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come Guest ( Log In | Register )

欢迎访问本站。游客仅能浏览首页新闻、版块主题、维基条目与资源信息,需登录后方可获得内容发布、话题讨论、维基编辑与资源下载等权限。若无账号请先完成注册流程。
 
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 [译] 影子王国, 蛇人的初次登场
Roman Hook
2023-04-25, 21:30
Post #1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The Shadow Kingdom

影子王国


作者: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
译者:浪漫之钩

I.一位骑在马上的国王


军号的鸣叫声变得更响了,如同一道深沉的金色大潮,如同涌向伐鲁希亚(Valusia)银色海滩的夜潮那柔和的轰鸣声。宽阔的白色街道环绕着光辉之塔(Tower of Splendor)的黄金塔尖,银色军队富有韵律的整齐踏步声逐渐清晰,第一支威武的军阵由此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人群高呼起来,女人们在屋顶向他们抛洒玫瑰花。

率先出场的是号手,一组纤细的年轻人,身穿绯红色的军装,举着细长的金色小号,一边骑马一边吹奏着花哨的军乐曲;随后是弓箭手,一群来自山中的高个子男人;后方是重装步兵,他们宽大的盾牌敲击着齐声作响,长矛富有节奏地摇摆着,完美地配合着他们的步伐。他们身后走来的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军士,红色杀戮者(Red Slayers),是一队骑兵,雄姿勃发,策马而来,从头盔直到鞋上的马刺,一身的红色装备。他们骄傲地跨在坐骑上,姿势端正,目不斜视,但依然能感受到周围的欢呼声。即使身处高举在面前的长矛丛中,他们依然不动不摇,如同铜像一般。

在这组高傲而威严的阵列之后,是人员混杂的雇佣兵行列,这是一群性格剽悍、长相粗犷的战士,来自姆大陆(Mu)、卡-乌(Kaa-u)、东方的群岭和西方的群岛。他们扛着长矛和沉重的巨剑,另有一个紧凑地行进着的小队,略微与大队分开,那是来自利莫里亚(Lemuria)的弓箭手。再往后是本国的轻装步兵,还有些号手则出现在最后面。

这是一个象征着勇者的场景,能在库尔心中勾起猛烈激情的场景,库尔(Kull),伐鲁希亚之王。他并没有待在那属于君王的光辉之塔里,端坐在高塔前端的托帕石宝座(Topaz Throne)中,而是坐在鞍上,跨着一匹雄壮的骏马,这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之王。队伍经过时,他不断挥舞强壮的臂膀,答复士兵们的敬礼。他威烈的眼神漫不经意地掠过那些华丽的号手,却久久地停留在随后而来的战士们身上;当红色杀戮者停步站在他面前时,听着兵器和铠甲发出的砰砰响声,看着坐骑集体昂首挺立,勇士们向他致以至高的敬意,他的双眼中放射出了炽烈的光芒。雇佣兵迈步经过时,骑士们稍稍收紧了阵形。至于这帮雇佣兵,他们不向任何人敬礼。他们昂头挺胸地走着,放肆地直视库尔,但也带着一种真切的钦佩之意;他们圆瞪着凶悍的眼睛;那野性的眼睛,在蓬乱的鬃毛和浓重的眉毛下凝视向前。

库尔向他们回以同样的目光。他极度赞许这些勇士们,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勇敢的人了,哪怕是在那些不肯归顺他的偏远部落里也没有。但库尔的性格实在是过于粗直,他没法用什么心怀天下的大爱去安抚那些部落。其间涉及太多仇怨。很多族群和库尔的故国是多年的世仇。即使,在那群山和深谷中,库尔的名字已成了他的同族人诅咒的对象,即使,库尔早已将他们淡忘,然而,旧日的仇恨、古老的伤痛仍然残存着。因为库尔并不是伐鲁希亚人,他是亚特兰蒂斯人。

军队绕着光辉之塔那珠光闪耀的高墙走了一圈,掉头而去离开了他的视线。库尔勒住骏马,不再四处观礼,他轻松自在地缓步起身,走向他的宫殿。一路上,他与随行的指挥官们讨论着适才的阅兵式,没有使用太多词藻,但提了很多事情。

“军队就像一把剑,”库尔说,“绝不能放任它生锈。”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上,而库尔完全没有留意从人群里传来的低语声,忘记了大街上依然聚集着一大堆路人。

“是库尔,看!瓦尔卡(Valka)啊!好一位国王啊!好一条汉子啊!看他的手臂!他的肩膀!”

但也有一些话中有话的、阴暗的低语声:

“库尔!哼,从异教徒的群岛上过来的篡位者,真该受诅咒。”“对呀,这是伐鲁希亚的耻辱,一个野蛮人竟然坐到了诸王的宝座上。”

库尔毫不在意。在这古老的伐鲁希亚,他拿下日渐衰落的王位的过程相当残酷,而他守住王位的过程更加残酷,一个人对抗着一整个国度。

离开议事室后,库尔来到王宫的会客厅里,应答着领主与贵妇们的种种繁文缛节和赞颂之词,对于这种装模作样的举止,他小心地隐藏起自己那冷冷的笑意;之后,领主与贵妇们又遵循礼节向他道别。接着,库尔斜靠在了貂皮王座上,思考着国家大事,直到一位侍从突然到来,请求伟大的国王恩准他开口,他汇报道,有一位来自皮克特使馆的使者求见。

库尔暂且放下了伐鲁希亚那些纷乱难解的事务,放下了某些在心中徘徊不去的、隐隐的疑虑,将精神集中到当下,他瞧着那个皮克特人(Pict),面露不悦之色。对方毫不示弱,也以同样的眼神瞧着国王。那是个腰腿修长、胸膛厚实的战士,中等身高,皮肤漆黑,这一点和他的所有族人一样,而且他身强体壮。在那副健硕、纹丝不动的面容上,一双高傲不屈、难以捉摸的眼睛望了过来。

“议政大臣之首,部族之人卡努(Ka-nu),皮克特国王之右手,致以问候,上言曰:‘月升之时设宴,王座恭迎库尔,库尔,诸王之王,诸君之君,伐鲁希亚皇帝。’”

“好,”库尔答道。“请告诉西方诸岛的大使,那位大长者卡努,就说等月亮飘到扎尔加拉(Zalgara)群山顶上的时候,伐鲁希亚之王便和他一起痛饮葡萄酒。”

那个皮克特人仍留在原地没动。“我有句话要对国王说,不想”——他做了个不屑的手势——“不想让这些奴才也听见。”

库尔发话让侍从们退下,他警觉地看着皮克特人。

那人走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今夜的宴席请您一个人过来,主上。这是我的长官让我带来的话。”

国王皱起了眉头,眼中如同铁灰色的剑锋,微微发亮,寒意逼人。

“一个人去?”

“对。”

他们无言地盯着对方,两人各自所属的部族互有敌意,此时那仇恨便暗暗翻腾在他们的斗篷礼袍之下。他们嘴上说着文明有礼的言辞,说着平常的宫廷辞令,那是另一个高度文雅的民族的交谈风格,一个与他们并不同根的民族。而真正在他们眼中显露出的,是那种原始的生存方式,那种长在骨子里的野蛮。库尔或许仍旧是伐鲁希亚之王,皮克特人或许也依然是来到宫廷里的一个使者,但在这诸王的宝殿中,有的只是两个部落野人,凶猛而警觉地互相怒视着对方,此刻,死于荒古战争中的鬼魂,和与这世界同样古老的仇怨,正对着两人轻声低语。

形势对国王有利,他很享受这种状态,愉悦到了极致。他用手托着下巴,瞧着皮克特人,对手站得就像一尊铜像,昂着头,眼神桀骜不驯。

库尔的嘴唇上悄悄露出了一丝微笑,不如说更像是嘲讽。

“就是说,我要——一个人去?”文明世界教导他要拐弯抹角地说话。皮克特人虽然没有回应,但那漆黑的眼睛闪动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否真的是卡努派来的?”

“我刚才说过了,”一个阴郁的回答。

“皮克特人会说真话?”库尔讽刺道。他非常清楚皮克特人是从不说谎的,只是要以这种方式来激怒对方。

“我看出了你的打算,国王,”那个皮克特人冷静地回答道。“你想激怒我。以瓦尔卡之名,你用不着再继续了!我已经足够愤怒了。我要向你挑战,我提出决斗,比试长矛、剑或者匕首都可以,马战、步战都可以。你是个国王还是个男人?”

库尔的眼睛亮了,不禁露出了钦佩之情,面对如此有胆气的对手,一个战士理当表达出这种敬意。但他也没有放弃继续惹怒对手的机会。

“国王不会接受一个无名野人的挑战,”他嘲讽道,“身为伐鲁希亚的皇帝,也不会打破不能杀使臣的规矩。我准许你离开。告诉卡努,我会一个人前去。”

皮克特人的眼睛闪动出了杀意。被原始的嗜血欲望操纵着,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他笔直地转过身,背对着伐鲁希亚国王,迈步走出了会客厅,消失在了大门之外。

库尔重新斜靠在了貂皮宝座上,陷入了深思。

皮克特人的议政大臣之首,居然要他独自前去?事出何因?是陷阱吗?库尔严肃地摸着他那柄巨剑的剑柄。不太可能。皮克特人极其看重他们与伐鲁希亚的同盟关系,绝不可能因为什么世仇就打破盟约。库尔或许曾是一个亚特兰蒂斯战士,是全体皮克特人的世代仇敌,但同时,他也是伐鲁希亚的国王,是西岛人势力最强的盟友。

库尔思索了很久,琢磨着这奇怪的处境,经历世事变幻后,他成了古老敌人的盟友,也成了古老友人的敌人。他站起身来,不安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脚步飞快而无声,宛如狮子迈步。过去的锁链,无论是友谊、部族还是世代流传的规矩,都已被他打破,只为了满足心中的抱负。海洋与大地之神瓦尔卡可以作证,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他成为了伐鲁希亚之王——那个正在淡去、衰落腐朽的伐鲁希亚。伐鲁希亚,它已是终日活在往日荣耀的美梦中,但依然是一个强大的国度,是七大帝国(Seven Empires)中的最强者。伐鲁希亚——梦幻之地(Land of Dreams),部落人是这样称呼它的。有时,库尔便觉得自己仿佛活在一个梦中。王廷和皇宫、军队与人民,其间的那些阴谋诡计对他来说都格外陌生。一切就如一场化妆舞会,男人和女人都戴着一张和善的面具,隐藏起他们真实的想法。但拿下王座的过程反而挺简单——一次大胆抓住时机的计划,剑影飞舞,暴君丧命,除掉了那个要让人民劳累至死的君王,背后是一场简短而精巧的谋划,来自那些在宫廷里失宠的、野心勃勃的政坛人物——库尔,这个流浪的冒险者,这个被放逐的亚特兰蒂斯人,一跃而上那令人眩晕的高度,他梦中的王座:他成为了伐鲁希亚的国君,诸王之王。然而现在看来,和守住王位相比,拿下王位实在是轻松得多了。那皮克特人的样子,让他心中那些年轻时的记忆复苏了过来,那自由自在、狂放野性的少年时代。但如今,一种奇怪的感觉隐约纠缠着他,是一种模糊的不安、不真实感,近来总是如此。我是谁?一个来自大海与群山、性格直来直去的人,却统治着一个通晓上古神秘学的、诡异而可怕的民族?这个古老的民族……

“我是库尔!”他仰起头,就像一头狮子甩起了自己的鬃毛。“我是库尔!”

他那鹰隼般的目光掠过这古老的大殿。他的自信又涌了回来……而在大殿中一个昏暗的小角落里,一块挂毯轻轻地——动了。
TOP
Roman Hook
2023-04-25, 21:41
Post #2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II.伐鲁希亚的静谧殿堂如是说


月亮尚未升起,银色的灯盏里火把通红,照亮了整个花园,西方诸岛大使卡努的餐桌前,库尔就座于一张宝座之中。在国王的右手边,坐着那位年长的皮克特人,他完全不像是出自那个残暴种族的使者,相似之处微乎其微。卡努相当老迈,他精于政事权术,在政坛游戏中成长起来,一活到老。打量着库尔的眼神里,并没有那种骨子里的仇视;也没有荒野部族的那些成见,来干扰他的决断。与文明国度的政坛人物们长期来往,已经为他清除掉了这些陈旧的蛛网。在卡努心中,最首要的问题已经不是“这个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我能不能利用这个人,怎么用?”就算他搬出本部族那些偏执的规矩来说事,也只是为了推进自己的个人计划而已。

库尔也看着卡努,他简短地交谈应答,想知道文明世界是否也会把他塑造成这种东西,变得和这皮克特人一样。卡努这人姿态松弛,肚子肥大。距离他上一次挥舞刀剑的时候,已有无数年月跨过了天际线,离他而去。当然,毕竟他老了,但库尔在战场上见过一些比他更老的人,依然能奋战在最前线。皮克特人可是个长寿的种族。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卡努身旁,反复为他的高脚杯重新倒满美酒,忙个不停。卡努也同样忙碌,他连续不断地说着,时而打趣讲些俏皮话,时而大段大段地评论时事。至于库尔,他暗中鄙视着对方的絮叨,尽管表面上还是陪着笑,不错过老人口中任何一句机灵的玩笑话。

参加宴会的,还有一些皮克特酋长和政界人物,后者在这种属于他们的场合里待得非常愉悦、舒适。还有些战士,他们姿势庄重,恪守礼节,但明显碍于自己在荒野里的生活习惯,表现得不太适应。不过,库尔反而有一丝嫉妒,他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某种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生活,相比之下,伐鲁希亚宫廷里的种种事务不免令人郁闷。这样的自由生活,盛行于亚特兰蒂斯那些简陋的营地上——库尔耸了耸肩。毫无疑问,卡努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皮克特人,也抛下了那些历史悠久的传统和旧观念,但他终究是对的,而库尔最好像名义上一样,从心底也变成一个伐鲁希亚人。

最后,月亮升到了天顶,卡努此时已经吞下了多达三人份的食物与美酒,他斜靠在长榻上,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开口道,“现在,请回吧,朋友们,因为国王和我要商谈一些要事,可不是照看小孩之类的事情。对,你也回去,我的美人;但请先让我吻一下你红宝石一样的嘴唇——就这样吧;不用了,快走吧,我的玫瑰。”

白色的胡子上方,卡努的双眼透亮地端详着库尔。国王身躯挺直地坐着,表情严肃而强硬。

“库尔,你正在想,”老大臣突然说,“卡努是个自甘堕落的老废物,除了会灌酒和亲女人外什么都不会了!”

没错,这个看法和库尔的真实想法简直完全一致,老人如此坦率地将其说出口,令库尔极为震惊,虽然他并未表现出来。

卡努咯咯大笑,大肚子跟着笑声摇晃起来。“葡萄酒是红的,女人是软的,”他耐着性子陈述道。“但——哈!哈!——但别以为老卡努会让这两样东西来妨碍自己的事业。”

他又笑了起来,库尔躁动着。感觉很像是被人戏弄了,国王的明亮双眼中放射出的光芒变得越发冷冽了。

卡努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他瞥向正焦躁地摇着头的库尔,目光中别有深意。

“是啊,”卡努平静地说,“剧烈的饮酒会弄坏一颗衰老的头脑。我越来越老了,库尔,所以你们年轻人何必如此苛求呢?这只是我们老人必然会追求的享受罢了。啊,我呢,我变得既苍老又枯萎,既孤独又忧郁。”

但他的面相和表情,却难以与这些说辞相符。红润的脸庞光亮鲜明,眼中灵光闪动,对比之下,似乎那副白胡子反倒与他不太相称。实际是,他看上去格外机灵狡诈,库尔思索着,隐隐感到很不痛快。这个老流氓已经抛弃了所有那些原始的美德,无论是他自己的种族还是库尔的种族中的那些传统品质,反而好像更喜欢这玩弄诡计的暮年时光。

“且听我说,库尔,”卡努举起一根手指,劝诫道,“轻易称赞一个年轻人,是颇为不妥的,但我必须说出我的真实想法来鼓励你一番。”

“如果你是想拍马屁——”

“呸。谁说要拍马屁了?我只在性命不保的时候才会拍马屁。”

一道锐利的目光从卡努眼中闪过,那是一丝冷酷的光芒,与他脸上懒散的笑容迥然相异。他了解人心,他也明白,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正中靶心,直击这个猛虎般的野蛮人的内心。库尔就像一匹野狼能嗅到狼夹子的气味一样,无论他用语言缠绕而成的罗网中露出任何破绽,此人都能准确无误地闻出来。

“你很有力量,库尔,”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比在国政议事堂里发言时更加谨慎小心,“这使你成为所有王者中的最强者,并且让伐鲁希亚恢复了一些已经遗失的荣光。呃。我一点也不在乎伐鲁希亚——虽然这里的女人和葡萄酒很不错——我只关心一个事实:伐鲁希亚越强大,皮克特人的国家便也越强大。另外,有一个亚特兰蒂斯人坐在王位上的话,那亚特兰蒂斯迟早会实现统一——”

库尔放声大笑,声音里满是讽刺。卡努戳到了他的一处旧伤。

“自从我离开部落,来到世界上的诸城之间去寻求名声和财富,我的名字在亚特兰蒂斯就已广受诅咒。我们——他们——是七大帝国长久以来的敌人,是诸国之盟友的最大仇敌,你应该知道的。”

卡努揪了一下胡子,露出了令人猜不透的微笑。

“不,不。算了。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未来战事将会平息,战争可没有什么好处;我已经能看见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了——人们相亲相爱——美好至极。这一切都能由你来实现——如果你活着的话!”

“哼!”一瞬之间,库尔精壮的手掌已紧握住了剑柄,挺身做好了战斗准备。这猝然一动,速度迅猛无比,令卡努胸中骤然一震,感觉自己这一腔老血几乎都要狂涌上来。他向来渴求人才,便如某些人渴求良马。瓦尔卡啊,竟有如此的勇士!这发达的神经和肌腱,是铁与火所铸,再配以那完美的协调性,以及战斗中敏锐的直觉,造就了这个极致的战士。

但此等澎湃的激情,并未在他那略带嘲讽的语气中表露出来。

“呸。请坐下吧。看看周围。花园里已经没人了,座位都空了,只剩我们两个。你用得着怕我?”

库尔坐了回去,紧惕地观察着四周。

“像个野蛮人似的,”卡努自言自语道。“你好好想想,如果我要谋害你,我会在这里动手吗?那样别人必定会马上怀疑到我头上吧?哼。你们这些年轻的部落人还有很多事要学呢。情况是这样的:我们的酋长们坐立不安,就因为你出生在亚特兰蒂斯的群山里,你也在心里暗自瞧不起我,因为我是个皮克特人。呸。在我眼里,你,库尔,是伐鲁希亚之王,而不是那个为所欲为的亚特兰蒂斯人,那个侵扰西方诸岛的劫掠者头领。所以你也不该用看待皮克特人的眼光来看我,而是应该把我看作一个超越国界的人,一个世界人。现在,且听这个世界人说,听着!如果你明天就会遇害的话,谁来当国王?”

“布拉尔男爵卡阿努布(Kaanuub, baron of Blaal)。”

“确实。但我反对卡阿努布接任,出于很多理由,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事实上,他只是某些人的傀儡而已。”

“为何这么说?他过去是我最大的对手不假,但据我所知,除了为自己谋私利外,此人并没有在从事别的什么政治事业。”

“黑夜听得见,”卡努拐弯抹角地答道。“世界之内还有世界。但你可以信任我,也可以信任长矛杀戮者布鲁尔(Brule, the Spear-slayer)。看!”他从长袍里取出了一只黄金臂环,其上被雕琢成了一只长着翅膀、盘绕了三圈的飞龙,头上还有三根尖角,以红宝石镶成。

“仔细看清楚。明天晚上去找你的时候,布鲁尔会把它戴在手臂上,这样你就能认出他来。要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布鲁尔,并且照他说的去做。为了证明我靠得住,你看好了!”

如同苍鹰出击般的飞速,老人猛地从长袍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个物体投射出了一道怪异的绿光,笼罩在他们头上,接着,他迅即又把东西收了回去。

“失窃的宝石!”库尔不禁往后退去,惊呼道。“蛇神(the Serpent)神殿里的那颗绿宝石!瓦尔卡啊!是你干的!你为什么展示给我看?”

“为了救你的命。为了证明我的可靠。如果我背弃了你的信任,你可以借此事还以颜色。我的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了。这样一来,倘若我敢不忠于你,你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完蛋。”

即使说着这些话,老流氓依然笑容满面,表情愉悦,似乎正欣喜万分。

“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把柄交给我呢?”库尔感觉越来越迷惑了。

“就像我说的。现在,你可以确定我不可能冒险欺骗你,等明天晚上布鲁尔去找你的时候,你就能放心听他的话,不用害怕落入陷阱。行了。外面有位卫士在等你呢,骑马回宫吧,主上。”

库尔站起身。“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唉。年轻人真是没耐心!”卡努看上去比刚才更像个奸诈的妖精了。“走吧,去梦想那些王座、权力、王国吧,我也要去梦一下葡萄酒、温软的女人和玫瑰花了。愿好运与你同行,库尔王。”

走出花园时,库尔回头望见卡努仍然懒散地倚靠在他的座位上,这位快活的长者,正愉快、友善地笑对全世界。

一名战士骑着马在花园门外等待着国王,库尔略有点惊讶,那正是之前替卡努送来请柬的那个人。他跃上马鞍,两人的马蹄声啪嗒啪嗒地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回响,一路上,库尔一言不发。

白天的鲜丽和欢乐,已经让位给了夜晚那诡怪的宁静。在这银色的弯月下,这座城市的古老痕迹比平日更加显眼。宅第里、宫殿中,巨大的石柱高耸矗立,直插入星辰之间。宽阔的阶梯空寂无人,仿佛永无尽头地不断向上升去,直到它们消失在上层领域那冥蒙的黑暗之中。从阶梯直上星辰间,库尔如此想象着。景色中那种怪异的宏大,感染着他那富有想象力的头脑,令人浮想联翩。

锵!锵!锵!银色的马蹄铁,碰在盈溢着月色的宽广路面上,叮当作响,但以外的地方都无声无息。这座城市的年岁,它那难以置信的古久,几乎让国王感到压抑;仿佛那些庞大、寂静的建筑物在默默地嘲笑着他,带着一种无法猜透的讽刺。它们包藏着怎样的秘密?

“你们还年轻,”宫殿、庙宇、圣坛齐声说道,“而我们已老去。我们被树起的那时候,世界还极其年轻。你和你的部族终将逝去,但我们却是无法战胜、无法摧毁的。在亚特兰蒂斯和利莫里亚从海中升起之前,我们曾高耸在一个奇异的世界之上;等到碧绿的潮水永不宁息地悲叹着,将利莫里亚的尖塔与亚特兰蒂斯的山峰淹没于无尽深沉的海底时,等到西方人的诸岛化为一块陌生大地上的群山时,我们仍将君临万物。

“曾有多少帝王从我们眼前骑马经过,走上这些街道?那时,这亚特兰蒂斯的库尔,甚至还只是创世之鸟‘卡’(Ka, bird of Creation)心中的一个梦。前进吧,亚特兰蒂斯的库尔;伟大者将随你之后而来;伟大者已在你之前而去。他们已为尘土;他们已被遗忘;而我们仍屹立;我们知晓;我们永在。前进吧,前进吧,亚特兰蒂斯的库尔;国王库尔,愚者库尔!”

库尔感觉那敲打着地面的马蹄似乎接过了这寂静的叠句,将它奏入了夜幕中,伴着那空洞地回响着的嘲笑声:

“国王,库尔!愚者,库尔!”

照耀吧,月亮;你点亮了一位王者的道路!闪烁吧,星星;你们是追随在一位帝王身后的火把!叮当作响吧,银光摇曳的马蹄;你们放声传扬:库尔正走过伐鲁希亚。

嗬!醒来吧,伐鲁希亚!驰骋而过的是库尔,国王库尔!

“我们已见识过许多国王,”伐鲁希亚静谧的殿堂说道。

于是,沉浸在一种忧虑的情绪中,库尔回到了王宫。他的侍卫,红色杀戮者的成员们,走过来接过了缰绳,牵走了那匹雄壮的骏马,保卫着库尔回屋休息。那个皮克特人仍旧阴郁地不发一语,凶蛮地扯了一下缰绳,回身离去,如同一个鬼影,纵马跃入了黑暗之中;库尔的幻想越发浓重,他仿佛看见了一幅策马飞奔的画面,皮克特人穿过沉静的街道,就像一只从远古世界中钻出的妖怪。

这一夜,库尔始终无眠,拂晓将近,夜晚最后剩下的这段时光里,他一直在宝殿中来回踱步,琢磨着刚刚过去的这些事情。卡努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还主动让自己完全置于库尔的掌控之下。他说布拉尔男爵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傀儡,这是在暗示什么?戴着神秘的龙形臂环,晚上要来找库尔的那个布鲁尔又是谁?为什么来找他?最关键的是那枚可怕的绿宝石,很久以前从蛇神的神殿里失窃的绿宝石,卡努为何要展示给他看?此事一旦被诡异而恐怖的神殿祭主们得知,整个世界都将摇撼起来,引发诸多战争,祭司们也必将报复卡努,届时就连他那些残暴的皮克特部落人都救不了他。但卡努认定自己是安全的。库尔思索着,那位混迹政坛的老人极为精明,没有利益的话,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风险之中。但是,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诱骗国王抛下防卫,自己踏进陷阱?卡努现在还敢让他活着吗?库尔不由得耸了耸肩。
TOP
Roman Hook
2023-04-25, 21:49
Post #3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III.他们,行走于夜晚中


月亮尚未升起,而库尔正手握剑柄,走向了一扇窗户边。王宫内苑的大花园上方,窗户都大开着,夜晚的和风带来香木的芬芳,吹得薄纱窗帘微微摆动。国王向外望去。小径和林荫道上都还空无人迹;那些精心修剪过的树木,还只是大块的黑影;近处的喷泉在星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泽,远处的喷泉则平稳沉静地泛起了涟漪。花园里没有侍卫巡逻,因为这里离外墙非常近,外面已防卫严实了,似乎不太可能有任何入侵者能设法闯进来。

窗外,藤蔓盘卷着爬上宫殿的高墙,库尔突然想到,说不定顺着这些藤蔓便能轻而易举地攀上来。就在这时,一截阴影从窗户下方的黑暗中脱离了出来,一条裸露的棕色手臂探进了屋里,扒上了窗台。库尔的巨剑呼啸一声,剑身已从鞘中拔出了一半;但国王的手很快停住了。在那截肌肉发达的前臂上,盘龙臂环闪着微光,证明此人便是昨夜卡努所说的使者。

那条手臂牵引着身体的主人越过了窗台,跳进了屋中,动作轻捷,如花豹腾身飞跃。

“你是布鲁尔?”库尔问道,突然他又惊奇地闭上了嘴,惊讶中未免混杂着一些恼火和怀疑;因为此人正是库尔之前在会客厅里嘲弄过的那个密使;也即是那个护送他离开皮克特大使馆的卫士。

“我就是长矛杀戮者布鲁尔,”那个皮克特人答道,声音中带着防备;倏地,他紧紧地盯住了库尔的脸,以一种几乎无异于耳语的低声说道:

“卡·纳玛·卡阿·拉杰拉玛(Ka nama kaa lajerama)!”

库尔吃了一惊。“嘿!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

“不懂,这些词都很陌生;这种语言我从来没听过——不过,以瓦尔卡之名!——在什么地方——我似乎听过——”

“好,”皮克特人只应了这一句。他的目光掠过房间,这里是王宫的书房。除了有几张桌子、一两条卧榻和存放着羊皮卷的巨大书架外,屋里毫无陈设,跟宫殿里其他那些宏伟的房间相比,简直算一片荒地。

“告诉我,国王,守门的是什么人?”

“十八个红色杀戮者。可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做到潜入花园又爬上王宫的墙壁却不被发现的?”

布鲁尔讥笑起来。“伐鲁希亚的侍卫都是眼瞎的水牛。我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他们的姑娘。我潜到他们当中,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至于墙壁——我不用拉那些藤蔓就能爬上来。当凛冽的东风从海上刮来,吹散雾气之时,我曾在大雾迷茫的海滩上猎杀老虎,在西方的大海中,我曾攀上海岛群山的高崖。还是走吧——不,碰一下这个臂环。”

他伸出手臂。看到库尔好奇地照做了,他终于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把那些王袍丢了吧;因为你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是从未有哪个亚特兰蒂斯人曾想象过的。”

布鲁尔全身上下仅有的衣物是一条遮腰布,上面插着一把弧形的短剑。

“你又是什么人,跑来命令我?”库尔有些愤懑。

“卡努没叫你凡事都听我的吗?”皮克特人焦躁地回答道,他的眼睛急促地闪了一下。“我对你没有好感,主上,但我已经暂时抛开了那些关于家国世仇的念头。请你也这样吧。还是走吧。”

他无声地行走着,领着国王穿过房间,来到门口。门上有一条细缝,可以望见外面走廊上的景象,但从外往里是看不见的。皮克特人让国王往外看。

“你看见什么?”

“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十八个侍卫。”

皮克特人点点头,示意库尔跟着他穿过房间。对面的墙上有一块嵌板,布鲁尔在这里停了下来,摸索了一会儿。接着,在一个轻微的动作之后,他后退了一步,顺手拔出了短剑。库尔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块嵌板竟然静静地向外转开了,露出了一条被隐约照亮的过道。

“密道!”库尔轻声骂道。“我对此一无所知!瓦尔卡啊,要是让某些人知道了,肯定会跳舞庆祝!”

“安静!”皮克特人嘘声道。

布鲁尔僵立不动,如同一尊铜像,仿佛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紧惕着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他的态度中有某些东西,令库尔感觉头皮略微有些刺痛,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来自某种诡异的期待。布鲁尔招了招手,两人跨过密道走了进去,留下门洞敞开在他们身后。这通道光秃秃的,想来应该是一条无人使用的隐秘暗道,但奇怪的是,里面却没有覆盖上灰尘。一层模糊、暗淡的光线从不知什么地方渗了进来,看不出光源在哪里。每隔几英尺,库尔就能看到一扇门,如他所见,这些门从外侧是看不出来的,在内侧却显露无遗。

“这宫殿根本就是个蜂窝,”他嘟囔道。

“对。无论白天黑夜,你都被监视着,国王,很多双眼睛看着你。”

国王对布鲁尔的身形姿态印象深刻。这个皮克特人警觉地缓步前进着,他屈腿半蹲,宝剑低握,锋刃向前。开口时声音轻悄,他不断地来回扫视着通道两边。

暗道上出现了急转弯,布鲁尔警惕地望向弯道的另一端。

“看!”他低语道。“记住!别说话!别出声——千万记住了!”

库尔谨慎地越过他身后望了过去。就在这个转角处,暗道转为了一段向下的台阶。接着,库尔畏缩后退起来。在楼梯的底端,倒着那十八名红色杀戮者,正是今夜驻守在国王书房外的那些侍卫。布鲁尔拼命抓住了他强壮的手臂,激动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轻声提醒,才勉强拦住了库尔,没让他一时冲动往楼梯下跳去。

“安静,库尔!安静,以瓦尔卡之名求你了!”皮克特人嘘声道。“这些密道现在是空的,但我带你过来要冒很大的风险,这样你接下来才会相信那些我不得不说的话。马上回书房去。”他立即沿原路返回,库尔跟在身后;国王迷惑不已,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叛乱,”国王喃喃道,他铁灰色的眼睛郁郁燃烧着,“肮脏又迅猛!不过几分钟之前,那些人还站在外面守卫着。”

重新回到书房里,布鲁尔小心地关上了那块秘密的嵌板,示意库尔再次通过门上的细缝向外观察。库尔的呼吸声沉重了起来。因为,站在外面的,还是那十八个侍卫!

“这是巫术吧!”他低声道,将佩剑拔出半截。“难道是堆魂魄在护卫国王?”

“对!”布鲁尔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在皮克特人闪亮的双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神色。有一瞬间,两人正面相对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库尔皱起了眉头,面色困惑而阴郁,费尽力气想读懂皮克特人那难以捉摸的表情。不久,布鲁尔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能——言——之——蛇!”

“住口!”库尔悄声说着,把手按在了布鲁尔的嘴上。“说这个便是死!这是个受到诅咒的名字!”

皮克特人那无所畏惧的眼睛坚定地注视着他。

“再去看看吧,库尔王。想必侍卫已经被换掉了。”

“不,还是同一批人。以瓦尔卡之名起誓,这一定是巫术——是我精神错乱了!我明明亲眼看见他们的肉身倒在地上,在不到八分钟之前。然而,现在他们却又站在原地。”

布鲁尔向后退去,离开门边,库尔机械地跟着他。

“库尔,关于你统治下的这个民族的传统,你了解多少?”

“很多——但也,很少。伐鲁希亚太古老了——”

“是啊,”布鲁尔露出了奇怪的眼神,“我们都不过是野蛮人——跟七大帝国相比,只是两个婴儿而已。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古老。不管是人们的回忆,还是历史学家写的编年史,都无法追溯到足够久远的时代,来告诉我们第一批人类是何时从海中出来的,又是何时在海岸边建起这些城市的。但是库尔,人类并不总是被人类所统治的!”

国王猝然一惊。两人目光相接。

“是啊,我的族人中有一个传说——”

“我的也有!”布鲁尔打断了对方。“那是在诸岛上的我们与伐鲁希亚结盟之前。是啊,那是在皮克特人的第七代军事领袖狮牙(Lion-fang)的统治时期,是在无数年前,没有人记得究竟是多少年前。从日落处的诸岛出发,我们越过大海而来,绕过亚特兰蒂斯沿岸,带着火与剑,登陆在伐鲁希亚的海滩上。是啊,那绵长的白色海滩,回荡着长矛的碰撞声,熊熊燃烧的堡垒上的火光,将黑夜照得如白昼一样。而那位国王,伐鲁希亚的国王,在那个阴暗的日子里,死在了染成血红色的沙滩上——”他的声音渐渐消弱了;两人互相盯着对方,都没有说话;后来,两人又都点了点头。

“古老至极啊,伐鲁希亚!”库尔低语着。“在伐鲁希亚年轻的时候,亚特兰蒂斯和姆大陆的群山还只是大海上的群岛。”

夜晚的轻风呜咽着穿过开着的窗户。这不是畅快、清爽的海风,不是布鲁尔和库尔熟知的、在他们的故土上肆意狂欢着的那种海上清凉,而是一股喘息的气流,仿佛来自过去的一阵低语,满载着浓烈的麝香气味,属于被遗忘的事物和仍活着的秘密,在世界还年轻的时候,它们便已陈旧不堪。

挂毯沙沙作响,库尔突然觉得,在关于神秘往昔的、那无法捉摸的隐秘知识面前,自己就像个光着身子的孩子。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次向他席卷而来。在他的灵魂内部,幽暗、巨大的幻影时隐时现,低诉着那些怪异的事物。他觉得布鲁尔也在体验着相似的想法。皮克特人的目光正聚焦在他的脸上,那视线凶猛而强烈。他们眼神交会。与这个出自敌对部族的外人的合作,让库尔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伙伴情谊。就像两头相互竞争的豹子被猎人逼进了同一个绝境,这两个野蛮人正为共同的目标而奋战,一起对抗着上古的非人力量。

布鲁尔领着他又一次回到了暗门边。他们沉默地走了进去,他们静静地行进着,走过昏暗的密道,踏上了和他们之前穿行的那条路线相反的方向。过了一会儿,皮克特人停下脚步,将其中一扇暗门稍稍推开,露出一道隐蔽的门缝,让库尔和他一同向里窥探。

“从这门往下是一段很少有人使用的楼梯,通向一条暗道,路上会经过书房的门。”

他们注视着,这时,寂静的台阶上,有一个无声的身影正向上走来。

“图(Tu)!首席枢密大臣!”库尔惊叫道。“深夜出现,还拿着一把出鞘的匕首!这是怎么回事,这意味着什么,布鲁尔?”

“谋杀!最肮脏的背叛行径!”布鲁尔嘶声道。“不”——库尔正想要掀开暗门,一跃而出——“如果他在这里碰到你,我们就完了,因为还有更多敌人潜伏在那些楼梯下面。走!”

两人疾步如奔,快步沿着通道往回走。布鲁尔在前领路,重新穿越暗门回到书房,他小心地关上门,随后走向了屋里的一个出口,躲进了一间平日很少有人出入的房间。他走到一处昏暗、隐蔽的角落里,扯开几张挂毯,拉着库尔和他一起藏在了后面。时间拖着步伐缓慢前进着。库尔听见隔壁房间里微风吹着窗帘轻轻摆动,恍如幽灵的细语。不久,可以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钻出了暗门,是国王的首席枢密大臣,图进来了。可以肯定,他已走进了书房,却发现屋里是空的,正向着猎物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四处搜索着。

他手中举着匕首,寂静无声地走来了。一时停在了门口,扫视着明显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晦暗的屋子里只有一根蜡烛照明。他谨慎地继续前进,显然陷入了疑惑,想不通国王为何不知所踪。他就站在库尔的藏身处前方——然后——

“杀!”皮克特人嘶声叫道。

库尔势足力猛,飞身一跃便已扑入屋中。图急速转过身体,但对手那眩目的、猛虎般的攻击速度,令他完全没有机会防御或是还击。剑锋闪过光影朦胧的房间,刺破了敌人的肌骨,图仰面倒地,库尔的利剑仍笔直地立在他的身躯正中。

库尔俯身看向尸体,无情的勇者本来暴怒无比,此时却惊得大张开了嘴,浓眉紧锁,眼中一片冰凉,如同酷寒大海上的灰色坚冰。他松开了手中的剑柄,向后退缩起来,浑身颤抖,晕头转向,仿佛死亡的铁手正钳在他的脊椎之上。

因为这眼前的景象:图的脸在诡异地变化着,变得混沌而虚假;以一种看似不可能的方式,他的五官糅合、融化在了一起。接着,就像一副消散溶解的气态面具,那张脸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咧开着嘴、目光奸邪的丑恶的蛇头!

“瓦尔卡啊!”库尔喘不过气来了,汗水渗出了额头,他又说了一遍;“瓦尔卡啊!”

布鲁尔弯下腰,面不改色。不过,他那双闪亮的眼睛里,映射出了某些令库尔恐惧的事情。

“把剑取回来吧,君上,”他说。“我们还有些紧要事务要做。”

库尔迟疑着,把手伸向剑柄。他感觉毛骨悚然,恐惧地把脚踩在那个倒在他们脚边的恐怖怪物身上。由于肌肉反应造成的抽动,让那吓人的大嘴突然张开了,库尔不禁又退缩了一下,感到恶心、无力。他猛地怒气上涌,拔出了自己的剑,紧盯着那个无法描述的、曾被以为是首席枢密大臣图的东西。除了那爬行动物型的头部外,这东西的外形与人类高度重合。

“一个长着蛇头的人!”库尔咕哝着。“所以,这人,是蛇神的一个祭司么?”

“对。图还在睡觉,毫不知情。这些魔鬼能随心所欲换成任何人的长相。关于这个,他们靠的是一种魔法,或者类似的东西,往脸上盖一层带有法力的网,就像演员戴面具那样,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模仿成自己想假扮的任何人。”

“所以,古老的传说是真的,”国王沉思道;“那些阴暗的老故事,人们甚至就连私下里都不敢偷偷将它们讲起,免得被视为亵渎者处死,原来它们不是虚构的。瓦尔卡啊,我曾经认为——我曾经以为——但这似乎超出了现实的边界。哈!那门外的侍卫——”

“他们也是蛇人(snake-men)。住手!你要干什么?”

“宰了他们!”库尔压着嘴唇细声道。

“要打就得打要害,”布鲁尔说。“有十八个在门外守着,说不定走廊上还有十几二十个。听好了,国王,卡努得知了这个阴谋。他的间谍深入到了蛇祭司隐蔽的秘密堡垒里,并带回了与一个阴谋有关的线索。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王宫里的这些密道。他命令我熟记暗道地图,晚上过来帮你一把,免得你和伐鲁希亚的其他国王一样死于非命。只有我独自一人过来,是因为人手过多很容易引起敌人的警觉。很多人没法像我这样轻松潜入王宫。关于那个肮脏的阴谋,你已经看到了一些内容。蛇人守着你的房门,而那个家伙,用图的名义,在王宫里任何地方都可以通行无阻;如果祭司们失手了,明天早上,真正的侍卫们便将重新把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如果祭司们得手了,罪名只会落在侍卫头上。你先待在这里,等我处理掉这具死尸。”
TOP
Roman Hook
2023-04-25, 21:54
Post #4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如此说完,皮克特人便冷漠地扛起那个吓人的东西,消失在了另一块隐藏的嵌板后面。库尔独自站着,脑子里旋转不停。那些崇拜至大蛇神的信徒,有多少潜伏在他治下的城市里?他要如何才能分辨真假?是啊,他信赖的枢密大臣们,他的将军们,有几个是真正的人类?他现在还能信任——谁?

那块隐藏的嵌板又被推开了,布鲁尔走进屋里。

“你动作真快。”

“对!”那个战士走向前来,眼睛盯着地板。“地毯上有血迹。看到了吗?”

库尔屈身低头;在视野的一角,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移动的身影,一片金属色泽的反光。如一根松开的弓弦,他猝然挺身而起,挥剑向上刺去。那个战士身体瘫软,挂在了库尔的剑上,自己的剑则砍到了地板。就在这一瞬间,库尔冷酷地想到,这个叛徒受死的方式与其非常相配,这种自下而上顺手直刺的剑法,正是他们种族常用的招式。不久,布鲁尔的尸体从剑上滑了出去,一动不动地瘫倒在了地上,他的脸立即开始融化褪去了。库尔屏住了呼吸,头皮一阵刺痛,看着那团人脸渐渐消失,一张巨大的蛇嘴丑怪地咧开,那两粒可怖的圆珠子眼睛,即使是死后,仍旧恶毒无比。

“他一直都是蛇祭司假扮的!”国王喘着粗气。“瓦尔卡啊!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了诱使我放下戒心!那卡努呢,他是人类吗?和我在花园里谈话的人,真的是卡努吗?全能的瓦尔卡啊!”他心惊肉跳起来,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伐鲁希亚的人民,不会都是蛇吧?”

他犹豫不决地立在原地,无意中发现,那个被叫做布鲁尔的东西已不再戴着龙形臂环了。有个声音令他急速转过了身。

布鲁尔穿过暗门回来了。

“住手!”抬起的手臂上,龙形臂环微微发亮,挡住了国王高举着的利剑。“瓦尔卡啊!”皮克特人急促地停止了呼喊。接着,他的嘴唇上翘起了一弯冰冷的微笑。

“以诸海众神之名!这些恶魔可真是工于心计,出乎我的预期。肯定是有一个藏在走廊里,看见我背着另一个他们的同类的尸骨走过去,于是便换上了我的外形。看来,我要再跑一趟了。”

“站住!”库尔的声音里带着死亡的威胁;“我已经见过两个人在我眼前变成蛇了。我怎么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人类?”

布鲁尔笑了。“因为两个原因,库尔王。没有哪个蛇人手上戴着这个”——他展示了龙形臂环——“也没有哪个蛇人会说这段话,”库尔又一次听到了那段奇怪的词句;“卡·纳玛·卡阿·拉杰拉玛。”

“卡·纳玛·卡阿·拉杰拉玛,”库尔机械地重复道。“现在,以瓦尔卡之名,我以前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呢?答案是,我从来没听过!可是——可是——”

“对,库尔,你不是听过,而是记得,”布鲁尔说。“这些话语潜藏在记忆的昏暗长廊里;尽管你这辈子从未听过,但在过往的岁月里,它们被铭记在了永恒不灭的灵魂思绪中,这印记是如此深刻,因而总是在你的记忆里敲出模糊的和弦,哪怕一百万年以来,你不断被重塑再生,这些话语依然回响着。因为这段说词,是历经冷酷而血腥的万古,秘密地传续下来的。源于何时?源于数不尽的年月之前,这些词曾是人类种族的暗号,是我们与上古宇宙的可憎存在战斗时的口令。除了真正属于人类的人以外,没有人能说出它们,因为我们的下颚和嘴被塑造成了不同于其他一切生物的形状。它们的含义已被遗忘,但这些话语本身,依然存在。”

“没错,”库尔说。“我记得这些传说。瓦尔卡啊!”他急促地停住了,凝视着。因为突然间,他看到了,如同一扇神秘之门沉默地转动而去,门洞大开,迷雾缭绕、难以窥测的地带展露无遗,那是他的意识中的隐秘角落。仿佛在一瞬间,他的目光就穿过了往古的苍茫,跨越了一世又一世的人生;他的视线透过了朦胧、诡怪的雾霭,看见那些模糊的身影重现在已逝的岁月里——与丑恶的怪物搏斗着的人们,征服下了一颗蕴含着骇人恐怖的行星。在一块变幻无常的灰色背景上,浮动着奇异的梦魇图景,令人狂乱、恐惧的幻影;还有人,这诸神的玩笑,盲目少智的奔波者,出自尘土又化为尘土,循着各自那漫长、血腥的命运之径,不明事因,兽性、粗笨,像一个一心嗜杀的大孩子,然而,感觉在什么地方,出现了神圣之火的一丝火花……

库尔抬起一只手,捂在了额头上,浑身发抖;这些从记忆的深渊中飞快窥视到的画面,令他惊悚不已。

“他们都逝去了,”布鲁尔说,好似正在翻阅他的隐秘思想;“鸟女(bird-women)、鹰身妖(harpies)、蝙蝠人(bat-men)、飞天魔怪(flying fiends)、狼人(wolf-people)、恶魔(demons)、哥布林(goblins)——全都消亡了,除了像是躺在我们脚边的这种存在,以及少量幸存的狼人。漫长而可怕的战争,在血腥年代持续不断,它们从起始便出现了,当最初的人类钻出猿界的泥沼,开始顶撞当时那些统治世界的物种,战争从那时起便不曾停歇。

“最终人类战胜了。由于是在过于久远之前,因此什么都没有留存下来,只有笼统的传说,历经岁月为我们所知。蛇人(snake-people)是最后一个逝去的,尽管最终人类还是把他们击败了,并将其驱赶进了世界的边荒之地,在那里,他们开始与真正的蛇类交配,直到,按照大贤的说法,终有一天,这恐怖的繁衍将彻底消亡。然而,这邪物经过精巧地伪装,又回来了,此时的人类变得温和又衰颓,忘记了远古时期的战争。啊,这是一场残酷的秘密战争!在生长于新生大地的人类之中,潜行着属于古老行星时代的可怖怪物,他们依靠那些恐怖的知识和秘术,变幻成一切结构和形体,暗中从事着恐怖的行径。没有人知道谁是真实的人类,谁又是假的。没有人能信任任何人。不过,凭借我们自己的技艺,人类创造出了一些方法,让假人在真人面前能被辨认出来。人类起用了一个暗号、一个标志,那就是飞龙图案。飞龙(flying dragon),有翼的恐龙(winged dinosaur),是往古时代的一种怪物,它们是蛇族最大的敌人。人类还使用起了我对你说的那些词句,作为一个口令、一种象征,正如我所说,除非是真正的人类,否则没人能读出那句话。于是,人族又获胜了。但是,在又一番被淡忘的年月过去之后,魔鬼们再次归来了——因为人始终是种猴子,会忘记不在眼前的事物。这次他们以祭司的身份归来;为了让人类沉溺于奢侈享受,并由此抛弃对古老的宗教和神明的信仰,蛇人披上了导师的伪装,假意传扬一种看似更真确的新教派,他们创建了一个崇拜蛇神的可怕的宗教。他们的势力如此强大,以至于,如今胆敢讲述关于蛇人的古老传说便意味着死亡,人类对改头换面了的蛇神再次低头;一群瞎了眼的蠢货。而人类中的雄主们,也没能看见这股势力与万古之前被推翻的强势族群间的联系。蛇人祭司们安心地统治着这个国度——不过——”他停了下来。

“继续说。”库尔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震颤,在头皮根部,他的短发隐隐刺痛。

“诸王在伐鲁希亚治国时是真人的样子,”皮克特人低语道,“然而,一旦在战争中被杀,尸体却会变成蛇形——当诸岛上的我们侵扰七大帝国的时候,在血红色的海滩战场上,那位国王就是以这个样子倒在了狮牙的长矛下。这能说明什么,国君库尔?这些国王原本也是女人所生,本是人类!这些——真正的国王都秘密死亡了——就像你今晚本来也会死去——没人知道,是蛇神的祭司取代他们统治着国家。”

库尔压低嘴唇咒骂起来。“对,肯定是这样。没有人见过蛇神祭司后还能活着,此事人尽皆知。他们的生活极度隐秘。”

“七大帝国的政坛权术是一个令人迷惑的、可怕的事物。”布鲁尔说。“真正的人类里,有些人其实知道蛇神的奸细就在他们之中来往穿行,有些人还成了蛇神的盟友——比如布拉尔男爵卡阿努布——然而没有人敢尝试去揭发这些可疑人士,害怕报复会因此降临到自己头上。没有人信任自己的同僚,政坛上的真实人类,互相之间都不敢吐露出心中那个共同的猜想。只有当他们都确信此事,只有当一个蛇人或者一个阴谋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揭发出来,才有可能彻彻底底、不留残余地粉碎蛇人的势力;到那时,所有人都会结为同盟,加入同一个事业,一起铲除叛徒。单是卡努一人,便有足够的智略和勇气去对付他们,但即使是卡努,对他们的阴谋也知之甚少,不过只能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而已——我预先知道的,只有到现在为止发生的这些事情。目前已经超出了我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范围;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依赖自己的运气和本事了。此时此地,我想我们还是安全的;门外的那些蛇人不敢擅自离开自己的哨位,以防止有真正的人类无意中走到这里。但明天他们还会尝试别的手段,你应该清楚。他们具体会怎么做,没人说得出来,连卡努都不知道;但我们必须互相支援,库尔王,直到我们战胜对手,或者双双死去。这次跟我一起来吧,我要把这具尸骨弄到隐蔽之处去,就是我处理另一具尸体的那地方。”

库尔跟着皮克特人以及那副可怕的行李,穿过秘密嵌板,走进了昏暗的过道。他们的双脚都在寂静的荒原里久经锻炼,不发出半点响声。就像两个鬼影,他们在那鬼魅的微光中飘忽而过,库尔惊讶走廊里似乎荒无一人;在每一个转弯处,他都预想着会迎面撞上某些吓人的幽灵。疑虑又涌上了心头;这个皮克特人,会不会是在领着他走进埋伏?他放慢脚步,落在布鲁尔身后一两步的地方,蓄势待发的佩剑高悬在皮克特人没有防备的后背上。如果他有意背叛,就会立即受死。但至于皮克特人是否已觉察到了国王的怀疑,就看不出什么迹象了。他死板地一路行进着,最后两人来到了一个房间,这里灰尘遍地,很久无人使用了,发霉的挂毯低垂着。布鲁尔拉开其中几张,把尸体藏在后面。

之后,他们转过身,准备沿原路返回。这时,布鲁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动作极为突兀,令他在不知情的状态下离死亡又近了一点;因为库尔的神经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有什么东西在走廊里移动,”皮克特人细声说道。“卡努说这些路径应该是空的,可——”

他拔出了剑,潜到了走廊上,库尔紧惕地跟随在后。

沿走廊向下,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奇怪、朦胧的微光,向他们飘了过来。神经猛地一紧,他们等待着,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库尔听到布鲁尔的呼吸声正从牙缝里紧张地嘶嘶响着,不免安心了下来,对他的忠诚恢复了信任。

那道微光融汇成了一个阴暗不明的身形。是一个类似于人的模糊身影,但是既朦胧又虚幻,就像一缕雾气,它走近时变得更分明了一些,但从未完全实体化。他们看见了一张脸,一双光亮的大眼睛,似乎包含着整整一百万个世纪的痛苦。那脸上没有险恶之意,面容暗淡、憔悴,其中只有一股强烈的悲悯——那张脸——那张脸——

“全能的诸神啊!”库尔喘息着,仿佛有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魂魄;“伐鲁希亚之王伊拉尔(Eallal),他一千年前就死去了!”

布鲁尔尽己所能地往后退缩着,他瞪大了细窄的眼睛,眼中透出纯粹的恐惧,手里紧抓着的剑也瑟瑟抖动,在这诡异的夜里,他第一次表现出了不安。库尔站得笔直,他不肯示弱,本能地握起那无用的剑,准备出击;即使肌肉颤动、头皮刺痛,但他依然是一位王者中的王者,准备好了去挑战未知的死者的力量,与挑战活人时并无差别。

那个鬼影径直走着,并没有留意到他们;当它经过时,库尔向后退避起来,感觉到了一缕冰冷的呼吸,就像从极地雪原上吹来的一团寒风。那身影直直地向前走去,步伐缓慢、寂静,仿佛一切时光的锁链都捆在了那双模糊不清的脚上。它消失在了走廊的一个转角附近。

“瓦尔卡啊!”皮克特人喃喃道,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那不是人!那是个鬼魂!”

“是啊!”库尔惊奇地摇着头。“你没有认出那张脸吗?那是伊拉尔,他一千年前统治着伐鲁希亚,人们发现他死在了自己的宝殿里,被骇人地残杀了——那个房间就是现在广为人知的诅咒之屋(Accursed Room)。你没有在诸王祠(Fame Room of Kings)里看过他的雕像吗?”

“有,我想起这个故事了。天呐,库尔!这是能证明蛇祭司那种惊悚、肮脏的能力的又一个印迹——这位国王是被蛇人杀害的,因此他的灵魂成了他们的奴隶,听命于他们的吩咐,永生永世如此!贤者们曾经坚称,如果一个人被蛇人杀死,那么他的鬼魂就成了他们的奴隶。”

库尔一阵颤栗,魁梧的身躯摇晃起来。“瓦尔卡啊!这是怎样的命运!听着”——他的手指如钢铁般紧紧抓着布鲁尔健壮的臂膀——“听着!你发誓,要是我被那些肮脏的怪物重伤,在我临死前,你会把自己的剑扎进我的胸膛,不让我的灵魂为人所奴役。”

“我发誓,”布鲁尔答道,他那凶悍的眼睛闪亮着。“你也同样要为我如此,库尔。”

两只强壮的右手合在一起,无声地签下了他们之间的血之契约。
TOP
Roman Hook
2023-04-25, 22:02
Post #5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IV.面具


库尔坐在他的宝座上,目光深邃,注视着下方由抬头朝向他的人脸汇成的海洋。一位宫廷侍臣正在以声调均匀的话音说着什么,但国王几乎没有在听。近旁站着首席枢密大臣图,他做好了准备等着接受国王的指令,库尔每一次看到他,内心都不禁颤栗起来。宫廷生活的表面,就像在潮汐与潮汐之间,波澜未起的海面。对于沉思着的国王来说,昨晚发生的事件仿佛只是一场梦,直到他的视线落到了王座的扶手上。一只健硕的棕色手掌搁在那儿,手腕之上,龙形臂环微微闪亮;布鲁尔站在他的宝座旁,是皮克特人昨夜那些炽烈的暗中低语,将他带出了此前陷入的不真实的地带。

不,那不是个梦,那段可怕的间奏。当他坐上会客厅的宝座,看向侍臣们、女士们、权贵们的时候,他看到的脸好像都是虚幻的事物、不真实的事物,那里存在的只是真实物质的影子和玩笑般粗劣的仿制品。他总是把他们的脸看成面具,过去,他以心怀蔑视的包容态度看待他们,认为自己看到了面具之下那浅薄、软弱的灵魂,贪婪、放荡、虚伪;如今,存在于那里的是残酷的寓意、险恶的内涵、隐约的恐怖,就潜藏在那平整的面具下。当他与某位贵族或枢密大臣互致礼仪时,他仿佛能看见微笑着的脸如烟雾一样消融,那里咧着的,是一张骇人的蛇嘴。他眼前的这些人中,有多少是恐怖的非人怪物,在那平整的人脸、那令人迷离的假象下,谋划着杀害他的奸计?

伐鲁希亚——梦幻与梦魇之地——影子的王国,被来回穿行的幻影所统治,遮盖在彩绘的帷幕背后,嘲弄着坐在宝座上的无能为力的国王——他自己也是个影子。

布鲁尔像一个与他同行的影子,站在他的一旁,漆黑的双眼在纹丝不动的脸上闪烁着光芒。布鲁尔,一个真正的人!库尔萌生出了一种友谊,因为这野蛮人成了一个代表着真实的信物,他感觉布鲁尔对他也有一种友谊,已超越了只为实现政坛手段的必要范围。

库尔沉思着,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野心、权力、尊严?男人的友情、女人的爱情——库尔从未知晓过爱情——战争、掠夺,什么才是真实?这个坐在王座上的库尔,是真实的吗?或者,那个攀登亚特兰蒂斯山峰的库尔,袭扰远方日落处的群岛的库尔,在亚特兰蒂斯海外绿色的咆哮浪潮上大笑的库尔,是真实的吗?一个人,在一生中,怎么可能是这么多种不同的人呢?库尔明白,世上有过许许多多个库尔,他想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库尔。蛇神的祭司们最终靠他们的魔法又多走了一步,让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并且有很多不同的面具,对应着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库尔想知道,是否有哪条蛇尚未潜藏到任何面具下面。

他就这么坐着,默想着,沉浸在奇异的思维迷宫中,侍臣们来了又去,那些日常琐事终于说完了,到最后,国王和布鲁尔单独待在会客厅里,周围只剩下一些困倦的侍者。

库尔感到一阵疲乏。无论是他还是布鲁尔,昨晚都没有睡觉,库尔前天晚上也没有睡,正是那一夜,在卡努的花园里,他收到了暗示那怪诞事物存在的第一丝信号。昨夜,他们从密道回到书房里后,便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了,但他们既不敢睡,也无心睡觉。库尔拥有难以置信的狼一般的生命力,以前,在还是荒蛮野人的时期,他曾连日连夜地不睡觉;然而现在,由于长时间连续不断的思考,由于前一晚那令人情绪崩溃的诡异经历,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他需要睡眠,但睡意却在离他的心神最远的地方。

就算想到了要休息,他恐怕也不敢睡。还有一件事同样令他颤栗,一个可怕的事实:尽管他和布鲁尔曾一直严密地监视着门口,想看看书房的侍卫是否会再次换人,并留意换人的时间,可最后侍卫究竟是怎么换回来的,他们竟一无所知;次日早晨,那些站在外面守卫着的人,是能复述出布鲁尔的密语的,但他们完全不记得有发生什么超出日常的事。他们以为自己一整晚都站在那儿守门,与平时一样。库尔什么也没有对他们说。他相信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人类,但布鲁尔建议尽可能保密,库尔也认为这样最好。

这时,布鲁尔俯身贴到宝座上,死死压低了声音,以防被疲懒的侍者们听到:“库尔,我想他们马上要出击了。刚才卡努给我发了一个秘密信号。果然,祭司们已经知道我们得知了阴谋,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的。我们必须准备好应对任何形式的异动。卡努和皮克特酋长们,会留在能随时被我们招呼过来的距离内,直到此事以某种方式得到解决。嘿,库尔,如果迎来的是一场大会战,那么伐鲁希亚的街道和城堡将化为一片血红!”

库尔冷酷地笑了。不管敌人以何种形式发难,他都将以凶暴的狂喜迎接他们。这种在虚幻与魔法的迷宫中徘徊的感觉,相对于他的本性来说,是件相当让人烦闷的事。他渴望能一跃而出,听见刀剑的鸣响,渴望战斗中那令人喜悦的自由。

不久,图再度走进会客厅,其他枢密大臣也都来了。

“主上,议事的时刻快到了,我们在此听候,随侍您前往议事室。”

库尔站起身,当他走过时,枢密大臣们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在两旁屈膝行礼,他走过后,众人又起身跟随而去。看到那个皮克特人高傲无礼地迈步走在国王身后,他们的眉毛扬了起来,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布鲁尔质疑的目光掠过大臣们那一张张平整光滑的脸,眼神中带着一个强悍的野蛮人的不屑之情。

队伍经过各个宫殿,最后来到了议事室。和往常一样,门关着。大臣们自己协调了一下,按等级顺序在主席台下排好座位,国王上台站定。如同一尊铜像一般,布鲁尔站在国王身后他自己的位置上。

库尔快速地扫了整个房间一眼。在这里肯定没有发生叛乱的风险。来的十七个枢密大臣,都是他认识的人;在他登上王座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是拥护他的帝业的。

“伐鲁希亚的人们——”他以固定的句式开始,接着突然停了下来,感到费解。大臣们已整齐划一地站起了身,正朝他走来。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敌意,但他们的动作却非常古怪,不像是来议事的感觉。领头者已经逼近了过来,布鲁尔一跃向前,如一头豹子般半蹲着,蓄势待发。

“卡·纳玛·卡阿·拉杰拉玛!”他的声音砰然穿破了房间里险恶的寂静,领头的枢密大臣退缩起来,手掌倏然闪动,伸向自己的长袍;就像一根松开的弹簧,布鲁尔飞速出击,那个大臣头朝下摔倒在地,不动了,他的脸开始消融,变成了一颗硕大的蛇头。

“库尔,杀!”皮克特人嘶吼起来。“他们都是蛇人(serpent-men)!”

剩下的人变成了一团团暗红色的迷图。库尔看着那些熟悉的脸逐渐混沌,就像消散的雾气,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龇牙咧嘴着的,是恐怖的爬行动物的面貌。议政团队集体向他扑来。他的脑子一片茫然,但魁梧的身体未曾犹豫。

剑刃的鸣唱声充满了整个房间,猛冲过来的人堆被迎面击溃,卷起了一股红色的浪潮。但他们再次涌向前来,仿佛宁愿丢下自己的生命,只为了把国王拖下高台。丑陋的下颚朝他咧开着;毛骨悚然的瞳孔里,熊熊燃烧的目光死瞪着他的眼睛;一种极端恶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是蛇的臭味,库尔在南方的丛林里见识过。利剑和匕首向他挥击着,他隐约察觉到对方已伤到了自己。然而库尔挥洒自如;此前他从未面对过这样凶残的敌人,但这毫不重要;他们是活的,他们的血管里装的同样是血,同样能砍断,当他的巨剑劈开他们的头颅,或是刺穿他们的身躯时,他们一样会死。杀,刺,戳刺,挥舞。库尔仍未战死在这里,仅仅因为还有个人屈身站在他身边,格挡着,刺击着。因为国王进入了纯粹的狂暴状态,用可怕的亚特兰蒂斯风格战斗着:为了把对手送上死路,不惜自寻死路;他并不设法去躲避敌人的刺击与劈砍,而是笔直挺立,时而猛扑向前,狂怒的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有杀戮。在原始的狂暴中,库尔并没有怎么忘记他的战斗技巧,反而是他的灵魂中有某些锁链被打破了,嗜杀的欲望如一股红色浪潮席卷过他的精神世界。每一击都能干掉一个敌人,但他们依然团团挤在他周围,布鲁尔一次又一次地挡开那本可以杀死库尔的刺击,他蹲伏在库尔身边,格挡着,招架着,招式冷酷无情,他的杀戮风格不同于库尔那种猛扑挥砍,而是出手短促,自下而上地疾刺。

库尔笑了,一声疯狂大笑。那些可怖的脸围着他旋转着,四面尽是暗红色的血光。他感觉手臂沉重如铁,长剑划出一道弧线落下,将他的敌人当胸劈开,一剑直至胸骨。接着,迷雾消散了,国王看见只剩他和布鲁尔两个人,站在一大片丑恶的猩红色躯体上,敌人都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瓦尔卡啊!杀得好!”布鲁尔甩掉沾在眼睛上的鲜血。“库尔,如果这些人是帮会用兵器的战士,我们估计就死在这里了。这些蛇祭司一点也不懂剑法,杀起来比我以前杀的人更轻松。不过,要是再多来一些敌人,我想事情的结局就另当别论了。”

库尔点了点头。暴怒战士那疯狂的目光已经消逝,只留下一种迷惑的感觉,一种巨大的疲劳感。鲜血从胸口、肩膀、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上渐渐晕染开来。布鲁尔自己身上也有十几二十道伤口正在流血,他看了看库尔,有些担忧。

“库尔主上,还是尽快叫那些女人来给你包扎伤口吧。”

库尔像醉汉一样甩了一下粗大的手臂,将他推开了。

“不必,我们要一路平定此事,直到结束。不过,还是你走吧,找人看看你的伤口——我来安排。”

皮克特人刚硬地大笑。“你的伤口比我的还多呢,主上——”他一开口又停住了,因为有个念头突然冲击而来。“瓦尔卡啊,库尔,这里不是议事室!”

库尔看向四周,突然间,似乎还有些别的雾气开始消解了。“嗯,这里是一千年前伊拉尔遇害的那个屋子——自那以后就不再使用了,并因此被叫做‘诅咒之屋’。”

“以诸神之名啊,他们终究还是把我们耍了!”布鲁尔愤怒地惊呼着,踢了身边的尸体一脚。“他们让我们像傻子一样,自己走进他们的埋伏里!他们能靠魔法改变一切事物的样貌——”

“那就是说,还有更多的魔鬼行径正在上演。”库尔说,“因为,如果伐鲁希亚真正的枢密大臣还在,那他们现在应该就在真正的议事室里。快走吧。”

他们离开房间,留下屋里那些诡怪的留守者,快步穿过一些似乎已荒废的宫殿,终于来到了真正的议事室。这时,库尔停下了脚步,惊悚地颤栗起来。从议事室里,能听到一个声音正在讲话,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分开了挂毯,向屋里窥探。里面坐着枢密大臣们,正是他和布鲁尔刚刚干掉的那帮敌人所对应的真人,在主席台上,站着库尔,伐鲁希亚之王。

他向后退去,心中眩晕不止。

“太荒诞了!”他低声道。“我真的是库尔吗?我真的站在这里吗?或者说,那边的库尔,才是确定无疑的真实存在,而我不过是个影子、一个虚构的念头?”

布鲁尔用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他,让他恢复了意识。

“以瓦尔卡之名,别犯傻啊!见识过那么多之后,你却还被吓住了?你看不出来,那些真实人类是被一个换上了你的形象的蛇人迷惑了,就像另外那群蛇人换上了大臣的形象?现在这时候,本来你应该已经被杀了,那个怪物会取代你统治王国,而那些臣服于你的人却一无所知。迅速冲进去宰了他吧,否则我们就完了。各个方向上都有真正的红色杀戮者站在近处,除了你,没有人能靠近过去杀了他。快啊!”

库尔猛甩开奔涌而来的晕眩,高仰起头颅,挺起那古老的、不屈的姿态。他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就像一个强壮的游泳者潜入大海前做的准备;随后,他一把掀开挂毯,狮子般疾扑而去,一跃便冲上高台。布鲁尔说的是对的。里面站着红色杀戮者的人,他们是久经训练的侍卫,行动疾速,如出击的豹子;除了库尔本人外,任何人闯进来都必死无疑,甚至都碰不到那个篡位者。但眼前出现的是库尔,与高台上的人一模一样,这令他们僵在了半路上,他们的思维瞬间懵了一下,这就足够久了。台上的人伸手抓向自己的剑,但他的手指都还没来得及握住剑柄,库尔的剑锋已从他的双肩之间穿破而出,那个被众人当成国王的东西从台上向前摔去,静静地倒在了地上。

“住手!”库尔举起手臂,一副王者气度的声音止住了再次奔来的人流,就在他们震惊地站定时,他指向了那个倒在众人面前的东西——那张脸正渐渐消融,化为一张蛇脸。众人畏缩起来,一扇门中走来了布鲁尔,另一扇门里则进来了卡努。

他们握住国王血淋淋的手,卡努说道:“伐鲁希亚的人们,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位才是真正的库尔,是伐鲁希亚曾臣服过的最强大的王者。蛇神的势力已被击破,你们都是真正的人类。库尔王,你有什么指示吗?”

“把那块烂肉抬起来,”库尔说,侍卫们拾起了那个东西。

“现在跟我来,”国王说,他迈步开路,走向诅咒之屋。布鲁尔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他想出手扶住国王,但库尔将他推开了。

对于流着血的国王来说,这段距离仿佛没有尽头,但最后他还是走到了门口。听着枢密大臣们那满怀恐惧的惊声叫喊,他狂野而残酷地放声大笑起来。

在他的命令下,侍卫们将他们扛来的尸体丢了进去,扔在其他死尸旁边。示意所有人从房间里出去后,库尔最后一个走了出来,关上了门。

一阵眩晕令他摇晃起来。许多张脸面向着他,苍白、惊异,盘旋着,融合着,翻卷成一团诡异的云雾。他感觉血从他的伤口流淌了下来,流过他的四肢。他知道,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必须尽快行动,否则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剑在鞘中摩擦作响。

“布鲁尔,你在吗?”

“在!”布鲁尔的脸透过迷雾望着他,就在他的肩膀近旁,但布鲁尔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在万里之外,万古之外。

“记住我们的誓言,布鲁尔。现在,叫他们退后。”

他用右手高高挥起自己的宝剑,众人退避让出了一块空间。随后,他奋起正在衰弱的全部力量,挥剑刺穿了大门,插入门框之中,巨剑的锋刃直没至柄,永远地封上了这个房间。

他张开双腿撑着身体,醉酒一般晃晃悠悠,面对着恐惧的大臣们。“让这个房间承载双重的诅咒。让那些腐烂的尸骨永远躺在里面,作为蛇神威权已死的象征。我在此立誓,我要捕杀这些蛇人,寻遍陆地,搜遍诸海,不留残余,直到全部杀尽,直到正义获得胜利,打碎地狱的力量。对此,我立誓——我——库尔——伐鲁希亚——之——王。”

他的膝盖软了下去,眼中那些人脸摇晃着,旋转着。大臣们冲向前来,但他们还没能接住他,库尔已经瘫倒摔在了地上,面朝上一动不动地躺着。

大臣们挤在倒下的国王四周,叽叽喳喳,大喊大叫。卡努用他紧攥的拳头把众人揍开,野蛮地臭骂着。

“退后,你们这些蠢货!你们要把他还剩下的那点生命闷死吗?怎么样,布鲁尔,他是死了,还是能活下来?”——那个战士正弯下腰,照看躺卧着的库尔。

“死?”布鲁尔不满地讥讽道。“这样的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只是缺乏睡眠,再加上失血,让他变虚弱了——以瓦尔卡之名,他身上有大约二十处深深的伤口,但没有一处是致命的。不过,还是叫这些语无伦次的蠢蛋马上带宫女过来吧。”

布鲁尔的眼里亮起了一道猛烈的、骄傲的荣光。

“瓦尔卡啊,卡努,但他这样的一个人,在我所知的这衰颓的年代里是不曾存在的。在某些绝无仅有的日子里,他会骑上马鞍出发,然后全世界的蛇人都将心怀警戒,谨记这伐鲁希亚的库尔。瓦尔卡啊!但那将是一次希世无双的出猎!啊,我看见世界将迎来长久的繁荣,因为有这样一位国王,坐在伐鲁希亚的王座上。”

(全文完)
TOP
Roman Hook
2023-04-25, 22:06
Post #6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35
   24

Group: Speaker
Posts: 163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根据霍华德创作的半自传体小说《Post Oaks and Sand Roughs》中的说法,本文刚开始创作于1926年秋季,中途搁下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二年夏季才完成。1927年9月,他将本文投稿给了《诡丽幻谭》杂志,最终于1929年8月发表。漫威漫画和黑马漫画在他们各自的库尔系列里都改编过这个故事。

《影子王国》是蛇人这一种族的第一次出场。但是,霍华德写的明确与蛇人有关的小说,其实只有这一篇(库尔在后续作品中并未兑现杀尽蛇人的誓言)。霍华德的其他小说诸如《Secret of Lost Valley》、《People of the Dark》里,登场过一些类似的存在,然而他们在原文中不叫蛇人,和伐鲁希亚的蛇人也没有关联。

另外,在本文中,霍华德并没有统一蛇人的名称,第三章用的是snake-men和snake-people,第四章则主要用serpent-men。

洛夫克拉夫特最早是在1931年的《疯狂山脉》中引用了伐鲁希亚。主角在空中看到古老者的城市时,联想到了伐鲁希亚、拉莱耶等传说中的都市,没有提及蛇人。之后在《超越时间之影》里,他又提到,被伟大种族强行交换精神的智慧生物中,有一个来自伐鲁希亚,但他将其称为“爬虫人”(reptile people)而不是蛇人。最后是《夜魔》里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的历史:是伐鲁希亚的蛇人(serpent-men)从古老者的废墟中把它抢救了出来。
TOP
inthel
2023-05-04, 02:09
Post #7


Walk in Darkness
Group Icon
 ???
   ???

Group: Seeker
Posts: 6084
Joined: 2005-06-25
Member No.: 4


非常不错的译文,好看。以及Kull确实比他的后裔Conan显得更有脑一些……
TOP
attica
2023-05-17, 17:04
Post #8


主物质者
Group Icon
 4
   0

Group: Primer
Posts: 6
Joined: 2023-04-28
Member No.: 103786


初读时神经绷紧,读到皮克特族标志性的“自下而上的刺击”第二次出现,还以为是有意而埋的险恶伏笔...谢天谢地,勇士间的友谊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崩坏。
好看,多谢款待。
TOP
Fast Reply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Time is now: 2024-07-01, 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