意洋洋的姿态稍稍瘪了下去。
与他的伙伴们相比,伊尔瓦则显得冷静而威严,他举起手,以防止他们再发火。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三人都保持了沉默,尽管布罗兹还没有开口。“卡拉曼的泰林·摩尔,现在我们通过研究证明了这一点,而之前我们只有你的一面之词,因此起源是确定无疑的,所以有了——”
“好吧,不好意思,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我怎么才能把它弄下来呢?”泰林打断了他的话,希望侏儒最终能找到答案。
“这必须通过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还有测试。”尼吉尔插嘴道。伊尔瓦瞪了大眼睛侏儒一眼,让他噤若寒蝉。
“幸运的是,我们三个——”
“四个,”雪球纠正道。方胡子侏儒又瞪大了眼睛。
雪球望着地板,羞愧难当。
伊尔瓦满意地继续说道。“我们四个熟悉新奇的魔法船学,完全可以——”
“那是你们的飞船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伊尔瓦自动认为是其中一个侏儒又说话了,他瞪了三人一眼。他们则尽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朝河马人点了点头。戈米贾指着湖面上漂浮的船只。“对不起,长官,打扰了。”异星客主动说道。人类本就对此不感兴趣,他暗自为摆脱侏儒的胡言乱语松了一口气。侏儒因之后的失败不断提出重新实验的呼声。
还没等伊尔瓦恢复控制,其他三个侏儒就窜到了窗边,几乎是挤在一起,从窗台边缘向下面的湖面望去。
“我们舰队的骄傲,我们建造过的最好的飞船,”雪球喋喋不休地说道,“不熄之火动力明轮机......”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当然比我们的上一艘船要好,”目不转睛的尼吉尔向河马人保证,“这艘改进的星际帆船是根据之前那艘断成两截沉没的星际帆船图纸修改而成......”
“的确,”伊尔瓦严肃地补充道,他来到窗前,在他的后辈们中开出一条道路。“这艘船已经漂浮了整整三十天,改进后......”
“而且它不需要那么多松鼠,”一直沉默不语的布罗兹用他低沉的嗓音宣布。戈米贾的眼睛从一个侏儒转到另一个侏儒,河马人徒劳地试图跟上一段对话。
松鼠?泰林想,他无望地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可你们怎么称呼这它呢?”大个子异星客问道,他完全被四个不同的说话者搞糊涂了。
雪球自以为是地哈哈大笑起来。“正如我刚才说的。”
“不熄之火动力的明机——”
“它有更简短的名字吗?”泰林从房间对面问道,打断了雪球口中的一连串话。听到这个严肃的问题,所有人都沉默了。
伊尔瓦捋了几下黑胡子,终于开口了。“没有,”他缓缓地允许道,“但为了帮助你们,可以给你们一个,比如无休止侧装蒸汽发生器——”
随着一连串的问题重新开始,泰林努力压制住自己的畏缩。“也许可以短一点,比如一个词?”农夫建议道。
“这很难,侏儒的天性不喜欢无法做到绝对精确的东西,”伊尔瓦回答道,近乎理性地解释了他的族人的特性,“当然,除非你或你的同伴和我们在克莱恩见到的其他生物不一样,能提出一个我们可以使用的建议——”
“不熄者,”戈米贾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觉得有机会结束讨论了。“这样行吗?”
侏儒们面面相觑,认真考虑着这个称号,伊尔瓦则庄重地充当了讨论的主持人。最后,他们不再喋喋不休,而是彼此对视,眼中满是惊奇。
“不熄者!”尼吉尔高声叫道,从脚跳到脚。“太棒了,因为现在我们可以把名字装在船舷上了,这本来是要再造一艘船才能做到的,但现在——”
“这对命名公会来说是个了不起的进步,他们不用再穿潜水服了,”雪球附和道,“作为守门人公会的代表,我有责任把这一伟大发现的消息——”
“别这么心急。”伊尔瓦皱着眉头斥责道。“我不太确定这个提议。必须成立一个委员会,研究这些改动对整体设计的影响——”
房间的另一边,泰林咳嗽了一声。“请问,披风是怎么回事?”
伊尔瓦停止了对同伴们的训话,再次捋了捋胡须,恼怒地看着泰林。“我说的事很重要。不过既然你问了,我想答案显而易见。既然披风不是来自克莱恩,我们就认为你会陪同我们进入天宇,在那里可以对披风进行适当的研究和测试,因为所有在克莱恩进行的计算和观察都不能被认为确凿无疑,因为它的来源不是克莱恩——”
“陪你去哪儿?”泰林惊呼道。尼吉尔、布罗兹和雪球的嘴巴都张了张,想要说点什么,但他们的实际领导者,那个方胡子的人又让他们安静了下来。这个人类走到窗前,看着下面那架疯狂的“不熄者”。“你想让我坐着它飞向太空?”他问。“我可不想。我只想脱掉这身披风,好回家重新开始生活。”泰林跪下来看着侏儒的眼睛。“你能做到吗?”
伊尔瓦挑了挑眉。“你的生活与我们无关,卡拉曼的泰林·摩尔,所以你必须自己重建你的农场。”
“你坚持吗?”雪球沮丧地问。侏儒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这似乎太可惜了——”
“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科研入脑的尼吉尔走到前面补充道。“看来你们真的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布罗兹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
泰林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这群人中看起来最现实的伊尔瓦。“请回答问题。你能把披风脱下来,让我保持完整吗?”
伊尔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尼吉尔躲避着泰林的目光,布罗兹回过头来用哀伤的眼神盯着泰林,雪球则紧张地坐立不安。最后,资深侏儒说:“当然,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理论上,但你不知道?”泰林追问道。侏儒微微点了点头,捋了捋浓密的胡须。“所以你现在不能把它摘下来?”侏儒又点了点头。
“但如果你能和我们一起登上不熄者,”雪球打断了他的话,希望能重新唤起他光荣的梦想,“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然后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建造所需的机器——”
“一台大机器!”尼吉尔补充道。“——把披风取下,然后我们一结束航行就回到克莱恩,你可以如愿以偿地回家。”雪球最后总结道,他的计划显然很简单。
泰林从窗口退了出来,倒在一张小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对不起,善良的侏儒们,”他朝地板喃喃自语,“但我觉得头疼得厉害。我们能晚点再继续吗?”
伊尔瓦再次指挥起来,把其他侏儒推向门口。“当然可以,卡拉曼的泰林·摩尔。我们马上开始工作。不要害怕。我们一定能找到答案。”当其他三个侏儒中的最后一个离开时,伊尔瓦回头看向那个人类。“我知道离家这么远很不容易,”工匠同情地说道。“我在战争中走南闯北,有很多次我只想回到我们的山中,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回家,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侏儒低头鞠躬结束了他的讲话,然后迅速离开了会议厅。
泰林看着戈米贾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心里的气也消了一些。这一天的艰苦测试和失望让农夫疲惫不堪。
“终于平静了,”瘦长的人类叹息道。
“是的,长官。”戈米贾缓缓地重新说道。他走到窗前,一脸痛苦地俯视着不熄者。最后,他转过身去,僵硬立正。泰林没有理会河马人好奇的心情,他瘫坐在小椅子上。
戈米贾望着天花板,紧张地扭动着双手,终于大胆地开口说话了。“长官,”他迟疑地开口,“长官,您对侏儒们说的关于不去的事——您是真心的吗?”
泰林朝戈米贾歪了歪头,打了个哈欠回答道:“如果他们能把这件披风脱下来,那我就自由了。我会回家重新开始。冬天来临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可您拿披风做什么呢,长官?”戈米贾反问。
泰林坐得更直了些,他注意到了河马人的极度紧张。“我想把它留给侏儒研究。我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不自觉地,泰林的手指开始在椅子扶手上敲打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戈米贾吞吞吐吐。“嗯,长官,就像阿斯特纽斯说的那样。这里有魔法船。现在,好吧,长官,我向侏儒们请求搭乘不熄号,我是说我俩。”戈米贾的声音僵硬了,他站得更直了。“我以为你会一起来。”
“我现在是不去了。”泰林说完。
戈米贾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破坏了指挥系统,长官。因此,您有权按军令处分我。”河马人勇敢地说。
“军令?”泰林问,他很惊讶戈米贾竟然认为他不高兴。
“按照规定,长官。”戈米贾闭上眼睛,凭着记忆背诵起来。“擅自调职应视为三级逃兵,处30天以下监禁,鞭笞不超过20 ——”戈米贾的声音颤抖起来——“并降低军衔或级别,或指挥官认为适当的处罚,但不得超过所列处罚的严重程度。”
“你是说我应该因为你要求回家而惩罚你?”泰林站了起来。
“是,长官。”戈米贾回答,他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姿势。泰林踱到窗前,把饱经风霜的双手放在窗台上。“如果我不呢?”
戈米贾被这个建议吓了一跳,他打破僵硬的神态,偷瞄了一眼背对着河马人站着的人类。“军令就是这样,长官。”他解释道,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嗯,”泰林喃喃自语,思考着这个令人好奇的请求。在他脚下,一艘渡船拖着一车侏儒向不熄号驶去。最后,泰林回头看了看河马人,他又恢复了僵硬的背脊和一动不动的姿势。“二等兵戈米贾,”他正式开始说道,“鉴于你已经承认了轻微的违规行为,我对你做出如下判决:在我们访问无关山脉期间,除非我另有命令,否则你要阻止所有在我面前的侏儒一次说超过十个字的话。”
戈米贾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耳朵也抽搐起来。“什么,长官?”
“让他们不要喋喋不休。”泰林笑着解释道。“我想你会发现这比听起来更难。现在放松。”
“是,长官。”河马人茫然地答道。他的肩膀突然耷拉下来,硕大的胸膛下垂,随着紧张情绪的消失,他终于又有了呼吸。
泰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在一张桌子前停了下来,摆弄着一个由悬挂在数字表盘上的齿轮和钟摆组成的小玩意儿。不小心触动了一个小开关,齿轮开始呼呼作响,摆锤也随之摆动。这东西发出了不规则的滴答声,农夫理所当然地对侏儒的发明产生了怀疑,他赶紧把装置放了下来。“你还想走吧,戈米贾?”
河马人再次犹豫不决。“长官,”河马人最终开始构思词句,“我请求从我们排调到不熄号上。您能批准吗?”
泰林看向桌子,那里的侏儒装置仍在嘎嘎作响。“我们要告别了。”他缓缓地说。农夫发现自己并不愿让河马人离开,甚至对这一前景感到一阵悲哀。
“如果您同意转让的话,”戈米贾回答道。“侏儒们将在一周内离开。您是个好指挥官,长官。”河马人一边拍着他的精灵剑,一边赌气地说道:“我甚至还赢得了一两个奖杯。”
泰林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家伙了。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让河马人远离自己的族人。“一旦你离开,你就没有指挥官了,你知道吗?”泰林指出。
“还有侏儒,长官。”
“为了你自己好,我可不想看到你被任何侏儒指挥。你准备好接受指挥了吗?”
戈米贾的表情庄重而关切,他回答道:“如果我必须这么做,长官,但我只能指挥我自己。”
“这算不是一个排。”泰林评论道。“是,长官,但我不用担心背叛。”泰林笑着开了个玩笑。“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后,你变了。”农夫平等地伸出手。河马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这让人类的手掌相形见绌。“很好,我同意转让。作为我作为你们指挥官的最后一次正式行动,我提拔你。”
河马人握手握到一半就愣住了,张嘴想抗议,但泰林紧紧握住这个大家伙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军衔是不能指挥一个排的。恭喜你,戈米贾中士。”
慌乱的河马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这——谢谢你,指挥官。不过我觉得这很不正规。”河马人下意识地回握泰林的手,直到农夫抽噎着把手从河马人的手里挣脱出来。河马人被新军衔的荣耀冲昏了头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泰林谨慎地甩掉疼痛,拉着戈米贾的胳膊肘,把河马人引向门口。“既然你现在是军官了,我想请你喝一杯。然后我们最好给你找个侏儒裁缝,看看能不能给你弄套合适的制服。”戈米贾仍然目瞪口呆,但没有抗议,跟在了后面。

* * * * *

白天和黑夜对无关山脉的侏儒来说没什么区别。外面的锥形山顶上几乎没有窗户,所以大多数侏儒一连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个星期都见不到太阳。每个侏儒都有自己的作息时间表,对自己来说很舒服,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完全不切实际。一个人睡觉,另一个人工作,第三个人吃饭,都在同一个地方。一些农业工程师在月光下打理梯田,另一些则在太阳直射时享用早餐。对于侏儒来说,这一切混乱和无序似乎都无关紧要。他们欣然接受邻居们奇怪的作息时间,并相应地调整了自己的日程安排。
不过,对泰林来说,这意味着在黑暗的山腹中,低沉的哨声、荡漾的钟声和齿轮的咬合声有增无减,穿过岩石的竖井在怪异机器的刺耳而毫无音乐感的节奏中跳动。久而久之,他的感官变得迟钝,甚至对黑暗的工作间里不时传来的遥远爆炸声也失去了抵抗力。无关山从未停止过工作,但人类最终发现必须精疲力竭地倒下。
泰林漂浮在这些噪音的波浪上,试图在漫长的一天之后入睡。戈米贾似乎毫不费力就进入了沉沉的、隆隆的睡梦中,而持续不断的震颤声却让泰林无法入睡,每一次音调和节奏的变化都会在他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把他惊醒。河马人斯的鼾声更是让人心烦意乱。泰林很难让侏儒们相信他和戈米贾需要休息,但最后小工匠们还是在无关山的深处安排了一个房间供他们使用。为了防止那些好奇的科学狂人——尤其是尼吉尔——决定对他的披风进行夜间测试,泰林在睡觉前小心翼翼地锁上了门。
疲惫终于战胜了农夫,但即使在沉睡中也无法休息。也许是被山中的骚乱惊动了,纽吉怪潜伏在泰林的梦中。这些像鳗鱼一样的怪物在无关山黑暗无边的大厅里游荡,它们残暴的黄铜巨魔奴隶怀里抱着血淋淋的战利品;在它们身后,更多的同类恶狠狠地用小得可笑的爪子抓着可恶的宝物。每个纽吉怪都出现在泰林的梦境中,把可怕的战利品放在他的脚下。农夫挣扎着,试图以噩梦中夸张到小心翼翼的姿态站起来,但他一切努力都付之一炬。
面前闪现出地狱般的丘陵: 凡多姆没有血色的蓝色头颅、被开膛破肚并捆绑起来的利亚姆尸体、用戈米贾的手和耳做成的项链,还有一捆侏儒皮披风。旧的肉体记忆被添加到新的里:被屠宰的龙肉,索兰尼亚骑士被冰冻在战场上,他们冰冷的四肢以奇怪的角度伸出。最后,死者的火堆比泰林的小屋还要高,即使在梦中也是如此。在它的顶端,是一个被砍下并烧焦的龙头,同样是来自法王之塔。
泰林的梦境不可抗拒地向上平移,流连于血堆中的每一个怪物。金色皮肤的纽吉怪地栖息在摇摇欲坠的恐怖火堆上,令人厌恶的圆身上布满了条纹。蜘蛛般的腿紧紧抓住肉丘。它恶狠狠地瞪着泰林。“把披风给我,”它嘶吼道。它伸出一只细长的爪子,慢慢变长,伸向瘫痪的人类。
泰林在一声窒息的尖叫声中醒来,身体缠在毯子上。他摇了摇头,试图把畸形的幽灵从脑海的阴影中赶走。农夫紧张地从被汗水浸湿的被子里挣脱出来,呼吸急促。
整理好毯子和枕头后,泰林尝试性闭上眼睛。几乎就在同时,血腥的队伍再次充斥着他的思绪,迫使他再次睁开眼睛。“我睡不着,”他喃喃自语,试图揉去太阳穴上的压力。一盏摇曳的蜡烛把房间变成了一个沉闷的洞穴。戈米贾的影子变成一只眠熊。泰林坐了起来,他犹豫着要不要穿衣服。由于无法再次面对睡眠,他实在无计可施。
房间外传来一阵遥远的轰鸣声,宛若雷霆,比戈米贾的鼾声更低沉、更嘹亮。泰林意识到,不管那是什么,它已经引发了一连串的警报和口哨声。又一项发明出了问题,农夫一边下结论,一边把破旧的裤子套在他瘦长的腿上。
泰林正摸索着穿鞋,疯狂的敲门声响起。“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快醒醒!我们受到攻击了!”一个高亢的声音从另一边喊道。泰林可以听到有人摸索门锁时发出的抓挠声和叮当声。就在这时,门锁卡住,门突然打开了。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36

第二十章


“攻击者已入侵上层!”一个疯狂的侏儒冲入房间后一口气喊道。几乎和他冲进来的速度一样快,这个侏儒匆匆跑了出去,加入了如冰雹般冲过来的伙伴之列,他们携带着临时收集的武器。泰林衣衫不整,呆呆地坐在床边。
原本阴暗的通道被火把照得通亮。喧闹的钟声和口哨声在空中回荡,雷鸣般的轰鸣声震撼着地板。由雪球和尼吉尔率领的侏儒代表团从敞开的门口冲了进来。“我们遭到了攻击!上层有入侵者!太可怕了,快,我们得去和他们战斗!”雪球喊道。听到这些声音,戈米贾几乎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慢点,慢点!发生什么事了?谁在入侵,在哪里?”泰林问道。他试图穿上衬衫,同时扣上腰带。戈米贾已经拿起了他的武器,暂时忽略了他的衣服。
守门人开始了说,他双手飞舞,试图模仿出当时的情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似乎有不少,他们正在杀人——”
“安静,”河马人低沉的声音隆隆响起,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威严。“回答指挥官的问题。在哪儿?长话短说,侏儒。”戈米贾脸上阴沉而好战的表情让聚集在一起的工匠们不再争论。泰林向戈米贾点头示意。
“三十层。他们正驾着一艘大船在湖面上盘旋——”
“谁在攻击?”戈米贾追问道,试图从这群胆小鬼口中套出宝贵的信息。泰林拿起长矛,做好了准备。
雪球、尼吉尔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的困惑一目了然。“我们不知道,但特罗姆凡吉尔斯基斯尔—” 雪球开始念叨一个侏儒同伴没完没了的名字,却被戈米贾的咆哮打断了。侏儒吞吞吐吐地又说了一遍。“他说那里有长着有趣眼睛的大怪物,还有长着蛇头会说话的小蜘蛛,它们——”
“是纽吉怪和黄铜巨魔。”泰林确认道。戈米贾点点头。“黄绿黄铜是战士,小蜘蛛纽吉怪是大脑。”看到侏儒们一脸茫然,人类赶紧解释道。安全起见,他把披风调整到最小,就像脖子上的颈环。
“你们是战斗还是逃跑?”河马人继续发问。
“嗯,武器公会想测试自己的新发明,但造船公会的人不想,因为他们担心不熄号,而玻璃公会则忙着把自己的作品及时搬走。”雪球解释道,他指着不同的方向,示意每个小组正在工作的地方。尼吉尔猛地抓住他的袖子,表示不同意。“不,玻璃工会在那边,不是——”
“和我担心的一样,长官。”戈米贾走到泰林身边,连两个侏儒的话都懒得听了。“没有适当的组织,似乎没有人负责。即使他们人多势众,但如果遇到的只是这些抵抗,纽吉怪肯定会占领上层,甚至是整座山。”
泰林被纽吉怪的出现震慑住,他把河马人引离了他们的主人。“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两人陷入了私下的争论,只剩下侏儒在争论。双方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戈米贾想立即发起反击,认为只有进攻才能取胜。泰林瞥了一眼拿着大杂烩武器的侏儒,否决了河马人的意见。他们需要拖住攻击者,直到侏儒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中央竖井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泰林和戈米贾匆忙的讨论就此结束。不过,在侏儒们注意到这一点之前,泰林必须先把雪球和尼吉尔分开,现在他们几乎要打起来了。
“听我说!”人类大声喊道,他被工匠们之间的分歧激怒了。“听我说!如果你们再这样吵下去,就会失去无关山。你,”泰林指着站在后面的布罗兹命令道,“你去找你们的首领,告诉他们无关山遭到了纽吉怪的攻击,如果不马上采取行动,他们会杀光这里所有的侏儒。强调所有公会必须齐心协力才能获胜。现在出发!”布罗兹被泰林声音中的怒气吓住了,他理解地点了点头,下巴松下来。不过,直到泰林威胁性地朝他迈出一步,这位被任命的信使才动起来。矮胖的侏儒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双腿,飞快地跑开了。
泰林转身面向其他侏儒,他们已经开始了另一场争论,他将有力的双手放在了雪球和尼吉尔的肩膀上。 后者害怕人类,试图蠕动离开。 “现在剩下的你们,听着!”泰林大声喊叫,盖过了喧闹声。 “戈米贾中士和我将尝试建立一些防御。 半间每个人都与雪球站在一起。”泰林鼓励地摇了摇侏儒。“剩下的人要跟尼吉尔和戈米贾中士一起去,完全按照中士告诉你们的去做。 任何问题?”
每个侏儒都张开了嘴,泰林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一个严重的战术错误。
“好的!”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河马人就在阅兵场上大喊。
“那大家都同意了!”人类继续向他的同伴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泰林和戈米贾把侏儒推入不断掉落的机器堆中,在任何侏儒想出任何一个问题或新想法前就将他们推向前方。
泰林向河马人点点头。 “戈米贾,你比我更了解战斗,所以你必须接受最困难的事情。”农民对这种说法感到有些羞愧,感觉好像他让他的朋友面临不必要的风险。
“谢谢您,长官。”中士高兴地说。 “那是主轴。有很多方法放倒敌人。 放心吧,长官,我会处理好的。”
“我知道你会,”泰林同意,尽管他对他们的处境缺乏信心。纽吉怪正在追杀他,很多人会因此而受伤。农夫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瘟疫携带者,所到之处都会不由自主地传播死亡。 “我应该去哪儿?”
河马人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他更习惯于听从命令而不是制定计划。 “我认为是楼梯,先生。组织敌人下来。”
“好,”农夫同意。 他完全不确定自己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 “祝你好运,戈米贾中士。”动作已经超出了听清范围,驱赶着他不守规矩的队伍冲下坠物堆。
泰林带着雪球和他的部队,向左出发,走向所谓“改良”的楼梯。泰林试图制定一个计划。 想到的似乎就是聚集该地区的侏儒并组织路障。人类向雪球解释了他的简单想法,利用侏儒的虚荣心来寻求合作。承诺的二把手地位让侏儒积极帮助制定了计划。
在楼梯处,泰林看到了工程师们为了“让楼梯更快”而添加的改进。 每个台阶的宽度都被切成两半,并被光滑的半圆形凹槽所取代。 卷曲的圆形楼梯现在是半楼梯、半滑梯。 每一层都可以触发活塞,将滑梯转移到走廊,下降者会冲过地板,撞到厚厚的床垫墙上,希望能安全停下来。 就在他努力组织路障的时候,来自上层的侏儒们尖叫着飞向远方,然后消失了。泰林不知道他们的尖叫声是由纽吉怪还是他们令人毛骨悚然的交通工具。 人类在雪球的帮助下尽可能阻止了更多的敌人,迫使新加入者投入工作。 他的两名船员被派去寻找军械库,回来时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剑、斧头、锤子,以及泰林无法识别的东西。 农民不得不平息关于谁应该使用哪种武器的多次争论。
当泰林询问雪球时,他得知这一层有四个楼梯。由于只有一处路障和守卫,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农夫随机猜测并任命了这群侏儒中看起来最明智的一个来指挥这个站点。 在仔细解释了他要做什么之后,人类指派了几名手下留守,然后聚集了剩下的侏儒(其中一些已经逃走),匆匆向下一层楼梯走去。 从上方某个地方,战斗的隆隆声和轰鸣声似乎越来越大。
在第二个楼梯上,任务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弹射器,这是一种设计用于一次发射十枚弩炮的弩炮,因此它们“也能绕过拐角”,据拖着该装置通过的一名船员说大厅。 当雪球发现他们时,工程师们正把它推向中心。“这正是我们要的!”守门人大声喊道,在泰林阻止他之前,炮兵们已经被征召入伍。在楼梯处,农夫试图将弩炮布置得尽可能远离所有人,但侏儒坚持将装置放置在前线。带着深深的疑虑,泰林继续走向第三级楼梯。
当他们正在下一站设置防御措施时,一个侏儒乘着滑梯从上面滑了下来,突然转到了他们的位置,并穿过了他们的人数。他在地板上滑行,撞到了床垫墙上,羽毛卷了起来。从垫子中被拉出来后,逃难者踉踉跄跄地回到平台上检查滑梯。泰林和其他侏儒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家伙,挤在门口。一股涓涓细流从楼梯的转弯处冒了出来,顺着滑梯的中心流了下来。
“糟,”新来的看着水说。大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糟?”泰林问道。这个人类背对着雪球和其他侏儒,没有注意到队伍后面的人已经转身跑了。对侏儒来说,“糟”是一个通用的危险信号。在泰林身后,雪球和剩下的几个侏儒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着陆点。
侏儒抬起头。“是的,糟,”小家伙点头回答。“看来水行公会想把敌人冲出去。”远处传来微弱的隆隆声。涓涓细流在这段时间里扩大。
“冲出去?怎么冲?”泰林问道,他不明白侏儒的意思。雪球,泰林手下唯一剩下的侏儒,悄悄地转身跑了。
“好吧,我不是水行工会的人,请注意,”侏儒开始说,语速逐渐加快,“但我猜他们打开了大湖水管的总阀门,现在有,让我想想——”侏儒停下来计算了一下,边想边摆动着手指——“有很多水流下来!再见!”还没等人类反驳,侏儒就跳上滑梯消失了。
“等等!”泰林喊道。“你是说......”
“是的!”回声几乎被上面越来越大的轰隆声淹没。这对农夫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转过身去警告他的队员,却发现他们都不见了。“雪球,”他尖叫道,“该死的,快回来!”
洪水袭来,泰林的双腿起初只是被海浪冲刷着。他身后的楼梯变成了瀑布,水花从台阶上飞溅下来,顺着盘旋的竖井旋转而下。大部分洪水咆哮着流过,消失在楼梯井的更远处。然后,压力一下子变得太大,瀑布变成了固体爆炸。富含藻类的湖水冲破门缝,狠狠地砸在农夫的脸上。泰林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冰雹向后卷去。他拼命挣扎,试图不被淹死,但汹涌的水流把他从一堵墙冲到另一堵墙,无休止地绕过墙角。泰林呛得口吐白沫,挣扎着要浮出水面,但走廊已经被填满了。水流拖着他沿着隧道粗糙的岩壁前进,砂纸一样的岩壁表面撕裂了他的衬衫和皮肤。他的身体撞向门框和碎石,撞得农夫几乎失去知觉。
最后,泰林在半淹死的情况下终于浮出了水面,他咽着口水,口吐白沫。洪峰已经过去,但水流带着瘫软的他迅速穿过走廊。他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力地抓着路过的投影,试图阻止自己前进。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回荡的怒吼,比高亢的海浪声更加深沉,怒吼声来自前方的某个地方。泰林转过身,看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通向无关山的中央竖井。携带的洪水涌上窗台,越过边缘坠入黑暗之中。泰林拼命想用脚撑住底部,却被洪水卷走。他溅起水花,紧紧抓住一个形状,但那只是一个在他脚下晃动的板条箱。转过身来,农夫看到自己离鸿沟的边缘只有几秒钟的距离。
在最边缘,泰林看到左侧有一个桶状升降机。他猛地向外一跳,手指擦到了木质边缘,然后滑了出去。他疯狂地一甩,手臂缠住了一根绳子。农夫紧紧抓住细长的绳子,身体在空地上摇摆。上面的水冲击着这个人,似想把他冲下。一个小身体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透过水花,泰林看到他猛扑过去的木桶就在上方。他紧紧抓住的绳子是升降机的一部分,在上面的某个地方,绳子在一个大滑轮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木桶上。下面的某个地方就是配重。
泰林用双腿缠住麻绳,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下滑。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但农夫并没有在意,直到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是在往上爬,而不是往下。就在他昏昏沉沉地想弄明白的时候,另一端的木桶从他身边掉了下去。木制吊船被水填得满满的,随着更多的水从上面冲进来,这股力量把吊船推得更远更快。泰林则上升得更高更快。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这个瘦小的人类已经飞到了上层。
泰林想要尖叫,但叫声又被压回了喉咙。抬起头,他看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盘。当他向它飞奔而去时,浑身湿透的攀爬者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滑轮。他略一思索,想到自己的双手被拖在金属轮上。他疯狂地踢了一脚,把绳子抡向竖井的外缘,在抡到最高处时,泰林松开了手,祈祷这股力量足以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疯狂的一跃把泰林带到了其中一个落脚点。他试图双脚着地,但由于湿滑,他摔倒在地上。随着一声几乎听得见的脆响,他的太阳穴撞到了石头上。泰林的眼前闪出明亮的火花,然后一片漆黑。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37

第二十一章


“到痛苦之厅去取肉吧,”领头的纽吉怪对扛着泰林的黄铜野兽低声说道。人类掉落在地,被野兽扛在肩上,扭头看着四处乱窜的纽吉怪兽。泰林的头隐隐作痛,他难以集中精神。可怕的小魔在他眼前转来转去。
泰林的胸口撞击着这只怪物瘦骨嶙峋的兽皮,就这样软绵绵地挂在黄铜色巨物的肩膀上。渐渐地,他的头不再晃动,他又能看到周围的景物了,尽管是倒挂在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满身板物的怪物背上。不过,从他所处的位置,人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只怪兽的脚背,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只怪兽的爪子像刨软沙一样抓进坚硬的岩石地面,他并不感到惊讶。每当看到那双裂开的黄色爪子时,泰林都会感到更加痛苦,那只同样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泰林的后背,将他固定在原处。
泰林在他们走过的走廊和房间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倒影,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数了数,有五个抓他的至少有一个纽吉怪和四个黄铜色的怪人在他的队伍里,这一点他可以肯定。护卫队在大厅里前行,每走一步都回荡着石头碎裂的声音和下颌骨发出的咔咔声。就在泰林以为自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时,队伍来到楼梯前,侏儒的洪水还在滴落,又让他迷失了方向。
爬了几层楼后,一行人再次穿过走廊。他们的步伐很急促;显然,纽吉怪想尽快把它的俘虏送出侏儒山。沿途有明显的战斗痕迹:破碎的墙壁、残破的机器、血迹和尸体。大部分死者都是侏儒,只有少数是黄铜色的巨魔,没有一个纽吉怪。有几次纽吉怪首领命令奴隶们收集尸体,直到野兽们满载而归。血色的条纹染黑了它们锈棕色的皮毛。
当血腥的部队终于到达户外时,泰林又一次看到了火山口湖。现在,纽吉怪的方向选择已经很明确了,下面的水面上盘旋着一艘巨大的船,或者说一种生物。从他的有利位置看,泰林无法确定。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分为三个部分。后面血红色的部分比其他部分更大,呈蛋形,腹部(如果算得上)布满了脉络。在星光闪烁的天空中,停在小小的不熄者上空。从它宽阔的一端伸出一个较小的部分,看起来很像头部。前部覆盖着一层厚重弯曲的灰色外壳,而半球形的光口就像在用险恶的瞳孔瞪着它的猎物——无助的明轮船。
头部前固定一根紧密的细柱,像巨大的腿一样连接在一起。四根横扫后方,在主船体的上方和下方拱起,每根都变细成一个点。另外四根伸向前方,探入黑暗之中。泰林只能看到作为蜘蛛腿的支柱,将一个巨大、臃肿的蜘蛛在天空中盘旋的形象丰满。编织得像巨大蜘蛛网一样的薄纱在帆尖之间延伸,微风一吹就发颤。更多的蜘蛛网像梯子,从盘旋的腹部一直延伸到岸边。这艘船就像一只恶毒的蜘蛛,在无助的不熄者上盘结罗网。
泰林的旅程虽然已经很困苦,但随着这艘黄铜色的巨魔在滑石斜坡上蹒跚而行,变得更加难以承受。虽然它骨质的外皮把他的胸膛刮得生疼,但这一次,他还是感谢这只怪物的利爪。最后,它爬到了坡底,抓住了一个带蹼的梯子。农夫本以为这只巨大的野兽会撕开细细的缆绳,但缆绳远比想象中结实。梯子摇摇晃晃,随着巨大的身躯向船腹爬升。泰林可以清楚地看到侏儒明轮车漂浮在下面的水面上。虽然他知道它没有损坏,但这艘船看起来就像是漂浮的残骸。
摇晃停止了,黑暗笼罩着泰林,这个黄铜色的巨魔挣扎着走下梯子,钻进了纽吉怪的船舱。显然,纽吉怪物觉得不需要灯光,首领嘶哑着嗓子发出的几条命令中没有一条涉及照明。这些话很陌生,但泰林自己听得懂。“死肉拿去食物柜,”这个肮脏的怪魔对它的奴隶们说。“活肉送到痛苦之室。活肉好好看守,别让它跑了。”
“服从命令,小主人,”泰林的看守发出隆隆声,它的胸膛在腿下颤抖。
“动手吧,仆人。” 一连串“咔咔”声告诉泰林纽吉怪魔已经离开。在黑暗中,他无法跟上它们的脚步,泰林只能任由自己被带到某个新的地点。不知什么时候,这只黄铜色的巨魔爬上了梯子,用爪子按住了泰林的后背,热血渗进了他的衬衫。由于束手无策,他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黄铜色的巨魔到达了另一层甲板,这层甲板并不比上一层明亮,它走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停了下来。泰林听到了锁的响声,然后是一扇润滑良好的门发出的微弱的吱呀声。野兽野蛮地咬住脚踝,把人类从背上抡了起来,从门口扔了出去,摔在地上,身上的皮脱落地越来越多。泰林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锁也落在了地上。
泰林蜷缩在黑暗中的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大脑在震惊中停止运转。最终,自我保护意识占据了上风,农夫把自己拽起来。“别坐在那儿!快想办法!”他小声骂道。泰林小心翼翼地用生硬的膝盖爬过监狱的地板,摸索着前进。一路磕磕绊绊,俘虏撞上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表面空无一物,不过他能感觉到上面都有伤痕和刻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气味,隐约散发着香甜的浓香。是什么味道如此熟悉?当他打量着牢房的大小时,泰林的骡子皮匠想起了那种气味,一种在战争中被遗忘已久的气味。那是血腥味,虽然已经干涸发臭,但还是血腥味。在黑暗中,泰林突然感到恐惧,他把自己紧紧贴在墙上,试图与墙融为一体,抵御从内心升起的恐慌。
“继续走!”农夫对自己咆哮着,咬着牙低声说道。他想起了安姆达尔,想起了他怒视着懦弱的儿子,想起了父亲脸上依然一清二楚的失望。残酷的回忆让泰林的决心更加坚定;这次他不会再失败了。他要实现亡父的每一个期望。颤抖的农夫痛苦地、缓慢地向前挪动着,手指紧贴着墙壁。他拼命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气味、血迹、伤痕累累的桌子、纽吉怪所说的“人肉”。划过金属表面,农夫终于触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手指急切地抚摸着金属表面,直到发现那是门的铰链。他几乎产生了一种希望,希望这些关节能提供一些逃生的机会。
就在他探查门的时候,泰林听到了从另一边传来的微弱声音。他把耳朵贴在金属上,努力辨别着对方在说什么。
“......肉人是我发现并带来的。他是我的财产。我要给他纹上我的图腾!”第一个声音咆哮道。泰林只能猜测说话的人是他的纽吉怪捕手。虽然他能用魔法听懂他们说话,但细微的差别他还是无法明白。不过,这些词句已经足够独特到让他辨别了。
“你藐视主人,梅菲。在找到披风前,那个肉人归霸主所有。”第二个声音虽然没有提高,但却带着明显的威胁。“霸主认为披风就在这里,报告说,一个河马人和侏儒在一起。而侏儒说,这个河马人与肉人同行。”
“如果霸主想要我的肉,那就在坑里和他相见,”梅菲答应道。“肉人和披风谁会得到我们走着瞧。如果我有披风,我的朋友们也会受益匪浅。如果霸主能持有披风,这个世界将会屈服脚下。”
停顿了很久。第二个声音开始说话,比之前更轻,仿佛说话者在走动。“......你不要大声说话,霸主就在附近。”
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亮、更有力。“霸主在变老。舰队里的另一个yrthni ma'adi很快就会出现。”泰林几乎听不懂‘yrthni ma'adi’这个词的意思。披风所传递的意思是‘伟大的老主人’。
“......披风找到了?”拖长的声音中填满了诱惑。
“啊,披风。关键的肉人和让他放弃。”即使不懂细微差别,也不会听错纽吉怪声音中胜利的幸灾乐祸。
泰林下意识地把手摸向喉咙。银链和银扣还在。摸摸后颈,披风仍然只是一块布条,感觉就像一条项链或护身符。农夫想知道,如果他放弃披风——如果他能把它脱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能说服纽吉怪放他走吗?泰林重新集中精力倾听。
“我不会讨论直到......”泰林不知道这两个声音现在在争论什么,但这并不重要,声音已经消失。俘虏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但再也没有声音了。
农夫慢慢地让身体滑到地上,修长的四肢在身下慢慢折叠。他的部分精神陷入了绝望。纽吉怪的意思似乎很清楚;泰林无法想象黑船上还有其他‘肉人’。显然,这些生物知道披风。事实上,它们对披风用途的了解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纽吉怪非常想要这件披风,甚至不惜跟踪他穿越半个大陆,屠杀数不清的无辜者。既然这些生物已经抓住了他,泰林也就不怀疑它们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了。农夫想到了半影号、利亚姆、凡多姆,还有数不清的侏儒。为了寻找披风,纽吉怪还杀了多少人?泰林试着不去想自己肩上的血腥责任,但他无法将这个想法从良心中驱除。刹那间,这个人类的思想陷入了屈服、投降和牺牲,以避免更多的死亡。
不过,还是有一丝希望的火花让泰林没有彻底绝望。显然,当他们抓住他时,纽吉怪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人类囚犯穿着披风。农夫猜想,这就是他活着的唯一原因。泰林靠在门边蹲下,再一次试了试扣子,希望能把它解开。他麻木的头脑理智地认为,只要把它解开,他就可以摆脱它的负担,纽吉怪甚至可能会放他走。
当他摸索着铁链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垂死异星客的脸。那名魔法船船长宁死也不向纽吉怪投降。她带着整艘船和她的船员去送死,是她自己选择的。泰林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为了不让它落入纽吉怪的魔爪而丧生?他能放弃吗?现在投降会不会是对船长的背叛,也许还有其他人,甚至是他的父亲?更糟糕的是,纽吉怪曾暗示披风可以奴役整个星球。那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杀害?几乎是悲哀的是,他意识到不能把披风给别人,至少不能给他们。他感觉阿安达尔和其他数百人都用幽灵般的眼睛盯着他,他是敌人中的一个孤独的人类俘虏。
地板传来砰砰的震动声。泰林警觉起来,贴近门倾听。由于没有光线,他的听觉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人类发现这种感觉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透过墙壁,砰砰声在咔嗒声中结束,泰林猜测那是巨仆们的脚步声,那些甲虫头的黄铜色巨魔。“开门,”一个声音嘶哑地说道。泰林徒劳地试图躲藏,他在黑暗中慌忙后退,直到头撞到桌子边缘。监狱的门被推开了,一盏灯笼的光从门口射进来,刺得茫然的农夫睁不开眼睛,只能坐在地上拼命眨眼。门里有一对黄铜色的巨魔,它们的后面和中间是一个高高举起灯笼的小纽吉怪。后面更远的地方有更多的同类,扭动着身躯捕捉猎物。灯笼的光在仆从的下颚和纽吉怪的黄眼睛上闪烁。
“侍从抓肉人,不杀。”纽吉怪命令道。两只黄铜色的巨物悠闲地隆隆前行,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信心。泰林避开了它们颜色变幻的外眼,而是盯着它们宽阔的脸庞中央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尽管如此,农夫还是情不自禁地瞟了那双奇怪的眼睛一眼,他一瞟到那双眼睛,就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就像他在田里干活时中暑了一样。他挣扎着要思考,要行动,但他的头脑不听使唤,仆人们甚至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们粗暴地抓住这个人,带爪子的手抠破皮肤,野兽们把受害者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然后无情地夹住他的胳膊和腿。当一名仆人把泰林的胳膊向后按在桌子边缘时,他的肩关节绷死。
“我抬起来,”一个阴险的声音咆哮道。在泰林的视线之外,第三名仆人默默地将一个纽吉怪吊到了人类可以看到的地方,怪物的怀里轻轻地抱着一个肉球和一条腿。小身体上纹满了红与金的绚丽图案,明显有别于抓走泰林的怪物。纽吉怪扭动着脖子,看着它的俘虏被刮伤、割伤、流血的身体。它的眼睛里闪烁着野性的饥饿。
“你知道披风在哪里吗,”纽吉怪用悠闲的咝咝声说道,它的獠牙离农夫的脸只有几英寸远。这句话是陈述,而不是提问。纽吉怪将它的蛇头朝向其中一个侍从。它已经压住了泰林的手腕,又压住了人类张开的双臂。农夫听到自己的肩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而他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只能看到折磨他的人那满是黑牙的闪闪发光的牙齿。疼痛在他的脑海中咆哮——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泰林不得而知。然后,压力逐渐减弱。“告诉我披风在哪里,”那张扭曲的鳗鱼脸说。“但不是现在,我先玩一场。”它笑了,或者至少露出了牙齿,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嘲弄着友谊,然后再次向侍从发出信号。
疼痛再次向泰林袭来,扭曲了他的感官。他敏锐地察觉到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浸湿了他的头发,咆哮的噪音又重新充斥着他的脑海,磨擦声和敲击声不绝于耳。肩膀噼啪作响,肱二头肌火辣辣地疼。他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一个点。时间变得毫无意义。最后,撕裂般的压力再次减轻,并逐渐消失在他饱受折磨的肌肉上。
“再来一次,”纽吉怪低声吩咐道,声音大到足以让泰林听到。
折磨再次涌上心头,将农夫吞没。再一次,它消失了,然后一言不发地又回来了。这种循环无休止地进行着——平静、压力、痛苦,然后又是平静。折磨让受害者发出一声尖叫,即使喉咙生疼也无法停止。
“够了,”纽吉怪再次命令道。泰林的胳膊被扭来扭去,几乎没有注意到黄铜色大块头松手时的不同。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躺在桌子上,在窒息般的痉挛中喘息。慢慢地,浮在头顶的纽吉怪的脸在他眼前晃动。野兽伸下蜘蛛般的双腿,将尖端拖过他的胸膛。它们出奇地锋利,划破了泰林衬衫的残片,从人类裸露的皮肤上扯下了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的破布。农夫现在只能用沉默的恐惧和愤怒注视着纽吉怪。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纽吉怪喃喃地说,它的脸紧贴着泰林的耳朵,“但我还不想听。”剃刀般的肢尖刻进泰林颤抖的胸膛,慢慢地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
“霸主,”一个熟悉的声音嘶吼道,“我的图腾肉人!”愤怒的纽吉怪停止了血淋淋的刻画,将爪尖伸进了泰林的胸膛。虽然刺得不深,但还是引起了疼痛。农夫在触碰下挣扎着,却又被巨大的仆人们扳倒在桌子上。
“大胆的奴隶,亲族梅菲,再过几年吧。霸主怎么可能接受挑战吗?”施刑者对隐藏的说话者说。“这个肉人我拿走了,然后我要去掉不必要的部分——首先是舌头。”纽吉怪瞪着对手。
泰林的头附近传来一阵摩擦声,那是纽吉怪走路时发出声响。“糊涂的霸主。没有舌头,肉就永远不会谈论披风。”梅菲的声音反击道。“霸主也许准备好加入往日的yrthni ma'adi之列了。”
金色皮肤的纽吉怪,也就是泰林所理解的船长、霸主抬起了头。在仆人的怀里挣扎着,纽吉怪向外猛扑,朝着梅菲的方向对着空气发出咬人的响声。“我是霸主。奴隶,你是我的亲奴。你威胁不了我!”
泰林缓慢地挪动着脚步,痛苦地扭过头去,看清了另一只纽吉怪。他从纹身的颜色和嘶嘶作响的声音判断,这就是抓住他的怪物。“图腾肉人是我的。”梅菲冷冷地回答。霸主勃然大怒。“除非,”挑战者继续说,“所有亲族都知道霸主的错误和想要的东西。”
泰林不太清楚为何,但另一个纽吉怪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恢复了直立的姿势。“肉人是你的,奴隶,但披风归我。”这句话用冰冷、毒辣的语调说出来,即使是披风之主未经训练的耳朵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就快动手吧,霸主,”梅菲同样狠毒地说,“否则我会再次记住你的失误。”
金色的霸主猛地一咬牙,然后再次转向泰林。这只绿毛怪物低下了头,直到它剃刀般的牙齿拂过农夫的耳朵。它低声问道:“雷加尔人的披风在哪里?”泰林紧咬牙关,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努力不让自己发抖。农夫能感觉到脖子上的纽吉怪腥臭气息,让肌肉紧绷抽筋,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试图从这个怪物身上爬走。“我不知道,”人类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以防止自己的其他感觉汹涌而出。其中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想把披风显现出来,希望它能保护自己。在魔法生效之前,泰林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耳朵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泰林的后背猛地一弓,结果又被黄铜色的大块头重重地摔在地上。纽吉怪又站了起来,它的嘴上鲜血淋漓,泰林的一块耳朵在它的下颚间晃来晃去。“披风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泰林尖叫着,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领主侍从们拽着他的胳膊,让他重新感受到了被切开一样的痛苦。昏暗的房间开始变得灰暗,旋即被遗忘。
“霸主,我的肉人不能残缺!”梅菲的声音尖锐地叫道。“肉必须是完整的,否则我就报告你的失误。肉必须能干活。不能断骨,不能残肢。”
“没有断骨,”霸主不快地答应,“还没有。”
说话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疼痛也越来越轻。他只隐约听到霸主充满厌恶的声音。“它还没有说话。仆人们,让肉人痛苦,但不要肢解身体。”
随着其中一个黄铜巨魔的回答,传来一阵奇怪的咔嚓声。“是,小主人。您的奴隶听令。”话音刚落,一阵灼热的疼痛袭来,接着眼前一黑,泰林失去了意识。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41

第二十二章


这是后话。泰林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已经被痛苦和麻木的轮回所取代。有如穿梭百年,高大的仆从一边拉扯、扭曲泰林无力的身体,下颚一边发出咔咔声。几个小时后,霸主出现了,用它生硬的舌头问了泰林一个问题: “披风在哪里?”有时,泰林想过为了结束痛苦而回答,但每次他都会被其他东西阻止。
农夫竭力控制着披风,不让它出现。泰林知道,如果他一不小心,让披风有了一丝迹象,那么一切都将失去,他的生命,甚至可能是他的世界。到目前为止,这个人类已经成功地拒绝了霸主对他的奖赏,但每一次拒绝都会带来一个世纪的痛苦,紧接着就是失去知觉的遗忘。
有一次,农夫隐约担心自己的抵抗会白费力气,制造新折磨的黄铜巨魔们注意到了泰林脖子上的细绳和银扣,这是纽吉怪寻找的披风的全部特征。他害怕仆人们会试图取下披风并发现他的秘密,于是虚弱地试图举起手臂推开他们,但他只能无力地挥舞着一只手。其中一个怪物傲慢地用自己的爪子拍了一下他的手,结束了他的尝试。农夫的手被这野蛮的一击伤。
泰林虽然疼痛难忍,但幸运之神并没有抛弃他。与黄铜巨魔怪异的爪子相比,扣子很小,它们无法扣动银扣。它们的爪子也无法从链子和他的脖子之间滑过,除非抠破泰林的喉咙。在不得肢解或杀死的命令下,这些黄铜巨魔放弃了这一行动,回到了他们原本的工作中,开始了更容易理解的痛苦。就在这时,泰林终于幸福地昏迷了过去,一直没有知觉。
从这一刻起,泰林慢慢苏醒过来,恢复了健康。他仍然躺在桌子上,身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一个角落里的灯笼给屠宰场投下了昏暗的灯光。让俘虏感到惊讶的是,折磨他的巨魔都走了;事实上,房间里,或者说农夫能看到的地方都空无一人。他们让他一个人呆着,没有给他松绑,但这并不重要,泰林连转动脑袋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泰林终于厌倦了盯着天花板上榫卯结构的木板看,他开始打量自己。他的胸口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和洪水造成的伤口。更多的血凝结在他的头发上,凝结在他被咬伤的耳朵周围,使他的左耳听力减弱。领主仆人们做得很好,把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弄伤、扭伤、拉伤了。尽管如此,他的四肢还在,而且根据纽吉怪的命令,他的四肢似乎没有断裂,甚至没有脱臼。每一寸肌肤都伤痕累累,尤其是他的脸,被打得浮肿。
“我一定很英俊,”泰林沙哑着嗓子自嘲道。“该走了,”他对站在他身旁的戈米贾的影像说。他大吃一惊,眨了眨眼睛,河马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姆达尔,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一件事如果值得去做,那就把它办妥,”老人的鬼魂说。安姆达尔的脸很快就消失在头顶的木板上。
农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桌边挣脱出来,站立不稳。他紧紧抓住桌子作为支撑,然后迈着生涩的步子大胆地穿过房间。缓慢而费力地,这个人类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
令人费解的是,当他靠近大门时,门户突然打开了,挡住他去路的是一群乌黑巨魔和纽吉怪。泰林的头脑已经麻木到无法惊讶的地步,他也看不清这些纽吉怪脸上恶毒的表情。走在最前面的,虽然安全地躲在侍从们的后面,是金色纹身的霸主和梅菲。霸主的小爪子胜利地拍了一声。
“好了,”纽吉怪幸灾乐祸地嘶吼道。“你瞧,毫发无损的肉人。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奴仆梅菲,我的耐心考验还没到那一步。”
“没错,肉人还活着,”另一个纽吉怪酸溜溜地承认,“但它什么也没有说,除非我们继续说服他。”
“这不再重要了。”霸主示意一只黄铜色的巨魔抓住泰林。巨兽躲过小门,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精疲力竭的农夫。“给喂食yrthni-ma’adi人肉。”
梅菲的八只爪子愤怒地在金属地板上嘎嘎作响。“不!你不能这样做。肉人是我捕获的,这是我的奴隶!”纽吉怪猛地向霸主扑去。一名仆人抓住了愤怒的梅菲,将它制伏。
金色纽吉怪没有理会他的暴怒。“我是霸主,喂养 yrthni-ma'adi 是我的责任。这个肉人是我的食物,这是我的权利。”
“我要揭穿你,霸主!”那只纽吉怪嘶吼道。
被仆人举起来的霸主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你不会的。证人已经听到你反对霸主的证词了,我不能容忍我的奴仆造反。要么你冒这个险,要么我拿人肉来去喂食。”
梅菲脸色苍白,身上的纹身变成了灰白色。无奈之下,纽吉怪尝试了另一种方法。“披风——”
“如果披上披风的肉人会被被揭穿。”霸主轻声嘶吼着,让昏昏沉沉的泰林不得不费力地听清楚这句话。“我敢肯定披风会保护宿主,不会让披风之主死亡。”
梅菲饥渴地望着泰林。“我希望吃这块肉,”它平淡地说。
“还会有其他肉的。这个世界盛产肉类。”霸主简短地宣布。“和我一起喂食吧,你是我的客人。”霸主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冷酷的算计,他要把敌人紧紧盯住。泰林仍在倾听,他怀疑这些生物是否懂得爱或慈善。“是时候了。侍从——去深坑。”
霸主的黄铜巨魔驮着纽吉怪穿过飞船的走廊。泰林的卫兵在后面推着踉踉跄跄的人类,梅菲在后面跟着。这一次,走廊里灯火通明,农夫只能认为这是为了向霸主致敬。一行人走下一层甲板,其他纽吉怪逐渐跟在后面。泰林注意到,当霸主走过时,有几个非纽吉怪的生物缩在角落里。这些人有人类、侏儒和精灵,他们在暗处看着,眼神中充满了幽怨。泰林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有精心制作的纹身,标记着这写可怜的灵魂是纽吉怪的财产。
最后,一行人来到货舱中间的一个简易围栏。它被超过 15 英尺高的坚固墙壁围了起来,墙壁上支撑着杂乱的横梁,似乎在阻挡巨大的压力。一条狭窄的长廊环绕着墙顶,通过加固的楼梯可以到达。
“等一下,”监狱长命令囚犯的卫兵。黄铜巨魔“咔嗒”一声咬住了巨大的钳子,表示明白。泰林站在甲板上,慢慢地试图恢复体力,而仆人们则把他们的纽吉怪主人吊到阳台上,因为小道显然无法支撑这些巨大的奴隶。
阳台上很快就挤满了纽吉怪,他们身上的纹身五花八门、五颜六色。霸主在这里显然至高无上,其他纽吉怪都与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梅菲离得很近,只要霸主的注意力移开,它就恨恨地瞪着霸主。
最后,纽吉怪霸主发出信号,让泰林上来。镀棕色的黄铜巨魔推着泰林走上加固的楼梯,紧紧跟在他身后。一上天桥,黄铜色巨魔就把泰林推向深坑边缘。在远处的角落里,几个纽吉怪把灯笼挂在杆子上,然后在空地上摇晃。
晃动的灯火让围栏里充满了朦胧的身影,有些是真实,有些只是短暂的明暗交错。泰林感觉到了危险,他一边抗拒着黄铜巨魔的催促,一边拼命地在阴影中寻找恐惧的来源。他的警惕得到了回报,一个臃肿、黝黑巨魔在地板上缓慢地扭动着、沉重地移动着。在微弱的光线下,这团黑乎乎的东西蜕变成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恶鬼。霸主和其他纽吉怪都很小,比一条强壮的狗大不了多少,而坑里的生物却非常巨大。它的体型有一辆马车或更大,肉厚而下垂。它暗淡无光的白色皮肤上布满了夸张的纹身和紫色的血管网。它就像一只巨大的蛆虫。当这个怪物把头转向泰林时,身体颤抖而沉重。它长着一张纽吉怪的脸,满是邪恶的眼睛和贪婪的牙齿,但脖子却埋在脂肪的褶皱里。干瘪的小手从肉球中伸出来,八条腿让纽吉怪人看起来像蜘蛛一样,但却只是萎缩的残肢。伟大老主人yrthni-ma'adi喘着粗气挣扎着爬上了坑的两侧,却又慢慢滑回了甲板。
泰林被黄铜巨兽的爪子逼迫前进,但由于身体虚弱,泰林慢慢地失去了平衡。两个脚趾滑过了边缘。纽吉怪发出了嘶嘶的吟唱声,急切地等待着这场殊死搏斗的开始。
“站住!”霸主喝道,敲打着黄铜巨魔传达命令。“把他放到平台上。”
“是,小主人。”侍从沉声道。身后的压力消失了,泰林迅速从边缘退了回来。
“交出你的披风,”霸主对泰林说,“在我把你喂食之前。”霸主指着坑里的东西。“它曾经是我的仆从,后来变得太老太虚弱。现在,它将为我孕育更多的仆从。”下面的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了霸主的话。“我的孩子们渴望你的血肉,告诉我!”
泰林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或疲惫,而是对俘虏歇斯底里的愤怒。农夫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现在做什么都无所谓了。“你永远也找不到披风,”他言道,放弃了所有否认。泰林朝霸主的脸上啐一口唾沫,引得那怪物愤怒地向前扑去。锋利的牙齿拂过泰林的裤布。主人勉强恢复了镇定,转身向它的仆人走去。
“把它赶进去!”霸主怒吼道。“宰了这块肉!看着它死,我会找到披风。”
黄铜巨魔抓住了泰林,把他的双臂夹在身侧,然后把这个人类从边缘甩了出去。伟大老主人从泰林的身下流过,小脑袋在他悬空的脚下猛冲猛撞。泰林准备好了,等待着不可避免的坠落。
出乎农夫意料的是,这个黄铜巨魔完全伸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把泰林放到一个和旗杆石差不多大小的小木头平台上。泰林摇摇晃晃,最后终于站稳了。这个平台架在坑中央的一根柱子上,高度刚好够避开yrthni-ma'adi的爪子。这巧妙地使他无法坐下,这样一来,怪物就近在咫尺了。泰林只有站立并保持平衡才能保持安全。怪物知道这一点后,在下面耐心地等待着。
“在它倒下之前,”老主人在他的尊位上喊道,“肉人还健在,我的奴仆将回到他们的岗位上。梅菲和我一起留下。”其他的纽吉怪们抱怨着,羡慕梅菲所获得的荣誉,但他们还是慢慢地离开了站台。
泰林站在高处目送他们离去。人类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太空中,平衡感岌岌可危。主人焦急地注视着、等待着。泰林被折磨得虚弱不堪,他努力控制着腿部和背部的肌肉痉挛。记忆中的疼痛在他的关节处隐隐作痛;疲惫浮现在他的肌肉中。
“肉会落下的,”霸主吟道。
泰林摇摇晃晃、挣扎着重新站稳、又摇晃了几下、最终使自己恢复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泰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仍然站在平台上。霸主一直注视着泰林,耐心地等待着纽吉怪所知道的必将发生的事。下面,yrthni-ma'adi一动不动地坐着,虽然它的皮肤时不时地荡漾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它的表面下移动。
终于,它发生了。泰林的眼睛闭上得太久,突然,他掉了下去。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42

第二十三章


泰林一个闪身击中了身下的肉体,弹到了空地上,瘫倒在泥土中。yrthni-ma'adi发出一声基于原始欲望的尖叫,如同流水般涌向泰林。当这个人类挣扎着跪下来时,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恐慌,他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他的腿后。
从上面,农夫可以听到霸主发出的欢呼声。”披风现身了!“
“该死的披风!”泰林喘息着向旁边一跳,躲开了巨大、长满蛆虫的老主人猛扑。布条在他身后飘扬,只差一点就被臃肿的纽吉怪兽下颚咬住。这只怪物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上面平台上的管理员也跟着摇晃起来。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侏儒怪拖着庞大的身躯再次发动攻击。泰林慌忙向后退去,并警惕地绕开怪物,试图将他之前栖息的小杆挡在两人之间。
这个人类不知道自己已经玩了多久这种猛冲和躲避的游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一次呼吸都是灼痛的喘息。他的身边火烧火燎,胸口的伤口又在流血。每一次猛扑,虚弱的农夫都会移动得慢一点,而ma'adi的下巴也会咬得更近一点。
“肉人,”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嘲弄道,“很快,你就无法避开了。你的肉将会被他会吃掉。而我将披上披风,成为最强大的霸主。”
泰林冒险抬头看了一眼从黑暗中探出头来的鳗鱼般的小脸。“你这个怪物,为什么不下来拿呢?”他轻蔑地说。那只臃肿的怪物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动了动,精疲力竭的农夫向左挪了挪,把长柱挡在了两人之间。
“我会等,肉人。再等一会儿不就行了。”纽吉怪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这毕竟才是明智之举。”
泰林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只笨重的庞然大物又扑了过来,这次它直接横在中间,根本不理会那根杆子。轻木在巨兽的冲撞下像干树枝一样折断。人类飞身躲开,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肩膀撞上了墙壁,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着一声挫败的尖叫,肿胀的纽吉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扑来。披风之主在地上打了个滚,勉强在弹头状的东西撞上他刚才所在的墙壁之前让开了身体。木头的碎裂声回荡在船舱里,围栏的墙壁也在颤抖。在上面,两只纽吉怪,霸主和梅菲,恐惧地紧紧抓住它们的栖息地。
泰林慌忙站起身来,赶在yrthni-ma'adi恢复之前,用指关节敲打着断裂的柱子。他不敢把视线从怪物身上移开,疯狂地摸索着,直到手指握住杆子。农夫笨拙地掂了掂,把尖锐的断端转向野兽。把这根杆子当作一根又长又笨的矛,但总比没有武器要好,泰林可以用它像戈米贾教他的那样刺向那只臃肿的怪兽,试图将它挡在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野兽大吃一惊,慢慢地让开了一条路。泰林把它赶了回去,直到yrthni-ma'adi蹲在他对面的墙边,先是向左,然后向右佯攻,而人类却不熟练地招架着每一招。就在向右刺出一枪时,农夫注意到他身旁的墙上有一道裂缝。那是野兽曾经撞击过的地方,显然它的力量足以把围栏的木板撞得四分五裂。
在泰林制定逃跑计划时,这条参差不齐的线成了他心中的一个机会。他假装筋疲力尽,让长竿稍稍垂下。伟大老主人猛地向前一扑,却只把瘦长农夫的杆尖这段。那怪物愤怒得浑身发抖,重重地向墙壁后退,并加大力度继续猛扑佯攻,嘴里发出沮丧的咕咕声。泰林不停地戏弄它,促使这只野兽做出更疯狂的尝试。
突然,这只胀大的怪兽猛地向前扑去。泰林还没准备好实施他的计划,但当他把杆子插入时,伟大老主人并没有被吓倒。巨兽正中木杆,木头刺穿了它的肉身,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竹竿在泰林的手中扯断,在甲板上滑行,直到卡在墙上。伟大老主人用力压住木杆,迫使木头扭曲弯曲。野兽苍白、松弛的皮肤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渗出淡黄色的粘液。肿胀的怪兽用生疏的语言吱吱呜呜地叫着,疯狂地甩动着,撞击着围栏。农夫向一旁躲闪,在愤怒的怪物从墙壁撞向墙壁的过程中,险些避开柱子和人。突然,伟大老主人颤抖着瘫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咽的呻吟,身体汩汩作响。
“我未出生的亲人——奴隶!你伤害了我的孩子,肉人!”霸主在头顶上尖叫道。金色皮肤的纽吉怪争慌忙地爬上前去,从边缘探出头来,俯视着自己畸形的祖先,然后瞪着跌跌撞撞的人类。“细嚼慢咽的老主人啊!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恶毒的蜘蛛鳗朝受伤的怪物挥了挥爪子。
泰林转头一看,被怪兽发出的吸吮和撕扯声吸引住了。这不是怪兽的叫声,而是肉体慢慢撕裂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人类看到长矛上渗出的伤口在蠕动,然后分开。一个蠕动的蠕虫状物体从伤口中伸出来,它的粗细和农夫的大腿差不多。它四处蠕动,然后 “扑通”一声掉到甲板上。紧接着,又有一只,第三只也出现了;在地板上,它们看起来就像被粘液覆盖的蛆虫,大小不一,令人作呕。即使是在幼虫阶段,泰林也能看到针状的牙齿和蛇一样的小头。这些蠕虫蠕动着,无力地咬着它们盲目的脸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模仿着它们长辈的毒液。泰林被吓得目瞪口呆。这只畸形的母虫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震惊,猛地向农夫冲了过来,以惊人的力量推出了自己臃肿的身体。泰林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攻击,他几乎没有及时把注意力从可恶的后代身上移开。农夫摔倒在甲板上,松弛的身体擦过他的后背。伤口处的淤血从他身上淌过,泰林勉强滚出了压碎的重物。
当这只臃肿的纽吉怪撞上四分五裂的墙壁时,发出了一声剪切的脆响和一声尖锐的惨叫,冲击波穿过这只臃肿的纽吉怪。它的头和胸脯被撞成了肉酱,与破碎的木板混在一起。笼壁向外倒扣,支架发出雷鸣般的断裂声。阳台摇摇晃晃,在一片木雨中坠落,紧接着是墙壁上的木板。
yrthni-ma'adi发出一声吼叫,破碎的脸上发出汩汩声响,同时冒出淡黄色的汁液。巨大的身躯不停地挣扎着,裂口又扩大了。泰林战战兢兢地走向破口,避开翻腾的血肉。怪物的两侧又有新的伤口渗出,从裂开的伤口中喷出更多的粘液。涂满黏液的蛆虫本能地蠕动着,以寻求安全。其中一只小怪物用锋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脚踝,泰林疼得直打哆嗦。农夫绝望地用脚踢开它,把它柔软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墙上。瘫软的尸体立即遭到其他同类的围攻,它们撕咬着新生的肉体,争斗不休。
幸运的是,泰林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母怪已经停止了蠕动,尽管身体还在抽搐摇晃。“肉人!肉人杀了我的亲奴!”当它紧紧抓住对面墙壁上摇摇晃晃的栖木时,主人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泰林没有再等下去。获得自由的机会让他振奋不已,他从老主人颤抖的尸体上一跃而过。
他落到了围栏外的甲板上,却在一片碎木和粘稠的淤血中滑倒,在地板上滑行,给他悸动的身体又增添了一份痛苦。浑身是血的人类恢复了平衡,捡起一盏掉落的灯笼,跑向他希望是通往上层甲板的同伴通道。
泰林身后传来一阵撞击声,是木头和金属的摩擦声。他冒险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笔筒上方的灯笼晃了晃,挥了挥,然后沉到了地板上。随着一面墙的倒塌,整个建筑悠悠地倒了下去。泰林无法判断,是那只纽吉怪霸主骑着他的栖息物向毁灭,还是那只可恨的小动物设法逃脱了。他不打算回去看看。
船舱的门就在前面。泰林停了下来,他不敢向前走,但他知道身后除了痛苦什么也没有。阴暗舱室里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和压抑,而坍塌的声响在洞穴般的船舱里激烈地回响着。农夫确信整艘船都能听到这嘈杂的声音,确信这会让纽吉怪提高警惕。
爪子与金属的空洞摩擦声唤醒了麻木的逃亡者。霸主咝咝的声音在远处低语。话不清楚,但纽吉怪霸主无情的脚步声却听得一清二楚。泰林关上灯笼,只露出一点微光,然后他穿过门口,进入大厅。他朝左边跑去,不顾腿上的疼痛和两边流淌的鲜血,一路小跑。不协调的是,披风在他身后飘了出来。泰林一边跑一边咒骂它;它不仅没能救他,反而让他离死亡越来越近。
披风的主人绕过走廊的一个弯道,看到了通往上层甲板的梯子。他盲目地抓住梯子爬了上去。在下面,远处那艘黄铜巨兽发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在梯子顶端,泰林从舱口探出头来。下一层甲板漆黑一片,这个人类挂在梯级上,竭力倾听,但黑夜中没有任何声音。他举起灯笼,小心翼翼地打开百叶窗,让一束光照在地板上。地板上空无一人,泰林就匍匐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边喘息边等待。
直到他停止喘息,披风之主才准备再次行动。黄铜巨兽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小路上,泰林在这里呆得越久,它或另一个纽吉怪就会越快找到他。尽管如此,他还是对飞行途中没有遇到另一只纽吉怪感到困惑。在他的逃亡引发了一场骚乱之后,这似乎更令人吃惊了。船上太安静了,就像被遗弃了一样。出于好奇,但更多的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泰林拿起灯笼,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始探索。
农夫离开着陆点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拉开沉重的金属门,让灯笼照进其中一个房间。光束打在一张结满血痂的桌子上。
恐慌从泰林的内心升起,抓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关上门,倒在门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强烈的颤抖让灯笼摇摇晃晃,向四周投射出狂野、跳跃的阴影。农夫变成了披风之主,他拼命驱赶恐惧,恐惧把悦动的暗影变成了狰狞的折磨者。
一声深沉的爆炸声,紧接着甲板上一阵颤抖,泰林没有注意到。第二次爆炸和第三次爆炸没有再引起人类的任何反应,但其他地方的声音却没有被忽视。声音和奔跑的脚步声从船尾传来,泰林忧心忡忡地意识到这艘船并没有被遗弃。
行动的需要再次驱走他的心魔,泰林远离了所有的嘈杂。逃亡者推断,不管船尾发生了什么,都意味着纽吉怪在那里,他可不想撞上他们。农夫迈着摇晃的脚步,躲进了一条灰色的长走廊,走廊两边都是门,他在每扇门前都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向里张望。他最先检查的几扇门里只有一些破烂——旧帆、线轴、水桶和备用木块。就在他关上第三扇门的时候,一丝金属光泽引起了他的注意。泰林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他的长矛永锋被塞进了一堆帆布。农夫迫不及待地把细长的长矛从一堆帆布中拔出来,从纠缠在一起的帆布中挣脱出来。把枪杆敲在甲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坚实的木响,这让泰林感觉良好许多。
随着又一声爆炸,船身颤抖起来。农夫再次提高了警觉,猜测爆炸的原因。不是在外面就是里面,他猜在里面,可能是他逃跑时造成的。也许那只蛆虫还活着,并在船舱里肆虐;也许是它的卵造成的。泰林并不在意,因为不管它是什么,显然已经把纽吉怪和他们的仆人吸引到了船尾。
农夫继续前进,一只手始终扶着舱壁,稳住自己的身体。爆炸声越来越剧烈,每一次雷鸣般的轰响都会导致船身摇晃。“我的表现一定比想象的要好,”泰林意识模糊中自言自语起来。他继续挨个房间搜索,但毫无结果。虽然他没有找到任何人,更重要的是,也没有找到出口,但每个房间都比上一个房间更有气势。
泰林来到另一扇门前,长矛蓄势待发,手握门把手。“肉人在那!”身后一个声音嘶哑地说道。泰林惊讶得差点把长矛掉在地上,但他还是保持足够的镇定,转过身来。他轻轻一拨,灯笼就打开了,光亮洒满了冰雹。走廊的尽头,金色皮肤、满身刺青的霸主正遮住双眼,躲避着这束耀眼的光芒。他披着的长袍破烂不堪、污迹斑斑,脖子上下的伤口和擦伤处渗出黄色的液体。在它身后,隐约可见霸主凶猛的黄铜色仆人。泰林瞥见了它那双漩涡状的多面眼睛,他的膝盖突然一软,只能垂头靠在舱壁上才站稳。“碾死他!”纽吉怪尖叫着,跳到一旁让它的奴隶冲过来。
披风之主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握住长矛,准备迎接怪物的冲锋,泰林决心战斗到最后一刻。黄铜巨兽稳步前进,每一步都在加快速度,爪子扫过它面前的地面。
一声响亮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让这只黄铜色巨兽气势汹汹的前进步伐戛然而止。这只镀了骨的怪兽猛地直立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它的下颚在愤怒和惊讶中磨擦着,发出咔咔的声响。在来自背后的无形打击的推动下,这只怪兽向前冲了半步,然后伸出双臂呼啸而过。巨大的爪子在金属舱壁上刨出一道道沟壑。泰林看到,在它瘦骨嶙峋的兽皮上,有一对四分五裂的血洞,就在左肩上方。
“第二分队——长矛准备!”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从大厅的远端响起。泰林楞了一下,原来是戈米贾。在这辆黄铜巨兽不休的咆哮声中,农夫听到了高亢的声音在长篇大论。“少废话!”那声音再次响起。话音未落,受伤的黄铜巨兽就撞向了它的攻击者。
金属、野兽和侏儒的尖叫声响彻走廊。在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下,黄铜巨魔的爪子起起落落,就像一个愤怒的影子。一具小尸体从它肩上飞过,鲜血溅满了天花板。当 纽吉怪靠墙蹲下时,被剖开的弹丸落在了霸主附近。“仆人,杀!”卑鄙的小魔尖叫道。“可恨的肉人,我要杀了它。”当纽吉怪望向走廊上摇摇晃晃站着的泰林时,它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火光。仆从再次发出愤怒的嚎叫。
它小心翼翼地用蜘蛛腿窜近泰林,晃动着小脑袋,寻找可以狠狠咬上一口的机会。它像剑客一样移动身体,头和脖子像剑一样。它佯攻,然后在泰林的刺击它时反击,柔软的脖子巧妙地躲开了泰林的攻击。
泰林的每一次阻挡和刺击都变得越来越无力。长久以来支撑他身体的肾上腺素和恐惧感逐渐消失,只剩下一具空壳。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与霸主战斗。每一次攻击,纽吉怪都在向泰林靠近,它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杀死泰林。
“肉人,投降吧!”霸主自信地咆哮着。“我只想要披风。你的朋友们已经失败了,我的仆人最位强大。他们帮不了你,他们快死了,你听到了吗?”汹涌的战斗尖叫声仍从走廊里传出。泰林停顿了片刻,聆听着纽吉怪的话语,霸主趁机扑了上去。摇摇欲坠的人类勉强击退了攻击。“把披风给我,人类。我不会杀你或吃你。有了披风,我可以慷慨解囊。你只用做奴隶。”
咬紧牙关,泰林向前冲去。永锋咬住了纽吉怪的肩膀,撕开了小蜘蛛的长袍,露出了长袍下棕毛身体。
“不!我还能杀了你!”披风之主咆哮着,但他的时机和速度都不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纽吉怪就飞身扑了过来。一排排利齿紧紧咬住泰林的前臂,几乎咬到骨头。
“啊!”泰林尖叫起来,他的手臂先是疼痛,然后是麻木。他的手指痉挛着松开了 永锋,长枪掉在地上。纽吉怪紧紧抓住,狠狠一拽,把农夫摔了个四脚朝天。霸王扭动着人类的手臂,胜利地把猎物逼到了地上,直到小纽吉怪高过泰林。农夫抬头盯着纽吉怪的脸,它那沾满鲜血的下巴还紧紧咬着他的胳膊,一双小眼睛因胜利而幸灾乐祸。
“第一排!准备开火!”戈米贾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回荡。泰林已经忘记了河马人,一个拯救戈米贾的疯狂念头跃入他疼痛难忍的脑海。人类紧紧抓住它,拒绝投降。他的手指触碰到矛柄,无力地缠绕在上面。
就在泰林奋力一击时,走廊里爆发出一阵爆炸。一阵蒸汽和碎石风从这对战斗着的人身边刮过,地板塌陷,两人被推开。泰林的耳朵麻木了,几乎失聪。随着水蒸气滚滚而去,农夫顺着走廊往下看,寻找着霸主或黄铜色的大块头。纽吉怪在走廊对面蜷缩成一团;而黄绿巨人只剩下一滩黑色的污渍,覆盖了地板、墙壁和天花板。湿漉漉的东西从天花板上松脱下来,扑通一声砸在地板上。
霸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片狼藉。“死了——我的仆人,”纽吉怪缓缓地说。听起来几乎悲痛欲绝。“杀了它。”
泰林没有等待分心的怪物恢复过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冒这个险。他孤注一掷,刺出了永锋,正好刺中霸主的头部下方。被吓了一跳的纽吉怪发出一声惊叫,人类用尽全力,将长矛干净利落地刺穿了它灰色的皮肉。双腿疯狂地甩动着,而霸主徒劳地咬着长矛的矛杆。泰林用双手紧紧抓住长矛,防止蠕动的纽吉怪兽挣脱。慢慢地,死亡的挣扎停止了,直到奄奄一息的它只剩下随意的痉挛。披风之主的体力耗尽,垂头丧气地瘫倒在被杀死的敌人身边。
“长官!”戈米贾的声音传来,在泰林耳鸣中显得有些低沉。河马人蹒跚着走下大厅,来到人类躺着的地方。“长官,你还活着!”
泰林虚弱地爬起来确认。“戈米贾,”他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农夫滑回地上,河马人轻轻地把泰林扶了起来。
“反击,长官。我们几乎清空了整个无关山。”戈米贾用一只大手搂着泰林,停顿了一下,向等得不耐烦的侏儒发布命令。一队人沿着坠物迅速赶到另一端的门前,带着各种工具和装置,开始凿开大门。泰林隐约在想,他们中是否有人先试过把手。
“......这里遭到了突然袭击。几乎所有的纽吉怪都上了岸,所以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戈米贾说道。人类没听清,但他真心什么都不在乎了。河马人引导他虚弱的同伴向前走。当门——整个隔板、门框和所有东西轰然倒塌时,侏儒们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锅盔小战士们肆无忌惮地挥舞着武器,冲进了密室,全然不顾戈米贾大声吩咐的秩序和纪律。
侏儒们运气不错,房间里空无一人。这似乎是舰桥,房间中央有一把大椅子,泰林猜想那是船长的椅子。一张铺满海图的长桌矗立在一侧,三个巨大的圆形舷窗占据了整个舷窗,船下的湖面一览无余。透过一个舷窗,泰林可以看到不远处不熄者的甲板。一队队侏儒背着大包小包从码头上匆匆走过,另一队侏儒则匆匆从无畏号上取下另一批货物。
在陨石坑底部的其他地方,泰林看到金属闪烁的光芒被突如其来的蒸汽云稀疏地点缀着。一队零散的纽吉怪和他们的仆从正被赶出无关山之门。泰林几乎分辨不出穿着锅顶盔甲的侏儒战士的闪亮身形,不过他们荒诞的战争引擎——奇异的弹射器和投掷装置——却格外显眼。侏儒似乎赢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但纽吉怪正在有序地撤退。农夫有气无力地想,为什么入侵者会向陨石坑的远端撤退呢?
突然,甲板在泰林的脚下晃动了一下,不过并不像他最初想的那样是爆炸造成的。“啊哈!”侏儒们高兴地叫道。他们中的一个人,因泰林的缘故,给他起了个绰号叫 “萨拉曼”,他是个满脸浮肿的老家伙,一双眼睛比大多数侏儒都要有神,他坐在椅子上,一脸聚精会神。甲板再次颤动起来,引得侏儒们再次欢呼雀跃。泰林盯着舷窗外寻找线索。
起初,泰林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当然也没有什么能引起工匠们的欢呼。然后,他注意到他们脚下的船影。它在移动,在破碎的火山口地面上荡漾。不熄号已经不在原来处;纽吉怪的船已经转向左舷,湖水的蓝色正在靠近。
“注意,”其中一个高级侏儒开始说道,泰林从这个小修补匠满是皱纹的脸上、浓密的灰色眉毛和不协调的灰色辫子上判断出了他的意思,“一旦接触到水面,工具就会开始拆卸魔法船舵,并在这艘我们的工程师认定不适航的船沉没之前把它转移到不熄号上——”
“长官,”戈米贾从房间对面叫道,“先生,您能走路吗,要我安排担架吗?我们不能在这艘船上待太久。”
“我能走。”泰林坚持说。尽管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但他那家族式的倔强拒绝了任何帮助。他走了两步,随着船猛地下降,他向前倾倒。戈米贾迅速来到他身边。
“我来帮您,长官。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泰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头雾水,不明白戈米贾的意思。“侏儒打算把这艘船停靠在不熄者旁边,长官。我觉得死蛛不太适合漂浮。”戈米贾搀扶着泰林,停在了正在忙着拆卸船长座椅的工匠附近。“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舵取出来?”
灰辫主管抬起头,从眼睛里拿出一个特大号的珠宝放大镜。“嗯,整个框架附件都反扣在——”
“我问的是多长时间,区三。”戈米贾抱怨道。侏儒脸色苍白,认真地竖起了五根手指。
“五分钟,戈米贾中士。”侏儒轻快地说。
“就四分钟。”不等他回答,戈米贾就把他的朋友领到了门口。
“那是怎么回事?”泰林在河马人带他走到大厅时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只是一点小纪律,长官。”戈米贾兴高采烈地回答。“哦,”泰林不以为意。死蛛落水时溅起滔天浪花,甲板也随之颠簸。从颠簸中恢复过来的戈米贾急忙把虚弱的人类从地板上扶起来,催促他走向舷梯。随着海水迅速渗入下层船舱,船体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
“对不起,长官,我们最好快点,”戈米贾解释道,在人类提出抗议之前就把泰林抱了起来。河马人把他虚弱的朋友抱在他巨大的臂膀里,然后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冲向上层甲板。
“那些侏儒呢?他们在研究什么东西?”
“你说的舵吗?”泰林在他们颠簸的过程中痛苦地问道。
“舵?就是引擎,让魔法船运转的东西。”戈米贾在裤子间隙解释道。
“那个东西?它就是一把椅子。”泰林说。
“嗯,长官,就是它。没有它这只死蛛就永远飞不起来——侏儒可以用它来建造不熄者。我不是很明白,但工匠们懂。”戈米贾大步走上通往上层甲板的斜坡。当河马人踏上武器甲板时,明亮的阳光直射泰林的眼睛。一队侏儒正蜂拥在一个拆卸了一半的弹射器旁,把碎片递给在一旁等待的小船。泰林走到甲板边缘,可以看到水流冲进死蛛的船舱,气泡随之升起。一想到伟大老主人被困在水流湍急的舱室里,人类就感到无比的欣喜。
“是时候离开了,长官。”戈米贾说着,把满身是血、伤痕累累的泰林放到下面伸出的手上。一支侏儒船队在旁边等待着,这些划艇看起来不可能浮在水面上。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43

第二十四章


当泰林终于摇摇晃晃走上不熄者的舰桥,戈米贾正在一张小会议桌旁打瞌睡,头枕在金属表面上。风从敞开的门缝里吹入,他的披风——从纽吉怪那缴获的战利品——拍打着手臂。泰林把门拽上,听着配重和滑轮将阀门滑到位时发出的呻吟声。这扇门绝对是侏儒的杰作。
这喧闹声甚至足以唤醒平时难以唤醒的河马人。大块头异星客疲惫地推了推他岌岌可危的小椅子,让自己清醒过来。“下午好,长官!”戈米贾呼唤道。
泰林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也许是对小舰桥上杂乱无章的表盘和操纵杆感到惊奇,也许只是对缺失的时间感到困惑。“发生了什么事?”披风之主终于开口问道,试图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们把你从纽吉怪手中救了出来,长官。”戈米贾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他突然对自己的朋友感到担忧。“你还记得下死蛛后,上了划艇吗?”泰林点了点头,河马人继续说道:“你昏倒了,长官,所以我让他们把你带到了不熄者,在那里我可以照看你。除非我在你身边,否则我不会相信侏儒医生。”
“感谢。”一想到修补匠可能会对他的身体做什么,泰林略显苍白地说。“但你是怎么救我的,而且还是和侏儒一起?”农夫仍然有些摇摇晃晃,他轻轻地把自己放倒在一张小得可笑的侏儒椅子上。
戈米贾笑了笑。“没那么难,长官。你走后,我把我的侏儒们组织成了一排,就像一个中士应该做的那样。小家伙们对这个主意很感兴趣,到处传播。有一次,整座山的侏儒都组成一排,不过我还是把它整顿好了!”戈米贾余兴未了,用拳头敲了敲桌子,觉得这个想法很幽默。“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侏儒就是战斗的恶魔。他们不喜欢被赶出自己的山。”
“他们把纽吉怪赶走了?”泰林难以置信地问。很难想象侏儒对任何事情都很坚决。
“差不多吧,长官。”戈米贾用大手指了指无关山的锥顶,透过舰桥的窗户,无关山清晰可见。“侏儒们已经把纽吉怪逼进了那些小尖塔。最上层的塔楼,也就是第三十七层到第三十九层,只有几只野兽。纽吉怪被困住,退无可退。我在上面派了六个排的兵力,想把它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那只死蛛,我们早就把他们赶出来了。”
泰林闻言坐直了身子,僵硬的肩膀上传来阵阵疼痛。“什么另一只死蛛?我以为只有一只!”
“现在没有了,长官。”河马人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指着相反的方向。在窗户的映衬下,第二艘蜘蛛船恶狠狠的黑色身影盘旋在火山口湖的远端。“它是几个小时前出现的。是我的错,长官。我忘了这些东西是成群结队的。到目前为止,它什么也没做,我猜它们在等待增援。”
泰林缠着绷带的手臂一阵刺痛。“然后呢?”答案显而易见,但疲劳让人难以思考。
戈米贾扫视了敌舰和弹坑壁之间的地面。“然后,我认为纽吉怪会再次发动进攻,而且组织得更好,兵力更多。侏儒们在面对猛烈的攻击时可能就没那么好受了。”
“我还以为我们刚刚经历过一次呢,”泰林说道,他并没有因为河马人的悲观说法而感到鼓舞。
戈米贾摇摇他的大脑袋。“不,长官。只有一艘飞船,那更像是一次突袭。我想纽吉怪没有料到会有抵抗,但现在他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直到他们拿到披风,”泰林不高兴地补充道。那块布料像铅一样挂在他的肩膀上,它所承载的死亡重担一下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想是的,长官。”
泰林痛苦地走到一扇舷窗前,向甲板上望去。从船上看,不熄者似乎更像一艘合适的船,尽管它的设计仍然很奇怪。与远洋船银浪号不同,这艘侏儒船的船体看起来像河船一样扁平,甲板堆叠在船体上。每层甲板都有一个通向该层的所有船舱的阳台。梯子和楼梯的疯狂组合破坏了看似整齐的布置,但泰林确信侏儒们认为这是一种改进。
农夫靠在舷窗边沉思着。自从冒险开始以来,他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虽然农场离他只有几周的路程,但他觉得农场似乎离他很遥远。现在回去,感觉会很不一样,甚至比战后与父亲团聚时更不一样。泰林沮丧地意识到,至少那时他还有地可回。
“长官,您想和我谈谈吗?”戈米贾问道。
“对,对,”泰林最后心不在焉地说。他转身离开舷窗,咬紧牙关。“外面的世界怎么样?”这个人类几经踌躇,终于开口问道。
“长官?”戈米贾放下了僵硬的姿态。
“外面,这个世界之外,是什么样子?”
戈米贾歪着头,久久没有回答。“我不知道,长官。我是说,我无法解释。它安静又黑暗。”河马人紧张地指着他的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泰林插嘴道。“我是说,外面有人吗,人类,还是每个人都是——嗯,别的生物?我想我想知道我会孤单一人吗?”
河马人惊讶地竖起耳朵,回答:“你永远不会孤单,长官。我会和你在一起。”泰林摇了摇头,意识到戈米贾还没理解。大个子的异星客又一次思考。“有人类。”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泰林失望地说,他期待更有诗意的答案。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期待河马人说些什么。“我真希望知道这件披风有什么特别之处,戈米贾。为什么纽吉怪想要它?”
河马人抿了抿他的大嘴唇。“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长官,我不知道。也许你应该再休息一下。”
受伤的农夫没有理会河马人的建议。“但是纽吉怪确实想要它,如果这次得不到,他们还会再来的,不是吗?”泰林千百次地看着那块乳白色的布料,试图弄清它的奥秘。
“是,长官,这确凿无疑。”这一切显而易见,而戈米贾却看不出这个人类在说什么。“纽吉怪是一个意志坚定的种族。”
泰林在小桥上踱来踱去,从河马人看向纽吉怪的飞船。不自觉地,农夫的拳头在腿上敲了敲。“我会喜欢吗?”泰林脱口而出。
“喜欢什么,长官?”戈米贾问道,他现在已经非常困惑。
“你知道,在外界。我会喜欢天宇吗?”泰林问道,他对河马人没有跟上他的思路有点恼火。
戈米贾嘴一撇,吐出了一句话。“长官,我想你会爱上它的。我是说我不知道。”戈米贾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连忙闭上了大嘴。
泰林摇了摇头,打断了这个无助的河马人。“该死的诸神!戈米贾,我不能让他们得逞!”农夫宣称。“听着,我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是,以深渊之名,我不会把它交给纽吉怪的,在——”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在他们对我做了那些事之后。”泰林的眼神坚毅而狰狞,血色涌上了他的脸颊。他停止了踱步,站在桥中央。“我和你一起去。”
河马人的耳朵抽动了一下。“可是,你说过你不想离开这片土地,长官。我们说了再见,你还让我当了中士什么的。”河马人仔细端详着泰林的脸。“你确定,长官,你没事吗?”
“我很好,”泰林坦言,尽管他感觉远非如此。药膏让他的伤口又痒又烫,而他的肩窝还在因为纽吉怪仆从的扳动而跳动。“我要和你一起去。”他再次声明,几乎是在说服自己。
“为什么,长官?太空不是你的家。那你的农场呢?”
泰林回头看了看舷窗外盘旋的死蛛。“正如我所说的,戈米贾,因为如果让纽吉怪得到这件披风,我可就惨了。”泰林面色冷峻,朝纽吉怪的飞船点了点头。“当我还是个囚犯的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人说过一些话,说要用披风来奴役世界。也许当时我不明白,但现在我懂了。”泰林回头面对河马人。“听着,戈米贾,如果我呆在这里,纽吉怪就会不断来寻找披风。他们已经杀了多少人了?你是说无关山可能会陷落。如果真的发生了呢,你能想象吗?纽吉怪舰队漂浮在克莱恩上空?我看够了战争,这片土地上的战争已经够多了。”泰林转过身去,迅速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反正农场也没了——祖父、安姆达尔、利亚姆——所有有意义的人都没了。如果我留下来,纽吉怪只会伤害我身边的其他人。这样就不会再有杀戮了。”
“但与纽吉怪战斗是一种荣耀,长官。它们不是任何人的朋友。”戈米贾认真的表情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不,戈米贾,我不是你,也不是索兰尼亚骑士。很久以前,战争就让我明白它没有荣誉可言。看看凡多姆的下场,或者这里的侏儒。你觉得他们觉得光荣吗?”泰林的手指紧紧抓住舷窗。“我不能——我不会为把纽吉怪带到克莱恩负责——所以我要离开。”
戈米贾皱起眉头,声音阴沉而不祥。“逃跑?河马人不应该在懦弱的船长手下服役。”
泰林慢慢转过身,拉紧身上的披风,咬牙忍住一股怒火。”你不明白!不管这件披风是什么,纽吉怪都非常想要它。我不是在逃跑。我是在引开他们。我想让他们跟着我,独自离开克莱恩。而且,在外面我也许能知道这件披风的作用。”泰林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如果它真像纽吉怪想的那样强大,也许我就能以牙还牙。”农夫的眼睛越过河马人,看向只有人类才能看到的东西。戈米贾从未见过人类表现出如此冷血的火焰。
泰林朝甲板竖起手指,从静默中挣脱。“当这艘船离开时,如果有必要,我会在纽吉怪眼皮底下挥舞这件该死的披风。”骡子皮匠轻蔑地瞪着河马人,向异星客提出抗议。
戈米贾的耳朵慢慢竖了起来,小眼睛睁得大大的。河马现在看到了泰林计划的危险意义。“我现在明白了,指挥官。我......错了。” 河马人摸索着自己的腰带,拔出一把手枪,把枪托先举起来,让人类拿去。泰林犹豫了一下,农夫出身的他不愿意接受手枪意味着的承诺。“请拿着这个,”戈米贾催促道。“你会成为一个高尚的河马人,长官。你有一个英雄的灵魂。”
泰林听到这个大个子异星客的赞美,脸涨得通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枪的枪托。这把武器是为河马人粗大笨拙的手指制造的,在他自己的手里却显得十分巨大。泰林仔细端详着,戈米贾从腰带中抽出小袋放在桌上。把火药、药包和子弹分装好,河马人示意泰林如何操作。
“是这样的......”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43

第二十五章


手枪操作课很快结束,尽管戈米贾一再保证,但对泰林来说,这节课就像变魔术一样。桥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预示着课程的结束。河马人知道侏儒们很想拆解和分析他的珍贵武器,他匆忙地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储物袋。
叮当作响的门阀打开,威斯多舰长,也就是他们之前见面时那个扎着辫子的侏儒冲上了舰桥。珠宝匠的放大镜不见踪影,但灰色的辫子还在。他穿着实用的普通衬衫和裤子。皮围裙是工作侏儒的标准着装,但因常年未经打理而泛白开裂。队长的胳膊上沾满的油脂一直延申到肘部。“完成了,长官!”他从轮机舱深处匆匆赶到舰桥,气喘吁吁地喊道。“我们完成了对魔法船的修改——”
“完成了什么?”泰林问道。侏儒急促的语速让他本就晕眩的头痛得更加厉害。戈米贾眉头紧皱,试图弄清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侏儒。
即使是这位通常举止专业的船长也难以抑制他对不熄者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按照那个自称戈米贾的蓝肤大个子的指示,魔法船舵已经安装完毕——”
“你已经告诉我们了。”泰林抢先答道。“嗯,是的,”威斯多船长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但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对舵的所有改装——”
“这是否意味着飞船可以离开了?”泰林问道,没有理会侏儒的字斟句酌。
“——是的——此外,我们还对设计进行了几处改进,虽然还未经过测试,但应该可以提高魔法船引擎的整体性能,当然,前提是阿尔丰隆鲁缇纳塔维纳斯卡迪尔马斯特尔基大师对空间物理特性的各种假设——”
“我们可以离开了吧?”泰林一手搭在船长的肩膀上,再次问道。他想确定侏儒是否回答了他的问题。泰林抑制住了想对着小家伙大吼的冲动。
船长停了下来,指着泰林的手仔细地梳理辫子。“是,”他冷冰冰地回答,抬头瞪着人类,威严十足,恢复了职业风范。
泰林也同样凶狠地回视,丝毫没有被侏儒的姿态吓倒。“其他都准备就绪了?”他挥手指切断任何冗杂之言。
“只要海军部到达不熄者舰桥并下达必要——”
“好极了。”泰林打断了他的话。人类对侏儒和他们的方式已经失去了耐心。
戈米贾从门外探出头来,向里面的人喊道。“军官来了,长官。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的。”
“军官?”泰林应了一声。
“军官,长官。他们有三个。”戈米贾边解释边走回房间,威斯多船长急忙让开。
三位海军将领——仪容整洁的伊尔瓦、满头乱发的尼吉尔和驼背的布罗兹——步调一致地走上舰桥。三人身着滑稽的蓝绿相间的制服,上面满是金色的辫子和纹章符号。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推推搡搡的技工,手里拿着一箱箱乱七八糟的图表和文件。戈米贾下意识地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舰桥上的将军们,长官!”他以军人特有的方式吼道。
随着一声呻吟,泰林瘫倒在一张侏儒大小的椅子上。三位海军将领发现了他,对他的逃脱表示祝贺,并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泰林觉得他那可怜的关节又要被拧断了。最后,伊尔瓦捋了捋他那方方正正的黑胡须,宣布了控制权。“值日官,准备一艘船,把卡拉曼的泰林·摩尔运回岸上。”伊尔瓦命令道。威斯多船长朝门口走去。
“没这个必要。”泰林在命令还没来得及执行之前赶紧插话。“我要留下来。”
“你要留下来?”侏儒惊讶地叫道。他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眯起,研究着泰林。关切的老侏儒用家长式的手扶了扶农夫的胳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轻声问道,问题简单。“你说的农场怎么办?你知道你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泰林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方胡的海军将领不会就此罢休。“卡拉曼的泰林·摩尔,你不必因我们而做,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怪你,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些原因而跟我们走,所以请确定你所说的话——”
“我很荣幸能和你们一起航行。”披风之主坚定地回答。伊尔瓦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收回成命,值日官!”他回头喊道。“卡拉曼的泰林·摩尔,你能上船真是太好了,”上将高兴地说,看到泰林的决心后,他的神情完全变了。“我很高兴我们将有机会对你的披风进行进一步的研究,当然,你也知道,这种研究只能在克莱恩的尘世影响之外进行,这也是我们当初推荐你和我们一起去的原因——”在伊尔瓦身后,将领尼吉尔和布罗兹迫不及待地相互唠叨着,显然对人类的决定感到高兴。
泰林已经能看到尼吉尔眼中贪婪的科学光芒。他举起手,坚定地宣布:“在我同意之前——除非经过我同意——否则不能对披风进行测试。明白了吗?”三位侏儒,尤其是尼吉尔,听了这一宣布后有些沮丧,但还是用他们那啰嗦的方式勉强同意了。
“可我的追求——”尼吉尔刚开始嘀咕,甲板上就传来一阵颤抖,打断了他的话。透过前方的传送门,他们都能看到死蛛从尾部发射了一枚导弹。他们听到了另一枚弩箭击中时发出的磨擦声。
“威斯多舰长,在纽吉怪击沉我们之前把这东西开走。”泰林急切地建议道。威斯多舰长无精打采地看着三位海军上将。侏儒在选择军官时会多此一举,这并不让泰林感到意外。
“是,是,听从人类的命令。”伊尔瓦说。“船员们各就各位,准备启航前检查。舰桥门关了吗?”
阀门嘎吱一声关上了。“舰桥门关闭——检查!”一个尖细的声音喊道。话音未落,尼吉尔又喊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声高呼。很快,三位海军上将都在呼叫确认,相互重叠,而且在泰林听来,相互矛盾。船员们似乎觉得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异常,不过有一次,大胡子伊尔瓦和目不转睛的尼吉尔似乎要为舰桥的门是该开还是该关而大打出手。最后他们妥协了,把门半开。
泰林跪在船长身边,在所有的检查、复查和反检查过程中,船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在舰桥中央就位。“这艘船到底是怎么飞的,威斯多船长?”泰林问道,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旅行。“舵手的椅子在哪里?”
威斯多站起身来,“很自豪能为大家服务。你所说的那把椅子,就是魔法船的引擎,它被安装在轮机舱里,可以为桨轮提供动力——”
“引擎室?那是什么?”
“那是放置魔法船引擎的房间,因为引擎必须靠近桨轮轴才能转动——”
“那么,舰船是如何告诉它该怎么做的呢?”泰林问道,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得到一个精心设计的循环解释。
“啊,”威斯多爽朗地说,“这就是它的巧妙之处,因为从这里我们可以目测我们的路线,然后通过自动信号钟系统......”
看到人类疑惑的神情,威斯多停下努力寻求更简单的解释。“通过信号钟让发动机调整速度。”他最后就像在跟孩子说话一样解释道。
至少这让泰林明白些许。舰桥上的喧闹声有增无减,泰林不得不在嘈杂声中大声喊威斯多才听清。“那么是什么给引擎提供了动力?那只是一把椅子。”
威斯多盯着天花板,他试图用简单的方法来描述这个过程。“这很难解释。根据魔匠会的研究,魔法船引擎通过吸收魔力获取能量,然后再将其转化为动力,这——”
“呃?”人类不解地插了一句。
威斯多叹了口气,又试了一次。“它从我们船上的巫师那吸取法力,然后利用这些力量来推动飞船。”船长看了看泰林是否明白。
“可你不是说桨轮能推动船行进吗?”农夫的头又疼了起来。一个吵吵嚷嚷的侏儒抱着一捆海图和卷轴,从泰林的两腿之间挤了过去,向海军上将们走去。
“桨叶是二级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桅杆和风帆也是如此,以防飞行途中某个关键时刻发动机出现故障,需要二级备用系统,在这种情况下——”
“准备出发!”伊尔瓦最后打断了解释。
威斯多快速鞠了一躬,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匆匆走到伊尔瓦、尼吉尔和布罗兹身边就位。聚集在一起的侏儒们鸦雀无声,这让新改良的不熄者首飞和首次实地测试具有了近乎宗教般的意义。泰林满怀期待地绷紧了神经,他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铿锵的钟声和震耳的哨声一下子打破了宁静。泰林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怎么了?”他向任何愿意倾听的人喊道。戈米贾畏畏缩缩地站着,耳朵紧紧地贴在头上。
侏儒们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一阵欢呼。他们的欢庆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破,甲板突然向上一冲,泰林和其他船员都被甩到了地上。披风之主的一只肩膀撞到了木甲板上,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受伤后再次燃起的疼痛像熔火一样沿着神经蔓延。只有戈米贾双脚张开,两膝支撑在地站立着。河马人用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把麻木的人类抬了起来。
脚下的甲板摇摇晃晃。泰林又急又怕,加入了挤在舷窗周围的侏儒们。人类的身高足以站在后面越过众侏儒的头顶,看到侏儒们上蹿下跳,争相一睹船外风光。在甲板边缘,火山口湖的黑水慢慢退去。不熄者升空了。
泰林抬眼看向地平线时注意到,它正直奔那只死蛛而去。“戈米贾!”他喊道。“有什么计划可以摆脱敌人?”
戈米贾挤到泰林身边,在不熄者发出的乒乓声中喊道。“计划?我想侏儒们在舵上对速度的改进会让我们轻松地超过纽吉怪的飞船,长官。”
“速度改进?”尼吉尔上将听到了他们的交流,开口问道。“哦,不,不,不。我们改进的是舵的声音和颜色,而不是速度,因为——”泰林和戈米贾一脸恐惧地看着他。“将军,”泰林几乎是在尖叫,“外面那是一艘纽吉怪战舰!你指望怎么过去?”
不切实际的尼吉尔一脸痛苦和困惑地看着人类。“可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这只是科研——”
“诸神啊,戈米贾,我们得做点什么!”泰林明白侏儒们天真且一无所知,大叫起来。河马人点头赞同,但还是因为发现侏儒们如此毫无准备而目瞪口呆。从前方的舷窗望出去,泰林可以看到死蛛已经开始行动了。细长的腿开始张开,准备迎接冲过来的不熄者。泰林一把抓住尼吉尔,几乎要把小侏儒从地上举起来。“尼吉尔——那只死蛛。你打算怎么办?”
侏儒又骂又踢,对泰林的攻击就像对进攻的飞船一样毫无准备。泰林气急败坏地把尼吉尔推到一边,抓住了伊尔瓦。“死蛛!”泰林指着驶来的飞船对他大喊。
严肃的伊尔瓦看着窗外。看到那艘贪婪的纽吉怪飞船正向笨重的不熄者驶来,他那棕色的皮肤顿时变得苍白。“天哪!”伊尔瓦喃喃自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是要攻击我们吗?”
伊尔瓦问题的答案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尖叫。当船头突然向上倾斜时,不熄者向前猛冲,包括戈米贾在内的所有人都滑到了舰桥的后面。随着舷窗一闪而过,泰林瞥见死蛛的金属腿缠绕在不熄者的船体上,凶残的抱住不熄者。当农夫砰地一声撞上一堆不结实的胳膊、腿、胸膛和箱子时,这一幕就结束了。
泰林从一堆纠缠在一起的侏儒中挣扎出来,在呻吟的船体声中向戈米贾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抓住我们了,长官。”河马人大声说道。“准备登船!”戈米贾抓住门框,把一群侏儒推了出去。
泰林踉踉跄跄地穿过倾斜的甲板,来到戈米贾身边,拽着伊尔瓦的制服领子。他把海军上将夹在自己和河马人之间,对着茫然的侏儒大声问道。“你们船上有武器吗?”
“没有,卡拉曼的泰林·摩尔,”伊尔瓦回答,茫然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艘科研船。”
“太好了,”泰林嘲讽道。“那至少让你的魔法船引擎全速倒转,试试能不能挣脱。”他放开了侏儒,后者慌忙跑回慢慢解开绳子的同伴群中传达命令。“戈米贾,我们最好组织人手击退登船者。”河马人点头同意,一想到战斗,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大个子轻松一拉就把泰林从舰桥上拖到了甲板上。在靠近船头的地方,他们已经可以看到抓腿把侏儒船拉近了船体。只有一条腿被牢牢地固定在船头,其他的都岌岌可危地紧贴在不熄者两侧的突出部分。琥珀巨兽已经爬过了固定腿的索具,逐渐靠近了船头。
“那就是他们的攻击目标,长官!”戈米贾在持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中吼道。“其他抓腿都不够安全,无法搭载登船人员。”
泰林点头。“那我们就在那里和他们战斗。来吧。”他沿着倾斜的船甲板,穿过桅杆和船舱,冲向通往主甲板的舷梯。他们一边向前冲,一边拦截每一个慌不择路的侏儒。戈米贾认为适合战斗的侏儒加入了他们不断壮大的队伍;其余的侏儒则被泰林粗暴地命令去拿斧头,开始砍掉其他抓腿。
泰林和戈米贾继续前进,走下舷梯,来到主甲板,穿过在吊杆上疯狂摇摆的船,穿过侏儒们用来装载货物的吊杆和铁链。当他们到达船头时,两位指挥官已经集合了工程师、甲板工和科研工作者,他们拿着从剑到扳手的各种工具。小战士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纽吉怪侍从们的前进,但没有一个逃避自己的职责。
泰林服从戈米贾的战斗意识,看着河马人部署防御工事。死蛛的腿穿过了船头,现在在船与船之间形成拱形,途中布满了网状的风帆。这条腿为纽吉怪攻击者提供了一个坚固的登船坡道,当侏儒防御者到达时,他们已经过了一半。
他们仍然被困在狭窄的船腿上,一字排开,领头的黄铜巨兽处于明显的劣势,戈米贾打算利用这一点。河马人下达了急促的命令,将侏儒分成两组,分别驻扎在进攻者的两侧。泰林站在一边,河马人则站在军队的最前面,正对着进攻的纽吉怪仆从。他的侧翼由最笨重的侏儒们支撑着,他们手持长矛、竹竿或各种长兵。少数手持弩箭的侏儒被派到了上层甲板,在那里他们可以清楚地射中敌人的后队。
“我们用钩腿拖住他们,”戈米贾一边给手枪上膛,一边命令同伴们。河马人并不喜欢发表演说,但他坚定的神情激励着身边的小战士们。侏儒战士们都摆出了最凶狠的架势,随时准备执行任务。
“长官,让你的人试着用长矛把他们推下去,”河马人对泰林喊道。“只要用力一推,应该就能让他们坠入万劫不复。”披风之主从边缘望去。两艘战舰在相互碾压中艰难地飘离湖面,现在正高高地飞在火山口的岩壁上。泰林猜测,如果从这个高度坠落,侍从们必死无疑。
第一只黄铜巨兽从死蛛的腿上落下,甲板摇摇晃晃。这只怪物的庞大身躯让它可以轻松地穿过泰林的侏儒小队竖起的杆矛丛。然而,还没等侍从够到弓箭,戈米贾就站了起来,用手枪对准了这只野兽。他怒吼道:“去死吧!”手枪发出的爆鸣声打断了他的蔑视。两个巨人之间的空间弥漫着烟雾。铅球击穿了它的前额,黄铜巨兽尖叫着后退,然后它踉踉跄跄地撞上了一根伸出的长矛,从木铁钩腿上跌落,撕破薄薄的船帆坠落到下面的岩石上。“再来!再一次!”侏儒们一边欢呼一边惊叹戈米贾的武器神奇。河马人只是摇了摇头,把还在冒烟的手枪插回腰带,拔出了他的精灵刀。
另一个侍从冲上前去,接替了第一个的位置,再次撕裂了矛尖上的鬃毛。当河马人站在蛛腿樯上时,它疯狂的冲锋终于被戈米贾几乎相等的体型挡住了。现在的戈米贾如鱼得水,在身边侏儒的帮助下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泰林没有时间观看,因为另一个狰狞的黄铜巨兽已经冲下了吊杆。由于无法越过与河马人交战的前者,这只新来的怪兽在长矛林中劈砍搏斗。
“听我口令,猛冲!”泰林向身边的侏儒们喊道。“就是现在!”矛尖组成的墙壁刺去。一条绳索从弓的另一侧射出,缠绕在怪物的下颚上,将怪物的头扭向远处。长矛向它刺去,虽然无法穿透怪物瘦骨嶙峋的皮毛,但野兽还是仓皇退后。一只长满利爪的脚抓向空气,这只黄铜色的巨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跌向另一侧。下面的岩石上回荡着微弱的、血肉粉碎声。另一只猛兽立刻向前冲去,取代了它的位置。
虽然黄铜巨兽在体型和力量上占优,但他们开始便就失去了接近船头的时机,根本无法取胜。侍从们被限制在狭窄的横梁上,无法发挥他们的威力。以戈米贾为首的前排侏儒守军拖住了主攻手,而泰林和他的小队则击倒了第二波。从甲板上方可以听到弩箭的嗖嗖声,侏儒射手们正集中精力对付更后面的队伍。随着更多的仆从倒下,戈米贾大胆地将自己的身体向死蛛的腿上越推越远。
就在不熄者几乎要脱离长矛的攻击范围时,两艘战舰向右急速翻滚,不熄者挣脱了死蛛最后一只蛛腿的束缚。泰林突然发现自己在侏儒的咆哮声中滑过甲板。一连串不自然的尖叫声随之响起,远处传来肉体撞击岩石的砰砰声。“戈米贾!”人类惊慌地喊道,他担心自己的朋友可能也在失联者之列。
“我还在这,长官!”河马人大声喊道。这个大块头及时抓住了船头的栏杆,但面对他的纽吉怪仆人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其他蛛腿已经离开了侏儒的船,现在连接两艘船的只有木梁。
“斧子,快!”泰林大声喊道,催促身边的侏儒行动起来。不知道这个机会还能维持多久。“砍断那条腿!”侏儒们争先恐后地收集必要的工具。农夫转向还在横梁上的戈米贾,挥手示意河马人回来。“走开,戈米贾,我们准备好了!”
“不,长官,我不走!”戈米贾大声回道。他站立不稳,站在轰隆声的中心,他的剑和外衣上溅满了鲜血。“第一排,向我集合!”他大声吼道,举起精灵刃作为集结点。最凶猛的侏儒已经争先恐后地加入了他的行列。
“戈米贾,你在干什么?给我回来。我命令你!”泰林双手抱拳,在徐徐微风中向河马人喊道。
“我很抱歉违抗命令,但我必须这么做,长官。这艘船——”戈米贾朝不熄者挥了挥剑,“它跑不过死蛛,必须从内部阻止这艘纽吉怪战舰。第一排!”他又大喊起来。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人类一边坚持,一边强行爬上了吊杆。
“没有,长官。”戈米贾坚定地回答。他大步走下吊脚楼,用剑保持平衡,迎向他的朋友。“现在是我接受命令的时候了,长官,真正的命令。”河马人向泰林伸出大手。“这次真的是再见了,长官。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也许还会登上这只死蛛。”
泰林看着河马人伸出的手,最后还是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们共事已有些时日,泰林学会了戈米贾的荣誉感。农夫不喜欢——甚至不理解——但他不能阻止河马人去获得荣誉的机会。“该死,祝你好运,戈米贾中士。你总有一天会成声名远扬。等你当上父亲,将会有无数故事留给你的子女。”风拂起泰林臂上的披风。
“谢谢您,长官。我相信您也会出现在故事中。”河马人紧紧握住人类的手,但泰林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那钻心的疼痛。“现在走开吧,长官,让你的侏儒们把木板割开。”
披风之主麻木地点头,从死蛛的轰鸣声中退出,一边退一边示意斧兵们去执行任务。“第一排,冲锋!”戈米贾大喝一声。大河马人急忙带着他的一帮侏儒爬上了拱形的跨腿,然后直冲死蛛的大嘴。河马人慌忙爬上船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在风声中,泰林几乎听不到战斗的声音。那遥远的声音被斧头咬碎木头的声音淹没。
泰林站在后面看着,如果有任何河马人或他手下的踪迹的话,随时准备命令侏儒们停下,但没有一个人过来。最后一斧砍断了死蛛的腿,不熄者猛地向后一跃。木制吊杆四分五裂的一端拖过船头,发出磨擦的刺耳声响,然后在虚空中荡开。泰林来不及监督清理工作,就转身冲刺回桥上,撞开所有挡路的侏儒。
农夫冲进舰桥,发现三位海军上将和威斯多舰长已经在紧张地工作,彼此争吵不休。“戈米贾为我们争取了时间,好好利用它!”他要求道,甚至懒得去了解他们争吵的原因。他对侏儒们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感到非常愤怒。令人惊讶的是,泰林激烈的训斥激发了指挥官们的斗志,使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高效和简洁。“加速!全速前进!”船长是所有人中头脑最清醒的一个,他在海军将领们翻阅海图和航海日志的时候,下达了一连串令人困惑的命令。甲板下的某个地方传来了铃声和哨声。不熄者再次猛冲并向上拖拽,完全脱离了死蛛的控制。泰林推开舷窗,恐惧地等待着追击。
死蛛向上倾斜,蓄势待发。它舷窗上的眼睛有神地盯着侏儒船,拱起的抓臂缓慢地摆动着,似乎盲目地想要抓住逃跑的猎物。泰林在这艘船上看到了一种纯粹的、令人憎恨的邪恶。
敌舰舰首的一发耀眼的信号弹打乱了这种表情。在泰林的注视下,一个巨大的玻璃舷窗在烟雾和火焰中爆炸,很快又一个爆炸。这艘可恶的飞船颤抖,然后随着不熄者的加速迅速驶离。黑云和明亮的火焰从敌舰中涌出。当无关山的火山口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后去,燃烧着火焰的纽吉怪飞船向下俯冲,坠入了火山口。由于距离太远,泰林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视线很快就被一股白色的蒸汽和灰色的烟雾遮住了。
侏儒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看着这一幕,发出了狂热的欢呼。纸张和图表飞舞,舰桥上的船员们拍手欢庆。泰林却只能紧紧抓住舷窗,直到指节发白。“再见,戈米贾,”他咬着牙说。“我们虚空中见。”泰林对自己曾经对这个大家伙的怀疑感到后悔。河马人的牺牲又是纽吉怪的罪过,尽管泰林祈祷河马人能够在坠船中幸存。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5:44

后记


泰林躺在侏儒们为他拼凑的一张宽大、臃肿、舒适的床上休息。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真正得以休憩,虽然对他来说更像是几个星期。披风之主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或消退。自群蛛之战(侏儒们称他战胜了纽吉怪蜘蛛)以来,他在克莱恩天宇度过的时日平静而安逸。
一连几天,不熄者都在蹒跚前行,只靠一个桨轮航行,反正它也提供不了什么动力。侏儒们一直在船上的仓库里制造一个新的桨轮——他们是修理方面的奇才——但由于总是想改进和提高基本设计,这使得工作变得复杂。前农夫并不介意耽搁时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喜欢太空的无垠之美。与他脚下星球上的生活相比,庄严的黑暗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宁静。
不过现在的修理工作,或者说至少是像样的组装工作已结束,伊尔瓦、尼吉尔和布罗兹已经来到泰林的船舱拜访。他们说威斯多船长正忙于修理。
三位军官坐在海柜上看着泰林,他们手中捧着一大杯麦酒。最后,伊尔瓦重重地哼了一声,擦去黑胡上的几滴酒液。
“卡拉曼的荣誉船长泰林·摩尔,”方须侏儒用他们对这个不情愿的人类的尊称开始说道,“我们想知道,既然你现在可能想回家——”
“如果你有兴趣听——”尼吉尔插话道。伊尔瓦再次清清嗓子,暂时压制住了热情的同伴。“我们想你们可能想知道我们的着陆程序。当然,目前我们所有的着陆程序都是理论上的,但我预测,通过减慢垂直下降速度,同时保持向前运动,不熄者应该能够在水体中着陆,理论上是这样的——”
“胡说八道!”尼吉尔反驳道,显然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让不熄者着陆的正确方法是分离前部船体,用一个小舵机为其单独提供动力,然后用这部分船体把主船体带落,我们认为这部分船体会安全地漂浮在——”
布罗兹慢悠悠地哼了一声,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从理论上讲,最好的方法是停止所有前进,加大垂直下降速度,这样——”
泰林有些紧张地笑着打断了他们。“没必要告诉我这些。告诉我,你们对不熄者有什么计划?”
伊尔瓦一如既往地严肃,听到这样的问题惊讶地挑起浓眉。“为什么?不熄号是一艘科研船,专门用于探索和收集数据。”
“还有标本,”布罗兹打断了他的话,侃侃而谈。
“还有进行科学试验,”尼吉尔坚持说,他可不会让科学问题被忽视。
“咳咳,”伊尔瓦重新控制住局面,“既然如此,我们将沿着流河的贸易路线旅行,直到返回家园,所以整件事非常简单。”伊尔瓦是最简洁的一个。
“我明白了,”泰林一边喝着麦酒一边喃喃自语。“你们会在有人类的地方停留吗?”
三人都点头称是,在戈米贾的指挥下,他们已经完善了这种新式的通讯方式,不过尼吉尔已经开始测试适当的眨眼频率。
泰林看了看身上还裹着的披风。进入太空后,他仍然没有把它脱下来。乳白色的布料还是老样子。尽管如此,他现在还是知道它很重要,纽吉怪,或者至少是某些纽吉怪非常想要它。
“你想找个地方降落吗,卡拉曼的荣誉舰长泰林·摩尔?”伊尔瓦温和地问道,尽量不给他的人类客人施加压力。“如果你想回家,我会理解的。天宇航行可能不是你的毕生所愿。这对我们来说更容易些,因我们只要存活,使命即是学习和探索。”老侏儒不以为然的看法让披风之主大吃一惊。
泰林思考着地面上等待他的是什么。在戈米贾的牺牲后,回到无关山显得冰冷而空洞。
奎拉娜斯正在西里恩海上的某个地方航行。她的眼眸和魅力诱惑着他,直到他想起了纽吉怪的狰狞面目。泰林悲哀地意识到,只要披风仍穿戴在身,家乡就与他无缘。为了让他走到这一步,克莱恩死了太多人。现在回去无异于背叛。
“我不会回去,”他解释道,用手抚平毯子。“这里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还有更多我可以学习的东西。不,好将军们,我想是时候向他们发起战斗了。”他对着对面的三个侏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尼吉尔欢呼着跳上甲板,“现在有更多时间测试披风了!”当目不转睛的侏儒飞快地跑进门时,泰林·摩尔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去拿装备!”

Posted by: Dr-Donkey 2023-12-08, 17:09

魔法船第一卷就此落幕,此后还有六本,再接再厉,争取三年内翻译完。
感谢朋友永恒之暗在我翻译期间给予的各种资料帮助(以及吹水时的精神支持 dev.gif )。

Posted by: eatapple 2023-12-08, 20:12

大佬辛苦了!

Posted by: 读书之人 2024-05-05, 11:10

第一次看到魔法船系列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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