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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阿泽达拉克之圣洁(The Holiness of Azédarac), Short Story 1933(H4)
Peco
2024-06-28,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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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泽达拉克之圣洁(The Holiness of Azédarac)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H-4号Short Story。

I

“以千只牝羊之公羊【*】的名义!以大衮的尾巴和得尔刻托【†】的双角起誓!”阿泽达拉克【‡】拨弄着桌上那小巧圆润的深红色液体瓶,“这个令人生厌的安布罗斯修士【§】,非除之不可。我方才得知,亚威隆尼大主教派他来希梅,无非就是搜集证据,揭露我与阿撒泻勒【¶】和古老者暗中勾结。他窥探了我在地窖中的秘密仪式,倾听了禁忌咒语,目睹了莉莉丝【**】的真容,甚至亲眼看到远比尘世苍古的恶魔约格-索托特和索达瓜伊【††】。就在今晨,仅仅一个小时前,他骑着白驴踏上了归途。若想避免因巫术受审的种种不便,只有两途可循——或者说,实则只有一途:此瓶中之物,必须在安布罗斯抵达维昂斯前让他饮下——否则,我自己便不得不饮下类似的药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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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莫韦索瓦【*】的目光在瓶子与阿泽达拉克之间游移。希梅主教方才吐露的誓言和言论,不符主教身份,有悖教规,但他既不震惊,亦不惊讶。他与主教相识已久,关系匪浅,为其提供了诸多不合常规的服务,早已见怪不怪。事实上,他认识阿泽达拉克的时日,远比这位巫师梦想披袍成为主教的时间还要长久,那是在希梅人完全不知晓的一段岁月;阿泽达拉克从未对让刻意隐瞒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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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领神会,”让·莫韦索瓦应道,“您尽可放心,瓶中之物定会让他饮下。安布罗斯修士骑着那头慢吞吞的白驴,断难疾驰;他明日午时之前必不能抵达维昂斯。我们有充裕的时间追上他。诚然,他认得我——至少,他认得让·莫韦索瓦……但此等小事,易如反掌。”

阿泽达拉克泛起自信的微笑:“我将此事——和这个瓶子——全权交托于你,让。诚然,无论结果如何,凭借我掌握的所有撒旦和前撒旦的力量,头脑简单的偏执分子奈何不了我。然而,我在希梅的处境可谓如鱼得水。身为一介基督教主教,沐浴于熏香与虔诚之中,暗中又与魔君勾结,这等境遇无疑比颠沛流离的巫师生涯强上百倍。若能避免的话,我不愿遭受骚扰或麻烦,更不想被逐出这个美差。”

”愿摩洛【*】吞噬那个乳臭未干的伪善子安布罗斯,”他喃喃自语,“我定是老了,变得迟钝了,才未及早起疑。近日他脸上那惊恐躲闪的神情,让我恍然大悟他必定从钥匙孔窥视了地下仪式。及至听闻他即将离去,我才省悟要检查藏书;不料《伊波恩之书》已然不翼而飞,那本蕴含最古老咒语,以及约格-索托特和索达瓜伊那湮没奥秘的珍本。你知晓的,我曾将它原本用亚人皮制成的封面换成了基督教弥撒书的羊皮,并将其夹在一排正统祈祷书中间。安布罗斯定是将它藏于长袍之下带走了,作为我沉溺黑魔法的铁证。亚威隆尼无人能破解那亘古的极北文字,但仅凭用龙血绘制的插图和图画,就足以定我的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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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默然对视,意蕴绵长。让由衷敬畏地打量着阿泽达拉克魁梧的身躯、阴沉的面容、斑白的顶心、苍白额头上怪异的新月状疤痕,以及他深邃眼眸中跃动的橙黄色火焰。阿泽达拉克则报以信任的眼光,端详对方那狡猾的五官和不露声色的谨慎气度,让或可以扮演——如果必要的话也会扮演——从商贾到僧侣的任何角色。

“令人扼腕的是,”阿泽达拉克叹息道,“我的圣洁和虔诚竟会遭到亚威隆尼神职人员的质疑。但我想此事迟早会发生——尽管我与其他许多教士的主要区别,不过是我明知故犯为魔鬼效力,而他们则在虚伪的蒙昧中做着同样的事罢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力推迟丑闻公开和被逐出安乐窝的厄运。现下只有安布罗斯能证实对我不利之事;而你,让,会将安布罗斯送到让他那修道院絮叨变得无足轻重的领域。待到此后,我会格外警醒。我向你保证,下一个从维昂斯来的使者只会窥见虔诚与数珠。”

II

安布罗斯修士骑驴穿行亚威隆尼幽林,从希梅赶往维昂斯,心绪纷繁如乱麻,与周遭静谧秀美的林间景致格格不入。恐惧如一团恶毒的毒蛇,在他心中盘踞;而那本邪恶的《伊波恩之书》,那远古巫术的奥秘典籍,仿佛在他长袍下灼烧,恍如一枚硕大滚烫的撒旦印记烙在胸口。他再次希望,克莱门特大主教【*】当初不曾派他前来调查阿泽达拉克的地狱般堕落行径。寄居主教府邸一月有余,安布罗斯所见所闻,足以摧毁任何虔诚神职者的心灵宁静,化作他记忆白纸上一块耻辱与恐惧的秘密污点。得知一位基督教主教竟为地狱深处的势力效力,私下招待比阿斯摩得【†】更为古老的污秽,此事对他虔诚的灵魂而言困扰至深;自此,他似乎随处嗅到腐败气息,感到黑暗势力如毒蛇般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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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行在阴郁的松树与翠绿的山毛榉间,不禁希望自己身下的坐骑不是大主教指派的温驯白驴,而是更为矫健的骏马。阴森的预感如影随形,仿佛有狰狞的石像鬼面孔与无形的分蹄在密林深处窥视,沿着道路蜿蜒曲折的阴影悄然跟随。斜阳的余晖中,垂死的午后编织出绵延的暗影之网,整个林地似乎屏息凝神,静候着那些不可名状、令人作呕的存在悄然而邪恶地经过。然而,安布罗斯已行数里未遇一人;在这仲夏的林间,鸟兽蛇虫的踪迹也不复可见。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阿泽达拉克身上。在他心目中,此人宛如一尊巍峨可怖的敌基督,自亚巴顿炽热的泥潭中伸展出漆黑的双翼与庞大的身躯。他再次回想起主教府邸地下的那个地窖,那夜他从中窥见了一幕地狱般恐怖的丑恶景象:主教被不洁香炉散发的华美缭绕烟雾所笼罩,那烟雾在半空中与地狱的硫磺沥青蒸汽交织;透过重重烟幕,他瞥见那些庞然邪物淫荡摇曳的肢体,膨胀而又消融的面容……回想至此,他再度为莉莉丝那前亚当时代的荒淫而战栗,为恶魔索达圭那跨越星河的骇人而惊颤,也为那被亚威隆尼巫师们称为约格-索托特的存在、那超维度的可怖而悚然。

安布罗斯不禁思忖,这些亘古魔鬼何其邪恶强大、颠覆十足,竟将其爪牙阿泽达拉克安插于教会中枢,使其占据崇高神圣的信任之位。九年来,这个邪恶的主教一直逍遥法外,玷污着希梅的主教宝座,其不忠远甚异教徒。后来不知何故,一则谣言通过隐秘渠道传入克莱门特之耳——一句连大主教都不敢公然吐露的警示;于是安布罗斯,这位年轻的本笃会修士,克莱门特的侄子,受命暗中探究这威胁教会根基的腐朽污秽。直至那时,人们才恍然忆起对阿泽达拉克的来历知之甚少;他对主教优先权甚至普通神职人员资格的主张是何等站不住脚;他是如何通过隐晦可疑的步骤攀登至今日高位的。人们这才惊觉,强大的巫术始终在操纵一切。

安布罗斯忐忑不安地揣测,阿泽达拉克是否已从被亵渎存在所染污的弥撒书中,察觉《伊波恩之书》悄然失踪。他愈发不安地猜想,若果真如此,阿泽达拉克将会采取何种对策,他又需要多久,才能将此书失窃与来访者离去联系到一起。

此时,他的沉思被身后传来的急促蹄声惊断。即便异教最古老森林中骤然现出一个半人马,也不会令他如此惊慌失措;他惴惴不安地回首,望向迫近的骑手。来人胡须浓密,骑着一匹装饰华丽的乌骓,显然身份不凡;因为他华贵的衣着打扮乃是贵胄或宫臣的标配。他从安布罗斯身旁掠过,礼貌地颔首示意,似乎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事务。修士顿感心头大石落地,虽有一阵子隐隐困扰,觉得在某处曾见过那双狭长的眼眸和凌厉的面廓,与骑手浓密的胡须形成鲜明对比,但怎么也想不起在何种场合邂逅过此人。不过,他十分确信从未在希梅见到过他。骑手没多久就消失在树荫婆娑的道路拐角。先前那充满虔诚恐惧和忧虑的独白,重又涌上安布罗斯心头。

他继续前行,太阳仿佛以不祥而惊人的速度西沉。然苍穹无云,低空亦无一丝雾霭,林间却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昏暗,正自四面汇聚渐浓。在这愈发浓重的阴翳中,树干扭曲如妖,低矮的树冠呈现出令人不安的诡异形态。安布罗斯感觉,周遭的寂静恍若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魔鬼粗哑的咆哮和低语随时可能撕裂这层脆弱的屏障,犹如那潜藏河底的污秽之物偶然浮出平静流淌的水面。

他如释重负地想起,离一家名为“享乐酒馆”【*】的路边小酒馆已不远了。既然前往维昂斯的旅程尚未过半,他决定在此歇息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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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酒馆的灯火映入眼帘。在那慈悲而金黄的光晕笼罩下,一路相随的可疑林影仿佛退却止步。他怀揣着刚从一群魑魅魍魉中逃脱的庆幸,步入了酒馆的庭院。

将坐骑托付给马夫照看后,安布罗斯踏入酒馆大厅。身着僧袍的他,立即得到肥胖油滑的店主的恭敬接待。得知酒馆上好的住处任他挑选后,他在几张已有其他宾客等候晚餐的桌旁,择了一处安坐下来。

在众宾客中,安布罗斯认出了一个小时前在林中与他擦肩而过的浓须骑手。此人独坐一隅,与他人略显疏离。其他客人——一对游商、一位公证人和两名士兵——以得体的礼节向这位僧侣致意。然而,那骑手却起身离座,来到安布罗斯跟前,立即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切。

“尊敬的僧侣大人,可否赏光与在下共进晚餐?”他以粗犷却谄媚的语调邀请道。这声音莫名熟悉,却如同那狼一般的侧脸轮廓,令安布罗斯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在下是来自图赖讷【*】的德·埃莫骑士【†】,愿为您效劳,”此人继续道,“看来我们同行一路,兴许目的地也相同。在下此行是前往大教堂之城维昂斯,不知阁下又是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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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中隐隐不安,甚至略感怀疑,安布罗斯却发现自己难以推却这番盛情。对最后一个问题,他承认自己同样前往维昂斯。德·埃莫骑士给他一种微妙的违和感,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举止也过于热络,甚至有些谄媚。然而,要拒绝这番看似出于善意的殷勤,似乎又缺乏充分的理由。于是,他随这位自封的主人来到了他们的独立餐桌。

“我观阁下乃本笃会修士,”德·埃莫骑士打量着僧侣,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微笑,隐约带着讥诮之意,“这个修会我一向敬重有加——实乃高贵可敬的兄弟会。可否请教尊驾大名?”

安布罗斯报上姓名,语气透露出一丝莫名的不情愿。

“那么,安布罗斯修士,”德·埃莫骑士说,“在等候晚膳上桌之际,不如我们举杯共饮亚威隆尼的醇美佳酿,为您的健康和贵修会的繁荣祝福。长途跋涉之后,美酒自是不可或缺,而在佳肴之前小酌一番,其益处更是不逊于餐后。”

安布罗斯含糊其辞地应允,心中却难以言喻地抗拒。此人的言行举止愈发令他生厌,却又说不清缘由。他仿佛在那低沉柔滑的嗓音中察觉出一丝不祥的暗流,在那半垂的眼睑下窥见一抹邪恶的意味。与此同时,他的思绪被一缕若隐若现的记忆所纠缠。他是否曾在希梅邂逅过这位谈话者?这个自称埃莫骑士的人,会不会是阿泽达拉克伪装的心腹?

他的东道主随即吩咐上酒,亲自离席与店家商议,甚至执意亲临酒窖,以便精选佳酿。安布罗斯注意到酒馆众人对此人毕恭毕敬,以姓名相称,心中不禁稍感宽慰。当店家随埃莫骑士携两坛陶罐美酒归来时,他几乎驱散了那些模糊的疑虑与更为朦胧的恐惧。两只硕大的酒杯摆上桌案,埃莫骑士立即从一坛中斟满佳酿。安布罗斯恍惚间觉得第一只杯中在注入美酒前似乎已盛有少许鲜红液体;但在昏暗烛光下他无法确证,想必是错觉作祟。

“这是两款无与伦比的佳酿,”埃莫骑士指着酒坛说道,“二者皆臻至境,令我难以取舍。但安布罗斯修士阁下,或许能以您更为精妙的味蕾,品鉴其中优劣。”

他将斟满的酒杯推至安布罗斯面前。“此乃拉弗雷奈【*】美酒,”他道,“请品尝吧,其中蕴藏着沉睡的烈焰,必能带您超脱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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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斯接过酒杯,举至唇边。埃莫骑士俯身在自己杯上,轻嗅馥郁酒香;他的姿态令安布罗斯感到一阵可怖的熟悉。在一瞬间的冰冷惊骇中,记忆告诉他,那方胡须下瘦削锐利的面容,与让·莫韦索瓦有着令人生疑的相似。他曾在阿泽达拉克府上多次见过此人,且有理由相信此人与主教的邪术有所牵连。他不解为何先前未能认出这相似之处,又是何种魔力蒙蔽了他的记忆。即便此刻他仍无法确定;但仅仅这个怀疑就令他惶恐万分,仿佛一条致命的毒蛇在桌对面昂首吐信。

“请饮,安布罗斯修士,”埃莫骑士催促道,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为了您的福祉和所有虔诚的本笃会教士。”

安布罗斯犹豫了。尽管心存重重疑虑,但谈话者那冰冷如催眠般的目光注视着他,令他无力拒绝。他微微颤栗,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制力油然而生,担心自己可能会因突如其来的剧毒而命丧当场,他仍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霎时间,他感到自己最骇人的恐惧得到了应验。美酒在他喉咙和唇齿间灼烧,犹如佛勒革同河【*】的液态火焰,似乎在他的脉管中注入了灼热的冥界水银。突然间,一股难以忍受的寒意瞬间没顶淹没;冰冷旋风裹挟着咆哮气流将他环绕,椅子在身下消融,他坠入无尽的冰川深渊。酒馆的墙壁如退潮般的雾气消隐无踪;烛光如沼泽黑雾中暗淡的星辰熄灭;埃莫骑士的面容随之在旋转的阴影中消散,如午夜漩涡中破碎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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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安布罗斯费尽心力才确信自己尚未魂归幽冥。他仿佛在永恒中坠落,穿越一个灰色的夜晚,其间充斥着不断变幻的形态,模糊不定的物质在能够成形之前便已溶解为新的形态。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周遭又出现了围墙;旋即他又在幻影般的树木世界的层层台阶间跌宕。时而,他似乎瞥见人脸;但一切都显得可疑且飘忽,一切都是流动的烟雾和涌动的阴影。

骤然间,没有任何过渡或冲击感,他发现自己不再坠落。周遭朦胧的幻象又回归为真实的景象——但这景象中再无“享乐酒馆”或埃莫骑士的丝毫痕迹。

安布罗斯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目睹完全匪夷所思的处境。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块粗糙凿刻的巨型花岗岩方石上,阳光普照。在他身畔不远处,越过开阔草坪的空地,是高耸的松柏和繁茂的山毛榉,这片古老森林的枝头已染上斜阳余晖。而在他面前,数人伫立。

这些人注视着安布罗斯,面露惊异,深沉得近乎虔诚。他们长须飘拂,面容粗犷,身披他从未见过式样的白袍。他们的发丝纠结如一团团乌黑的蛇群;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烈焰。每个右手都紧握着一柄刃口锋利的粗砺石刀。

安布罗斯不禁疑惑,自己是否已经魂归西天,而眼前这些存在是某个未知地狱的异类恶魔。考虑到刚才所经历的一切,以及他自身的信仰,这个推测并非全无道理。他惶恐不安地打量着这些疑似恶魔的生物,开始喃喃祈祷不知为何将他抛给精神敌手的上帝。随后,阿泽达拉克的巫术力量浮现脑海,他又生出另一种猜测——他整个人可能被施法从“享乐酒馆”劫走,落入了那些侍奉巫师主教的前撒旦实体手中。当他确信自己的身体依旧实在、完整,意识到眼下似乎不太符合灵魂出窍的境况,再加上四周林间景致亦不符合地狱应有的面貌,他接受了后一个猜测为真相。他仍然活着,仍然身处尘世,尽管他的处境之诡异前所未有,充盈着未卜的凶险。

这些奇异生物始终沉默不语,好似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但当安布罗斯祈祷般的低语传入他们耳中,他们如同从震惊中恢复,不仅开口言语,而且声如洪钟。安布罗斯无法理解他们粗犷的词句,其中嘶嘶声、喉音和气声频频以常人难以模仿的方式交织。然而,他捕捉到“塔拉尼特”【*】这个词反复出现,不禁疑心那是否指代某个尤其狠毒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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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怪异生物的言辞渐渐呈现出某种粗野的韵律,如同某种太古咏唱的音调。其中两人上前擒住了安布罗斯,而他们同伴的声音也升腾为一种尖锐、胜利的圣歌。

安布罗斯尚未明了发生了何事,对即将降临的命运更是茫然无知,就被仰面摔在花岗岩石块上,一个俘获者死死按住他,另一个则高举起手中锋锐的燧石刀刃。刀锋悬停在安布罗斯心脏上方,修士骤然间惊恐地意识到,它将在下一瞬以惊人的速度坠落,洞穿他的心脏。

就在此时,在那已然升华为疯狂、恶毒狂热的魔音吟唱声中,他听到了一个女子甜美而不容置疑的呼喊。在惶恐的混乱里,这些词语于他而言既陌生又难解;但俘获者显然领悟了其意,并将其视为不可违抗的命令。石刀不情愿地放低,安布罗斯获准在平坦石板上重新坐起。

他的救命恩人伫立于开阔草地边缘,一棵古老松柏广袤的树荫下。她走上前来;白袍人心怀恭敬,在她面前退避。她身材高挑,举止无畏而威严,身着深蓝闪耀长袍,如同满载星辰的夏夜天空。她的秀发编就一条金棕色长辫,厚重如东方巨蟒光泽的盘绕。她的眼眸呈奇异琥珀色,红唇似林间阴影浸染的殷红,肌肤白皙如雪花石膏。安布罗斯不禁为她的美丽所震撼;但同时,她也令他生出面对女王时的敬畏,以及贞洁修士在魅惑女妖身前会感到的惶恐与惊慌。

“随我来,”她用一种安布罗斯凭借修道院学识辨认出的、早已失传的亚威隆尼古法语对他说——这种语言已在数百年的岁月中消逝无踪。安布罗斯带着惊奇顺从起身,跟随她的脚步,那些怒目而视、心有不甘的俘获者未加阻拦。

女子引他走上一条蜿蜒穿行于深林的狭径。片刻之后,草坪、花岗岩石块和白袍人就隐没在茂密林叶之后。

“你是何人?”女子回眸问道,“以你的装束相貌,宛如近来涌入亚威隆尼的那些狂热传教士。我想世人称他们为基督徒。德鲁伊祭司已将他们中众多奉献给塔拉尼特,你的莽撞之举实在令我惊诧不已。”

安布罗斯发现难以参透她的古老言辞;更有甚者,她话中之意如此匪夷所思,令他确信自己必是误会了什么。

“我是安布罗斯修士,”他用这早已失传的方言笨拙而缓慢地回答,“我确实是一名基督徒;但恕我直言,您的话令我困惑。我曾听闻异教的德鲁伊;但他们必然在数个世纪前就已被逐出亚威隆尼了。”

女子注视着安布罗斯,满眼是毫不掩饰的惊诧与怜悯。她那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清澈如陈年佳酿。

“可怜的小家伙,”她说,“恐怕你骇人的经历已令你心神错乱。幸而我及时路过并决定出手相助。我鲜少干涉德鲁伊人和他们的祭祀;但我适才瞥见你被绑在他们的祭坛上,你的青春与英俊打动了我的心弦。”

安布罗斯愈发确信自己已沦为某种匪夷所思的巫术牺牲品;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未能洞悉这魔法的真正深度与广度。在困惑与惊骇交织的心绪中,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全赖身旁这位不凡而绝美的女子一念之间,于是开始结结巴巴地表达由衷谢意。

“无需言谢,”女子嫣然一笑,“我乃魔法师莫莉亚米斯【*】。德鲁伊人畏惧我的法术,因其远胜于他们所有。然而,我施法仅为造福人类,而非为祸害。”得知他美丽的救星竟是一名女巫,修士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尽管她自称法力仁慈。这一发现更添几分惶恐;但他明白此刻最明智之举莫过于掩饰内心的真实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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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感激不尽,”他诚挚地说,“若您能指点回‘享乐酒馆’的路,那里我方才离去未久,我将感恩戴德。“莫莉亚米斯微蹙秀眉,”我从未听闻‘享乐酒馆’之名,这里并无此处。”

“这里不正是亚威隆尼森林吗?”困惑不解的安布罗斯问道,“我们离希梅镇与维昂斯城的大道想必不远吧?”

“希梅、维昂斯,我也闻所未闻,”莫莉亚米斯道,“此地确为亚威隆尼,此林乃亚威隆尼大森林,自太古之初人们便如此唤之。但你所说的那些城镇,安布罗斯修士,此地并无其踪。恐怕你的心智尚有些迷茫。”安布罗斯陷入到发狂的困惑中,“我一定是被骗得彻头彻尾,”他喃喃自语,“这一定全是那个可恶的巫师阿泽达拉克干的好事,我敢确定。”

那女子闻言一惊,仿佛被野蜂蛰了一下。她转向安布罗斯的目光犀利而热切。

“阿泽达拉克?”她追问道,声音中透着急切,“你对阿泽达拉克了解多少?我曾认识一人,恰巧也叫这个名字,但不知是否为同一人。他个子高挑,头发略显斑白,双目如炬,神情傲慢中带着几分愠色,额头上还有一道新月形的伤疤?”

安布罗斯心中惊涛骇浪,疑惑与不安交织,承认她描述的分毫不差。他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故撞破了那巫师隐秘的过往。他向莫莉亚米斯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奇遇,期待能换得她关于阿泽达拉克的更多见闻。

那女子听得专注,却又似乎毫不惊讶。

“我现在明白了,”待他讲述完毕,她沉吟道,“稍后我会为你解开所有迷团,驱散你心中的阴霾。这个让·莫韦索瓦我想我也认得;他一直是阿泽达拉克的心腹,尽管从前他叫梅尔希尔【*】。此二人向来是邪恶的爪牙,以德鲁伊人早已遗忘或从未知晓的方式侍奉古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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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希望您能解释这一切,”安布罗斯说,“黄昏时分在酒馆小酌,却在午后阳光下的森林深处醒来,你又从一群恶魔生物手里将我救出,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古怪而不敬了。”

“不错,”莫莉亚米斯回答,“其中奥妙恐怕远超你的想象。告诉我,安布罗斯修士,你步入‘享乐酒馆’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

“这还用问,当然是主后1175年。还能是哪一年?”

“德鲁伊人使用不同的纪年法,”莫莉亚米斯解释道,“他们的纪年方式对你而言恐怕毫无意义。但按照基督教传教士如今欲引入亚威隆尼的计时方式,眼下乃公元475年。你被送回了整整七百年,来到了你那个时代的人眼中的‘过去’。我发现你躺着的德鲁伊祭坛,很可能正是未来‘享乐酒馆’的所在。”

安布罗斯闻言如遭雷击。他的思维无法完全领会莫莉亚米斯话语的深意。

“怎么可能?”他喊道,“一个人怎能在时间中逆流而上,回到早已化作尘土的岁月和人群中?”

“此中玄机,或许唯有阿泽达拉克能解其谜。然则,过去、未来与所谓的现在实为一体,不过是时间之环的两个片段。我们以所在时间之环的位置,得见并命名它们。”

安布罗斯顿觉自己坠入了一种最为不洁、前所未闻的亡灵巫术之中,沦为基督教典籍所未载的邪魔伎俩的牺牲品。

他深知一切评论、抗议乃至祈祷都将无助于应对眼前的离奇境遇,只得哑口无言。沿着他与莫莉亚米斯行进的小径望去,只见松柏尖顶间隐约现出一座石塔,点缀着细小的菱形窗棂。

“这便是我的居所,”当他们从渐次稀疏的树影中步出,来到塔楼所在的小丘脚下时,莫莉亚米斯轻声道,“安布罗斯修士,恳请您做我的贵客。”

尽管安布罗斯心中暗忖,对一位贞洁敬神的修士而言,莫莉亚米斯恐怕算不得最为得体的女主人,却还是无法推却这番盛情。然而她令他生出的虔诚顾虑,却也暗自掺杂了几分着迷。况且,在这片充满恐怖危险和惊人玄秘的异域土地上,他宛如一个迷途的孩童,只得紧紧依附唯一可得的庇护。

石塔内里整洁舒适,洋溢着家的温馨,虽然陈设比安布罗斯习惯的更为粗犷,织锦虽华贵却编织粗糙。一位身材与莫莉亚米斯相仿但肤色较深的女仆端来一大碗牛奶和麦面包,修士这才得以填补在“享乐酒馆”未能餍足的饥肠辘辘。

他在简朴的食物前坐下,忽觉《伊波恩之书》仍沉甸甸地压在长袍胸前。他取出书册,小心翼翼地递给莫莉亚米斯。她睁大了眼,却未即刻作声,待他用完餐才徐徐开口:

“此书确为阿泽达拉克所有,他昔日曾是我的邻居。我对那无赖知之甚详——实则,了解得过于深入。”她顿了顿,胸膛随着某种晦涩的情绪而起伏,“他乃是最智慧、最强大的巫师,也最为神秘莫测;无人知晓他来到亚威隆尼的时日和方式,亦无人知晓他如何获得这本亘古的《伊波恩之书》,其中符文文字超出了所有其他巫师的学识。他掌控一切魔法与魔鬼,亦精于调制强效药水。其中就有几种灵药,与强大的咒语调和,功效独特,可将饮用者送往过去或未来。我想让·莫韦索瓦,或者说梅尔希尔,给你服下了其中一种;而阿泽达拉克本人,则与他的仆从一道,饮用了另一种——这或许不是他们初次尝试——借此从德鲁伊人统治的当下穿越到你所在的基督教统治时代。一瓶血红之药通往过去,一瓶翠绿之药通往未来。瞧!我这里就有这两种灵药,各一瓶——尽管阿泽达拉克并不知晓我已有察觉。”

她打开一方小柜,其中陈列着巫女惯用的种种魔咒药剂、晒干的灵草和月华酿就的精华。从中她取出两个小瓶,一瓶盛着如血般殷红的液体,另一瓶则盈满翠绿如玉的光华。

“有一日,我出于女儿家的好奇,从他隐秘的灵药宝库中偷来了这二物,”莫莉亚米斯娓娓道来,“若我有意,本可借此追随那无赖进入未来。然而,我对自身所处的年代已然心满意足;况且,我并非那种会追随一个已然厌倦且不情愿的旧爱的女子……”

“这么说来,”安布罗斯虽比从前更加迷惑,却也燃起一线希望,“若我饮下这翠绿之瓶中的灵药,就能重返我本属的年代?”

“正是如此。依你所述,我确信你的归来定会让阿泽达拉克深感烦扰。像他那样的人,在肥沃的主教区里扎根,倒也不出所料。他向来是时势的主宰者,只顾自身安逸舒适。若你能觐见大主教,我敢说他绝不会高兴……以我本性,虽无意有心报复……但话说回来——”

“很难相信竟有人对你感到厌倦,”安布罗斯逐渐领会其中关窍,殷勤地说。

莫莉亚米斯莞尔一笑:“说得真是动听。尽管身披那身阴郁的长袍,你却是个迷人的美男子。我很庆幸将你从德鲁伊人手中救下,他们原本会挖出你的心脏,奉献给他们的魔神塔拉尼特。”

“那么现在你愿意送我回去了?”

莫莉亚米斯眉头微蹙,随即摆出最为诱人的姿态:

“你就这般急于离开恩待你的女主人吗?如今你生活在异于自身的世纪,回去的具体日期,无论推迟一朝、一周抑或一月,又有何妨?再者,我还保存着阿泽达拉克的配方,必要时,我懂得如何调整药剂。通常的时间跨度恰好是七百年,但这灵药可以稍加强弱。”

夕阳已沉落松林之后,柔和暮色开始侵袭高塔。女仆已然退下。莫莉亚米斯婀娜走近,在安布罗斯身旁的粗糙长凳上优雅就座。笑意盈盈间,她将琥珀色的眼眸凝注于他,眼底深处跳动着慵懒的火焰——随着夜幕渐浓,这火焰愈发明亮。她默然无语,缓缓解开浓密秀发的发辫,飘散出微妙甜美的馨香,恍如葡萄花盛开时的芬芳。

安布罗斯为这愉悦的亲密而感到局促:“细细思量,我仍不确定继续逗留是否得体。大主教若是知晓,会有何感想?”

“傻孩子,大主教至少还要六百五十年才会降生于世。你出生的时间还要更晚。等你回去时,你在我这里的所作所为,都已是七个世纪前的陈年旧事……这般时间跨度足以赎清任何罪过,无论多么反复。”

安布罗斯犹如陷入离奇梦境之人,发现梦境并非全然令人不快。他在莫莉亚米斯无懈可击的女性推理下败下阵来。他茫然于即将发生何事,但在莫莉亚米斯指出的特殊情况下,即便修道院纪律松解到几乎为零,也未必招致灵魂的毁灭,甚或严重的誓言违背。

IV

一月后,莫莉亚米斯与安布罗斯此刻伫立于德鲁伊祭坛旁。夜色已深,一轮微凸的上弦月悄然升起,洒落银辉于空寂的林间空地,树梢缀银。夏夜暖风轻拂,恍若沉睡女子的柔软叹息。

“你当真非走不可吗?”莫莉亚米斯语带恳求与惋惜。

“这是我责无旁贷的职责。我必须带着《伊波恩之书》和其他揭发阿泽达拉克罪行的证据,回到克莱门特身边。”安布罗斯说出这番话时,竟觉有些不真实;他竭力试图说服自己这些理由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却徒劳无功。与莫莉亚米斯共度的田园诗般时光,令他无法对其赋予任何确切的罪恶感,反倒使此前的一切都笼上了某种凄惨的虚幻感,这种反应很是奇怪。在这段完全无拘无束、纯粹忘我的岁月里,他宛如无忧无虑的异教徒;而今,在隐约的责任感驱使下,他必须重返那单调乏味的中世纪修士生活。

“我不会强留你,”莫莉亚米斯叹息,“但我会思念你,永远记得你是位值得托付的情人,也是个令人愉悦的玩伴。这是灵药。”在朦胧月光下,那绿色精华显得冰冷而近乎无色,莫莉亚米斯将它倾入一只小杯,递给安布罗斯。

“你确信它的效力准确无误吗?”修士询问,“你能保证我会回到‘享乐酒馆’,回到与离开时相差无几的时刻吗?”

“自然,”莫莉亚米斯答道,“这魔药从无差错。不过且慢,我还带来了另一瓶——那通往过去的红瓶。你也带上它吧——谁知道呢,将来你或许会想重返此地,再与我相会。”

安布罗斯接过红瓶,将它与那本古老的极北巫术手册一同藏入长袍。随后,在与莫莉亚米斯恰如其分地告别后,他突然下定决心,一饮而尽杯中之物。

月光下的林间空地、灰暗的祭坛和莫莉亚米斯的身影,顷刻间消融于火焰与阴影的漩涡中。安布罗斯仿佛在幻境的深渊中无休止地翱翔,周遭是不断变幻融化的波荡事物,短暂成形又消散的迷惘世界。最终,他发现自己再次坐在“享乐酒馆”里,就在他认定曾与德·埃莫骑士共坐的那张桌旁。白昼已至,满室皆人,他徒劳地寻觅店主红润的面庞,或此前见过的仆役和同桌食客。一切都显得格外陌生;家具比记忆中更加破旧肮脏。

安布罗斯的突然出现引起了满室轰动,众人纷纷投来好奇而惊诧的目光。一个眼神忧郁、下颌瘦削的高个子男人快步上前,对他躬身行礼,态度半是谄媚、半是肆无忌惮的探询。

“阁下有何吩咐?”他问道。

“这里可是‘享乐酒馆’?”

店家盯着安布罗斯:“不,这是‘大希望酒馆’【*】,在下已经经营三十载。难道您没看到门外的招牌?我父亲在世时此地确实名为‘享乐酒馆’,但他去世后就改换了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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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布罗斯充满惊愕,不禁失声惊呼:“但不久前我来此时,这家酒馆名称迥异,掌柜亦非阁下。那位店主身材魁梧,性情豁达,与您判若两人。”

“你所描绘的,恰似家父生前模样。”店主愈发狐疑地打量着安布罗斯,“他已辞世三十载;你诞生之时,他想必早已长眠黄土。”

安布罗斯这才如梦初醒。那翠绿魔药,或因配方有误,或因效力过猛,竟将他带到了遥不可及的未来!

“我必须继续前往维昂斯,”他茫然失措地说道,尚未完全领悟处境之严峻,“我肩负向克莱门特大主教传信之责,不可再耽搁了。”

“克莱门特大主教去世之年,比家父更早啊!”店主惊呼道,“你究竟来自何方,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从他的神态可见,他已开始怀疑安布罗斯的神智是否正常。其他听闻这番奇谈怪论的人也纷纷围拢过来,用戏谑甚至粗俗的言语调侃这位修士。

“那么希梅的主教阿泽达拉克呢?他可也已作古?”安布罗斯绝望地问道。“你说的想必是圣阿泽达拉克吧。他的确比克莱门特长寿,但也已逝世并被封圣三十二年矣。有传言称他并未真正离世,而是肉身升天,故其遗体从未入葬希梅为他修建的宏伟陵墓。不过这或许只是流传的传说罢了。”

安布罗斯顿感无限悲凉,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困惑。此时,围观的人群越发壮大,尽管他身着修士长袍,仍不免成为粗鄙言语和嘲笑的靶子。

“这位好修士怕是失心疯了,”有人喊道。“亚威隆尼的美酒太烈,他醉得头脑不清,”另有人附和。

“请问如今是几年?”安布罗斯绝望地问道。

“主后1230年,”店主回答,面露讥讽,“你以为是哪一年?”

”我上次造访‘享乐酒馆’时,乃是1175年。”安布罗斯坦言道。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哎呀,年轻人,那时你连出生都还早着呢,”店主说道。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若有所思:“记得小时候,家父曾提起过一件奇事。1175年夏日的一个傍晚,有位与你年纪相仿的年轻修士来到‘享乐酒馆’,饮下一杯红酒后便神秘消失。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就叫安布罗斯。莫非你就是那位安布罗斯,刚从一场神游太虚中归来?”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这个新的笑料很快在酒客间如涟漪般传开。

安布罗斯试图理清自己困境的来龙去脉。由于阿泽达拉克的离世或消失,他的使命已成泡影;整个亚威隆尼再无一人能认出他或相信他的故事。他感到自己在这陌生的年代和人群中,是多么孤立无援。

突然,他想起了临别时莫莉亚米斯赠予的红色小瓶。这种魔药与翠绿魔药一样,效果可能难以预料;但他此刻只想逃离当前处境的怪诞与困惑。此外,他对莫莉亚米斯的思念,如同迷途幼童对母亲的渴望;过去时光的魅力以不可抗拒之力吸引着他。他无视周围那些轻浮的面孔和嘈杂的声音,从怀中取出小瓶,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V

他重返那片森林空地,伫立在巨大的祭坛旁。莫莉亚米斯再次出现在他身边,依旧美丽动人,温暖而充满生机;月亮仍在松林梢头缓缓攀升。恍惚间,仿佛从他与这位心爱的魔法师告别到现在,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我料想你可能会归来,”莫莉亚米斯说,“所以我多驻留了片刻。”

安布罗斯将他在时光长河中遭遇的奇异变故,娓娓道来。莫莉亚米斯郑重地颔首。“那翠绿魔药的威力远超我的预期,”她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幸运的是,血红魔药同样强劲,能够穿越那漫长岁月将你带回我身边。如今你必须留在我这里了,因为我仅有这两瓶魔药。希望你不会感到遗憾。”

安布罗斯随即以有悖修士身份的方式,证明她的希望是完全正确的。

无论是当时还是日后,莫莉亚米斯都未曾向他吐露,她曾用从阿泽达拉克那里窃得的秘方,巧妙增强了这两种魔药的效力。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Peco: 2024-06-28,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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