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urse of the Golden Skull

黄金头骨的诅咒

作者：罗伯特·E·霍华德(Robert E. Howard)
译者：浪漫之钩

利莫里亚的罗塔斯(Rotath of Lemuria)快死了。在那深入心脏的利剑伤痕里，鲜血已经停止流淌，但他太阳穴上的脉搏，正如大鼓一样跳动捶打着。

罗塔斯倒在一片大理石地板上。周围屹立着一根根花岗岩石柱，一尊白银神像，用红宝石眼睛凝视着这个倒在它脚下的人。柱子的基石上雕刻着奇异的怪物；在这圣地的上方，回响着一种模糊的低语声。四周树木围绕，遮掩着这座神秘的寺庙，它们长长地铺展开来，树枝在神庙上方摇动着，这些枝条生意盎然，上面长着怪异的叶片，正在风中摩挲作响。不时有灰暗的花瓣，从巨大的黑色玫瑰上飘散下来。

罗塔斯濒临死亡了，他用微弱的气息召唤着神明，祈求它们向杀害他的人降下诅咒——向那个言而无信、背叛了他的国王，以及那个对他发出致命一击的野蛮人酋长，亚特兰蒂斯的库尔(Kull of Atlantis)。

那不可言及的诸神的侍祭，即将死在一座无人知晓的圣殿中，死在利莫里亚最高的山岭这树叶繁茂的峰顶上——罗塔斯那诡怪的、非人的眼睛里郁郁燃烧着一团可怕的冰冷火焰。一场荣耀与光辉的盛大游行正从他的眼前闪过。礼拜者的欢呼，银色小号的轰响，恢宏、神秘的庙宇里低语着的影子，看不见的巨大翅膀在那里掠过——接着，是进犯者的阴谋，是他们的猛烈攻击——死亡！

罗塔斯诅咒利莫里亚的国王——那个国王，曾接受过他的指教，得知了令人惧怕的古老秘密和被人遗忘的罪孽之物。多么愚蠢啊，他居然向一个曾一度害怕他的弱者揭示了自己的力量，那个人随后便转头去向异国的君王们求助。

这感觉如此奇怪，他，罗塔斯，月光石与日影兰的罗塔斯，是巫师，魔法师，却倒在大理石地板上苟延残喘着，死于一切凶险危机中最朴实直白的那一种——一把锋利尖锐的剑，和一只健壮的手掌。

罗塔斯诅咒着肉体的局限性。他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在崩溃，他诅咒所有世界中的所有人。他诅咒他们，以霍塔斯(Hotath)和赫尔戈尔(Helgor)的名义，以拉(Ra)、卡(Ka)和瓦尔卡(Valka)的名义。

他诅咒所有人，所有活人和死人，以及尚未出生的、未来一百万个世纪里的每一代人，他念及维兰玛(Vramma)、贾格塔-诺加(Jaggta-noga)、卡姆玛(Kamma)和库尔萨斯(Kulthas)的名字。他诅咒全人类，以一众黑神(the Black Gods)的庙宇起誓，以一众蛇神(the Serpent Ones)的足迹起誓，以一众猿神(the Ape Lords)的利爪起誓，以舒玛·戈拉斯(Shuma Gorath)的铁皮书起誓。

他诅咒善意、美德和光芒，他说起被遗忘的诸神的名字，甚至连利莫里亚的祭司们，都已忘却了的诸神的名字。他提起那黑暗、骇异的影子，提起其后的那些古老世界，和那些永恒地潜藏在群星之后的黑色太阳。

他感觉无数暗影正聚集到自己身边。他正在飞快地逝去。他察觉到，那些长着虎爪的恶魔在他四面紧紧地围成一个不断逼近的圆环，等待着他的到来。他能看见他们坚硬的煤黑身体，和巨大、凹陷的红色眼窝。他们身后游荡着许多白色的幽影，是那些承受恐怖的折磨，最终死在他的祭坛上的人们。仿佛月光下的迷雾，他们漂浮游移，硕大的眼睛反射着光芒，死死地盯着他，传达着一种强烈的、悲伤的控诉，无休无止。

罗塔斯开始恐惧了，在恐惧中，他的诅咒声变得更加响亮，他的亵渎言语变得更加可怕。伴随着最后一股狂野的暴怒激愤，他将一道诅咒附于自己的骨头上，它们将为人类的子嗣们带来死亡与恐怖。但就在说出咒语的时候，他意识到，漫漫的年月乃至悠远的世代，都将会过去，等到有人类踏进这被人遗忘的圣殿，等到有脚步声来搅扰这里的寂静，那时他的骨头恐怕已化为尘土。于是，他集合起自己正快速衰退的力量，对着他曾侍奉过的、那令人畏惧的存在，提出最后的祈求，完成最后的一次施法。他高呼出一句毛骨悚然的咒文，念出了一个可怕的名字。

很快，他感觉强大的自然力量已开始启动。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变得坚硬而尖脆。一股超越了一切凡间凉意的寒冷，穿过他的全身。他陷于平静。树叶低声细语，银色神明的宝石眼睛里，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岁月绵延不绝地过去，延续成一个个世纪，世纪又积累为一个个历史年代。绿色的大海不断上升，用这绿宝石写下一首史诗，其中蕴含着可怕的韵律。王座倾覆，银色的军号永远地陷入了沉寂。人类的族群转瞬即逝，如同盛夏时节漂流而过的烟雾。咆哮的碧绿大海吞没了大地，山岭全都沉入了海中，就连利莫里亚最高的绝岭也不例外。


有个人扯开了攀附着的藤蔓，注视了过来。他的脸上长着一丛厚重的大胡子，靴子上沾满了污泥。在他的上方，他的四周，浓密的热带丛林将人团团掩蔽，密不透风，透着一种异域的幽深气氛。在他周围，盛开的兰花光彩四射，香气沁人。

他睁大了双眼，目光中满是惊奇。他看见那些碎裂的花岗岩石柱，立在一片坍塌的大理石地板上。茂密的藤蔓，就像是绿色的蛇群，缠绕贴附在石柱间，细长的枝条蜿蜒着爬过了整片地板。一尊古怪的神像，从高高的、残破的底座上跌了下来，倒在地面上，红色的眼睛圆睁不动，紧盯着上空。那人留意到了这个已朽蚀的东西的特殊之处，身上产生了一阵强烈的颤栗。在大理石地板上，他又瞥见了另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不由得耸起了肩膀。

他走进这座圣殿。他瞧着那些阴郁的石柱底座上的雕刻，惊讶于它们亵渎的、难以描述的形象。兰花的香气弥漫在这所有一切之上，如同一团沉重的雾气。

那人浮想联翩：这座植被茂盛、潮湿泥泞的小岛，曾经是一座宏伟山岭的峰顶。他很好奇，是怎样一个奇怪的族群，建立起了这座神庙——然后又在倒塌的神像前，留下了那个诡怪骇人的东西。他想到，这个发现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美名——那些声名卓著的大学，那些权威的科学协会，会献给他怎样的赞誉。

他弯下腰，俯视地板上的那具遗骨，注意到那些手指骨异常的长度，那双脚怪异的结构；如洞穴一般深邃的眼窝，突起的额骨，大体外观呈巨大穹顶形状的头骨，这极其恐怖地不同于他所知的人类。

是哪位久已故去的工匠，用这样不可思议的技艺塑造出了这件东西？他弯腰凑得更近了，察看关节上那些圆形的凹凸结构，曾附着有肌肉的平坦表面上，那些细微的凹陷。他大吃一惊，一个震惊的事实浮现在他心中。

这不是人类工艺的产物——这具遗骨上，曾覆盖着血肉，曾行走，曾说话，曾活着。他眩晕的大脑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骨头的材质，是坚实的黄金。

兰花在树木的阴影中点着头。圣殿被笼罩在一片紫色和黑色的昏沉中。那人深思着，面对着这些骨头，惊奇不已。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有一种来自古老世界的巫术，强大到足以维持不灭的仇恨，为那仇恨赋予了一个有形的实体，能抵御住时间毁灭万物的力量？

那人伸出了手，放在黄金头骨上。一声死亡的嘶叫骤然打破了寂静。圣殿中，那个人蹒跚着站了起来，尖叫着，摇晃着向前踏出了一步，便头朝下摔了下去，扭曲挣扎着的身体，倒在了布满藤蔓的大理石地板上。

兰花纷纷落在了他身上，如一场动人的花雨，他盲目地抬手乱抓，把花瓣撕成了诡异幻丽的碎片，就这么死去了。寂静降临，一条蝰蛇懒懒地爬了出来，钻出了那颗黄金头骨。

本文的创作时间不明，霍华德生前也未能将其发表，直到1967年才收录于一本选集中公开出版。漫威曾将这个故事改编进柯南系列漫画。

《黄金头骨的诅咒》与库尔系列的关联略显微妙。库尔只在小说开头被简单提了一下，在整个故事里几乎可有可无。

另外，本文还是漫威反派“眼魔”舒玛-戈拉斯的出处。1972年，这个角色开始在漫威漫画中出现，之后成为了奇异博士的对手之一（漫画编剧Roy Thomas是霍华德的粉丝）。当然，由于它在原著里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所以漫画的设定都是原创的，参考了不少克苏鲁神话的元素。电影《奇异博士2》中出现的独眼大章鱼，就是按漫画里舒玛-戈拉斯的外形来设计的。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Roman Hook: 2023-05-28, 11:02

这个观点有误，已删除。霍华德指的应该是一篇未完成的库尔故事，后来被命名为《Exile of Atlantis》。待日后整理完库尔的所有故事，再重新来考虑这个系列的创作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