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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墓室纺客(The Weaver in the Vault), 佐希克(Zothique)系列
Azoth
2015-02-23,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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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Clark.Ashton.Smith

如履薄冰的译者:Azoth
塔苏恩【注1】第九十五世王,法莫尔戈【注2】的指令向来细入毫芒且直截了当,此外,未曾有哪个违命之人得以逃过令人只求速死的严刑。披着拂晓的晨光从位于米拉亚布【注3】的王宫策马出宫的亚奴尔【注4】,格洛塔拉【注5】和特希尔莱因•鲁多克【注6】,这三个国王最为果敢强壮的心腹,正用一种几乎称不上是诙谐的戏谑口吻唇枪舌战,讨论着在他们的这趟奉公行事中,究竟是遵令还是违旨会招来更加可怖的恶行。

注1:Tasuun
注2:Famorgh
注3:Miraab
注4:Yanur
注5:Grotara
注6:Thirlain Ludoch


他们适才从法莫尔戈处受到的委任,其怪异程度一点也不下其令人作呕的程度。他们将造访坐落于远离米拉亚布九十里【注7】,为沙漠群山所环绕的克哈翁•加卡【注8】——被弃置已久的塔苏恩列王君临之地;并且走下荒废的王宫,进入地下的墓室,以寻得法莫尔戈所属王朝的太祖王特瑞普涅厄兹王【注9】的木乃伊的任何残余,并将其带回米拉亚布。数世纪来,无人曾走入克哈翁•加卡,因此那里的地下墓窟中死者的保存状况不得而知;然而,即使特瑞普涅厄兹只有骷髅抑或小指骨残存、甚至只余木乃伊腐朽殆尽后的点点齑粉,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也要像护送一件圣遗物那样护送它,把它小心翼翼地带回。

注7:mile。同前几篇,因为此世界观下不存在英国因此直接翻译为“里”。
注8:Chaon Gacca
注9:King Tnepreez


“这是鬣狗的差使,而不是勇士的。” 亚奴尔抱怨道,锹形的黑色胡须下咕咕哝哝。“看在坟茔的守护者幽落沦神【注10】的份上,我认为打搅死者的安息不是什么好行为。况且,对凡夫俗子而言,进入克哈翁•加卡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为死神已经在那定了都,并且召集了全天下所有的食尸鬼为他行君臣之礼。”

注10:God Yululun

“王应该派他的防腐师来,” 格洛塔拉议论道。他在三人中最为年轻,身型也最为庞大,比亚奴尔或特希尔莱因•鲁多克赫高出整整一个头;而且同他们一样,他是一个历尽腥风血雨和九死一生的战场老手。
“没错,我说了这是鬣狗的差使。” 亚奴尔答道。“但是王非常清楚全米拉亚布除了我们没有哪个以血肉之躯构成的人胆敢进入克哈翁•加卡那些被诅咒的墓室。两个世纪以前,曼迪斯王因为希望得到亚瓦伊娜女王【注11】的金镜以取悦他的爱妾,曾指使他手下的两个亡命之徒降入墓室——亚瓦伊娜的木乃伊就在那些墓室之中,端坐在位于单独墓窟的王座之上,干枯的手中捧着那面镜子……而那两个亡命之徒就这么去了克哈翁•加卡,却从此再无音讯;曼迪斯王则受到预言家的警告,再不敢尝试第二次去猎取那面镜子,而是用另外一份礼物打发了他的爱妾。”

注11:Queen Avaina

“亚奴尔,汝之故事只会使那些等待行刑者镰刀挥下之人欢喜,” 特希尔莱因•鲁多克说,他是三人组中的最长者,棕色的胡须被沙漠的阳光冲褪成了大麻一般的色彩。“但吾不怪汝。众所周知,那些地下墓窟所充斥之不散阴魂猛于尸妖或幽灵【注12】。匪夷所思之恶魔许久以前便从德洛斯【注13】疯狂、不洁之沙漠来到那里;而吾曾听闻传说诸王遗弃克哈翁•加卡乃是因为某些正午之时现身宫殿,没有本体,并且之后萦绕不去的‘影子’,其全然不受光线变化左右,牧师与术士之驱魔也未能黯淡其分毫。人们言说任何胆敢触碰那些‘影子’之人,或踩踏其上之人,血肉皆成黑烂好似经月死尸,一切皆在弹指间。此说源于亚格美尼王之以身涉险,彼时,其中一个‘影子’来到其王座,坐了上去,王之右手登时腐烂至腕,脱落下来如同麻风蜕皮……从此往后,无人再居于克哈翁•加卡。”

注12:It is common knowledge that the catacombs are ridden with worse hauntings than those of liches or phantoms. 意思有着微妙的不同。
注13:Dloth

“确实,我还听到过别的故事,”亚奴尔说。“城镇废弃的主要原因是井和蓄水池的干涸,一场地震之后,其中的水就消失了,徒留下龟裂的大地布满及至黄泉的深渊。列王的王宫因其中一条深渊连最底层的地窖都分崩离析;而当亚格美尼王吸入了从裂隙喷薄而出的地狱烟气,他就被一股剧烈的疯狂攫住了心智;即使在迁出克哈翁•加卡,建立米拉亚布之后,他晚年也再没能完全恢复神智。”
“这个故事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惊讶,【注14】” 格洛塔拉说。“而且我敢肯定法莫尔戈继承了他的祖先亚格美尼的疯狂。依我所见塔苏恩的皇室枯茎朽骨、摇摇欲坠。娼妇【注15】和术士像藏骸所中的蛆虫一样云集在法莫尔戈的王宫中;而如今,他迎娶的希拉克【注16】公主露娜莉娅【注17】又是集娼妇与女巫于一身。他派遣我们干这等差事正是露娜莉娅的推波助澜,因为她渴望得到特瑞普涅厄兹的木乃伊以达到她自己那亵渎神灵的目的。特瑞普涅厄兹,我听说,生前是一个伟大的巫师;而露娜莉娅会将他的骨头和残灰用于她的春药的酿造。呸!我不喜欢这种供货一样的任务。要说用来制作令王后的爱人神魂颠倒的药剂,米拉亚布的木乃伊绰绰有余。法莫尔戈真是彻彻底底地因爱生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注14:Now that is a tale that I can believe 直译起来有点难度。
注15:这里用的是“harlot”,严格意义上不应该翻译为“娼妇”,而是“圣娼”。在远古时期,妓女被视为神圣的职业,拥有通灵的能力(参见《吉尔伽美什史诗》),只有拥有一定资格的女子才有权力成为妓女(按照京极夏彦《络新妇之理》中的说法,妓女之所以由圣职沦落为贱民,一方面是父系代替母系从而导致了婚姻制度产生,婚姻制度之外的妓女自然受到排斥,另一方面,父系所带来的私有制产生的货币系统使得妓女的神性被货币量化。这虽然不是什么学术上的说法,却非常值得思考。)。虽然在这句话中只是普通的“娼妇”解,但有意思的是从下文可以看出露娜莉娅是一个女巫,确实拥有“神性”。
注16:Xylac
注17:Lunalia。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此人与魔法和疯狂有关。


“留心,”特希尔莱因•鲁多克告诫道。“盖露娜莉娅为一贪求年轻体壮者永不歇止之吸血鬼……而若苍天有眼,令吾等幸免此艰难险阻,下一个是汝也未可知啊,格洛塔拉。彼曾注视于汝,吾已看在眼里。”
“我情愿找一只野生的拉弥亚【注18】亲热,” 格洛塔拉义愤填膺,忿忿说道。

注18:lamia。拉弥亚(希腊神话中人首蛇身的女怪);妖妇。

“汝之嫌恶于汝无补,” 特希尔莱因•鲁多克说。“吾如此说只因吾知晓其余那些饮下药剂之人……不过吾等正接近米拉亚布最后一家酒家;而吾之喉舌也因对此趟旅途之千忧万虑而过早蒙尘。吾需要一满钵约若斯【注19】美酒为之洗尘。”

注19:Yoros

“您所言极是【注20】,”亚奴尔同意道。“我已经变得跟特瑞普涅厄兹的木乃伊一样干了。您又意下如何,格洛塔拉?”

注20:上面亚奴尔明明还用了省略形式tis,这里却又用thou作第二人称,感觉他的说话方式突然起了变化,因此只是把thou翻译成了“您”。但这样带来的问题是下一句的说话对象格洛塔拉比亚奴尔年纪小,没有必要使用敬称。


“什么饮料我都能开怀畅饮,只要它不是露娜莉娅王后的催情佳酿。”
骑上健步如飞,不知疲倦的单峰骆驼,身后跟着驮运用于容纳特瑞普涅厄兹王的轻便浮雕木棺的第四匹骆驼,三个驭手不一会儿就把米拉亚布明亮、喧嚣的街道,还有那些芝麻园,以及那些环绕城市、绵延数里的栽种着杏树和石榴的小农场甩在了后头。正午之前,他们离开了商道,取道一条除了狮子与豺狼鲜有它物踏足的路径。不过,通向克哈翁•加卡的道路一目了然,因为昔日战车的车辙依旧深深地印在一年四季都不会有雨滴冲刷的沙漠土壤中。
头一天夜晚,他们以缀着冷艳群星的天幕为盖,并且轮流守夜以防有狮子在他们不备之时突然出现,或是有毒蛇爬到他们中间以取暖。第二天,他们翻越了阻挡他们前进的崇山深谷。那里既无蟒蛇、蜥蜴的沙沙嘶鸣,亦无世间万籁,划破这层笼罩万物、如同无声的诅咒一般的寂静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声音,以及骆驼的脚步声。时不时地,在直指微熹天穹,不断干裂的突岩上,他们看到枯萎了好几个世纪的仙人掌的茎干【注21】,或是太古时期的火焰灼烧过的树木枝桠。

注21:话说仙人掌的茎和干应该叫啥……

他们在第二日的斜阳下看见了克哈翁•加卡,就在不出四里格外、一马平川的山谷之间,残垣断壁耸立依旧。来到据信神通基本善意的诡异小神余可乐【注22】的一处路边祠堂后,他们再也不愿前进一步,而是在不断坍圮的祠堂中安营扎寨,生怕在这一片被诅咒的废墟中有食尸鬼和恶魔左右为邻。从米拉亚布出发时,他们带了满载红宝石一般的烈酒的酒囊;而尽管酒囊现在已经空了四分之三,他们还是沐浴着暮光在破碎的神坛上倒下了祭酒,并且祈求余可乐垂怜,向他们赐下抵御夜之群魔的庇佑。

注22:Yuckle

他们以神坛周围的破烂旗帜为席,旗帜冰冷,寒彻肌骨,他们轮流守夜,一如之前。格洛塔拉第三个守夜,等到他终于目睹群星逐渐黯淡,他唤醒了他的同伴。黑暗如余烬一般漆黑,而黎明则是从黑暗中筛过的灰烬。【注23】

注23:Grotara, who kept the third watch, beheld at last the paling of the close-hung stars, and aroused his companions in a dawn that was like a sifting of ashes through the cinder-black darkness.


匆匆吃过无花果与山羊肉干的简陋早餐后,他们重启旅程。他们把骆驼牵下山谷,遇到刻印于土石之中、深不见底的裂隙时,他们就在遍布砾石的陡坡上迂迂回回。他们接近废墟的路途因此迂回变得既阻且长。路途上,死亡已久的果树树干排列成行,同样一排又一排的还有畜栏与庄园,就连鬣狗都长久没有在那里筑巢了。
由于他们的百转千折,当骆驼的蹄声空洞地响彻在这座死城的街道上时,时间已然接近晌午了。仿佛褴褛的紫色斗篷,不断坍塌的房屋,它们的影子覆盖着墙壁与正门。地震的铁爪在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显而易见的印记,布满裂缝的大道与霉迹斑斑的宅邸也无言地佐证着亚奴尔听说过的那些有关城市废弃原因的种种传说。
然而,列王的宫殿在座座楼宇之间依旧鹤立鸡群。那是一座滚磨过的大型建筑,伫立在北区低矮的卫城之间,以斑岩筑成,如今已经摇摇欲坠。【注24】曩者,为建造这座卫城,一座红正长岩山丘被削去了表层的土壤,并且被切割成了陡峭的围墙,一条徐徐向顶端攀升的道路环绕其上。沿着道路,向着庭院诸多入口的方向走去,法莫尔戈的心腹们来到一处将道路从城墙上中断,形成一处峭壁的裂隙,裂口洞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深谷宽不过一码;可是单峰骆驼一个个都踟蹰不前。三人翻身下驼;并且,把骆驼留在原地以等待他们回来后,他们轻轻一跃便越过了裂隙。他们从破碎的望楼下穿行而过,格洛塔拉与特希尔莱因•鲁多克搬着棺材,亚奴尔则带着酒囊。

注24:A tumbled pile, it frowned in dark porphyry on a low acropolis amid the northern quarter. 没明白这句话时什么意思。

宏伟的庭院中,一度高高在上的塔楼与阳台,其残渣散落一地,战士们谨小慎微地翻越那些残骸,双眼则警惕地留意着阴影,就连剑也拔出了鞘,仿佛他们正在攻克某个隐藏着敌人的街垒。三人被一个苍白、巨大的裸体女人形状的东西吓了一跳,庭院的另一端,一处门廊之中,他们看到她斜倚在残砖与破瓦之间。然而,待他们走近一些,他们这才发现那并非如他们所担忧的那样是一个女性恶魔的身形,而仅仅是一座曾经如女像柱一般伫立在众多门柱之中的大理石像而已。
遵循着法莫尔戈给予他们的指示,他们进入了主厅。在这儿,在裂隙与坍圮的房檐之下,他们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一场微颤、一声低语,会像引发雪崩那样复苏中止的坍落。被打翻的、布满锈绿的铜三脚架,分崩离析的乌木桌和乌木三角火炉架,以及浓抹艳涂的瓷器碎片与柱座、柱身还有柱顶的巨大碎片混杂在一起;而在一座四分五裂、血迹斑斑的绿色鸡血石御座上,列王那光泽尽失的银王座就倒在支离破碎的斯芬克斯之间,那些由水苍玉雕刻而成的斯芬克斯守卫两侧,过去,现在,未来,直到永远。
在大厅的深处的尽头,他们找到了一处壁龛,时过境迁,它依旧没有被残砖碎瓦所填塞,里面是通向下方、连接茔窟的阶梯。下楼前,他们稍事休息。亚奴尔毫不客气地将他携带的酒囊牛饮一通,在焦灼不安地把它递给给自己得饮料做了标记的特希尔莱因•鲁多克以前,他把酒囊的重量降低了颇多。特希尔莱因•鲁多克与格洛塔拉传递着将剩下的佳酿一饮而尽;而后者对荫蔽他命运的厚重阴霾没有半点怨言。如此休憩一番后,他们点亮了三根与棺材一同带来的、抹着黏稠松脂的火炬。亚奴尔领头带路,抽出的宝剑为他壮胆,使他不惧晦暗的幽深,一支火炬则在他的左手中熊熊燃烧。他的同伴们跟随在后,背着棺材,棺材的铰链顶盖被稍许打开,里头,他们把其他火炬塞了进去。约若斯的烈酒在他们的体内升腾,赶走了他们氤氲的惶惶不安与重重思虑;可是,这三人都是有着海量的酒豪,他们走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在昏暗而难以辨别的台阶上,他们也没有一刻失足。
穿过一间又一间满置开裂、破碎酒坛的酒窖,走下无数曲折、险峻的阶梯,他们最终来到一处从地底正长岩开凿而出、位于城市街道下方的宽阔走廊。它在无边无际的幽暗中在他们的眼前延展开去,墙壁完好、顶端也没有罅隙得以漏下光线。他们好像进入了某种坚不可摧的死者堡垒:右手边,是先代列王的墓室;左手边,乃历代王后的坟茔;而横向的通道则通向一个为王室其他成员设立的、由从属窖窟构成的世界。在那间主厅的尽头处,他们将找到特瑞普涅厄兹的埋骨之所。
亚奴尔沿着右手的墙壁,不久来到第一间墓窟。根据习俗,门户大敞,并且低于一个成年人的身高,这样一来,进入墓室的人就不得不谦卑地向死者俯身致敬。亚奴尔将他的火炬举至门楣,磕磕绊绊地读着铭刻于石中的传记,传记揭示此墓室属于亚克哈尼尔王【注25】,亚格美尼之父。

注25:King Acharnil

“确实,”他说。“在这儿我们不会找到任何东西,除了人畜无害的死人。”随后,由于腹中的酒水蠢蠢欲动,怂恿着他做出某种逞能之举,于是他在入口处弯下腰来,把摇曳着熊熊火光的火把探进了亚卡尼尔的墓窟。
出人意料的是,他发出一声响亮而粗鲁的咒骂,这令其他人不禁卸下担子,凑到了他的身后。向内窥视,王室规格的方形分室墓室中,他们看不见任何长眠于此的住户的形体。依照秘仪镌刻过的黄金与乌木的高座,木乃伊原应端坐其上,头戴冠冕,身披长袍,一如生前,如今却被幔布罩着,足踩低矮讲台,徒然地背对着深处的墙壁。座椅中,貂黑与洋红的长袍空空如也,与镶嵌着黑色蓝宝石、法冠形状的银王冠一同躺在那里,就好像死去的国王脱下了衣物,然后不知所踪了一般!
惶惶不安,酒意瞬间消褪,勇者们感到一股来自未知之谜的寒意在他们体内攀爬蠕行。可是亚奴尔鼓起勇气进入了墓室。他检查了那些影影绰绰的角落,他举起亚克哈尼尔【注26】的衣服左右晃动,却始终打不破木乃伊消失之谜的闷葫芦。墓穴一尘不染,此外,至于腐烂,无论是肉眼可见的迹象,抑或是最为微弱的腐臭,这里都一概没有。
注26: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变成了Achamil,估计是扫描问题。
乍一看,木乃伊们的人间蒸发全无道理可言,因为它们的防腐工作动用了东方强力的香料,还用了泡碱,这令它们完全不朽。从眼下的状况来看,它们似乎也不是被人类的盗墓贼给移走了,毕竟,哪个盗墓贼会抛下稀世的珠宝、织物和贵重的金属于不顾,单单窃走尸体呢【注27】;它们甚至不可能是被动物给吞食了:因为如若如此,至少骨头应该会留下,法衣会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凌乱不堪才对。克哈翁•加卡的神秘恐怖开始覆上一层更为黑暗的阴云,而当探寻者们继续走在万籁俱寂的埋骨厅中,他们忧心忡忡,耳听八方、眼观四面。

注27:From the circumstances, it did not appear that they had been removed by human robbers, who would hardly have left behind the precious jewels, fabrics and metals 我知道这个who是从句但是这样读起来比较通。

一晃眼,确认了超过十二剑空空如也地墓室后,他们看到在他们前方的走廊地板上几个钢铁一样的物什闪闪发光。经过调查,那些东西被证明是两柄剑、两副头盔和两幅胸甲,式样稍显古旧,就像昔日塔苏恩的战士所穿戴的那种。它们极有可能是那些被曼迪斯王派遣过来取回亚瓦伊娜之镜的有去无归的勇者们的所有物。
目睹这些不祥的遗物,亚奴尔,格洛塔拉和特希尔莱因•鲁多克被一股近乎疯狂的渴望给攫住了:快点完成使命,回到阳光普照之地——越快越好。他们行路匆匆,再不走走停停以检查每一间墓室,也再不互相争辩,他们必须确认那道令人困惑的问题的答案:法莫尔戈与露娜莉娅所寻求的那个木乃伊是否如同别的木乃伊一样凭空消失了。国王指令他们带回特瑞普涅厄兹的遗骸;而他们心知肚明,一旦失败,任何的借口或是解释都只是枉然。如此一来,他们回到米拉亚布就是自取灭亡;仅存的出路则是取道通往祖尔-巴哈-萨尔【注28】或是希拉克【注29】的商路,越过北方沙漠,亡命天涯。

注28:Zul-Bha-Sair
注29:Xylac


看来,他们是走了相当长的距离,身边的墓穴更加古老了。在这里,石头的质地更加松软、更加脆弱,而且,那场地震还造成了不小的损坏。地面碎石遍布,两边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都布满裂痕,甚至一些墓室有一部分已经垮塌了下来,以至于亚奴尔和他的同伴们只能通过仓促的一窥来确认它们是否空无一物。
在接近大厅的尽头处,他们遇到了一条长长的深壑,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还切断了最后一间墓室的门槛与门楣。那鸿沟约莫四尺宽,即使凭借亚奴尔手中的火炬依旧不见其底。他在门楣处发现了特瑞普涅厄兹的名讳,那诉说着那位国王生平和他诸多称谓的古早铭文已被那场大灾变永远地断成了两截。随后,走在狭窄的突岩上,他进入了墓穴。在他之后,格洛塔拉和特希尔莱因•鲁多克也挤了进来,那口棺材则被他们留在了大厅里。
特瑞普涅厄兹那张四脚朝天,已经毁坏的死后王座横躺在那道横贯整个墓室的裂谷上。木乃伊无迹可寻,从椅子那倾倒的样子判断,它毫无疑问是在翻倒之时落入了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深渊之中。
搜寻者们还没来得及让失望与气馁之情溢于言表,仿若远方惊雷的低沉轰鸣就打破了围绕着他们的寂静。砖石在他们的脚下战栗,墙壁则晃动不已,而那起伏有序、连绵不绝、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之声渐渐嘹亮、愈发险恶。本应是固体的地面似乎持续不断地以一种令人作呕的运动方式升降、流动;随后,当他们开始拔腿逃跑,整个宇宙都仿佛暗夜与废墟的灭世洪流,咆哮着向他们的头顶倾倒下来。
自黑暗中醒来,格洛塔拉痛不欲生。他感到有个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好像有什么纪念碑那么大的集柱立在了他的粉碎的脚掌和下肢上。他的脑袋搏动着,疼痛万分,恰如刚从使人不省人事的钉锤的重击中恢复神智。他发现他的胳膊和躯体都行动自如;然而,当他试着将双腿从重物下拽出,剧痛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令他又晕厥了一次又一次。
当他理解了自己的处境,恐惧便仿佛食尸鬼的指尖爬上了他的心头。发生了一场地震,正如同那场导致了克哈翁•加卡的废弃的地震;而他的他的同伴被困在了这座地下茔窟中。他大声呼唤,叫了很多遍亚奴尔与特希尔莱因•鲁多克的名字,却杳无回音,连能让他确信他们依旧活着的呻吟或是窸窣都没有。
一伸出右手,他就摸到了无数残砖。扭过身子,他看到几块巨大的碎石,碎石之中有一个略成圆形的光滑玩意,中间有一个尖脊,他认出那是他同伴之一所戴的顶饰头盔。即使强忍最为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也再够不到分毫,亦无法分辨其主。金属严重凹陷,顶冠也已弯折,仿佛被万钧之物砸过。
尽管山穷水尽,格洛塔拉那不屈的性格却不允许自己向绝望屈膝。他拖起身体,调整成坐姿,接着,他又弓起腰,试图向前够到那块压在他下肢上的巨大石块。他使出浑身解数,吼声如笼中困兽,那块东西却不为所动。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他都仿佛在与某个庞大的恶鬼抗衡着。他的狂热最终因精疲力竭而冷却下来。他倒在地上;而黑暗如活物一般扑到了他的身上,仿佛用苦痛与恐惧构成的獠牙啮咬着他的血肉。
谵妄盘绕不去,并且,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种模模糊糊又不堪入耳的嗡嗡蜂鸣,从大地那铁石心肠的深处远远传来。噪音愈发响亮,仿佛地狱的天顶裂了一道口子,而那东西正通过那道裂缝缓缓升至阳世。他逐渐感到有一种苍白病态、亦真亦幻的光芒在他的上方摇曳不定,在忽明忽暗的闪闪烁烁中照亮破碎的天花板。光线越发刺眼;稍稍抬起身子,他这才看真切,那光芒倾泻自地板上地震所造成的深壑之下。
这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光芒:铅灰色的光华,却绝非灯盏或是火炬、火把的反光。不知为何,好像听觉和视觉相互混淆了一样,他竟觉得这光芒就是那可憎的蜂鸣。
如同突如其来的拂晓,那光辉自地震一手制造的废墟中缓缓爬升。就着这光明,格洛塔拉看到,墓室入口全部塌陷,墓室本身也崩落了大半。一块残骸打在了他的头上,让他失去了意识;而天花板的一大块则落在了他的双腿上。
特希尔莱因•鲁多克和亚奴尔就躺在张大的深壑边缘。毋庸置疑,二人都已成了离魂客。血液从特希尔莱因•鲁多克碎裂的颅骨流下,把他斑白的胡须染成了深色,鲜血风干,令它们根根直立;而亚奴尔半掩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残砖碎石中,只有左臂和一部分躯干暴露在外。他僵硬的手指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动作,手中的火炬却早已燃烧殆尽,就好像插在一个熏黑的槽里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格洛塔拉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注意到的。随后,他意识到了那怪异光照的真正来源。一个光芒冷艳、色彩单调的球体【注30】,圆如马勃、大如人头,从裂谷中升了起来,如今正彷徨其上,宛如一轮拙劣的皎月。那东西以一种轻微却无休无止的颤动震荡着。从它之中,好似正因那震荡,嗡嗡之声蜂拥而出,而战栗不止的光之波也从此倾泻下来。

注30:A coldly shining and hueless globe 我不觉得无色的东西能发出可见光……


一种朦胧的惊惧覆上格洛塔拉的心头;但他丝毫不感到恐惧。那光、那声,它们就好像被谁编织在了他的五感上,如同来自忘川的魔咒一般。当那球体在深壑上方徘徊片刻,接着沿水平方向缓慢浮游,直至悬停在亚奴尔脸庞的正上方,他都只是木然呆坐,全然忘了疼痛与绝望。
还是那份从容,还是那无休无止的震荡,它落到死者的脸和脖子上,随着越降越低,它仿佛油脂一样逐渐化开。蜂鸣渐响,那球体燃起一种诡异的光彩,而它那死一般的苍白开始混杂一种不纯的虹彩。它肿起、膨胀开来,那情形令人不禁别过头去,而那位勇者的整个脑袋在头盔之中皱缩起来,胸甲的甲片也掉了下去,就好像它们包覆之下的躯干正在不断枯萎。
这一幅教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格洛塔拉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好像某种毒芹于心不忍,仁慈地麻痹了它一般。记忆难以读取,思维难以运作,但是没来由地,他想起了哪些空空如也的墓穴,还有那些无主的宝冠和法衣。他与同伴们苦苦思索却不得而知的木乃伊失踪之谜,如今迎刃而解。但是,那个榨取着亚奴尔的玩意实在超出了所有凡人的知识和想象。那是某种与食尸鬼无异的外来者,来自某个九泉之下的阴曹地府,是那些司掌地震的群魔把它释放了出来。
在奴役他全身的僵直中,他看到将亚奴尔的双腿与臀部埋葬其中的残骸堆逐渐下沉。头盔和铠甲仿佛空无一物的破烂器皿,袒露在外的胳膊已然干枯、缩短,那些骨头也越变越小,好像在消融、液化。那球体变得硕大无朋。它闪耀着不纯的红宝石色,恰似吸血鬼之夜的月亮。一些显而易见的绳索与丝线从中发射出来,色如珍珠,在颤动中转变为各种诡异的色泽。它们似乎将自己固定在了损毁的地面与墙壁还有天花板之上,仿佛蜘蛛的织物。它们越变越多,越变越厚,在格洛塔拉与裂谷之间形成一道帷幕,同时也落在了特希尔莱因•鲁多克和他自己的身上,直到在他眼中,那球体的光华如不祥的蛋白石表面的繁复图案一样燃烧成熊熊血色,这一切才歇止下来。
现在,那网络充盈了整个墓穴。它浮动、闪烁着千变万化的色彩,它满溢着从所溶之物的色调中汲取的光华。它绽放出幽灵一般的花朵,以及好似借死灵法术之力抽芽、凋零的片片叶片。格洛塔拉的双眼被蒙蔽了,他在这诡谲的网络中越陷越深。飘渺不定、寒气逼人如同死亡的指触,它那些蛛丝一般的网线有些黏在了他的脸上和手上,有些则从他的脸上、手上拂过。
他不知这纺织持续了多久,僵直的奴役使得他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最后,朦朦胧胧中,他看到那些发光的丝线逐渐稀薄,那些不停颤动的繁复纹样不住收缩。那个球体,那个拥有某种令人费解的生命形式与意识活动的妖魅之物,现在已经从亚奴尔空荡荡的甲胄中升腾了起来。减小到原来的尺寸,并且褪去了它那血色与蛋白石相间的色彩后,它在大裂隙上悬停了须臾。格洛塔拉感到它正在仔细打量着他……也正在仔细打量着特希尔莱因•鲁多克。随后,如同这地下岩洞的月球,它缓缓沉入裂隙之中,光线从墓穴中消褪,为格洛塔拉徒留下渐浓的黑暗。
在那之后,是没完没了的高烧、干渴与谵妄,是周而复始的痛苦与休克,是与将他囚禁于此的巨大石块的不断抗争。他在精神错乱中胡言乱语,他嗥叫如狼;要么,他就一言不发地仰卧着,静听那些对他密谋着什么的食尸鬼们那七嘴八舌、咕哝一般的喁喁低语。坏疽转瞬即来,他那粉碎的下肢开始肿胀成巨人观。他凭借谵妄中的蛮力抽出宝剑,以最大的努力将自己齐胫切断,谁知却因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
当他虚弱地醒来,连脑袋都几乎无法抬起的时候,他看到那光芒已经回来了,并又一次听到了那充斥整个墓室、无休无止地震动着的蜂鸣。他心神清明,而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惧在他的心中悸动:因为他很清楚那纺客又一次从裂谷中升了起来……也很明白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他费力地转过头去,看着它悬浮、震荡,随后从容不迫地下降到特希尔莱因•鲁多克的脸上。他又一次看到它丑恶地浮肿起来,宛若一轮辉映着血色的赤月,饱餐老战士的遗骸。眯着被炫目的光芒刺到几乎无法睁开的双眼,他又一次见证了那种焕发着不净虹彩、有着死亡一般壮丽的纹样、以那种如梦似幻的奇谲掩映【注31】损毁了的地下墓窟的网络的编织。仿佛一只垂死的甲虫,他又一次被缠入了那些冰冷、飘渺的丝丝缕缕;还有那死灵术一般的花开花落,把他上方那空荡荡的空间筛成无数网格。可是,还没等那网络收回,谵妄袭上了他,带来了一片群魔乱舞的黑暗;而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些时候,那个纺客结束了它的辛勤劳作,并且回到了那道裂谷之中。

注31:with its weird illusions 这句存疑。


他或颠簸在高热的地狱中,或横躺在深不可测的遗忘之谷的黑暗谷底。然而死亡却姗姗而来,迟迟不至;凭着年轻力壮,他尚存一息。又是一次,就在终焉触手可及之时,他的五感又变得清明起来,并且第三次看到了那不洁的光芒、听到了那可憎的蜂鸣。那纺客悬浮在他上方,颜色苍白、光芒万丈、震动不止……他明白,那东西正等候着他的死亡。
用孱弱的手指抓起宝剑,他试图将那东西驱走。但它翱翔起来,小心翼翼、虎视眈眈,超出了格洛塔拉可触及的高度;格洛塔拉觉得它就像一只秃鹫一般盯着自己。宝剑从他的手中掉落。那发光的恐怖逗留不去。它靠得更近了一些,如同一张没有眼睛的执拗脸庞;它好像密切注意着格洛塔拉的一举一动,格洛塔拉前脚刚跌入黄泉路,它后脚就从无尽的黑夜中猛扑过来。
无人见证它纺织时的光辉,而被划破的黑暗也注定将会归来,在特瑞普涅厄兹的墓穴中,那纺客纺织起它最后的网。【注32】

注32:With none to behold the glory of its weaving, with darkness before and after, the Weaver spun its final web in the tomb of Tnepreez. 这句话把我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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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Zothique系列第六篇,刊于1934年1月的《Weird Tales》。
继《The Isle of Torturer》之后Z系列又一篇没有明确中心思想的文章。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Azoth: 2015-03-14,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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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hel
2015-02-23, 17:09
Pos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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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Azoth @ 2015-02-23, 06:25) *

注19:上面亚奴尔明明还用了省略形式tis,这里却又用thou作第二人称,感觉他的说话方式突然起了变化,因此只是把thou翻译成了“您”。但这样带来的问题是下一句的说话对象格洛塔拉比亚奴尔年纪小,没有必要使用敬称。
如果只是为了表明说话方式的变化,是否可以考虑使用“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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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zoth
2015-02-23, 19:48
Post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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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inthel @ 2015-02-23, 17:09) *

如果只是为了表明说话方式的变化,是否可以考虑使用“汝”?
就是这点我无法确定,因为从上文的说话方式看,亚奴尔不是那种满口之乎者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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