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come Guest ( Log In | Register )

欢迎访问本站。游客仅能浏览首页新闻、版块主题、维基条目与资源信息,需登录后方可获得内容发布、话题讨论、维基编辑与资源下载等权限。若无账号请先完成注册流程。
 
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 茶会, 《丝佩瑞尔故事集》系列之短篇小说
dlguoming
2023-07-31, 15:45
Post #1


主物质者
Group Icon
 85
   15

Group: Sinker
Posts: 80
Joined: 2018-11-19
Member No.: 77265


这是一则无关历史进程的小故事,可谓不痛不痒。

等若干年后历史学家们手痒难耐,白纸黑字往重修的史书里硬塞拟人修辞的“丝佩瑞尔大陆苏醒过来”之时。那些正躺在名曰遭罪的命运针板上,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某些人决定料想不到,种种灾祸的苗头会在一年的时间里扎堆冒头。

而究其成因,灾厄与祸事最初仅仅不过是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痛痒的历史波澜,在时间长河中连个带泥点子的水花都掀不起来。

彼时,逍遥城的科学家对外宣称从哲学层面发现了因果缘起的假想蝴蝶理论。科学家们做了大胆而切实的比喻来诠释这套自诩精妙的理论模型——蝴蝶在黑烟森林扇动翅膀,撩动因果之弦层层传导下去,最终会在沙海腹地形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洪灾。

乡音难改的科学家把此一发现命名为“胡铁效应”。

鉴于沙海缺水的现状仍无任何改善,此等胡说八道的假说理论幸运的仍然停留在假说阶段。科学家无须担心有神论者把他们架在火上烹饪,被剽窃空想成果的涑蒲城哲学家们也可以继续安心的搞理论研究,不必再费心思考用何种规格的瓦片砸死远在逍遥城的剽窃者。

本故事与科学家无关,更加和涑蒲城、逍遥城毫无瓜葛。非要说它是胡铁效应中的一环,充其量够得上翅膀扇动时剥落的一粒鳞粉。至于它会牵动何物,又于何时砸落地间伤及无辜,就是另外的话头了。

宝藏湾是商盟的首府,它坐落于丝佩瑞尔大陆西端的尽头,鸟瞰海峡地形似如双壳蚌般将城市含在其中。倘若谁说宝藏湾是含在蚌壳里的珍珠,当地人会投来钦佩目光,这句话俨然是对宝藏湾最好的赞美。

维罗妮卡走在繁华的街市之上,她撑着时下最流行的流苏阳伞,一身素雅长裙尽显玲珑,昂贵丝绸裹住扭动腰肢的婀娜身姿。高跟鞋铿锵的声音格外嘹亮,好似石板路引吭高歌为她喝彩。维罗妮卡的出现,为午后燥热的宝藏湾市井平添了道靓丽风景,只要她现身高档订制商店街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店家们便会忙碌起来,如同节庆到来时那般如临大敌。掌柜们亲自出马,纷纷把本店最优质的商品摆在店头醒目位置,顺便在价签卡后偷偷多加一位用于占位的符号“0”,以期维罗妮卡女士能看上一眼。

今日各位店家恐怕会失望而归,今天维罗妮卡出门的目的并非购物。她在繁华的街市上闲逛,时而故意汇入摩肩接踵的人群,时而转进空无一人的清冷街巷。偶尔在某家她也搞不清楚经营范围的店铺前徘徊,忽然会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与笑脸相迎的掌柜寒暄几句。维罗妮卡举止古怪,全因身后有位热情的神秘拥趸如影随形。

他对追踪技术的掌握远未到让维罗妮卡难以察觉的地步,从她迈出家门第一步算来,维罗妮卡便已发现躲在一辆花车里伪装成向日葵的门外汉。一路上他或埋身在空木桶里,或攀附在低矮房檐上,更多的时候跟踪者尽可能窝在日光夹成的暗影缝隙里,全神贯注望向维罗妮卡婀娜的背影。经过熙攘十字路口,为防止盯梢的人迷失目标,她还好心放慢脚步,在十字大街多绕了几圈。

维罗妮卡在一栋漆得晃眼的白色独楼前停住脚步,透过流苏阳伞边缘望向位于二楼阳台的雅座,绿色植物围挡出的平台上隐约看得到两张空荡荡的雅座。与维罗妮卡相约于此的人并未准时赴约,她颇为不满的颦眉推开湛蓝色店门径直走进去。潇洒背影消失在这间小铺子的瞬间,商业街顿时升腾起店主们惆怅的叹息。

这是间专为顾客提供各种定制化饰品的铺子。店的规模很小,小到它的影响无足轻重,小到只是宝藏湾繁荣商业的一粒沙。别看铺子不起眼,只要顾客提出要求,没有他们定制不了的首饰。店铺一层摆满设计名贵饰品所用的零件素材,光是定制需要用到的材料手册就码了整整一面墙。

按需定制饰品的店铺如今在宝藏湾特别受欢迎,尤其是年轻女性,她们对带有魔法咒文、精灵祝福之类篆刻的饰品尤为感兴趣。店老板看见维罗妮卡进店,马上满脸堆笑的迎过去,同时用目光吩咐伙计赶走店里正在挑选商品的客人。

“您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

老板是土生土长的宝藏湾人士,拍马屁的本事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一面手捧丝绒坐垫让店员先一步上楼打扫,一面从柜台后掏出本书,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请您高抬尊手在小说封面上签名。今天本店您包场,所有商品八八折!”

维罗妮卡收起阳伞,潇洒的单手杵地而立,阳伞立刻化做守护女士的武器,银色伞头闪闪发光。维罗妮卡一边同掌柜熟络的打招呼,一边眼睛的余光快速扫过镜子确认狂热的追踪者是否还在店外徘徊。离开店铺的顾客与她擦肩而过,纷纷投以崇拜目光。维罗妮卡落落大方回敬对方以灿烂微笑,店外已有许多人驻足,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只要看见维罗妮卡转过侧脸惊叹声便此起彼伏吵个没完。

维罗妮卡身穿单肩连衣裙,外罩一件镂空的丝绸小衫,俨然一副小妇人模样。裸露的肩头分外白皙,毒辣的阳光专程赶来为她勾勒出闪着润玉般光芒的描边。她头戴插满鲜花装饰的宽边阳帽,手挎小皮包,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若称赞其他女性身材姣好,会从字典里翻出诸如“高挑”之类的形容词,可形容眼前这位女士恐怕得动用“身材高大”才行。她的肩膀比一般女性宽阔许多,随着她的动作,还能看见胳膊上紧致肌肉的线条。虽然维罗妮卡个子很高,体格健美,但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笨重。她动作利落轻盈,更衬出反差的美感,好似泰瑞雅森林里白玉雕塑的女神下凡。

等店里只剩她一人之后,维罗妮卡收起微笑对店主人说道:“休想给我推荐骗人的东西,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是是,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您先上楼。”

维罗妮卡缓步走上二楼,店员们的目光如同趋光的飞蛾,随着她的身影登上楼梯,直到维罗妮卡消失在拐角才慌忙想起该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此时正是宝藏湾的午后,海风徐徐吹拂,多少赶走些毒辣的温度。时值六月初,宝藏湾已经热得提前跳进盛夏怀抱,二楼阳台宽大的屋檐恰如一张巨大阳伞隔开头顶耀武扬威的日光。

维罗妮卡站在平台眺望,故意无视对面平顶二层小楼阳台暗影里蠕动的人形。她把目光抛向远方,鳞次栉比的商铺恰在此处开了个豁口,码头热火朝天的景象尽收眼底。鼓起风帆的多桅货船源源不断冲进港口,为宝藏湾带来世界各地的奇珍商品。

别看凭借贸易让商盟总部所在的宝藏湾声名鹊起,船队想要驶入海峡庇护的港口却并非易事。

宝藏湾外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礁林立,不靠海图单凭过人胆量摸索进港,或是认定绕远一些肯定能避开暗礁就大错特错。每当大潮退去,海面便凭空生出许多破旧桅杆。葬身此地的船只组成迷宫,它们在礁盘间生根发芽,最终堆砌成沉船的森林。一根根残缺朽木像极了墓碑,用独特的方式无声提醒过往船只不要重蹈愚蠢的覆辙。

大自然的淫威不仅限于用暗礁嘲讽凡子们的天真。维罗妮卡的视线越过宝藏湾码头高耸的灯塔继续远眺,在城里视野开阔的地方很容易看见暴风航道间的电闪雷鸣。维罗妮卡品尝过暴风航道蛮横暴虐的滋味,那时她和伙伴们离开梦幻乡,正驾船北上返回泰瑞雅森林的故乡。误闯云海鲸洄游的鲸群,船偏向驶入暴风航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乌云蔽日,照亮求生前路的唯有接连劈开水面的落雷。

险象丛生的暴风环带把丝佩瑞尔大陆的海岸线整个兜住,从东边极北之地的绝壁开始,到西面亚述的古港旧地。根据冒险者描述,灾难般的海情甚至延伸到凡子们尚未到达的北面更远的未知地区。黑云密布的航道里偶尔能瞥见巨大龙卷风与海底旋涡呼应,电闪雷鸣在遮天蔽日的暗云间翩翩起舞。挡在海尽头高耸云门前的风暴带终年不散,连定期洄游的云海鲸都不敢偏离路线。在菊的海边重镇鼻涕,每年夏季总能看得到年老的云海鲸身陷暴风航道的囹圄,任由狂风撕扯着沉入深海。要不了一天功夫,闻讯而来的商人们组织起规模庞大的打捞队,争先恐后冒险驶向暴风航道边缘,寻找巨大的鲸鱼尸体。

今天是个欣赏云门的好天气,阴云翘班,雷霆风暴暂时偃旗息鼓,世界尽头是蔚蓝的海天一色,能望见云门高耸。其间海鸟伴着白云穿行而过。相传先祖支脉穿越云门渡海而来、独眼巨人由云门离开大陆回归他们的家园、云门彼端连接着其他世界,种种有关云门的传说不一而足,至今未曾有冒险家闯过暴风航道一窥究竟。

维罗妮卡的目光扫过港口外等待进港的船队,它们不敢马虎懈怠,偏离航道要么遭到神出鬼没的黑旗袭扰,要么船会撞到任性移动的环礁海岛搁浅。运气再差一些,遭受海中巨兽袭击也并非天方夜谭。

经验丰富的水手抛下缆绳,钩住前方领航的小船,船长会亲自操舵在曲折的航道中前行。水手爬上桅杆瞭望塔,时刻盯紧引领前路的小船。宝藏湾名字的由来与附近海中躺着数不清的宝藏有必然联系,维罗妮卡想到多少人因寻宝丧命,成就一番有心拿没命取的悲剧故事,相似的剧目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海中上演。她自己曾经就是海中寻宝的一员,那真是在刀锋上舞蹈的日子,稍有差池连全尸都捞不回来。

维罗妮卡勾起嘴角,她想起自己曾扇动起的鳞粉。那是一件躺在海中上千年的手镯,最终惊起的波澜让她身不由己,随命运的狂风一路奔至极北之地......

“这是您预订的手环。秘银合金、镂空设计、内侧是找本地最出色的精灵工匠手写的防御符文。请您过目。”

店老板手捧托盘从楼梯的阴影里跳出来,他的话打断维罗妮卡对往日的追思。老板滔滔不绝,详细介绍手镯的每个细节:“秘银是专门请莫斯堡著名矮人工匠打造、合金部分由逍遥城聘请的炼金术师加工,点金水匠人是自己人。”

说罢,店主人瞪了眼躲在楼梯间窥视维罗妮卡的女店员:“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首饰的证书拿来给夫人过目!”

“证书就不用看了,都是你们自己做好了去公会街找珠宝鉴定协会打钢印,十块钱一份,量大从优。别以为我不知道。”
维罗妮卡抓过手镯直接套在白皙的胳膊上,她抬起手向阳光展示这件做工精致的首饰。

店主轰走端上饮料和茶点赖在绿植屏风外的店员,等阳台上只剩他们两人后,店家才扭捏的开口问道:“那个,咳!我想问问,之前跟您提的那件事,不知道您......”

“事儿已经办妥了。把报酬打到我银行账户里就可以,户头你知道。”维罗妮卡款款落座,她开启朱唇说话时的语调和高大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细高柔滑的声音令人过耳不忘。

维罗妮卡喝着饮料,不知是因为邀约人迟迟不到场,还是由于对面蛰伏的鼠辈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维罗妮卡显得有些不高兴,索性继续数落店主道:“在宝藏湾你的店好歹小有名气,怎么还遇到遭人勒索。这种小事,以后别找我出面。”

“是、是、是。哎呀,这次有劳维罗妮卡女士了。”店家站在维罗妮卡身旁,活像个考试成绩糟糕的小孩,发量稀疏的头顶冒出细密汗珠,不住点头说:“今天的茶点我请您,钱明儿个上午就汇到您账上。”

“站住!”

就在老板转身想要离开阳台的时候,维罗妮卡从背后叫住了他。

“我听勒索你的长手矮人说,你跟宝藏湾黑市的人口贩子有交易,这是怎么回事。嗯?”

“啊,这话从何说起。”

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迫于维罗妮卡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压力,店老板定在原地,活像遇见蛇的青蛙。他汗流浃背,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圆滚滚的脸颊滴落。

维罗妮卡说:“我们算老熟人,你是知道我脾气的。如果掺和进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要考虑清楚自己的下场。”

她的声音细腻如初,但话头里仿佛有把破人心魄的尖刀。刀头直直刺入店主后背,他踉跄着赶忙扶住墙壁险些跌到。美丽的女士摘下帽子露出满头柔顺金发,又从包里取出一根银簪。维罗妮卡高挽发髻,横眉立目瞪着店主颤巍巍的背影,一对尖耳朵上站满昂扬的斗志。她不怒而威,对店家说:“不想跟今年黑市开市时的夜狗们一个下场,你就要老实交代,别以为能糊弄过去!”

“我冤枉啊,您可不要吓我。”店主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恰好看见维罗妮怒目横眉拿起桌上的餐刀,动作跟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这完全是误会。就是那点金水的工匠,当初可是您要我收留他,我想着店里的确缺个人,而且他手艺还行。怎么话传话的,就成了我跟人口贩子有瓜葛。”

“确实没有隐瞒其他事情?”

“哎呦,打死您我也不敢隐瞒......不是,打死我也不敢隐瞒。”

店家语无伦次起来。什么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照料未成年的宠物,赡养老态龙钟的店员。他拖着哭腔说了半天才把话带回正题,“当初是您说,从影刃手里救下来个林地人,吩咐我帮忙安置,怎么好心还成了祸事。”

“那林地人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事关本店声誉,当然是作为正式员工聘用。”店老板满脸委屈的说。

维罗妮卡放下手里银光闪闪的餐刀,她小口喝起凉茶对店老板说:“不要难为人家,干的还可以就留着,有问题就来找我。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待着就行。”

看着店主跌跌撞撞滑下楼梯的背影,维罗妮卡为对面空落落的座位斟满热茶,伸着头装作心不在焉的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始终没有放下对狂热的追随者的提防,此刻那团黑影蹲在临街布料店二层阳台的货堆里蛰伏,窸窸嗦嗦晃动的身影看着叫人心烦。

该如何完美诠释维罗妮卡女士呢,这是一个问题。

对所有见过她本人;并与她同行;还一门心思想把维罗妮卡的光辉事迹写成最新作品传遍世界;顺便能成为流行印刷品,借此大发横财的人们可有说不完的话。

吟游诗人将维罗妮卡的故事谱成诗歌,糅杂进他们学过的故事、贯口广为传颂。剧作家发挥主动能动性,促使维罗妮卡的冒险摇身一变成为舞台剧,在逍遥城的“人生苦短”大剧院一经公演便广受好评。小说家略逊一筹,他们只能通过道听途说的二手想象描绘维罗妮卡女士的日常生活,靠廉价印刷品夹缝处的连载故事赚笔小钱糊口。

拿吟游诗人为例,他们创作的系列英雄诗中如此形容维罗妮卡——

QUOTE
只要她肯微笑。
太阳般光辉灿烂的柔软卷发慵懒躺在她的肩头,
刘海下碧蓝色的眸子让人浮想联翩,
仿若夏季旅游胜地覆盖白沙的湛蓝碧波。
只要她肯微笑。
她的美世间少有,
双月的女神见到她会含羞,
塞德娜在她面前相形见绌。
只要她肯微笑。
定然能征服世间的君王,
众神为她披上华美的戎装。
只要她肯微笑。
嘴角优美的曲线恰似银月弯曲如钩,
微微开合的双唇妩媚又性感。
只要她肯微笑。

捎带一提,吟游诗人们集资出版的印刷品销量堪忧,他们甚至付不起逍遥城最大一间印刷厂的制版费,只得转而寻找刊印小广告的地下黑作坊把作品集结成册。公会街山头林立的吟游诗人组织一致决定将诗集销量惨淡的罪魁祸首归结于地下作坊阅后即碎的印刷质量,拒绝进行文学层面的自我批评与反省。他们觉得英雄赞美诗系列理应载入史册,是丝佩瑞尔大陆文学之巅顶端的宝珠。

说回维罗妮卡女士本人。

她是定居宝藏湾的众多英雄豪杰中的一员,而且是格外耀眼、最婀娜多姿的那一位。若说宝藏湾是丝佩瑞尔大陆的珍珠,维罗妮卡无疑是为珠光添彩的那层迷离偏光。

凡子们所知道的维罗妮卡,是一位把传奇披挂在身的精灵女战士。白皙秀雅的面容始终浮现从容不迫的淡定,纵使身陷暴风航道之时,她也未曾表现出紧张与绝望。身着全覆精灵盔甲,于极北之地的高原雪域舞动半人高的巨剑惹得雪花纷纷在她身边翩翩起舞的时候,亲眼目睹此情此景的看客,纷纷赞叹那光景像极了女武神下凡。她全神贯注于战斗的那一刻,目光便犹如猎鹰般凶猛,论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以敌人的鲜血拭洗利刃前,绝对不轻易将武器入鞘。

当维罗妮卡脱下盔甲,藏起武器。她又摇身一变,以时尚打扮融进宝藏湾的潮流市井之中。维罗妮卡打发闲暇时光的本事跟一身好武艺相比不相上下,假期里,维罗妮卡或是待在沿海大道的豪宅里招待朋友,或者约起闺蜜在流行店铺间流连忘返,还可能随时出现在杂志热门美食排行榜的某间小店一隅。

无论何时,只要维罗妮卡一袭长裙的身影出现,定然会成为宝藏湾街市间最好的消息。她向来不吝啬向众人展示高大的好身材,只是唯独缺了些许笑容。与多数神经敏感到精神衰弱的泰瑞雅之子不同,那群深居简出的避世一族总会无意间流露出把其他种族看扁的表情。身为泰瑞雅精灵的一份子,维罗妮卡愿意结交朋友,同时也愿意拿出甜美笑容与好友分享。所谓的“只要她肯微笑”的荒诞破诗,只是和她交情不深的追求者臆测罢了。

正当维罗妮卡百无聊赖,思琢干脆越过阳台找对面暗藏的狂热追逐者解闷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挖苦的嘲笑。

“还没上楼就闻到刺鼻的香水味,想熏死谁啊!”

“闻不惯就把鼻子剜掉!”

维罗妮卡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而后露出得意微笑。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静候铿锵有力的步伐拐上二楼。

赴约的是位不遑多让的漂亮女人。和维罗妮卡如阳炎般的灿烂不同,那女人像银色月神派来的使者,一席黑色皮草大衣衬托出理石白的肌肤,更显得沉静而又雅致。她推开跟上来的店员,大踏步走到维罗妮卡面前。

“选的地方不赖嘛。”女人边说,边直接坐到维罗妮卡对面。她侧目远眺,同样欣赏起港口外的点点白帆。

“这里视野开阔,既通风又阴凉。”维罗妮卡说,“这是为一年四季只穿皮草的大小姐专门订的位置。”

“好一个喜欢挖苦人的小妇人。”

“我们彼此彼此,正因为没得选,所以才勉强凑成朋友。”维罗妮卡露出爽朗的笑容,把热饮推到穿皮草的女人面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走角门?”

“自然是钻店后面的地下室。维罗妮卡女士大驾光临,正门前早就挤得水泄不通,怎么还敢走正门。”

“难怪。”维罗妮卡身手捻掉友人衣领间掉落的稻草,她半开玩笑的说:“我以为你怕影刃追杀,所以才跟水耗子一样在地底钻来钻去。”

“怕?”女人扬起眉眼嗤嗤的笑着,如同一尊冰雕美人。“那群夜狗是为了面子上不至于太难看,这才放出风声要悬赏我的脑袋。”

“毕竟是你先割了他们一票大员的头,还毁了今年年初黑市的开市仪式。”维罗妮卡打趣道:“况且从我嘴里冒出‘夜狗’两字合情合理,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

维罗妮卡捻起牙签小口吃着水果,把宝藏湾众人皆知的血腥事件说得轻描淡写。

那是发生在今年早些时候的事情,大名鼎鼎的处刑人凭一己之力将影刃在宝藏湾的高级干部悉数斩杀。做出此等惩恶扬善义举的侠士,恰好是维罗妮卡对面小口喝着热茶的冷美人。她叫罗琳,是处刑人的老大。

“我跟他们可不是一路人。”罗琳说着拢起夸张的围脖向维罗妮卡炫耀起来,“你看这条火狐围脖怎么样,刚买的。”

“毛色品质和做工都是上等。”

“谁说不是,我一眼相中,这条围脖和我的手套很相配。”说着,罗琳抬起手,夸张的卖弄起来。

借动作的掩护,罗琳眼神的余光落在对面阳台一堆木板后藏身的怪人。跟踪者看见罗琳现身,惊讶的缩紧脖子几乎完全趴在地上。

“你偶尔也穿穿除了皮草之外的东西,比如丝巾或是领巾之类的。”

“我讨厌丝绸冰凉的触感。”

“你看,这还不是夜狗那套臭脾气。”维罗妮卡毫不留情对友人的血统大加嘲讽起来。

“泰瑞雅大名鼎鼎的追风者维罗妮卡选择退休,躲在宝藏湾养老,好意思说我臭毛病。”罗琳的反击同样干净利落。

泰瑞雅的精灵和剑刃林山的夜精灵这对死敌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天说地,甚至成为交心的闺蜜,可真是一大奇景。

说起死敌,在丝佩瑞尔大陆上可有很多不同规格的组合。

格局扩大到以国家为单位,米拉迪沃德洛玛尔和罗兰斯特就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视野放之四海,对生活于天地间的各族群而言,死敌的范围可就更加宽泛了:商盟觉得黑旗在海上横行无忌,于是专有大型武装船只在暴风航线前寻找他们的行踪;侏儒的“伊甸复兴委员会”将霸占伊甸城的米拉迪沃德洛玛尔当做世仇;鱼人滩的鱼人们倘若会说话,定会把住在海边的渔民认做破坏家园的敌人,人们趁着退潮时潜下鱼人滩,盗取制作紫色颜料的“鱼蛋”。相比之下,生活在大陆南方黑烟森林里的蜥蜴人,以及极北之地的兽人们则心态平和许多,他们把所有闯入视线内的两足生物统统视作努力砍杀的首选目标。

形形色色的敌对关系间,矛盾最不可调和的死敌,非泰瑞雅森林的精灵与躲在极北之地剑刃林山的夜精灵莫属。他们是世所公认的互为死敌,没有之一,且无法反驳。

泰瑞雅所保存的精灵叙事长诗描述,原本世界上并没有所谓“夜精灵”的物种。精灵携上古之神慷慨赠送的圣器从东面穿越云门跨海而来。从来到世界伊始精灵就生活在泰瑞雅森林之中,他们把圣物放在名曰“笼居圣境”的圣地世代守护。当上古之神归于域界沉寂,新生的十三位众神接管守护世界的重任。这其中,有一位凡子称作“夜神奈落”的神明老爷窥觊笼居圣境里的圣器想要将它占为己有。她蛊惑了一批初生精灵,怂恿他们盗取圣器。这群叛徒受到圣器与奈落地间行走的影响,经历一连串的追击、战斗、背叛、杀戮等俗套桥段,异化后的精灵一路向北逃窜到极北之地,躲进奈落为他们准备的苦寒家园。从此泰瑞雅之子组成追风者,发誓要将叛徒赶尽杀绝。

泰瑞雅之子称呼对方为“夜狗”,夜精灵把泰瑞雅森林的同胞唤作“白鬼”。眼下作为这对死敌彼此族群阵营的一份子,维罗妮卡和罗琳相谈甚欢。

“说正事。”维罗妮卡轻声低语。她笑意未失,言语间却多了重严肃。精灵指了指手腕上的首饰,目光里充满疑惑的问罗琳:“你写信来让我订做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考虑到你年初接到的神秘委托可能具有的潜在危险,我出于好心,未雨绸缪让你早做准备。”

“看来你果然还是查到了什么。”

罗琳没有说话,她从维罗妮卡放在桌子上的随身手袋里翻出一张魔法符文,用两根手指捻起来晃了晃说:“我就知道你会带这东西赴约。”

说罢罗琳把符文展平,手掌轻按,烈焰般的红唇念出咒文。

固化的魔能瞬间以两人的座位为中心,展开一道看不见的隔音屏障。如同倒扣的半圆形罩子边缘隐约看得到光线的扭曲折射,灰尘在二人落座的阳伞凉棚外构成一道浅浅的圆形土垄,隔绝外界杂音的符文纸闪烁绚烂微光。哪怕有店员躲在楼道里窥视她们,也无从得知交谈的内容。藏身在对面阳台上的追踪者有些焦躁,魔能屏蔽噪音瞬间发出的细微静电声令他意识到两位女士接下来的交谈内容非同小可。

维罗妮卡对年初登门拜访的神秘老妇,以及对方所委托的内容颇为疑心。令维罗妮卡疑惑的并非任务本身,毕竟护送这类任务对她而言,简直是信手拈来。唯独这次,老妇对护送的具体内容讳莫如深,只当场给了维罗妮卡一笔无法拒绝的天价酬金,同时约定时机成熟会让维罗妮卡知晓她应该了解的事情。

“我都快忘了白拿一大笔钱的事。”维罗妮卡故作镇定,内心却对神秘委托者没有再同自己联络耿耿于怀。机缘巧合间,她与罗琳说起此时,后者答应帮她调查清楚。维罗妮卡问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历,你查到多少?”

“首先,恭喜你。给你任务的既不是觊觎你美貌的人口贩子,也不是影刃。”罗琳开启朱唇,却不急于和盘托出,她笑道:“看把你紧张的。”

“毕竟钱收了,还是全款,花都花了也不可能退回去。换做是你,肯定也会好奇对方的底细以及企图。”

“依我看,倒真没什么企图。”罗琳斜靠藤椅佯装欣赏风景,眼睛则紧盯绿植掩映的熙攘街市。“其中一拨人的底细倒是查清楚了。”

“其中一拨?”维罗妮卡紧缩双眉,多年来与危险擦肩而过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并不简单。

“和你谈价码的老妇人从属亚述教团。怎么样,惊喜吗?”罗琳故意拔高音量,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一遍:“亚——述——教——团。”

“教团。”

维罗妮卡机械的重复道,思绪追随别有意味的词语重回魂牵梦绕的苦寒之地。

“对。就那个和巡猎骑士、三色行者并列的教团。哎,你不会后悔接了这个任务吧,事先说好,我可没钱借你赔给客户。”

罗琳的话中透露出些许担忧,生怕提起某件事情勾起维罗妮卡不愿提及的往事。

维罗妮卡抓起挂在座椅靠背边的帽子摆弄花饰,想借此掩盖回忆带来难以平复的复杂情绪。这位英姿勃发的精灵女战士在大陆各处游历时偶然经过亚述,发生过令她终身难忘的故事,并不会让知情者感到意外。帽子上的花朵苦撑不住,花瓣纷纷飘落,花蕊散发的香味将维罗妮卡拉回现实。

她努力振奋精神,继续追问道:“你刚才说‘其中一拨’是什么意思,处刑人搞来半吊子情报可不像你的风格。”

“雇你办事的人,和花钱的不是同一批人。”

“那金主是谁?”维罗妮卡问道,她觉得如果能搞清幕后金主是谁,所接受的任务全貌应该就能浮出水面。

“钱的来路很复杂。把所有线索收拢起来,你可能会发现金主其实离我家不远。”

罗琳眼中闪过一丝不言而喻的暗示,维罗妮卡心领神会点点头。

“你那栋空落落的大宅子是在蒂凡尼,对吧。”

维罗妮卡边说,边从果盘里挑出七粒葡萄。她说话时戳着其中一颗,意指它代表蒂凡尼。

“有空来玩。”罗琳附和道。旋即从果盘里选了块三角形的瓜放在七粒葡萄中间,顺手把装饰牙签插在西瓜三角形的山顶,纸做的旗子保持迎风招展的姿态。提到蒂凡尼在内的七个市镇所环绕拱卫的大都市,必是迪比利斯莫属。无需指名点姓,两位女士彼此已对金主身份心照不宣。

“上环区的老爷们掏钱,看来是个大买卖。”维罗妮卡拿起插着小旗的西瓜仔细端详,她意识到这趟任务责任重大。

“话还没说完。”罗琳把果盘往前推了推,示意维罗妮卡吃点水果,还有更大的惊喜正等着她。“你接的生意可不是大买卖这么简单。”

“你说话什么时候喜欢故意绕弯子了。有话快说!”

“我在迪比利斯追查线索的时候,和亚述人撞了个正着。到底是他们在等我,还是我偶然遇到的我没法断言,总之他们叫我传话给你。”

“他们是谁。教团、巡猎骑士,还是剩下那一派。”维罗妮卡追问道,似乎对三色行者格外难以启齿。

“是教团和三色行者的人。”

“呵呵。他们不敢直接来找我?”

“你这女人真会给自己加戏,跟你过去在极北之地那点破事无关。亚述只是单纯不希望频繁的与你接触而打草惊蛇。”罗琳竖起一根手指打断维罗妮卡无休止的追问。“简单来说我所了解到的是,你必须护送一个人年底前返回亚述。那人住在米拉迪沃德洛玛尔的首都威斯特希孚,身处郊区一栋行馆里。我亲自去探查过,房子周围驻扎着第一理的天法卫兵。”

“我猜客户是谁了。”维罗妮卡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稍作思忖对罗琳说道:“亚述人明显试图拉你下水。”

“倒是能理解亚述人的苦衷。事关重大,如果让第一理察觉到亚述的意图就麻烦了。可能发现我正在追查这件事,于是他们就顺理成章把我当做罗兰斯特方面传话的中间人利用。

“事情万一败露,第一理或者其他势力至多追查到我,既不可能再继续查下去,也不敢出手报复。往好的方面想,等米兰德人发觉亚述的计划,你已经带客户远离米拉迪沃德洛玛尔的核心地区,运气再好点还能尽快沿龙肠小径抵达极北之地。无论怎么说,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亚述人确实动了脑子。”

罗琳说完,拿起茶一饮而尽。而后又补充道:“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才写信建议你做万全准备,凭你的本事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这一趟旅途难免要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倘若只是米兰德人要阻止你们还好说,只怕还有其他势力介入。”
“明白。”面对罗琳的滔滔不绝,维罗妮卡的回答只是蜻蜓点水般从容淡定。罗琳的话里她已预感到自己将要面对重重危机,多年的冒险生涯经历过太多生死一瞬的时刻,对友人的告诫维罗妮卡除了感谢,别无多余想法。

“你刚才说人住在威斯特希孚郊外,且有重兵把守,难不成要亚述人希望我单枪匹马杀进去抢人?”

“过阵子亚述会以官方名义邀请你去威斯特希孚的行馆拜访,做一些前期准备。具体事由和行程都由他们安排,等一切妥当,还会找我传话给你。”

“你觉得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他们给的钱多到足够你招募一支雇佣军,但军队可做不到隐秘行动,这趟护送需要随时避人耳目。”

“你的意思我明白。”维罗妮卡很快理清脉络,唯独一点让她有点抽搐。她问罗琳:“你觉得那个人会不会是......”

“想什么呢,你这辈子是做不成王太后的,我劝你放弃。你要护送的人是纯种的先祖支脉。”罗琳说。她歪着头,略显无聊的拨弄毛领,灼灼目光早锁定远处露台边缘潜伏的黑影。

忠诚的尾随者显然是个来路不明的探子,手中紧握的魔晶忽明忽暗早暴露了他的踪迹。黑影蹲守在货架与藤条箱之间,努力用魔晶里预制法术窥探闺蜜间谈话的内容。

罗琳继续说道:“不过呢,话又说回来。米拉迪沃德洛玛尔和亚述目前的关系人尽皆知,现任亚述摄政大臣是第一理的傀儡。在亚述有人如此大费周章的计划此事,甚至不惜重金专门找上大名鼎鼎的维罗妮卡女士,说不定看中的就是你和亚述之间有一段难堪的往事。”

“要是我真当上王太后,第一件事就是割了你的这爱挖苦人的舌头。”维罗妮卡笑起来。随手拉开小包佯装补妆。暗地里悄悄把一柄做工精巧的柳叶刀藏进水果与糕点堆成的小山里。她说:“要我把人带出第一理的势力范围谈何容易。交通工具、行动线路我都要回去考虑周详。”

“还需要合适的专业人参与。”

维罗妮卡点点头问:“说到点子上了。你有没有合适人选,帮我推荐几个。”

“如果是年底的话,届时我可以让小风月在北地接应你,克洛维大概也能一道行动,极北之地的情况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尽可能打探清楚。”罗琳端起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柳叶刀藏进皮草大衣袖口。她继续分析道:“难点在于抵达极北之地前的准备。需要自西向东横穿米拉迪沃德洛玛尔才能抵达龙肠小径,倘若东窗事发,阿斯托比拉的公共传送站肯定要被第一理监视。所以这条路不好走,最好能找到个把手眼通天的狠角色。当然,大前提依然是你能带人离开天法卫兵严密看守的行馆。”

“这个好说,我认识个异想天开,而且身手了得的矮人,要说设计逃跑线路他最为擅长。”维罗妮卡赞同罗琳的分析,她收起小包,从长裙裙摆下拔出一根精灵打造的秘银长针收进花团锦簇的帽子里,同时对罗琳说:“如你所说想一路过关斩将抵达极北之地确实有难度。总之,谢谢你的情报。我姑且先做好准备,到时先勘察行馆周围的环境后再做打算。”

“有需要我帮忙,欢迎随时联络。”

罗琳露出个从容淡定的微笑,说罢从领口抽出三根金色羽毛交给维罗妮卡。

“谢谢,需要你出马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维罗妮卡把杯中凉茶一饮而尽,悄声对罗琳说:“你得赶紧走,免得让人蹲太久。”

“我觉得他像是你的拥趸。”罗琳回嘴道。

“那我们何不去当面问个明白?”

两位贵妇打扮的危险女人相视一笑,目光齐齐刺向窥视午后茶会的那抹暗影幽光。

- 本文完 -
TOP
Fast Reply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Time is now: 2024-05-23, 1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