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的黄昏
（谨以此记我对于王朝覆灭与封建时代结束的慨叹，是系列诗歌的第一篇）

一

东方 至尊的东方
坎坷和泥泞的土地上
宫殿，古老王座
手把是血，椅背是骨，坐着的是粮食
无数王座排列在东方
无数王座排列在土地的脊骨上
俯首。然后生起火 火 忽熄 忽旺
腥红的喉咙滚动，吐出黑色符号
聚成平原 聚成长河
土地的丰硕是尸骨的沉默
那些说不出的黑东西结出了
生活——
日出而作，行走苦难之间，耕犁为足
听天由命呵 沉默
众阎王依次戴上面具，依次坐上
王座
东方渐渐西斜的太阳
迎来了万马奔腾

二

披上了玄黑色的袍子
披上了火红色的袍子
履至尊而鞭笞天下
肃穆 一柄大剑
垂直插在眼前的大地中
九州崩裂 四境八荒
基石下沉 血流开始抬升
目光中的森林开始起火
火 黑暗的双眼睁开
火 木头星星点点死着，耗尽自身
火 烧毁那些被践踏了的誓言
火 阎王之冠
王冠统治着至尊的东方
而太阳的余晖缓缓收敛了锋芒

三

“我面朝黄土”
“我面有刺字”
“我面如焦炭”
“我面如死灰”
“燃烧，挤出水来”
“冰冷，保持沉默”
“我知道土地宿命”
“我预言大河死期”
“我种别人的谷”
“我写别人的字”
“我想生儿育女”
“我想快意恩仇”
“我保命”
“我苟活”
“我简单地生死”
“我也简单地生死”
“我，我们
是老人，是夕阳，
瞧，天边的夕阳要落山了”

四

火烧起来了……
天边的云霞没有名字
地上的麦穗没有名字
水面的波涛没有名字
一次次踏入火中 手舞足蹈
祭祀要开始了——
饮酒十斗 古老凶面一副
阎王步履蹒跚
跌下王座
祭祀要开始了——
象之足 虎之心
骆驼皮毛 骏马白骨
哑巴的喉结 瞎子的眼窝
乌鸦啄食的肉 蛆虫寄居的血
溶烂腐朽的尸体 粘稠霉变的谷物
祭祀要开始了——
大地密密麻麻地碎裂着震动着喊叫着
鸭嘎嘎叫着鸡哦哦飞着狗喔喔跳着
拿起屠刀
一盆鲜血从头顶倾落
夕阳之下一片殷红
祭祀要开始了——
黑夜的大嘴张开
发出了迷人的惨笑
王座纷纷崩裂
祭祀要开始了——
没有名字的人烧起来了
火烧起来了……

五

并不遥远，并不接近
只是缓缓地在那里
衰老，是一种安宁，一种永恒
长河落日
不会有太多的流逝
呼吸般自然
沉默般壮阔
地崩山摧
不会有太多的伤悲
他们是新生
他们会遗忘
呜呼—啊——
众阎王彼此厮杀或饮下毒酒
不可名状的足迹踩上他们的尸体
呜呼—啊——
点起火把，操弄仪式
诸神步入黑夜，步入篝火
呜呼—啊——
黑色的熔岩吞噬颜色
白骨 红血 喀喀作响
为了新生
举起自己的生命
投入火中
阎王的尸骸与不可名状的尸骸一起燃烧
黑夜已经在吞食了
夕阳落下去了

六

幸福如此沉重
遗忘如此随意
冷原上下无踪迹
偶尔拾起 残余的骨灰
握住，感受太阳的温度……
诸神为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世界
什么都不再有或没有

孩子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