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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亚特兰蒂斯琼浆(A Vintage from Atlantis), Cameo 1933(V8)
Peco
2024-06-16,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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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琼浆(A Vintage from Atlantis)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V-8号Cameo。

我谨敬谢绝,朋友,饮酒之事我实难从命,即便奉上加那利佳酿中之翘楚,抑或阿蒙蒂拉多琼浆之陈年老窖,在下亦不能屈从诱惑。夫酒乃愚夫之好,烈酒祸水滔天……较之旁人,我对犹太王所罗门的箴言更加深有体会。倘若阁下有意倾听,我倒有一段轶闻奇谈,定能让最为豪迈的酒徒悬崖勒马,将举到唇边的酒杯缓缓放下。

当年,我与三十六人从巴纳比·德维尔麾下,劫掠西班牙海域,此人俗称“鲜血巴纳比”,所至之处血流成河,凶名远扬。我们的座舰“黑隼号”,无论航行速度抑或火力威能,皆胜同时代诸海盗船远甚。德维尔船长时常驶往西印度群岛东陲一座人迹罕至之孤岛,在彼处卸下满舱金银珠宝,减轻船身负重。

此岛远离惯常的海上航道,地图不曾标明,水手亦无从知晓,故成我们藏匿宝藏的不二之选。岛上棕榈葱郁,金沙绵延,浅滩环抱。珊瑚礁卷曲如臂,拥出一汪静谧之天然港湾,汹涌黑浪偶尔攀上礁石,呲露森森白沫利齿,却终扰不了港中幽潭般死水之镜静。我们流连此岛不知凡几,棕榈树下每寸沙土,皆埋藏秘宝无数。其中堆积有自商船洗劫之金条、自城镇教堂掠夺之珍贵餐具,以及各色珠宝首饰不一而足。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此番重访孤岛也终将告一段落。启航之前,船舱中已囤积大量财富,若非暴风雨来袭在即,本可在西班牙商船必经之公海上多徜徉一二。当时我等恰巧驶近此座神秘小岛,眼见天色渐沉,狂风乍起,遂在风浪渐烈之颠簸中逃回静谧避风港,正值夜幕低垂,方才躲过此劫。天明之前,飓风始息,旭日重悬于晴朗无云之天幕,交织出绚丽之琥珀与蔚蓝。吾辈随即着手将装满金银珠宝之箱笼搬运上岸,掩埋妥当,此实繁重之差事,颇费时日。随后,众人前往内陆不远处棕榈掩映之山麓,寻得一眼清澈甘美之泉水,重新盛满水桶。

此时已近午后三时。德维尔船长计划稍后启锚,趁着斜阳西下,驶向加勒比海。我们九人正在将最后几桶淡水运上船,鲜红巴纳比站在一旁监督,口中咒骂着我们行动迟缓,恰似泥鳖。就在我们屈膝没入温煦慵懒的浅水时,船长突然噤声,我们惊诧地发现他的目光不再落在我们身上。只见他旋即转身,俯身审视起一件古怪的物什。那东西必是暴风骤雨后被潮水冲刷上岸的——一个硕大无朋、布满藤壶的玩意儿横陈沙滩,半没入浅水,半袒露在外。不知为何,直至此刻,我们竟对它视而不见。

鲜红巴纳比沉吟片刻,旋即开口唤道:

“都给我过来,你们这帮饭桶!”虽然不情愿,我们还是乖乖地围到那搁浅之物旁,船长正狐疑重重地打量着它。我们定睛细瞧,顿时大惊失色,谁也说不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它的形状酷似一只巨型坛罐,细颈深腹,腹部浑圆。表面已被贝壳和珊瑚完全覆盖,仿佛在海底沉眠多年,上面还点缀着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海草和海花,让人无从辨识其质地。

在德维尔船长的指挥下,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它从水中滚到岸上,并置于附近棕榈树的荫蔽下,免遭涨潮的侵扰。这庞然大物重若千钧,需四名壮汉联手方能撼动分毫。我们发现它竟能直立而起,顶端直抵高个男子的肩头。搬运途中,坛内传出液体晃荡的嗖嗖声,似是盛满了某种酒浆。

天幸船长学识渊博。

“以撒旦之名!”他惊呼道,“若此非上古美酒之坛,那我就是蠢材一个。古罗马人用此等器皿,尽管尺寸或有不及,来盛装法勒努斯与塞库巴之佳酿。即使于今,西班牙巴尔德佩纳斯之葡萄美酒,亦用陶坛封存。若我没有看错,此物似非西班牙物产,更非古罗马遗物。观其型制古老之极,极可能来自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即柏拉图笔下早已沉没的岛屿。其中必藏珍酿无双,酝酿于罗马雅典鼎盛之前,经数世纪之沉淀,馥郁芬芳,后劲绵长。嗨!吾之海上兄弟!此坛开启之前,尔等皆不可离港。若美酒饶舌,今夜吾辈就在沙滩狂欢彻夜!”

“搞不好这不过是个装满瘟疫余烬的骨灰坛。”大副罗杰·阿格隆阴郁地嘀咕。

鲜红巴纳比已抽出佩刀,埋头苦干,自坛身撬去层层藤壶与古怪珊瑚。他口诅岁月风化的侵蚀,卖力剥落外壳,汗流浃背。终于,一硕大陶塞显露眼前,封口处覆一层历久弥坚的琥珀色蜡印,隐约可辨某种神秘难解之文字。可惜顽固蜡层不受刀凿。船长终失耐性,随手抄起寻常人难以举起之巨石,一举砸碎坛颈。

即使在那个年代,我,斯蒂芬·麦格班,这帮无信仰海盗中唯一的一名清教徒,亦是滴酒不沾之人。故当其他人争先恐后围至坛前,贪婪嗅闻其中气味时,我避之唯恐不及,内心充满鄙夷。然而就在启封之际,一股异域香料气息扑鼻而来,醇厚而诡异,光是吸入便令我头晕目眩。我当即决定退避三舍。而其他人却像秋日酒坊四周的苍蝇般蜂拥而至,欲罢不能。

“以鲜血起誓,这定是皇家佳酿!”船长咆哮着,将手指蘸入坛中,吮吸指尖滴落的殷红液珠,“退后,尔等这帮烂骨头!把水桶都运上船,除留一人看守外,余者都随吾登岸。在洗劫更多西班牙人之前,今夜吾辈当尽情狂欢”

众人照办。闻此佳讯,又逢启程延后,黑隼号船员无不欣喜若狂。只剩三名倒霉蛋被弃船上,对难觅狂欢愁眉苦脸,尽管静谧港湾本无需如此戒备。余人重返岸上,携装酒之陶杯,及供盛宴之食材而来。随后又集浮木,燃起冲天篝火,并于沙滩捕获肥硕海龟数只,掏出其藏匿之龟蛋,如此丰富菜色,颇添新意。

筹备之际,我兴致缺缺,参与不多。船长深知我滴酒不沾之习,却存心捉弄,硬要我出席晚宴。我料想不过像往日一般,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罢了。再者我本就偏爱鲜嫩多汁的龟肉,充当一回其他人纵情声色的见证人,倒也不至于太过排斥。

夜幕低垂,狂欢序幕拉开。浮木在篝火中燃烧,迸发诡异的青蓝色火舌,于暮色中熊熊腾跃。残阳渐熄,化为紫色海面上一抹暗淡余烬。

水手与船长以陶杯盛满奇异酒浆,畅饮不止。我见那液体浓稠似血,黑红如墨。空气弥漫异香,酷烈醇厚,莫名亵渎,仿佛上古帝王陵寝中飘出。更离奇者,此酒所致之醉意绝非寻常。饮者变得沉默寡言,愁眉不展,若有所思。再无人唱起粗鄙小调,亦无人装疯卖傻。

鲜红巴纳比饮酒时间较他人为长。众人尚在准备酒宴时,他已先尝为快。令人惊奇的是,他一饮而尽后便不再咒骂,不再差遣,亦不理会旁人,只是呆坐望着夕阳,双眼闪烁不可名状之梦幻光彩。其他人畅饮之后,亦一一如此,令我惊叹美酒非凡魔力。我从未见过如此离奇醉态,众人不言不语,只管一杯接一杯自巨坛续杯,连佳肴美馔也不顾及。

篝火照耀不到之处,夜色浓重如墨,月亮销声匿迹,星辰也被火光遮蔽。奇异的是,酒过三巡后,那些醉汉竟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站起,直愣愣地盯着海上黑暗。他们面露不安,目不转睛,身体前倾,如临大敌,似是望见了不可思议之景。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彼此窃窃私语。我不解他们为何紧盯大海喃喃自语,莫非酒精蒙蔽心智,致其产生幻觉?因黑暗之中,我目不能视,耳畔唯余海浪拍岸之声,绵柔悠长。

喃喃私语声愈发响亮。有人挥臂指向沧海,口中胡言乱语,状若癫狂。见众人举止反常,我不知疯狂醉意将把他们引向何方,遂欲悄然退避。谁知我方迈开脚步,身旁几人忽如梦醒,粗暴拦阻去路。他们含混不清地嘟哝着难解之醉话,强行扣住我,使我无法脱身。其中一人更强灌我一大杯紫红酒浆。

我极力挣扎,极不情愿饮下那来历不明之奇酿,结果酒液大多洒落一地。此酒入口甘美胜蜜,入喉却似炼狱业火灼烧。我霎时头昏目眩,感官逐渐被一团黑暗迷雾笼罩,仿佛置身热病高烧之中。视听触觉皆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周遭空气倏忽变得澄澈通透,弥漫着诡谲的血色光晕,既非源于篝火,亦非来自夜空。我望着那些醉汉的面容和身形,竟全不见投下半点影子,宛若笼罩在一层玫瑰色磷光之中。再远处,正是他们凝视的方向,原本漆黑的夜幕被诡谲的光亮照耀。

眼前景象疯狂而亵渎。海港波涛不再拍岸,汪洋似乎凭空消隐。黑隼号亦杳无踪影,珊瑚礁处矗起一道高耸之大理石墙,闪耀着落日余晖般之深红光泽。城墙之上,异教庙宇穹顶与异族宫阙尖塔高耸入云;下方开阔街道水道蜿蜒,人流如织,熙来攘往。我恍然顿悟,眼前是一座亘古的城邦,其繁盛似可追溯到人类文明的青葱岁月。看那梯田花园中繁茂硕果,较之伊甸园之棕榈,岂不更显奢华富丽?

在诗意的幻象中,我听闻杜尔西玛琴低回婉转,乃为远行爱侣祈祷平安;我听到号角声嘹亮激昂,乃勇士在高歌被遗忘的荣光,发誓歌颂千秋;我听见众人彻夜吟唱,定是在玄奥圣洁的节庆中载歌载舞。

自街巷民居罅隙透出万家灯火,交汇成一片耀目光华,淹没我的视野。遥远地平线消隐于闪烁迷雾之中。繁华都市中,一座高耸入云之神庙尤为醒目,自其窗棂射出异样光柱,敞开之铜门传出蛊惑人心乐音,流淌着不可言喻的神秘与魅惑。欢欣鼓舞之人们徜徉而入,踏着优雅舞步,却无一人迈出大门。乐声似在召唤我,引诱我,我无比渴望能漫步奇异城池之街衢,与高贵非凡之居民谈笑风生,直至随人流涌入那光芒万丈的圣殿。

我终于明了,那些醉汉为何如此沉醉地凝望夜色,喃喃自语。他们同我一般,渴望步入那座城市。我看到一条由洁白大理石铺就之堤道,闪耀着红宝石光泽,自我们脚下一路向下延伸,穿过陌生花朵盛放之草地,直通城中最宏伟高大的建筑前。

歌声愈发甜美,乐声愈发空灵,玫瑰色光辉却始终不曾消退。德维尔船长二话不说,连个眼色也不给手下,径直走上大理石堤道,朝那城市走去,恍如梦游。罗杰·阿格隆及其他船员也一个接一个地跟随船长,去寻觅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所在。

我也许该随他们同去,为那蛊惑人心的音律所吸引。因为在恍惚的记忆中,我似乎曾经漫步这沉没之城的街道,耳熟能详地听着乐声歌声。我甚至清晰记得,人们为何前赴后继涌入神庙,却无一人归来。在那座城池,在那座圣殿,我仿佛将与亲切熟悉的面孔重逢。我理应参与这场探寻往昔的神秘盛宴,否则将悔恨终生。

这就是那只美酒之罐在海底长眠时积攒的全部记忆,也是那短暂一瞬间我所见所感的全部景象。幸而我饮酒不如其他人痛快,也没有他们那般酩酊,尚未彻底迷失在那诱人的幻象中。我眼见德维尔船长和他的属下兴高采烈地朝那座海市蜃楼般的城邦走去,而我却目睹着玫瑰色光辉逐渐消退,高墙渐渐变得透明,宫殿的尖顶愈发模糊。霞光黯淡下来,惨白如墓碑上磷火般诡异。穿梭在街衢间的人群恍若亡灵,伴着隐约的歌声和号角,诡谲地踱步起舞。在逐渐消退的堤道尽头,海港的波涛重又若隐若现,而巴纳比和他的手下却已在渐隐的城墙与尖塔间失去踪影。高耸的塔尖和坚固的城垣在暗淡的月色中彻底隐没,汪洋重归漆黑如墨,这座海上仙境也如泡影般湮灭。

意识到同伴们的悲惨结局,我心中惊恐万状。我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狂奔,竭力逃离这片不祥之地,朝着小岛的棕榈林疯狂逃去。玫瑰色光芒已了无踪迹,夜幕重现繁星点点。我登临山巅,凝望大海,瞥见港湾里黑隼号上的一盏孤灯,以及海滩上燃尽的篝火遗烬。我怀着惶恐和急切向上苍祷告,但愿黎明快快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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