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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最后的象形符记(The Last hieroglyph), 佐希克(Zothique)系列
Cupbearer
2024-05-01,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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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象形符记(The Last hieroglyph)


原作:Clark.Ashton.Smith
拙劣新人译者:Cupbearer

[在下新人翻译,文笔不算娴熟,本文要感谢trow上译界前辈树源与Donkey老师的建议与指导,若有疏漏还请海涵]


世界将在终末归于回环密文。——佐希克的古预言

星占师努沙因的足迹曾踏遍诸多遥远的疆域,苦研夜河中流转的亿万光体,并以他此生所穷尽之技艺为无以计数的男女幼童占星测命。穿过一座都城,旅入另一座城邑,跨越片片国度,因当地的裁决官常将他认作与其他江湖方士一般无二者驱逐出境,每地逗留之长无多;亦或前来求天问命者于恰当之时于他观星述途的疏漏中清醒,纷纷辞行作别。有时,他饥寒交迫,无处觅得尊重。颠沛流离的命途中,唯二能与之相伴的同行者是一条可憎的杂种狗和独眼缄默的黑人,他在沙镇祖·巴·赛尔将前者廉价购归。为狗取之名讳为“安萨拉特”,意摘犬星,为黑人赋为“穆兹达”,昭示黯漆之名。

Zul-Bha-Sair:祖·巴·赛尔 Ansarath:安萨拉特 Mouzda:穆兹达 Nushain:努沙因

漫过冗长的巡旅之途,星占师抵达塞拉克的国土,于其都城乌迈俄斯定居落户,乌迈俄斯在与之同名,早已毁于术者盛怒的上古危城的残响余波上得而重塑。努沙因在此,共安萨拉特与穆兹达同栖于一栋灰腐屋房阁楼的断壁残垣中;努沙因会常于无都城弥尘遮蔽穹天之夜,登临居屋之顶,测算星体方位行轨。偶有时日,便有主妇亦或歌妓、搬运的劳工还或小贩小商登上那残旧短梯,参入他的处所,付出一小笔钱财,让他翻阅尘囊附着的占星典藏,预星人诞。

Xylac:塞拉克 Ummaos:乌迈俄斯

每当他一如繁琐,阅尽千书万册,却发觉己身仍对莫多星穹万象的天合或天克仍束手无策时,他便动身求教安萨拉特,并投身于癞皮滋生的狗尾无居骚动或寻蝇捉蚤中,妄图顿悟玄奥智识。相当数目的卜天星象得印,令努沙因的美名于乌迈俄斯的土地远扬。群伦闻听他身负远见者的名号,造访卜者之数愈频愈率;此外,塞拉克律法开明,允予巫者预术容身,使他免于诉诸厅堂。

这似是他命途中漆暗的行星首次向昭示祥瑞的星辰屈膝让位。为这吉昭明运,及因其积入囊中的财币,向维尔加玛,全佐希克陆土秘力其尊的精魂,群伦眼中御统诸天与厚土者,称言致谢。

Vergama:维尔加玛 Zothique:佐希克

当繁星在盛夏之夜如炽热晶沙,寸寸无分散落于蔚蓝的幽冥天苍时,努沙因登攀居所的顶庐。依往昔,携那拥有不可思议之敏锐,能于无数之地为星占师只近之视相辅的独眼黑人穆兹达同往。经由符记与手语编篡之典,哑者将他观星之像交予努沙因之手。

曾司掌努沙因生辰的大犬座自远东攀升。若细入微察,星占师昏沉的双眸为其中星构之离奇异感所困。直至穆兹达雀跃间指出,三颗大小略微之明星隐没于犬座后腿近旁,星占师才确晰幻变之实质。努沙因只得辨识这三团绯色的朦胧,组构精致正角的新星。努沙因和穆兹达都确信,在先前万夜,它等从未展露形影。

“维尔加玛圣名在上,这般异事可真是古怪。”星占师吟咏的誓词中流露惊愕迷茫。他于此测算新显明星相对他参摹万苍,算测另日是否有所陶泽,并与测算之实结下当刻,便领略依从星芒四辉的法度,那刚诞的明星将对覆改他的命途,而他之造化近乎全然循于天犬之鄂。

然若非巡倾典籍文表,他便无从清定这陶泽所至吉凶瑞祥;尽管确信,于他携来无论灾殃福祉,皆大有可观。留穆兹达观参万穹降下他般启示,即刻只身下至屋阁。他于此梳整数位身处上古的星占师对新起明星之思量,而后重规参星测盘。于苦楚焦躁中工作,彻夜未眠,直至曙光辟路,烛火湘光混入死灭灰沉,推演终而止至。

此见,对幻变之天象,唯一可能予以诠释。新星三角结伴天犬显像,清而预昭努沙因将于不久踏上未经筹谋的旅途,此旅所涉辗转素要高数于三。穆兹达与安萨拉特同行;三位向导适时先后现身,引领他于命定之导向进。本次测算揭示之物仅此之多,别无他物:更无物能没明启此去是祸还是福,无物明启终末为何,所求为何,羁旅心向又指何方。

星占师为这奇异朦胧之启愁惙难安。他早先于乌迈俄斯的信众其间落足根基,功名成就,对离处地远游而不愿,因而为此即启前旅的光景郁郁寡欢。此外,对此去强绝的忧愁也为启明怪谲繁多之质与迷蒙测果催滋。一切于他所思,都似在言说某种诡奇、甚若邪异的天数临启;此外能加以推断,这一别行路定非同小可,它将携他越穿三大元素,需来导引更有三重。

星占师同穆兹达于随后数夜顾盼那循光焰烁闪天犬西去的幽玄明星。他研查图绘卷宗,业精于勤,期翼从自解行命中觉出谬误。但终究得释一致。

随时日推去,他愈为那必然循足,却隐秘生厌羁旅困惑。继而于乌迈俄斯繁盛,似乎没有任何萌于思梦的缘由迫他离城。他宛若一只恭候冥暗与奥秘唤召的生灵,尚不知牵唤来从何时何地。

日复一日,他心魂惶恐,量望访客的容颜,相信三星启示的首位向导,可能悄无声息来到他们中间。

穆兹达与犬狗安萨拉特,凭借无言之人的六感,觉察出主人近乎癖异的忐忑。他们也确乎感同身受,黑人神情疯魔,只为勋显骇恐,犬狗则蹲藏于星占师桌子下,或夹裹毛发半秃之尾忧虑徘徊。此等行径又反之,加剧努沙因的不安,他认定,这是凶兆临头。

一日夜傍,此乃努沙因第五十之数细察曾挥洒万彩墨液,于纸莎草纸描摹的星座像景。当他在空纸下放窥见一枚奇符时如此愕然,这枚符篆并非出自他手。这是一枚浸润沥褐写就的象形符记,似是喻示缠盘双腿的裹尸灰布已而松弛,双足映出大步流星之姿的木乃干尸。它面向星象那天犬昂扬的四中之一区,那天犬在佐希克的文明中,宣道黄道宫阙十二之一。

努沙因的愕然于研读象形符记时脱胎,沦入战栗。他知悉,星图的边际在前一日还空无一物;而他于前日未离屋阁半步。他确信,穆兹达绝不敢犯星图半步,此外,黑人绘摹之技艺差强人意。况于努沙因刻写诸史中,从不曾有如此墨液能似此符,褐棕昏沉,伤悲凄苦盎然理于苍洁纸莎。

努沙因惊骇,宛如面对难喻难言的莫测魂影。形若木乃干尸的符记定非人手所为,一如逼视他命星宫阙的陌路异星之符。这正如三颗新星临空,暗道秘迹将至。他煞费心血,苦熬数时妄顿开谜团,但翻遍万典籍也无启迪痕留;此事于占星古岁中亘古而未有之。

他次日夙兴夜寐,着于为乌迈俄斯之众演算诸苍钦定之命,纵使五指战栗,也继既往辛勤测算后再次展舒星盘。当他得见那色泽棕褐的象形符记不再匿立边际,错愕甚若惶恐攫住魂思,而若流星奔天之形影居于殿宇顾垂之所,仰朝天犬,宛若正行进于飞升之圣迹。

星占师自如得窥奇诡至重便惊畏求奇,侵逼者自他思索于思索数辰安之若素;然一经夜幕低垂,平展星图,他都见那木乃干尸朝入居于更高之天的琼楼,靠入天犬扉阙....

曾有一日,图影立于犬宫门槛。那深邃阴戾的异象如故,远于星占师求取占域,似在静候暮色湮没,破晓引入银灰的纬光。后因不辍勤研无眠,努沙因精神竭去,沉于睡椅。一觉无迷梦骚动;穆兹达亦无生躁响惊扰;居阁今日没客登门。就这样,清晨正午乃至黄昏皆而离去,努沙因对光阴所去置若罔闻。

夜半,他被安萨拉特的凄厉哀嚎扰醒,那哀叫似自居屋最渺远的角落传来。他于狐疑中睁目,一股辛香与直入肺腑的泡碱气息直入鼻翼。接着,阴郁的梦网还未从目中全然扫清,就望见一具形若木乃干尸的魁武形影耸峙穆兹达点燃的昏黄烛火之傍,缄默候于身傍。木乃伊的头臂至若躯干皆盘缠于凄青蜡绢下;但自臀而起的层叠已失活松寡,这道行影伫立之姿亦如奔风的旅者,一只凋枯黄足先于同僚之前。

畏怯自努沙因魂海骤然飞腾,他顿发领悟,这寿衣缠身之影,无论尸妖幽冥,都极似纵横于命星诸宫,似要进犯的诡谲象形符记。一丝隐音传出积厚的魂冥;“备好行程呀,努沙因啊,因我便是那辉煌繁星向你道言行程的首卫向导。”

Lich:D&D系列游戏中多译作巫妖,但CAS写作时巫妖概念还未普及,故沿用尸妖原意作为译名。

蜷藏于星占师卧榻之底的安萨拉特仍尚哀嚎,对访者噤若寒蝉;努沙因见穆兹达企与狗同匿。尽管那他视作死灭之身的魂冥裹挟冷寒若死亡迫近,但努沙因仍昂命途苦经多舛枯荣的星占师尊意离椅高立。他将一犬一人叫离藏所,尽管于那漆黑缠裹的木乃伊之面畏缩不前,两者仍恪守主者之愿。

努沙因把为他同占的同道们挡在身后,转向不请自来之客:“我已备好,”声中颤抖几不可闻。“但我想随身带走些许行囊。”

木乃伊摇首。“除去观参之星盘外,其他至好概莫能外,因于终末,你也唯此可留。”

努沙因伏身于星图铺就之案前。他于卷开纸莎前便意识到,那征着木乃伊的象形符记杳如黄鹤。就好像那笔墨写就符篆于他的星宫座图周转环圈后,幻为如今咫尺可近的质实。但卧于星图深底,与天犬遥相呼对者乃那枚苍蓝若洋的象形符记,乃鲤尾接身、首脑半人半猿的异度人鱼;一艘乌暗驳船的符记隐于人鱼之后。

努沙因的骇畏刹那沦于诧异。但他依收卷星图,起身握于右手,如履薄冰。

“跟上,”向导言曰。“你的时间无多,须穿越那拱卫维尔加玛处所,御放不测之客闯入的三重元素。”

无形间,这辞令得印于星占师之卜筮。但前路掩匿命途的秘薄并无因为这般暗示减缓豪微,他必于旅程终末长驱于那名号为维尔加玛的生灵,群伦思量中至晦天神或最秘魔灵的幽冥处所。事关维尔加玛的蜚语寓言辗转于佐希克无垠圣疆之上;但此般蜚语寓言除却无一将近乎万有神威归于这等圣灵外,全无一同且鬻矛誉盾。无人通宵祂居所何地;但据信群伦,世代千年,踏入此地之人数目无计,且从无一人归还。

努沙因曾数次歌咏维尔加玛之名,以此言誓明议,如若侪辈惯于对那寿袍裹身的诸王所思的行径。但如今,他的心海在于访客之口闻听此名时,惶恐至黑至暗奔涌飞溢。他竭力压下这般情扰,屈膝于星天意旨。穆兹达与安萨拉特追随足后,他跟在那步履似箭,对纷飞喇衣视若无睹的木乃伊身侧。

一瞥憾然回望,席地满楼的书卷,便步下楼阁短梯。一束苍芒似沾涂于木乃干尸的蜡服,除此之外再无光亮;努沙因感到这栋屋宅漆黑寂静至若匪夷所思之田地,恍若所有之人皆或沦灭流亡。他无从听闻深晚古城半点残响;除方寸之暗外再无洞外象阑珊。此外,短梯幻变似漫长无涯,通往之处也不再为寓所庭园,而是于诡谲直坠全无清息流转的地窖与和阴湿、硝臭弥溢的长廊。

滞息孕酿亡死,努沙因之心也因之沉寂。在阴影笼罩的墓穴幽邃中,他觉察到难数的逝者无处不安。他感觉到,随他前行,为扰的裹尸喇裳道言哀叹,僵绝已久的干尸呼出亡息,还有无唇之齿刮擦而出的干涩咔嗒声。但黑暗封存他的视野,除向导那光辉摧残就若纵贯原初疆界般前行的身影外,无一物可见。

于努沙因之目,他似穿行于地底无边墓府,深埋古今历代死灭腐毒。他身后依旧能听到穆兹达拖沓的步伐,偶有安萨拉斯沉恐呜声;由此得知,两位挚友于此忠诚不渝。但随致死潮寒逼来,周遭恐怖之景愈发浓重;他肉体生魂斥向尸绢缠裹的邪灵,以及那避居无底黑暗中腐烂诸物。

半信半疑之际,他试图用己声反鼓,对向导问询;尽管舌业已直如瘫痪,紧贴唇口之底。“果真为维尔加玛,而非他者,将我唤踏足这段旅程吗?他召我为何?他的居所又在何方何土?”

“唤你行路者正是你命当归。”木乃伊予应,“最终,于指定时刻,你将通宵所向为何。至于第三重疑问,纵使我告知你维尔加玛的处所何在,你也不会更明智:因那片陆土既不曾录入尘世的文表,亦不附于绘写星穹的舆图。”

努沙因惶惑与隐晦的答案相佐,当他深入地渊深邃的藏骸之所时,恐怖的预感渐趋劲强。心想起点业已带入死亡与腐败之国,必以深沉幽暗告终;此外,唤他而行,并派遣身着墓袍、身形枯烂干尸为首位向导之人无疑为凡土生灵所不齿。

正当他近若沦入狂想之时,面前墓墙被凄清寒光勒出轮廓,他随木乃伊潜进一间密室,高耸的漆黑清蜡落入褪银烛台,围入一栋恢弘孤独的岩棺。努沙因临近石棺,发现其空茫的盖侧既无铭文烙刻,亦不见雕镂符记;但若比拟形寸,一位巨人定卧躺其中。

木乃伊横穿密室,步伐未歇半晌。木乃伊横穿密室,步伐未曾停歇。努沙因见到前方的穹顶深不见底,心中的迟疑让他止步不前;纵然星辰早已注定他的旅途,但他感到血肉凡体已再难行一步。突而心血来潮,他夺下一支石棺旁静默燃烧的沉重长烛,左握明烛,右紧攥星阙图谱,与穆兹达和安萨拉特同沿来路遁逃,望能于阴潮岩窟追反行迹,借微渺烛光重回乌迈俄斯。

他未有听闻木乃伊的追赶声。但漆清烛火于遁逃时狂野焚烧,向他揭示黑暗中他未曾可见的恐怖景象。他看到人骨和凶魔的尸骸杂混;他能见石棺碎裂的缺口,伸出半腐半渎,既非头颅,亦非手足的无名邪肢。不久,墓穴在他面前一分为二,又再次分岔,他只能随运择选其一道途,不知此路会将他引回乌迈俄斯斯,还是无人涉足的深渊。

他终面一巍峨无眉的凶兽颅首,那颅骨仰躺在地,空洞的眼眶仿若凝望浩天;头骨之后是凶魔霉骨,横隔通道正中,彻底阻断去路。肋骨挤压于渐狭的岩壁,好似它曾在此匍匐,丧魂于黑暗,无进亦无退逃之路。邪鬼为颅的白蜘蛛体型可堪猿猴在骨骼空洞的拱门中结网;当努沙因靠近时,它们源源不绝蜂拥而出;骸骨在它们可憎蠕行中似开始颤动和扭曲,纷纷落在星占师的脚前。更而无法穷尽的蜘蛛于后若万军涌来,挤上每块骸骨。努沙因与同伴同逃,回到洞穴岔口,择另路续行。

魔蛛并未追入此道。但努沙因急行以免被它们或木乃伊截拦,巨坑横在逃路,这坑延申两壁,广阔连人都无法跃过。犬狗安萨拉斯嗅到坑中味息,疯嚎而退;努沙因伸烛至坑洞上方,于遥方分辨下方涟漪自油腻黑液涟漪圈圈扩散;两点血斑似在中心游动。接着,他听到一阵好似巫火炙烤坩埚嘶响;黑液似在沸腾,邪恶而迅即上升,准备溢出坑沿;而那两个红点在靠近他时,宛如两只恶意光眸,邪恶瞩目于他……

于是,努沙因匆忙转身离去;当他迈步回返时,发现木乃伊于地墓路口静候多时。

“努沙因啊,看来你已对自己的星象生疑,”向导不无讽刺。“不过,纵使技艺拙劣之至的星占师,亦会偶然观正天时,那便依循那裁定你行途的繁星吧。”

自此,努沙因义无反顾随木乃伊行进。回至摆放巍峨石棺的密室,向导命令他将所取的黑烛归还其位。除木乃伊裹尸布反映磷光外,昏暗中别无他光,他只得在远方深埋的骨骸中穿行。最终,他穿过幽暗的洞窟,步出尘昏的曙光,来到诸天穹苍裹临之所,来到波涛汹涌、云雾纷飞的苍海之畔。木乃伊似乎在躲避刺眼的空气和光线,缩回到地下:“我的统御至此终结,我必留你在此守候次位向导造访。”

努沙因里于岩窟入处,凄厉的海盐满溢鼻翼,纷发衣裳自狂岚飞扬,他听到了一声金属的撞击声,看到一扇锈蚀青铜之扉在洞穴入口处关闭。海滩被难以逾越的高川围环,直入滚滚狂涛。于此,星占师只得守候;不久,他窥见从破碎的浪花中一条碧海苍蔚的人鱼浮现,其首半人半猿;人鱼后随波逐流者乃一艘无人驾桨的灵巧黑舟。此景使努沙因忆起他起始时浮于星盘边际的海灵连同小舟之符记;揭开纸莎,惊诧觉察两道图影皆不知去向;他毫不怀疑它们已同木乃伊的符记,横贯黄道诸宫,甚至抵达主宰他命运的宫阙;而后化作物质之姿。但时过境迁,一只火色蝾螈焚烤之符破旧化新,与天犬遥而相对。

人鱼挥出稽手,唇角深扬,白齿如鲨。努沙因顺人鱼之手前入驳船;穆兹达与安萨拉特以忠姿随主。随后,人鱼悠然游过沸腾的骇浪;而驳船仿若驱于术艺,轻灵飞转,飘然征战风浪,径直驶入那混沌、难名其状的海域。

人鱼之踪于激荡的泡沫和薄雾中影影绰绰,坚定引行。在那次航程中,时间和空间似乎都被超越;努沙因仿已超脱尘寰拘束,无困饥渴。但他那魂灵似漂泊于充斥怪诞夷由与最可畏的疏离之洋;他畏惧周遭虚无缥缈的混沌,正如恐惧如夜的墓府。他多问人鱼界限何方,但无得应答。从未卜洋畔拂来的风籁和涌入未卜海口的潮水,皆满盈私语敬畏。

努沙因几乎疯狂地思索着旅途的奥秘;他想到,将亡命之疆甩于身后之后,他正穿梭未造之物的灰薄灵狱;想及此处,他不愿猜测第三阶路途将示何处;不敢思考终点之质实。

薄暮霎分,灿金光瀑倾倒于高挂梵阳。驳船的下风处,一座岛陵耸天比邻,岛上木树葱茏,贝状穹顶轻盈飘逸,还有那辉映于正午眩光中高挂的锦簇坛园。涛浪沉眠于低矮满茵,未蒙风暴洗礼的海岸;果藤丰饶与繁花垂然于涛面平浪。这座岛陵似湎于沉眠忘川之艺,任何登岛之人都将永远沉浸在明媚阳光下的梦境中,不受侵扰。努沙因心牵这绿意盎然的避风港,不愿再继而航向那迷雾蓬勃的可骇虚无之洋。在对绿洲的渴盼与对未知的恐惧之间,他近乎忘却晨星定数。

驳船稳健地航行,未曾停歇或偏离航向;它逐渐靠近岛屿,努沙因见到那澄澈而浅显的海水,足以让高挑者轻易涉水步上彼岸。他手擎星盘跃入碧波,朝着孤岛迈进;穆兹达与安萨拉特紧随其后,并肩齐游。

纵使湿漉的长袍稍嫌羁绊,占星师心怀怀着到达那诱人海岸的念头;海人亦未有丝毫阻拦之意。水及腰腋,时抚其带,时拂其衣膝之褶;岛上藤朵低垂,弥散清芬。

散发出阵阵芬芳。 然而,当他距离那充满魔力的沙滩仅一步之遥时,他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嘶嘶声,看到无数蛇毒之躯藤缠传枝花草间,它们在作呕的狂躁中无止蠕扭。嘶声传自巍峨岛陵八方,毒蛇污纹斑斓,盘爬遍岛;全岛无一隅无为玷污,亦无一隅为可供行客践踏。

努沙因怒意中转身面向大海,便见人鱼与驳船近在咫尺。他无可奈何地与随从们重登驳船,术艺驱行的小舟又继而航流。此时,人鱼首次开口,他侧面,用半明半暗,无不讥讽之尖刻道:“努沙因啊,看来你失信于自身卜术。不过,纵使技艺拙劣之至的星占师,亦会偶然观正天时,终止抗逆裁定你行途的繁星吧。”

驳船继续前行,浓雾密布其上,正午明媚的岛屿隐没于视野。经过朦胧的时光,为混沌的水域云烟所蔽之日沉沦浩海;四海堕暗如入原初之夜。不久,努沙伊透过裂碎云架,陌路穹天入眼,他无法辨识横于苍穹的符文与天体;臻至失落此刻化入漆绝至恐,迷雾与乌云重现苍天,掩去那未明星穹,使他无微察之法。他唯一能辨认的,便是那人鱼,因为在其游动时,总有一抹荧尘环身。

船只依旧前行;随着时光流转,似有一朝艳红的晨花在迷雾背后窒息般闪耀。努沙因原以为将重见天阳却为异度荒岸所惊呆,那里火焰如同高耸连恒的高墙,看似于赤裸的沙石永恒上取食。火焰伴随着巨响和海浪般的轰鸣冲天而起,炉火般的热浪远击打着海面。驳船迅速逼近岸边;人鱼以粗笨的诀别之姿势潜入水中,消失无踪。

努沙因几无顾烈火,更无从谈及耐其炙热。但驳船触及横亘行客所在与沧海间隙的狭长陆舌;在努沙因面前,一只炽焰焚身的蝾螈浮出火墙,其形态色泽正对星盘至终的符号。难言惊恐浮出心底,明白这是他三重旅途的第三重向导。

“随我走。”蝾螈之声有如薪柴于炉火噼啪。努沙因踏下驳船,至沙滩上,脚下热若炉灶;身后,穆兹达与安萨拉斯虽心有不甘,仍旧亦步亦趋。然而,随着他逐渐接近蝾螈身后的火焰,被那炽热的热情混淆神智,他为凡尘肉体征服;在三度逃避宿命,他沿火海汪洋狭间窄滩逃遁。但仅行数步,蝾螈便以熊熊烈火和怒吼拦截于前,用其可怖的龙尾抽迸炎星,将他直逼向火海。他无法直视蝾螈,心念自己殒命恰如烈火吞宣:但逢一道裂纹浮现,焰火幻入一栏拱廊,他与追随者在蝾螈驱赶下横穿,进到一片垂烟水雾迷蒙的烬土之原。蝾螈此刻以揶揄之口说道:“努沙因啊,这解卜星盘之实并无疏漏。如今,你的旅程即将终结,你不再需向导引领。”言毕,它如归熄之火,于风烟中消弭无踪。

努沙因踌躇而立,目睹纯白的长阶飞攀于曳摇云霭。身后,火焰如无顶之垣般连绵不断;两侧烟雾瞬息万变,化作威胁他的恶魔形与颜。他开始攀登,下方与周围聚集的形状如巫师的使魔般可怖,紧随他一同上升,使他不敢歇息退缩。他在烟弥昏沉中攀临至高,不经意间抵达一座灰石宅邸的开放门户,其高渺广渤无人能测。

在烟影的驱赶下,他与同伴们于不甘地穿过门户。宅邸内是漫长而空旷的大厅,如海螺之褶皱般曲折。无窗无灯;明艳的流银之日仿若溶解入空,弥散八方。逃离追来幽狱恶魂,占星师沿着曲折的长厅而行,终至一栋内室,空间如若被囚于此。房间中央,一位身披斗篷、包裹严实的巨大身影端坐在大理石椅上,沉默不动。一本恢弘书卷摊于一张长桌之上。

努沙因敬言涌溢,如同凡人初遇高居至天的大能亦或魔灵。看到恶魂已失,他在室门之阈迟疑,房间之广阔令他眩晕,犹横亘诸界狭间的虚无。他欲退去,然而那蒙面之物的轻言恍若声息觉自本心:

“我乃维尔伽马,亦名命运;维尔伽马,你曾如此盲目无心呼歌其讳,如人常对隐秘之主祈求;维尔伽马,召你踏上旅途,如万民终将以此法或彼法行走。上前吧努沙因,一睹我卷中一页。”

星占师仿佛被无形之手引至桌前。俯视那巨著,他瞧见书页中开,万色墨迹绘成无数秘符密布,代表神人鸟兽、邪兽繁星及他般诸多事物。在右页末栏,仅余微小空间供其他铭文,努沙因亲睹由新星交绘等角三符记,一致于近日在显形天犬星近者;继之而来的,是木乃伊、人鱼与驳船及蝾螈的象文,似于星盘上昙花一现之形,亦是引领他至维尔伽马之居所的向导。

“居于我书,”蒙面人说:“万物之色皆得以书写存留。起初,一切可见形态不过是吾所书之符号;终将只作为吾书中之文字而存。它们有时出现,赋予自身所谓之实质....努沙因啊,正是吾在苍穹中布下预言汝旅程之星辰;遣送三位向导。如今,这些事物既已尽其用,复为往昔无叶的密文。”

维尔加玛稍作停顿,房间内再度陷入无垠静谧,心头讶然更无以言说,那斗篷蒙身之灵续道:

“在凡间,曾短现一位名为努沙因的星占师,与之相伴,还有名为安萨拉特之犬与黑人穆兹达,他们共循其命运之途……但如今,我翻就尘新前,必写就此页应尽之文。”

努沙因感到间中风岚荡起,伴随诡异哀叹轻掠,尽管未真切感到风息。但他看到,紧临的安萨拉特毛发为风搅散。在他惊目凝视下,犬渐缩枯,仿佛被致死的秘法焦烤;虽原态有存,它之尺寸缩若家鼠,继而微若小鼠,轻若蝇虫。之后,渺微之物为息风所捕,若小虫掠努沙因的身侧;随后,他见一枚犬状象符唐突刻于右手页底,蝾螈符旁。除此之外,安萨拉特之痕荡然无存。

风岚再度于房中轻拂,未曾触及占星师,却使穆兹达破旧衫裳飘扬,他蜷于主人教旁,仿佛恳请庇护。哑者身形枯萎,终至被宛若甲虫黑残破翅,为风卷飞。轻盈薄弱。努沙因看到,在犬文后紧邻独眼黑人的符记;除此之外,穆兹达已无迹可寻。

努沙因清晰感知到自己命定终结将至,他欲逃离维尔加玛前。他背离摊散巨卷,向密室门扉本去,尘旧且华而不实的星占长袍于拍动于消瘦小腿之间。然在他逃窜之际,维尔加玛的柔声响彻耳畔:

“众生总徒劳忤逆遁逃化作密文之命。努沙因啊,纵使拙劣的星占师在吾之巨典中衣留出一席。”

那诡叹二度响起,冷流于努沙因飞奔间旋起,他在广阔屋居中途停步,宛若被一道无形壁垒所阻。寒气轻拂他消瘦枯干的体魄,抚起他那灰白的鬓发须胡,轻撩执于掌中纸莎。宅邸于他昏目中翻腾膨大,扩际无边,被卷入激流圈转之涡,他目睹那端坐之影在宇宙的浩渺中飞攀更高,直至神明隐没于光明中。而努沙印化作无根流离之物,恍若枯叶茎骨,起落于明旋风涡中。

于维尔加玛的巨册右末,刻印着那执盘圈星盘憔悴卜者的象形符记。

维尔加玛欠身于椅,翻过此页。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Cupbearer: 2024-05-01,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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