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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 奇遇 回忆 不祥
欧阳鸿
2024-06-25, 17:13
Post #1


主物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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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农村的平房里出生,却在城市里度过我大部分的童年时光,每年只有春节的那几天才会回到农村老家。听亲戚朋友们说,我刚生下来第二天,还没让奶奶多抱一抱,父母就驾车把我从南平银守带到了厦门。于是,我年龄尚幼就被迫与钢铁丛林作伴。

孩子的天性总是好奇而亲近自然的,一年到头与自然隔绝的我也就格外盼望回到农村老家的那几天。每当看着以钢铁造成而用玻璃镶嵌的巨型柱子在车窗两旁逐渐变得稀疏而农村的平房开始出现在视野中时,我便觉得格外的亲切,内心格外的平静。因此每次回农村我都会在车上睡上一觉,这样到了目的地我就能精力充足地下车疯跑。我的父母却从不像我这般开心。他们可以说是厌恶这个地方。父亲曾不止一次明确表达对这里的憎恶,因为他是北方人,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而母亲则是叹气。年幼的我尚不解人心,只是总觉得除了表面的原因,父母在谈到银守时还有一种不知如何言说的阴翳的气息。

六岁那年,我依旧在老家绕房子疯跑,猛然间,我注意到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房间。因为在老家的时间不长,我每年都恨不得把家族大宅从里到外翻个遍,还要去干旱的地里跑一圈才过瘾;但我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房间的存在。它大约一个厕所大小,像幼崽倚靠母兽一样依祖宅主楼而建;房门大开,房间中却空无一物。看到从未出现在自己领域内的事物,幼小的我不由得停下了,咬着手指呆呆地看着这个房间。我再三端详,确认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和其他房间一样用红砖砌成,水泥筑墙;和其他房屋一样,覆盖着猪血一般红色的瓦片。我尝试靠近那个房间,但是它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刹那间,我的内心注满了恐惧,它无情冰冷的手攫取了我的心脏。我的心跳不再属于我,而受到它的控制。就像母亲放弃婴儿,海洋放弃鱼群;攀岩者的抓钩从岩壁上脱落,可怖的匕首从胸膛中穿出。我立在原地动弹不得,随后放声大哭,无数的触手从房间的黑暗中伸出,扭曲的血肉带着眼球和内脏从门槛内涌出,不可名状的黑暗在屋檐下蔓延。奶奶拿着一捆折耳根从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奶奶带着慈祥的笑跨过门槛走向了我。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温柔地抱起我,往主楼走。当那个房间从我视野里消失时,我立刻平静了下来,但是大颗的泪滴还挂在脸上。我哽咽着问奶奶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奶奶回答说是药草。奶奶把我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刻钟后带回一碗热热的折耳根茶。折耳根茶味涩,有一股腥味,但我喝下以后顿时感觉内心安宁了许多。奶奶轻轻地把我抱起来,拍着我的背,嘴里唱着古老的童谣:“天乌乌,欲落雨,阿公攑锄头,欲掘芋……”

醒来以后,我已在回厦门的路上了。周围的钢铁森林又变得茂密起来。

按照常理,这次的经历应该将这个房间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在之后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六岁以后,有关那个房间的记忆就像被隐藏在幕布之后,再没有在我脑中出现。我不知多少次毫无察觉地再次从那房间旁边跑过,却没有再看它一眼。那一天,我正如往常一样探索着大宅,转过两个弯后,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听到了争吵声。我扒着门缝偷看,是奶奶与母亲正在争吵。她们用的是农村当地的方言,语速极快,以至于我几乎听不清她们争吵的内容。我只能看出奶奶神色十分激动,而一向温和的母亲却一脸冷峻。所谓“争执”几乎全是奶奶单方面的训斥,这种让一个小孩发自内心感到不安的场景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直到父亲从另一侧打开房门把母亲拽走。门关上的那一刻,奶奶回过头,好像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不寒而栗,马上转头逃也似地跑开。夜晚,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回一次银守。母亲支支吾吾地说了些团圆,阖家欢乐的话。

我再次回到银守时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2016年暑假,市政府发布了一次意料之外的台风红色预警,本该被中央山脉挡下的台风越过台湾海峡逼近厦门。我们一家决定回到老家避风。奶奶特别为我整理了一间屋子让我单住。我则每天在村子里闲逛,无所事事。夏至过后,银守的农人依然不得片刻悠闲。银守三面环山,靠近内陆,夏天的气候就不同于厦门的湿热,而总是透露出干旱的威胁。村里的水渠时常干涸,需要身强力壮的男丁去修理引水系统,或是直接从河里挑水回来。这时奶奶会给他们分发折耳根煮的茶,盛在自家做的陶罐里,清热解暑。农村的路边时常能见到简陋的木刻土地像,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妇女搬了藤条板凳坐在院子里刻像。有时一个院子的门口就能摆上五六尊。刻像的面部极模糊,四肢与身体也怪异地扭作一团,好像这些雕刻者们从没有想过提升技艺。令我吃惊的是我家住着全村最大的宅邸,却是唯一见不到男丁的家族。其他村民每家至少会有两到三个男丁,至多能有十几口男丁,而我从小回村就只见到姨妈和姨婆们。我有大概五六个姨妈,她们之间十分友善,对我也很好,只是母亲在场时常常会露出冷漠的表情。姨婆们更是没有拿正眼看过母亲。这些都是从童年回忆中发现的细节,但是它们不能给我答案。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命运之神悄悄露出了獠牙。有关那个房间的记忆突然在我脑海中出现,冥冥中让我感到答案就藏在这间奇怪的房间里。我快步走回祖宅,这个在我记忆中掩埋了近十年的房间又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房间变大了一圈,但面对它时我却并没有产生童年那种强烈的不安。我试探性地向它走去,它依然倚靠祖宅主楼,四壁好似活物一般微微起伏。我惊骇地发现震动的并不是这间房间,而是整个大地。我回身冲出宅门。在银守面朝平原的那一侧,狂乱的风暴挟持巨浪而来,墨水一般乌黑的浪潮连接着天空中厚厚的乌云,惊雷在半空炸响。它们并不急于推进,仿佛知道这个三面丘陵的小村庄无路可逃。房间在向我发出邀请,而我耳边响起奶奶温暖的童谣:“天乌乌,欲落雨,阿公攑锄头,欲掘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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