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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巫术师归来(The Return of the Sorcerer), Short Story 1931(R7)
Peco
2024-06-21,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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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师归来(The Return of the Sorcerer)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R-7号Short Story(California Tales)。

我失业数月,积蓄濒临枯竭之际,约翰·卡恩比的首肯回复,邀我面陈资历,不禁令我欣喜若狂。卡恩比登广告聘秘书,要求应征者先函述才能;我即回函应征。

卡恩比无疑乃学术隐士,不愿久候陌生人,遂先剔除诸多不合者。其要求详尽简明,足以拒众人于门外,即便受过良好教育者亦难过其关。阿拉伯语乃必备技能之一;幸而我对此稀罕语言颇有研究。

其地址位于奥克兰郊外山顶,我对其方位仅有模糊印象。那是一座气度不凡的两层洋房,古橡荫蔽,常春藤肆意攀附,女贞树篱杂乱,灌木丛生,显得阴森幽暗。其一侧邻空地杂草繁芜,另一侧藤蔓缠绕焦黑废墟,与周遭相隔。

纵使撇开久无人迹的沧桑,此地亦透出一股凄清阴郁之感——源自被藤蔓模糊了轮廓的屋宇,鬼祟幽暗的窗棂,以及畸形古木和诡异蔓草的形态。不知为何,当我穿过庭院,踏上蒙尘小径时,我的兴奋之情渐渐消退。

当我谒见约翰·卡恩比,我的喜悦更是大减;尽管对突如其来的预感性寒意、沉闷阴郁的惊惶,以及精神的铅坠般下沉,我难以找出确切缘由。或许这不仅源自他本人,更缘于他接待我的昏暗书房——一个即便阳光灯火也难以完全驱散阴影的房间。诚然,定是如此;因为约翰·卡恩比本人,与我想象中的形象颇为相似。

他俨然一位孤独学者,耗尽韶华于某个博大精深的研究领域。他身形瘦削,额头高耸,一头斑白乱发;图书馆的苍白映照在他刮得干干净净的凹陷双颊上。然而除此之外,他亦有一种饱经摧残的神经质,一种超出隐士寻常羞怯的退缩,以及一种时刻警惕的不安,在他布满阴霾的炽热眼神和骨瘦如柴的手的每个动作中流露无遗。他的健康极可能因过度用功而严重受损;我不禁好奇是何种研究使他变成颤栗的残躯。但他身上有些特质——或许是宽阔的弓背和英武的面部轮廓——给人以曾经强健、精力未竭的印象。

他的嗓音出人意料地低沉洪亮。

“我想您会胜任的,奥格登先生,”寒暄几句后他说道,主要询问我的语言素养,尤其是阿拉伯语的掌握程度。“您的工作不会很繁重;但我需要随时待命的人。因此您必须与我同住。我可提供舒适房间,保证我的烹饪不会毒害您。我常夜以继日地工作;希望您不会觉得不规律的作息太过难捱。”

本应为获此秘书一职而欣喜若狂。然而,向约翰·卡恩比道谢,并告知随时可搬来时,我意识到内心隐隐滋生不合理的抗拒,和对邪恶朦胧的预感。他似乎十分高兴;奇异的忧虑从他的举止中暂时消失。

“马上来吧——今天下午,若您方便,”他说。“有您在此我将不胜荣幸,越快越好。我已独居多时;坦白讲,孤单开始令我厌倦。此外,我的工作因缺乏合适助手而受阻。我弟弟曾与我同住协助,但他早已离家远行。”

我回到市中心的寓所,用仅剩的几枚银币付清房租,收拾行囊,不出一小时便重返新东家。他为我安排二楼一房,虽积尘未散,比之我因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寓居的阁楼,却是奢华之极。随后他引我至同层尽头的书房。据他所言,我日后的大部分工作将在此完成。

这间秘室的内景令我几乎按捺不住惊异之情。它酷似我想象中古代巫师的巢穴。桌案上散落着用途可疑的古董器具、占星盘、头骨、蒸馏器和水晶,以及天主教堂常用的香炉,和用蛀虫啃蚀的皮革装订、铜扣斑驳的书卷。一角立着一具大猿骨架;另一角则是人骨;头顶悬挂着一只剥制鳄鱼。

书柜里塞满典籍,即便粗略一瞥书名,也知这些古今有关恶魔学和黑魔法的著作构成了独特而全面的收藏。墙上挂着些诡异画作和铜版画,题材皆与之相关;整个房间的氛围弥漫着难以忘怀的迷信杂烩。换作平常,面对此等事物我会一笑置之;但不知何故,在这孤寂阴森的房子里,和神经质、妖魔缠身的卡恩比在一起,我很难抑制真实的战栗。

在一张桌上,和这些中世纪和撒旦崇拜的大杂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台打字机,周围堆满凌乱的手稿。房间一端是个带帘小壁橱,里面有卡恩比睡觉用的床。在壁橱对面,人类和猿猴骨架之间,我看到墙上嵌着一个上锁的柜子。

卡恩比察觉我的惊愕,用一种高深莫测的敏锐目光将我审视,继而娓娓道来。

 “我毕生致力于研究恶魔学与巫术,”他慷慨陈词,“此乃迷人之领域,却常为世人所忽视。我目下正撰写一篇论文,试图将古今中外魔法实践与恶魔崇拜相联系。您的工作,至少在最初阶段,将是打字整理我已完成的大量初步笔记,并协助我查找其他参考文献与资料。您精通阿拉伯语,对我而言乃无价之宝,因我本人于此语言知之甚少,而我急需借助一本阿拉伯语原版的《死灵之书》获取某些关键信息。我有理由相信,奥劳斯·沃米乌斯所译拉丁文版本存在着某些遗漏与错误。”

我曾听闻这本罕见的奇书,却从未得见。相传此书蕴藏着邪恶与禁忌知识的终极奥秘;而据说,狂人阿拉伯人阿卜杜勒·阿尔哈兹雷德手书原稿已无处可觅。我暗自揣测它是如何落入卡恩比手中的。

“晚餐后我将呈上此书,”卡恩比继续道,“您定能为我阐明长期困扰我的一二段落。”

晚餐由东家亲自烹制,较之廉价餐馆的粗劣饭食,堪称美味佳肴。卡恩比似乎卸下大半紧张。在我们分享一瓶馥郁苏玳美酒后,他变得健谈,甚至流露出几分学者的雅兴。然而不知为何,我仍被难以分析、无从追溯的预感与预兆所困扰。

重返书房,卡恩比自上锁抽屉取出他所言之书。它古老非常,乌木封皮饰以银纹,点缀着暗红流光的石榴石。翻开泛黄书页,我被其间弥漫的气味刺激,不由退缩——那气味不仅暗示着肉体的腐朽,更像是此书曾久置于荒冢枯骨之间,浸染了死亡的气息。

卡恩比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从我手中接过古卷,翻至近中一页。他用枯瘦的食指点着某个段落。

 “告诉我你对这段的理解,”他用紧张而兴奋的耳语说道。

我缓缓而艰难地破译了那一段,用卡恩比递来的便笺和铅笔写下粗略的英文译文。应他要求,我朗声读道: 

“鲜有人知,却确凿无疑:逝者巫师之意志,对其尸身犹能发号施令,令之自坟茔复苏,以完成生前未竟之事。此等复生无不图谋作恶,危害他人。肢体完好无缺,尸身最易复活;亦有绝世妖师,能召四分五裂之残躯自死亡中重组,或各从其用,或暂且重聚。然每次厉事既毕,躯体皆复原状。”

当然,这全是胡言乱语。我的紧张与惶恐,多半并非源于《死灵之书》中那段令人不安的文字,而是缘于我东家倾听时那种奇特而病态的全神贯注。我读至结尾,听到门外传来难以描述的滑行声,不禁大惊失色。读毕抬头,却见卡恩比面露骇人的惊恐之色——仿佛被某个地狱幽灵所缠身。不知为何,我直觉他更关注走廊里那怪异的响动,而非我译述阿卜杜勒·阿尔哈兹雷德的文字。

“房子里尽是老鼠,”他瞥见我疑惑的目光,遂解释道,“我费尽心力,却无法将它们一扫而空。”

声音尚未止歇,确如老鼠在地板上缓缓拖曳物什。它似乎渐近,逼至卡恩比房门,复又歇止片刻,再度响起,渐行渐远。我东家惶恐不安,举止躁动;他全神贯注地倾听,随声音接近而愈发惊惶,待声音远去而稍有平复。

“我紧张过度了,”他说,“近来操劳太甚,以致如此。区区噪音亦令我心烦意乱。”

房中某处,声息渐歇。卡恩比略显镇定。

 “可否请你重读译文?”他恳求道,“我欲细听,逐字逐句地品味。”

我照做了。他再度带着那种病态的专注神情倾听,这次无复受到走廊里声响的干扰。当我念及末尾几句,卡恩比面色惨白,如血液尽数流尽,他深陷的眼窝中火焰犹如幽冥墓穴里的鬼火。

“此段惊世骇俗,”他评论道,“以我浅陋的阿拉伯语,对其深意犹疑不决;而据我所知,奥劳斯·沃米乌斯的拉丁文译本对此段全然略去。感谢你学术性的翻译。你确实为我解开谜团。”

他语气干涩而正式,似在压抑自己,隐藏着一个不可言说的思绪与情感的汪洋。不知何故,我感到卡恩比较之先前更显紧张不安,而我的译文似乎以某种神秘方式加剧了他的烦扰。他神色阴郁,若有所思,仿佛思绪正缠绕于某个不祥而禁忌的主题。

然而,他似乎控制住自己,请我翻译另一段。这段文字乃一驱魔咒语,逐尸解厄,其仪轨需稀有阿拉伯香料,并按序吟诵百来个食尸鬼与恶灵之名。我将译文誊抄一份予卡恩比,他带着超乎寻常的热切专注研究良久。

“这一段,”他评点道,“亦缺失于奥劳斯·沃米乌斯译本。”再次仔细阅览后,他小心翼翼将纸页折叠,收入先前取出《死灵之书》的抽屉。

那是我经历过最离奇古怪的夜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讨论那本不洁之书的译文,我愈发确信我的东家正为某事物所惊扰,惶恐不已;他惧怕独处,才会以此为由将我留在身边,更甚于其他缘由。他似乎总在痛苦而焦灼地等待倾听着什么,对许多谈话内容亦只作机械式的反应。置身于房间诡异的摆设之中,周遭弥漫着隐晦的恶意与难言的恐怖,我头脑中理性的部分开始慢慢屈从于祖先遗留下来的黑暗畏惧的死灰复燃。平日里我对此等事物不屑一顾,此刻却准备相信最邪恶迷信幻想的造物。毋庸置疑,经由某种心灵感染的过程,我染上了卡恩比隐藏的恐惧。

然而,此人并未用只言片语透露他的实际感受,尽管这些感受在他的举止中昭然若揭,他只字不提,反复强调自己身患神经衰弱。讨论间,他多次暗示,他对超自然与撒旦的兴趣纯属学术,正如我一般,并不真正相信这些事物。然而我确信他言不由衷;他醉心且痴迷于他假意以科学超然态度看待的一切,无疑已成为他那些隐秘研究带来的想象中恐怖的受害者。但我的直觉并未为这恐怖的实质提供任何线索。

房中未再现先前那些令东家不安的声响。直至午夜时分,我们仍伏案于疯癫阿拉伯人的手稿之上。终于,卡恩比似是察觉夜已深沉。

“恐怕我耽搁你太久了,”他歉然道,“你该去歇息了。都怪我自私,忘了这般夜猫子的作息于他人乃不寻常,对我却是家常便饭。”

我礼貌地否认他的自责,道了晚安,带着如释重负之感回到自己房中。我觉得,将笼罩我的阴霾恐怖与压抑悉数留在了卡恩比的房间。

长廊中仅余一盏灯亮着。它靠近卡恩比的门;而我的房门在远端走廊尽头,临近楼梯口,笼罩在浓重阴影里。我伸手摸索门把时,听到身后响动,回头望去,隐约见到一个模糊的小东西自楼梯平台跃上顶层台阶,旋即消失不见。我大为惊骇;因为即使是短暂一瞥,我也知晓那东西苍白得不似老鼠,其形状亦绝非动物。我不敢断言那是何物,但它的轮廓显得不祥而骇人。我浑身颤抖,战栗不已,听到楼梯上传来奇异的砰砰声,似有物自上而下,一级级滚落。声音隔一段时间便重复一次,终于停歇。

假若我的身心安危系于此,我也不忍开亮楼梯灯光;亦不敢上前几阶,查探那反常撞击声的源头。旁人或许会这般做。然而经历片刻僵滞后,我径直进屋,反锁房门,在未解之惑与隐约恐惧的困扰下就寝。我让灯火彻夜通明;辗转反侧数小时,时刻等待着那可憎的声音重现。然房中寂静如坟,我别无所闻。最终,意料之外地,我竟沉沉睡去,直至无梦的沉眠过去多时,方才醒转。

我的表盘显示已过十时。我暗忖东家是否出于体贴而不来打扰,抑或他自己尚未起床。我穿好衣物下楼,发现他正候于餐桌旁。他面色惨白,颤抖不止,仿佛睡得极差。

“希望老鼠没有太扰你清梦,”寒暄几句后他说道,“我定要对它们采取些措施了。”

“我压根没注意到它们,”我回答。不知为何,我完全无法提及昨晚就寝时所见所闻的那个古怪、模棱两可的东西。我一定是错看了;那无疑只是一只老鼠,在楼梯上拖曳着什么。我试图忘却那可怖的重复声响,以及黑暗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轮廓。

我的东家用异乎寻常的敏锐目光打量我,仿佛要洞悉我内心深处。早餐气氛凝重阴郁,随后的白日亦无甚改观。卡恩比自我封闭至午后,我被独自留在楼下那个藏书丰富却毫无新意的图书室中。我无从得知卡恩比独自在房中做些什么;但我不止一次以为听到虔诚话语微弱、单调的念诵。恐怖滋生的预兆与令人作呕的直觉侵蚀着我的大脑。那所房子的氛围愈发弥漫着毒气般神秘莫测的阴霾,令我喘不过气;我感到邪恶的恶灵无形盘旋。

当东家召我去书房,几乎令我如释重负。一进门,我便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芳香气味,隐约可见袅袅青烟,似是东方树脂与香料在教堂香炉中焚烧的余烬。一张伊斯法罕地毯被挪离墙边,置于房间中央,却不足以完全掩盖地板上弯曲的紫色痕迹,暗示有魔法阵在此绘就。毫无疑问,卡恩比方才正施展某种咒法;我想起了应他要求翻译的那个可怖的符咒。

然而,他并未解释他在做什么。他的举止发生了显著变化,较之从前更加从容自信。他以近乎公事公办的方式,将一摞他希望我誊写的手稿置于我案前。打字机熟悉的咔嗒声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摆脱了对模糊邪恶的忧虑,我几乎要对东家笔记中那些关于获取非法力量的奇特可怖的内容报以微笑。然而,在我的宽慰之下,仍潜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夜幕低垂,晚餐既毕,我们重返书房。卡恩比的举止越发紧张,似在焦灼地等待着某个隐秘试炼的结果。我埋首工作,然他的焦虑情绪竟似传染,我时而发觉自己紧绷神经,聚精倾听。

终于,伴着打字的咔嗒声,我听见走廊里传来诡异的滑行声。卡恩比亦有所察,他自信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只余最为悲惨的恐惧。

那声音逼近,紧随其后的是低沉的拖曳声,继而是更多无法辨识的滑动与窸窣,时大时小。走廊似已充斥这些声响,仿佛整支老鼠军团正沿着地板拖运腐肉战利品。然而,绝无任何啮齿动物能发出这般声音,亦无法移动如此沉重之物。那些声音中有某种难以名状、无法定义之物,令人脊背发凉。

“天哪!那是什么噪音?”我惊呼。

“老鼠!我告诉你,只是老鼠!”卡恩比嗓音尖利,近乎歇斯底里。

片刻后,门槛传来不容置疑的叩门声。与此同时,我听见房间另一端那上锁柜子里传出沉重的撞击。卡恩比原本直立,此刻却无力瘫倒在椅中。他面如死灰,双目因极度恐惧而癫狂。

令人窒息的疑虑与紧张不可忍受,我不顾东家疯狂抗议,冲至门前猛然洞开。我不知跨过门槛、迈入昏暗长廊时将面对何物。低头一瞥,我几欲呕吐。那是一只人手,手腕处被斩断——骨瘦嶙峋、青紫斑驳,似一周腐尸,指甲缝藏着泥土。那可憎之物竟在移动!它缩回避开我,如螃蟹般沿走廊爬行。我目光随之,发现它身后还有别的东西,其中一个是人足,另一个是前臂。我不敢看其余。所有这些缓慢而可怖地蠕动,组成一支令人毛骨悚然的队列,我无法描述它们移动的方式。它们各自鲜活的生命力骇人听闻,超越了生命本身的活力,然空气中弥漫尸体腐臭。我移开视线,颤抖着手关上身后门扉,退回卡恩比房中。卡恩比立即来到我身旁,用颤抖如老人般无力的手指将钥匙插进锁眼。

“你看到了吗?”他用干涩、战栗的耳语问。

“天啊,这一切是什么意思?”我喊道。

卡恩比蹒跚回到椅上,身体因虚弱而微微摇晃。他面容因内心煎熬而扭曲,如疟疾病人般瑟瑟发抖。我在他身旁坐下,他开始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地吐露难以置信的告白,夹杂无关紧要的话语和无数停顿:

“他比我强大——即便死后,即便我用外科手术刀锯肢解其身。我以为那之后他不可能回来——在我将残肢埋于十数处后,地窖、灌木丛下、常春藤根部。但《死灵之书》所言不虚……赫尔曼·卡恩比早已知晓。我杀他前,他警告过我,告诉我即便如此他亦能归来。

“但我不信。我恨赫尔曼,他亦恨我。他于玄学造诣更深,获得更高力量智慧,较我更得黑暗之主青睐。此乃我杀他缘由——我同母同父的孪生兄弟,我于侍奉撒旦前尘的手足。我们一同研习多年,共举黑弥撒,持相同魔仆。但赫尔曼·卡恩比进入禁忌领域,我所不能及。我畏惧他,无法忍受其优越。

“我下手已逾一周——确切说来有十日。但赫尔曼——或他的某些部分——每晚都在归来……上帝啊!他那诅咒的手在地板上爬行!他的脚,他的手臂,断裂的腿骸,以难以言喻的方式攀爬阶梯,缠绕于我!……基督啊!他可怖的血腥躯干正埋伏某处。我告诉你,他的手甚至白日里也会来叩我房门……我曾在暗夜中被他的臂膀绊倒。

“天父在上!我会因这骇人经历而发狂。但他就是要我疯癫,要折磨我至精神崩溃。所以他才以这残缺不全的方式纠缠我。以他那魔鬼般的力量,随时可以了结这一切。他可以接合四分五裂的肢体,像我杀他那般取我性命。

“我多么谨慎地掩埋那些残肢,用尽心思!然而一切徒劳!锯刀我也埋了,就在花园尽头,远离他邪恶蠢动的手。但我没把他的头颅与其他部位一同埋葬——我将其置于房间尽头的柜中。有时我听见它在里面蠕动,就像你方才所闻……但他不需头颅,他的意志无处不在,能经由所有肢体发号施令。

“他要回来时,我自然每晚锁紧门窗……但毫无作用。我试图以妥帖咒语逐之——我所知所有咒语。今日我试了你为我翻译的《死灵之书》中那无上符咒。我请你前来正为翻译此咒。而且,我再难忍受独处,我想房中若有旁人在或可助益。那符咒乃我最后希冀。我以为它能制住他——那可是最古老、最可怖的咒文。但如你所见,一切徒劳……”

他声音渐弱,化为破碎呢喃,目光呆滞,难以忍受的双眼闪动癫狂火花,凝视虚空。我无言以对——他供认之事令人憎恶骇然。道德震撼与超自然恐怖几令我目瞪口呆。我感官皆被震慑;直至开始恢复,我方感受到对身旁此人怨恨如潮涌袭,势不可挡。

我起身而立。房中寂静异常,仿佛包围的恐怖大军已撤回各自坟茔。卡恩比将钥匙留在锁眼;我快步至门,转动钥匙。

“你要走吗?别!”我握住门把时,卡恩比声音充满惊惧,语调颤抖。

“是的,我要走了,”我冷冷道,“此时此刻我即辞去职位;我将尽快收拾行装,离君府邸,越快越好。”

我开门而出,不理会他开始喋喋不休的争辩、哀求与抗议。此时此刻,我宁愿去直面长廊暗影中潜伏的任何事物,无论多么令人作呕恐惧,也不愿再忍受约翰·卡恩比片刻。

长廊空寂;但每每想起所见之景,我都会厌恶战栗,同时加快步伐奔向房间。我想,但凡阴影中传出任何细微动静,我定会尖叫出声。

我开始以最为疯狂急切的冲动收拾行李。我觉得自己走不够快,逃离这充满骇人秘密的宅邸,周遭弥漫令人窒息的威胁氛围。匆忙中我弄错物件,被椅绊倒,手指与头脑因麻木恐惧而迟钝。

我的工作将近完成,这时听到有节奏的缓慢脚步上楼而来。我知那非卡恩比,因我离开时他就立即将自己反锁于室;我确信无论何事亦不能诱使他现身。无论如何,他断不会下楼而我毫无察觉。

脚步声抵达顶层平台,沿着走廊经过我房门,单调重复不变,如机械般有规律。那绝非约翰·卡恩比轻盈而紧张的步伐。

那么,会是谁呢?我血液在血管中冻结;我不敢说完脑海中升起的揣测。

脚步戛然而止;我知它们已抵达卡恩比房门。随之而来是令人屏息的间歇;继而我听到可怖的撞击与破裂声,盖过一切的是某人极度恐惧中发出的尖利嘶喊。

我动弹不得,仿佛有无形铁手伸出制我;我不知自己守望倾听多久。嘶喊骤然消逝,陷入诡异沉寂;此刻我什么也听不见,惟有一种反复不绝的古怪低沉声响,我大脑拒绝辨识。

这并非出自我本意,而是一股较我更强大的意志,终将我拽出门外,驱使我沿着走廊来到卡恩比书斋。我感其存在,乃一压倒性的、超乎寻常之物——魔鬼般力量,邪恶蛊惑。

书房门被撞开,仅剩一边合页悬挂。它四分五裂,似承受了非人巨力冲击。室内仍亮着灯,随着我临近门槛,那难以言喻的声音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死寂,充满邪恶。

我再度驻足,不能前行半步。但这一次,令我四肢僵硬、钉在门前的,并非那地狱般无所不在的磁力。透过门框窥视,在看不见的灯光照耀下的狭小空间里,我瞥见东方地毯一角,以及地毯外落于地板上一个巨大、静止、骇人的影子轮廓。影子硕大、细长、扭曲,似由一赤身裸体男子的手臂躯干投射而成,其人佝偻向前,手握外科手术锯。其骇人之处在于:肩、胸、腹、臂清晰可辨,然而影子没有头颅,好似骤然截断于颈项处。考虑到其相对位置,不可能以任何透视效果藏匿头颅。

我等待着,进退两难。血液在心中凝结成冰,思绪冻结于脑海。经历一段不知多久的恐怖时刻,在卡恩比房间隐蔽的角落,上锁柜橱的方位,传来可怕猛烈的撞击声,木头破裂、铰链呻吟声,紧随其后的是某不知名物体砸在地板上不祥沉闷的撞击声。

再度寂静降临——那是种罪恶获得无名胜利后,盘桓不去的死寂。影子纹丝不动,姿态中透着可怖的沉思,锯子仍悬于半空,仿佛凝固在某个既成任务之上。

又是片刻停顿,继而毫无预兆地,我目睹了影子骇人而不可解释的瓦解,消失前它似乎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化为众多截然不同的虚影。我难以描述这离奇的解体过程,亦不愿细说其多重分裂发生的方式与位置。与此同时,一件金属器具闷然坠地,砸在波斯地毯上,还有一个声响,不似源自单一躯体,而像是无数身躯纷纷坠落。

再度陷入死寂——犹如午夜墓园,掘墓人和食尸鬼已完成他们骇人的劳作,唯余死者。

受那邪恶催眠所驱,如梦游者被无形恶魔引领,我步入房中,以厌恶的预感知晓门后将呈现之景——人体碎块的双重堆积,有些新鲜流血,有些已开始腐烂发青,带着泥土污渍,无序地纠缠在地毯上。

带血的刀锯从堆中突出;稍远处,在地毯与敞开的碎门柜橱之间,一颗人头昂然直面其他残骸。它腐朽程度与所属之身躯相当;但我可以发誓,当我进门时,我看到恶毒的得意神情正从它的面部特征上消退。即便带着腐败的印记,那面容也与约翰·卡恩比有着明显的相似,毫无疑问,它只可能属于一个孪生兄弟。

令我脑海为之遮蔽、无法写下的可怕推断,将地狱中最肮脏的罪恶与冰冻深渊中的邪恶相形见绌。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我被迫直视那无法忍受的景象仅仅片刻。然后,突然间,我感到有什么离开了房间;邪恶的咒语被打破,束缚我的强大意志消失了。它释放了我,正如释放了赫尔曼·卡恩比支离破碎的尸体。我重获自由;我逃离了可怕的房间,冲过一栋漆黑的房子,奔向夜色的深渊。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Peco: 2024-06-22,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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