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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co]

青铜像（The Bronze Image）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B-10号Cameo。

案头一尊袖珍铜像，塑的正是[印度]象首智慧之神伽内释天。我将它请来权作镇纸。这尊小像原属某个藏家无数藏品之一，因其债台高筑被迫变卖。（拍卖那日竞价者寥寥，我便以近乎滑稽的低价将它收入囊中，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铜像形制出自贝拿勒斯工匠之手，究竟有多古老，恐怕只有真主知晓。不过体型与镇纸相仿，恰好一用。

约莫一周后，我的挚友霍尔顿登门拜访。此人稳重少言，在我们谈笑风生间，他忽然瞥见那铜像，忍不住惊呼出声。

“莱恩，这尊伽内释像你从何处得来？”他问。我如实告知。

“我上回见它，”他说，“还是在贝拿勒斯。”

“原来阁下与这镇纸竟有渊源。”我回应。只见他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好吧，”终于他开口，“我知道你在等着听故事。”于是他款款道来……

两年前，我在加尔各答一家公司供职。公司名讳容我烦请略过。总之，他们差遣我前往贝拿勒斯，与一位名叫拉尔吉·查特吉的孟加拉商贾谈判。谈判内容必须严格保密，至少暂时不能泄露分毫。考虑到我与当地人打交道的丰富阅历，以及对印度的广博见识，公司最终选定了我。

于是，我带着一套详尽的指示，以及数份机密文件，动身前往贝拿勒斯。这些文件被我牢牢藏于贴身衣袋，务必亲自转交查特吉先生。

为求稳妥，我决定化名隐姓。下了火车，我已然化身为一介地道的印度绅士富尔西·拉尔，阿尔伯特·霍尔顿的身份被我抛诸脑后。

印度绅士，也就是巴布，乃印度独有的文化标识，举世无双。从他的眼镜到他的英语，无不彰显其鲜明个性，尤其是他们的英语，可谓脱口成章、出神入化。

撒旦之子是如何看穿我的伪装，我不得而知。他奉中印度某位显贵所托，暗中盯梢。那位高贵的王公阁下，似乎对我与查特吉先生的交易颇为介怀。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我还真让这小子给识破了。

当我抵达贝拿勒斯，走下拥挤喧嚣的三等车厢时，竟发现身旁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拉杰普特男子。他头缠蓝巾，脸留山羊须，与我曾得到警示要回避的一位人物简直如出一辙——他分明就是巴格万·迪奥斯王公的亲信。

要想甩开这条尾巴谈何容易，简直是徒劳无功。一路穿城过市，直到抵达猴庙，我才终于将那抹蓝巾和山羊须远远地抛在身后。感谢伟大的真主庇佑，我从侧门溜出猴庙，沿途猴群亲热跟随，盈盈奉承。我却不为所动，笔直朝恒河走去。

就在恒河畔火葬场附近，我又与那位王公的亲信狭路相逢。我们目光交汇，脸上写满戒备。我再次想方设法甩掉这个阴魂不散的跟踪者。

他的任务就是阻止我将文件转交查特吉先生，这一点我心知肚明。至于缘由，种种原因，恕我暂且按下不表。总之，巴格万·迪奥斯王公绝不愿见到这桩交易最终达成。因此，他才不惜派出心腹，苦苦相逼。而我相信，这些亲信绝非善类，为得到那几份文件，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定会痛下杀手。

时近正午，又一个拉杰普特男子加入了他的行列。直觉告诉我，附近恐怕还有其余同党，已在查特吉先生的寓所周围布下天罗地网，伺机截杀那位印度绅士。眼下我不得不暂且放弃拜会这位孟加拉朋友的念头，转而躲进一家旅社，静静盘算对策。

事情峰回路转。不久后，查特吉先生收到一封神秘的匿名信函。信中吩咐他次日清晨九点准时光临金庙，届时他将从一位穆斯林马商手中取得那些至关重要的文件。

次日约定时辰，他如期而至。我已易容改扮，化身上述马商，恭候多时。半个时辰过去，寺庙的主持僧人渐渐面露疑色。我正暗自揣测查特吉先生是否中途出了差池，忽见一位衣冠楚楚、面带微笑、剃须干净的孟加拉绅士走进。他目光如炬，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我。他缓步而来，我们彼此见礼问安。

“您这一身打扮，简直惟妙惟肖。”他开口道，“您活脱脱像一个马贩子，连马厩的气味都有了。实不相瞒，我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您。那几份文件，想必您都带来了吧？妙极了，这下子巴格万·迪奥斯王公的那帮虾兵蟹将，算是白忙活了。这几天他们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烦都烦死了。今天一大早，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开他们。倒是我对贝拿勒斯这座城市错综复杂的街巷，熟稔得就像开卷作答一般。我猜此时此刻，在马尼卡尼卡河畔，准保有两个拉杰普特人正咒骂我们孟加拉人呢。”

他仰天大笑。我正要从怀中掏出文件，不料殿门忽然被推开，闯进三个男子。他们一见到我们，便戛然止步。我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那位王公亲信，至于他身后那两个，我也是头一回见。

三人齐齐打量我们，又四下游荡，鬼鬼祟祟。偌大一座古刹，顷刻间只剩下我们几个，连个寺庙僧人都不见踪影。我开始隐隐不安，不知这场冷峙将如何收场。面前那几个拉杰普特男子个个凶神恶煞，我看出他们身上带着武器。而我连一把防身的左轮手枪都忘在了旅社，查特吉先生更是手无寸铁。

三人不慌不忙地朝我们逼近，虽然他们深知我们早已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却依然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终于，王公的亲信亮出了一支左轮手枪，上前数步，漆黑的枪口径直瞄准了我。他身后两个同伙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助阵。

“先生，”他开口了，“您身上带着几份我奉命索取的文件。还请交出来。如若不然……”

话音未落，一位寺庙僧人走了进来。他迟疑片刻，枪口微微垂下。电光火石间，我的目光在大殿里飞快地逡巡，搜寻趁手的武器。突然，我瞥见龛内供奉着一尊袖珍玲珑的伽内释铜像，霎时灵机一动，一把攥住铜像，朝那拉杰普特人的天灵盖径直掷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铜像和亲信一同栽倒在地，那个拉杰普特男子应声毙命，头骨尽数碎裂。

事已至此，剩下无需多言。亲信的两个同伙眼见此状，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查特吉先生和我心照不宣，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溜烟儿逃出生天。我们一口气狂奔到恒河岸边，微微喘息片刻，简单交谈几句，便就此分道扬镳。查特吉先生连夜启程，携那些机密文件奔赴坎普尔，打算在那里避避风头。我则再度易容为一位印度绅士，踏上返回加尔各答的归途。

我猜想，事后巴格万·迪奥斯王公一定费尽心机，想方设法掩盖这桩闹剧。他亲信的死因被官方定性为意外事故，因而并未引起太大风波。而如今，把玩在你手中的这尊青铜雕像，正是结果那个拉杰普特爪牙性命的凶器。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Peco: 2024-06-21, 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