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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马尔内昂一夜(A Night in Malnéant), Cameo 1933(N7)
Peco
2024-06-26,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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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内昂一夜(A Night in Malnéant)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N-7号Cameo。

当我徜徉马尔内昂城【*】,正值人生晦暗迷离的岁月,与这座古城及其雾霭氤氲的周遭相比,并不遑多让。我已记不清其确切方位,也难以忆起自己何时、以何种方式来到此地。我依稀记得,曾听说此等古城坐落在我的旅途之上。当我行至一条薄雾笼罩的河畔,聆听河的彼岸传来阵阵丧钟般的悲怆回响,便预感自己正在逼近马尔内昂。

【*】:Malnéant。

我踏上那座横跨河流的灰色巨桥,本可以不受羁绊地继续前行,走向更加遥远的城邦。但我想,无论是选择踏入马尔内昂,抑或去往别处,都并无区别。于是,我迈步登上那拱桥,阴影在其间蜿蜒如通往冥府的隧道,桥下暗流悄然分离,又在死寂中汇合,犹如冥河与阿刻戎河【*】。

【*】:冥河:Styx;阿刻戎河:Acheron。

如我所言,那段时光,我的人生晦暗迷离,更何况我渴望遗忘,孜孜以求,时或如愿以偿。而我最需要抛诸脑后的,莫过于玛丽埃尔【*】夫人的死,以及我杀死了她这个事实——虽非亲手,却也确凿无疑。她对我的爱慕之情,更为深沉、纯粹而持久;而我反复无常的脾性,时而冷酷,时而暴躁,最终粉碎了她柔软的心。于是,她求助于致命的毒药;而当她长眠于祖先幽暗的墓穴,我成了一个流浪者,终日为迟来的悔恨所折磨。几月,抑或几年,连我自己也难以确定。我在古老的城市间徘徊,漫无目的,只要有美酒和其他忘忧的媒介,便心满意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马尔内昂的朦胧郊区。

【*】:Mariel。

太阳(若马尔内昂上空真有太阳)已在铅灰色云翳中隐匿不知多久;即便晴空如洗,此地白日也总阴郁惨淡。然而此刻,随着暗影与薄雾加深,我感到暮色将至;我所听闻的钟声,无论音色如何沉重悲怆,至少预示着可期的夜宿之所。于是我跨过长桥,脚步虽未雀跃,却也略微加快,步入那喑哑张口的城门。

灰墙之后,暮色已悄然聚拢,城中几无灯火。街上行人寥寥,步履匆匆,神色肃穆,仿佛赶赴容不得片刻耽搁的丧葬。街道狭窄,房屋高耸,露台重重叠叠,窗棂紧闭。除了钟声,万籁俱寂,钟声时而微弱遥远,时而震耳欲聋,恍若就在头顶敲响。

当我深入幽暗的宅第,沿着街道前行,氤氲的暮色从四面将我包围,我感到正一步步远离记忆。因而并未立即探询酒馆方向,而是满足于在灰色建筑的迷宫中越陷越深,任凭自己迷失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与迷雾,仿佛这些建筑将消融于遗忘。

此时,若非阵阵丧钟,我的心神几乎就要平静下来。那如为亡灵祈求安息般的钟声,令我忆起为玛丽埃尔而响的丧鸣。但每当钟声止歇,我的思绪便会带着一种慵懒的惬意、一种重获的安全,飘回到周遭无处不在的朦胧……

在马尔内昂走了多远,在似乎只容纳沉睡者与死者的宅邸间游荡了多久,我记不清晰。终于,我意识到已筋疲力尽,开始渴望食物、美酒和夜晚的栖身之所。但周游的路上从未见到旅店的招牌,于是决定向下一个路人打听方向。

如前所言,街上行人寥寥。当我下定决心开口询问,四下又空无一人;我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徒劳地搜寻一张活人的面孔。

终于,我遇见两位女士,灰衣裹身,冷淡黯然,如同雾气的褶皱。她们匆匆前行,面纱遮掩容颜,带着我在这座城市每个居民脸上都见过的专注,仿佛正赶赴某场丧礼。我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是否能指引前往酒馆的路径。

她们几乎没有驻足,甚至未曾侧首,只回答道:“恕我们无法告知。我们是裹尸布的织工,正忙于为玛丽埃尔夫人编织寿衣。”

此刻,听到这世上我最不曾料到、也最不愿听闻的名字,难以言表的冰寒侵入我心,可怖的惊悸如墓穴的气息将我笼罩。在这昏暗的城市,远隔我逃之夭夭的时空,竟有一位同名的女子新近辞世,这个巧合如此不祥,令我骤然对刚游荡过的街巷生出一种异样的恐惧。此名唤起我徒劳想要遗忘的一切,它召唤的记忆甚至比教堂的丧钟更加不可挽回、更加难以承受;我的记忆如心头炙烤的烙铁。

之后,我加快了步伐,甚至比马尔内昂的居民还要匆忙急切。我遇到两位先生,同样从头到脚一身灰衣;我向他们问了与先前裹尸女工一样的问题。

“恕我们无法告知。”他们回答,“我们是棺木匠,一直在为玛丽埃尔夫人制作棺椁。”

言毕,他们匆匆离去。就在此时,钟声再度敲响,这一次音源极近,铅灰色的回响愈发不祥冷酷。我周遭的一切——高耸的房舍,迷蒙的街道,稀疏的鬼魅行人——似乎都交织着困惑与恐惧,化为噩梦般晦暗迷离的部分。随着一分一秒流逝,我所偶遇的巧合愈发怪诞离奇,难以置信。此刻,一个荒谬而可怖的念头缠绕着我:莫非我所认识的玛丽埃尔才刚刚去世,而这座诡谲的城市以某种无法推测的方式与她的死亡纠葛?自然,我的理智立刻摒弃了这个想法,我不断地对自己重复:“他们所说的玛丽埃尔,定是另有其人。”这个念头荒诞不经,被理性驱散后竟一次次折返,令我恼怒不已。

我再未遇见能指路的行人。然而终于,当我与朦胧的困惑和灼热的回忆角力之时,发现自己驻足于一家酒馆斑驳的招牌下,字迹已被岁月与褐色的地衣半数湮没。这建筑显然历史久远,如马尔内昂所有的房屋;它的上层隐没于盘旋的雾气,只有少许暗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透射下来;当我登上台阶,试图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扉,一股陈旧而霉腐的古老气息迎面扑来。然而那门已然上锁,我只得用拳头捶打,以引起内中人的注意。

久候之后,门终于缓慢而不情愿地开启,一个面容憔悴的人探出头来,看到我时皱起眉头,一脸不祥的严肃。

“有何贵干?”他语气既粗鲁又庄重。

“留宿一晚,再来些美酒。”我答道。

“恕难从命。房间已全被前来参加玛丽埃尔夫人丧礼的人占满;府上的酒也都被征用去招待他们了。阁下须另觅他处。”

说完最后一句,他迅速把门关上。我转身继续漫游,而先前的所有烦扰,都在此刻百倍加剧。灰色的雾霭和更加灰暗的房屋,充斥着记忆的威胁:它们如背信弃义的坟墓,逝去时光的尸骸从中涌出,用淬毒的尖牙利爪朝我袭来。我诅咒踏入马尔内昂的那一刻,因为现在在我看来,这无异于在时间中完成了一个不祥的丧葬循环,重返玛丽埃尔逝世的那一天。当然,所有关于玛丽埃尔的回忆——她临终的痛苦和入殓——都显现出可怕的鲜活感。但我的理性仍在坚持,躺在马尔内昂某处、人们正为其准备丧礼的那个玛丽埃尔,并非我心爱的那位女士,而是另有其人。

穿过比先前更加黑暗狭窄的街巷,我找到了第二家客栈,也有一块风蚀的招牌,其他方面亦与第一家如出一辙。大门紧闭,我战战兢兢地叩门,当又一张惨白面孔用阴森庄严的语气告知我时,我毫不意外:

“恕难接待。所有房间都被前来为玛丽埃尔夫人丧礼献艺的乐师和哀悼者占满;所有的酒也都为他们预留。”

如今,我开始以多重恐惧来畏惧周遭的城市:显而易见,马尔内昂居民的所有事务皆与这位玛丽埃尔夫人的丧礼准备有关。而且很明显,正因为这些准备,我必须整夜在城中的街道上游荡。霎时间,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与我的万分惊惧和困惑交织在一起。

离开第二家酒馆后没多久,我继续跋涉,丧钟再次敲响。这一次,我终于得以辨明其来源:就在那座大教堂的尖顶上,透过迷雾,教堂耸立在我的眼前。我见有人正走进教堂,一种明知病态而危险的好奇心便涌上心头,驱使我跟随他们。我莫名觉得,在这里,我应该能对折磨我的谜团有更多了解。

大教堂内一片昏暗,无数烛光也难以照亮宽阔的中殿和祭坛。一众身披黑袍的神父正在做弥撒,然而在幽微光线中,他们的面孔晦暗不清;吟诵的祷文于我而言恍如梦呓。除却一具铺陈华美锦缎、静卧着白衣人影的灵柩外,我什么也听不真切,什么也看不分明。丧礼的花束簇拥着灵柩,芬芳在困顿的空气中弥漫,犹如一剂令心神麻醉的药。曾几何时,同样的鲜花也洒落在玛丽埃尔的灵柩前,正如在她丧礼上一样,馥郁芳香令我感官迟钝,恍惚了片刻。

我隐约觉察有人在我身旁。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灵柩,低声问道:

“躺在那里的是谁,为谁念诵祷文,又在为谁敲响钟声?”一个迟缓、深沉的声音答道:

“是玛丽埃尔夫人。她昨日与世长辞,明日将安葬于祖先的墓园。如果你愿意,可以上前瞻仰她的遗容。”

我穿过教堂的长廊,缓步走到华丽织锦垂挂的灵柩前,冰冷的石板映衬着那绮丽的织物。静卧其上的面容唇角含笑,眼睑柔柔合拢,分明就是我钟爱的玛丽埃尔,不是旁人。时光的洪流在此刻凝固,我所认识的、经历过或想象中的一切,除了她以外的整个世界,都化作了逐渐褪色的背景;宛若亿万年前抑或就在片刻之前,我的灵魂被禁锢在了由悲恸与懊悔筑就的大理石地狱中。我无法动弹,无法呼喊,甚至流不出泪水——我的泪似乎都已冻结成冰。此时我心中升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确信:玛丽埃尔夫人之死这件事竟与其他任何事都截然不同,它挣脱了时间的桎梏,为自己寻得了一方凄清肃穆的归宿;它甚至在迷离虚幻的迷雾中,专为我宿命的重临而构筑了整座巨大的幻影之城。

最后,我以无比的意志力,自灵柩前移开视线,踉跄着、仓皇地逃离教堂,试图找到通往城门的路,以脱离马尔内昂那悲凉的迷宫。但这谈何容易,我在如坟墓般沉闷的小巷与曲折盘旋、永无止境的街道上游荡了不知几个时辰,才终于抵达一条隐约熟悉的街巷,从此能凭着一点依稀的记忆,指引自己的步履。当我终于再度跨过大桥,来到那条将把我带离这噩梦城池的路上时,惨淡的晨曦透过薄雾投下黯淡的微光。

自那时起,我行遍诸多地方,长途跋涉。但我再不敢重返那些雾霭迷蒙的古老疆域,只怕重踏马尔内昂的地界,却发现那里仍在为玛丽埃尔夫人的丧礼忙碌不已。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Peco: 2024-06-27,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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