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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CAS,石像鬼制造者(The Maker of Gargoyles), Short Story 1932 (M3)
Peco
2024-06-2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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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鬼制造者(The Maker of Gargoyles)

原作:Clark Ashton Smith
无能为役的译者:Peco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M-3号Short Story。

维昂斯【*】新落成的大教堂之上,诸多石像鬼或狰狞怒目,或咧嘴嗤笑。其中两尊尤为出众,因其工艺精湛,怪诞入骨而引人注目。这两尊石像鬼出自石匠布莱兹·雷纳德【†】之手,此人为维昂斯本地出生,不久前才结束在普罗旺斯诸城的长期旅居,在大教堂历时三载的营造装饰接近尾声之际谋得一份差事。鉴于雷纳德展现的非凡技艺,大主教安布罗修斯【‡】曾惋惜不已,若能将所有石像鬼的制作都交由这位才华横溢的能工巧匠,定会相得益彰。但品味不如安布罗修斯广博的其他人,却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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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雷纳德孩提时代起,维昂斯人对其个人的厌恶,就掺杂在这种非议当中,如今随着他的归来又死灰复燃。无论公允与否,雷纳德的仪表总令他备受非议:他肤色黝黑,发须乌蓝,斜视而不对称的双眼更平添几分阴鸷狡黠。他惜言寡语、孤僻乖戾,正是迷信之徒往往将之与巫术勾当联系在一起的那类人。甚至有人暗中指责他与撒旦同流合污。尽管这些指控至始至终都缺乏确凿证据,不过是捕风捉影的匿名流言。

然而,怀疑雷纳德与魔鬼有染的人,一度将这两尊石像鬼视为罪证确凿。他们力陈,一个受到大敌如此启发的人,断不会雕琢出纯粹邪恶凶险的作品,断不会将致命罪孽中最魔性的狰狞面目,如此淋漓尽致地雕刻于无生命的顽石之上。

这两尊石像鬼栖身于大教堂高塔的对角。一尊是只狰狞凶残的猫头怪兽,唇缩齿裸,野性双眉下眼射寒光。又生长着狮鹫的爪翅,俨然鹰身女妖,随时要扑向维昂斯城的猎物。另一尊是只长角的萨蹄尔【*】,肩生地穴蝠翼,爪握尖锐如钩,淫欲深沉,若有所思,意淫着无助对象的肮脏欲望。两尊雕像均雕琢完整,绝非寻常屋顶装饰的局部剪影,令人错觉它们即将破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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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爱好者安布罗修斯曾公开对这些作品赞不绝口,以其精湛技艺和逼真效果而言堪称上乘。但包括许多地位低微的神职人员在内的他人,或多或少感到震惊,言称此匠心独运的工人其实是将自身邪恶本性灌注于雕像,旨在荣耀魔王而非上帝。他们坦承石像鬼需要某种程度的怪诞,但这次显然大大逾越了许可的界限。

然而,随着大教堂的落成,尽管负面评价如潮,雷纳德的这两尊高踞之作很快便随建筑的其他部分一起,因习以为常而不再引人注意,最终几近湮没无闻。反对之声渐息,而石匠本人,尽管镇民仍对其侧目,却仍能凭藉有识之士的青睐觅得其他差事。他留在了维昂斯,开始追求酒馆老板让·维洛姆【*】的女儿妮珂莱特【†】,尽管毫无进展。据说他以一贯阴郁沉默的方式,暗恋她已有许久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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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雷纳德自己却从未忘却那些石像鬼。时常路过大教堂巍峨建筑,他总要仰望其上,心怀难以言喻的隐秘快意。这些建筑,对他而言似乎蕴藏着罕有而神秘的意义,昭示着某种模糊却愉悦的胜利。

若被问及满意的缘由,他大概会答曰,为一件技艺高超的手工艺品而自豪。他不会说,也许并不知晓,他对憎恶自己维昂斯民众的漫长忿怨,禁锢于其中一尊石像体内,并将这怨忿的化身永久俯瞰城市,以恶毒的目光睥睨众生。他更不会梦到,另一尊雕像以不同方式,表达了他对妮珂莱特那阴郁饥渴的迷恋——一种在他多年游历后驱使他重返青春厌恶之城的迷恋,一种不同于他粗鲁本性惯常欲望的迷恋,而是对单一对象的异常执著。

主后1138年,维昂斯乃亚威隆尼省首邑。一侧紧邻巍峨幽暗、充满狼人幽灵传说的森林,直抵城墙,清晨与黄昏投下浓重阴影。另一侧则是田野村庄,溪流潺潺,柳杨丛生,道路穿越平原,通往贵胄高堡,直达亚威隆尼以外的遥远地区。

城镇本身欣欣向荣,从未沾染邻近丛林的恶名。长期以来,两座修道院和一座隐修院的驻扎令其充满神圣气息。如今随着筹谋已久的大教堂竣工,人们相信维昂斯将受到崇高神圣的额外守护,恶魔、吸血妖【*】和淫魔【†】将谨慎再三,避开这片受天眷顾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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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昂斯城,如同所有中世纪城镇,偶尔也会传出巫术或恶魔附身的流言。甚至有那么一两次,魅魔的危险诱惑竟侵扰了这座圣城的虔诚美德。然而此类事端本不足为奇,毕竟在一个魔鬼及其爪牙肆虐横行的时代,这一切都不过是常态。然而无人能预料到,在大教堂落成之后,这座城市将笼罩在地狱般恐怖的阴霾之下,直至深秋时节。

更令人费解,也更亵渎骇人的是,第一起恐怖事件竟发生在大教堂附近,就在它的庇荫之下。

一位名叫纪尧姆·马斯皮耶【*】的成衣商人,与同样名望颇佳的桶匠热罗姆·马扎尔【†】,在十一月的深夜结伴而归。此前他们曾在数家酒肆痛饮当地红白佳酿。据唯一幸存的马斯皮耶讲述,当他们行经教堂广场旁一条小径,隐约可见大教堂高大的轮廓映衬着星空时,一只黑如亚巴顿【‡】烟尘的飞行怪物骤然从天而降,在用力拍打翅膀之际,袭击了马扎尔,用它寸长的利齿和尖爪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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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光线昏暗,加之慌乱之中,马斯皮耶无法详尽描述那怪物的形貌。况且眼见同伴被黑色恶魔撕咬喉咙,倒在鹅卵石地中奄奄一息,马斯皮耶也顾不得在原地多作观察。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一路狂奔,直到数条街外的一位神父家中,方才喘息片刻,结结巴巴地讲述了这番经历。

神父携带圣水和洒水器,与手持火把、棍棒和戟的众多镇民一道,在马斯皮耶的引领下赶往案发地点。然而他们只看到了马扎尔残破的遗体,脸部惨遭撕裂,咽喉与前胸皆是血肉模糊的伤痕。凶残的恶魔已经逃之夭夭,那一夜再无人见到它的踪迹。然而目睹了这一幕者却心有余悸,心感地狱的爪牙已然降临,说不定会在此久留。

次日,随着昨夜的凶案广为流传,恐慌迅速蔓延。神职人员在各处公共场所和民宅门前举行驱魔仪式。然而洒下圣水、念诵祷文似乎并无成效,邪恶之灵依旧逍遥法外。马扎尔惨死的第二天夜里,它的狠毒再次得到印证。

这一次,它盯上了两位无辜正直的市民。当他们行经一条狭隘小巷时,恶魔自天而降,瞬间扼杀了其中一人,又从背后袭击,拖倒了另一试图逃跑的受害者。巷边住户听到了惊恐的哀嚎和恶魔的咆哮。有几个壮着胆子透过窗户偷看的人,瞥见了魔鬼离去时的情景:它畸形而邪恶的双翼遮蔽了秋日星空,在房顶间滞留徘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自此之后,除非迫不得已,鲜少有人敢在夜间外出。即便偶尔冒险,也要结伴而行,人人佩戴火把。世人皆以为,火光定能吓退那个见不得光的恶魔,令它退缩遁形。然而魔鬼的狂妄放肆却超乎想象。它竟胆敢袭扰手持火炬的善良市民,对火把视若无睹,甚至用翅膀扇动的恶臭之风将火苗扑灭。

毫无疑问,它就是一个嗜杀成性的邪灵。所有被它盯上的人不是被利爪撕得粉碎,就是被尖牙咬成血肉模糊。侥幸从它爪下逃生者,对其描述语焉不详,众说纷纭。但所有人都认同一点:它长着一张凶猛残暴的兽类面孔,背生怪鸟般骇人的双翼。一些研究恶魔学的学者认定它就是谋杀之魔莫多【*】;还有人断言它乃撒旦的大将,兴许是亚麦依蒙【†】或阿拉斯托耳【‡】。它之所以肆虐横行,盖因基督在圣城维昂斯的不可撼动的统治令它暴跳如雷,以致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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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连绵不绝的撒旦入侵和劫掠面前,恐慌迅速弥漫——这是浓稠、翻腾、着魔的迷信偏执阴霾,现代语言难以描摹。即便在白昼,噩梦的哥特翼翅似乎也笼罩在城市上空,以无法言说的压迫感扼住居民的喉咙。恐惧无处不在,宛如鼠疫般污秽而致命。人们战战兢兢地虔诚祈祷,大主教安布罗修斯和所有神职人员也坦承,面对这日益加剧的恐怖,他们束手无策。于是一位特使被派往罗马,求得教皇亲自祝圣的圣水。世人皆盼望着这株救命稻草,祈祷它能驱逐这可怕的恶灵。

与此同时,恐怖却节节攀升,直至达到顶峰。十一月中旬某日傍晚,当地科德利埃修道院【*】院长外出为一位垂危好友施行终傅圣事,刚走到病人家门口,便被恶魔擒获,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折磨致死,手法和从前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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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不寒而栗、匪夷所思的亵渎,紧随其后。就在院长遗体被抬进大教堂华丽的灵柩,弥撒礼成、烛光闪耀的次日夜里,恶魔从敞开的大门闯入中殿,扇动漆黑如煤的翅膀,霎时吹熄了所有蜡烛,至少三名主持仪式的司铎被它拖入黑暗,惨遭渎神杀害。

此时无人再怀疑,这是一场正邪较量,恶魔爪牙正在全力进攻维昂斯的信仰堡垒。继这起暴行之后,全然的恐慌、混乱和颓废笼罩了整座城市。人性中的罪恶一发不可收拾:谋杀、强奸、盗窃等案件激增,撒旦崇拜的迹象暗中滋生,不少初信者甚至参与了渎神的黑弥撒。

就在这群魔乱舞、人心惶惶之际,有传言称一只新的魔鬼现身维昂斯。如果说第一只魔鬼专注于屠戮,那么它的同伴显然惧怕光明,意在淫猥,而且只骚扰女性。这个怪物时常从窗外偷窥贵妇人、小姐和女仆的卧房,将其吓得癔病发作。还有一些女眷在深夜穿街过巷时,也曾被它以露骨下流的表情和怪异的翅膀拍打尾随调戏。

奇怪的是,尚无一起案例能证实淫魔真正做过采花之举。许多女子被其接近,被其丑恶淫荡的行径吓得不轻,却从未被其染指。即便在那肉体和精神都笼罩在恐怖阴霾中的日子里,仍有人对魔鬼的这种反常克制发表下流玩笑,说它正在维昂斯的每个角落寻觅一个尚未找到的目标。

雷纳德的寓所与维洛姆经营、妮珂莱特寄居的酒馆之间,仅一条蜿蜒幽暗的小径相隔。雷纳德过去常在此酒馆中消磨夜晚时光,尽管维洛姆对他的求爱颇为不悦,而女孩本人也不曾给予丝毫鼓励。然而看在他钱袋鼓鼓、又酒量惊人的份上,他还是得到了容忍。每逢暮色降临,他都会早早来到,一言不发地独坐数小时,目光炽热晦暗地盯着妮珂莱特,无精打采地痛饮亚威隆尼的醇酿佳酿。除了想留住这个主顾,酒馆中人对他也有些畏惧,因他那疑似巫师的诡秘名声,和乖戾古怪的脾性,大家都不愿在非必要时惹恼他。

同维昂斯所有人一样,在恶魔盘旋上空的夜晚里,雷纳德也感受到迷信恐惧的窒息重压,唯恐那掠夺者随时会降临到不幸的途人身上。只有对妮珂莱特近乎兽性的迷恋,强烈急迫到无法抗拒的地步,才能驱使他在夜幕降临后依旧穿过蜿蜒的小巷,来到酒馆门前。

秋夜向来无月。此时此刻,在凶残魔鬼亵渎了大教堂的次日夜里,当雷纳德在惯常时刻离开住所,一轮新生的残月正将它脆弱的血色之角没入屋顶之后。在高墙夹峙的狭窄小径里,他失去了月光慰藉,只有偶尔从高窗射出的怯弱光线,才能将阴影驱散一二。他疾行其中,浑身战栗。每个转角,每处拐弯,他都觉得黑暗被撒旦肮脏的羽翼浓缩凝结,下一刻就会显露出地狱永恒炉火般炽热的邪恶目光。当他走出巷口,浑身战栗愈甚,发现那残月已被一朵不规则弓起的翅状乌云遮蔽。

雷纳德走进酒馆,心感如释重负。方才在路上,他就隐隐察觉有人或有物在暗中跟随,潜行无声,隐匿无形——令暮色也充满了巨大的威胁。他迈步而入,旋即迅速合上身后的门扉,恰似要将某个可怖的追猎者阻挡在外。

那晚酒馆冷冷清清。女孩妮珂莱特正为布商助手拉乌尔·库潘【*】斟酒,这位英俊的少年新近迁至此地。对于库潘的粗鄙笑语和露骨调情,妮珂莱特报以雷纳德看来过于轻佻的笑声。让·维洛姆压低嗓音谈论着近日骇人之事,一杯接一杯,酒量丝毫不逊于他的客人。

【*】:Raoul Coupain。Raoul是古老的法国名字,在中世纪非常流行,如诺曼底公爵拉乌尔一世。Coupain可能是copain的方言形式,意为“朋友”,暗示他与妮珂莱特成对。

见到拉乌尔·库潘在场,雷纳德心中嫉妒之火熊熊燃起,疑心这是个备受青睐的情敌。他阴沉着脸默默坐下,目光凶狠地盯着那一对打情骂俏的男女。似乎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维洛姆滔滔不绝地与酒友谈笑,妮珂莱特和库潘也同样忘我投入。嫉恨之余,雷纳德更添一股被人故意忽视的怨愤。他开始用沉重的拳头猛捶桌面,以引起注意。

一直背对着坐的维洛姆这才唤妮珂莱特过来,连转身的意思都没有,吩咐她去招呼雷纳德。妮珂莱特回眸一笑予库潘,这才慢吞吞、满脸不情愿地走向石匠的桌旁。

她身材娇小丰腴,红金色秀发在精致可爱的椭圆形脸蛋上奢华地打着卷儿;一袭青苹果绿的紧身长裙勾勒出臀部和胸脯诱人的轮廓。她态度冷淡高傲,一向不喜雷纳德,也从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厌恶。但在雷纳德眼中,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可爱诱人。一股野蛮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恨不得当着拉乌尔·库潘和她父亲的面,一把将她抱起,强行带出酒馆。

“给我来一壶拉弗雷奈。”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话音里交织着怨忿和欲望。

妮珂莱特轻蔑地仰头,朝库潘送去更多媚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照做。她一言不发地把那血色般深红的烈酒重重放在雷纳德面前,而后折返,继续与布商助手调笑。

雷纳德举杯畅饮,烈性美酒反而助长了他心中暗自燃烧的敌意和情欲。他目光变得凶狠毒辣,唇角扭曲,狰狞有如他在新教堂上雕刻的石像鬼。一股不祥的、原始的怒火,犹如某个郁郁寡欢、心愿受阻的牧神之怒,在他体内熊熊燃烧。他强自按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着,唯独不停地斟满再饮空酒杯。

拉乌尔·库潘也豪饮了不少佳酿。渐渐地,他在求爱时愈发大胆,甚至试图亲吻已在身旁长凳上就坐的妮珂莱特的芊芊玉手。妮珂莱特俏皮地将手抽回,轻盈地拍了拍劳尔,这才以一种在雷纳德看来简直放荡的姿态,应允了求爱者的请求。

雷纳德咆哮一声,疯狂冲动着要径直扑上去,赤手掐死这个得意洋洋的情敌。他大踏步朝那玩笑嬉闹的一对走去。角落里一人瞥见他的举动,连忙向维洛姆示警。酒馆老板从酒桌旁踉跄着站起身来,眼睛警惕地盯着雷纳德,穿过房间而来,准备随时出手干预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

雷纳德犹豫了片刻,继而仍然上前。对在场所有人的恨意令他近乎癫狂。他恨不得杀死维洛姆和库潘,杀死角落里目瞪口呆的酒友,然后站在众人尸体上,施以凶狠的亲吻和粗暴的爱抚,强逼妮珂莱特退缩的红唇和娇躯就范。

见石匠步步逼近,又知他脾性暴戾、嫉妒心重,库潘也霍然而起,在斗篷底下暗暗握住随身佩戴的匕首刀柄。与此同时,让·维洛姆已挡在了两个情敌中间,以他高大魁梧的身躯隔开二人。为了酒馆的声誉,他要尽力避免一场可能发生的斗殴。

“滚回你的座位去,石匠。”他咆哮着威吓雷纳德。

见自己孤掌难鸣,雷纳德再次停下脚步,尽管怒火仍在胸中翻腾,犹如巫师坩埚中沸反盈天的毒药。他目光如炬,眼中迸射出嗜血的火星,愤怒地瞪视着面前三人,同时也下意识地瞥见了身后酒馆的窗户。昏暗的玻璃映出屋内闪烁的烛光、闪亮的器皿,映出库潘、维洛姆和妮珂莱特的脑袋,以及他自己模糊的面孔。

奇怪的是,此时他却突然想起方才所见遮蔽明月的那团晦涩乌云,以及穿越小巷时如影随形的被人暗中尾随之感,几近毫无来由。

就在他仍犹豫不决,注视着眼前三人以及窗上朦胧的倒影时,一声惊雷鸣巨响骤然炸裂,描绘着场景的应声而碎,破裂成无数飞溅的玻璃。待其尚未落定,一个黝黑可怖的身影已破窗而入,鼓动沉重的翼翅,烛火惶惶摇曳,黑影如一群畸形的恶魔起舞。那怪物在空中盘旋片刻,继而愈发拔高,笼罩雷纳德等人头顶,遮天蔽日,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庞然阴影之下。众人看到那眼中闪烁着凶恶的火光,如同塔耳塔洛斯深渊中炽烈的业火,它咧嘴狞笑,外露的利齿尖比蛇牙更甚三分。

紧随其后,另一只阴森恐怖的飞行怪物也穿窗而入,肋状的尖翼大声拍打。它的飞行动作本身就饱含淫邪,就像同伴飞行时流露出的杀意和恶念那般明显。它如萨特般的面孔凝固在一个可怕而永恒的淫笑中,淫亵的眼神牢牢盯住妮珂莱特,悬停在第一只入侵者身旁。

就像其他人一样,雷纳德也因过于震惊和惊恐而僵在当场,甚至感受不到恐惧。他们默默无言地目睹了这场魔鬼降临的骇人景象。雷纳德的惊愕尤为复杂,难以言表的诧异掺杂其间,可怕的领悟也随之前来。唯有妮珂莱特发出一声疯狂的尖叫,转身就要逃离房间。

如受到这凄厉惨叫的激发,两只恶魔顷刻向猎物发起攻击。其一伸出利爪,一记狠狠的横扫,撕开让·维洛姆的咽喉。后者应声倒地,喉头咕噜作响,鲜血喷涌。恶魔又以同样的方式扑向拉乌尔·库潘。而另一只径直追向逃窜的妮珂莱特,它狰狞的前爪将她速度捉住,肋状的双翼有如地狱的帷幕般将其裹住。

呻吟与尖叫交织成一股旋风,野蛮的嚎叫声此起彼伏,扭曲挣扎的黑影晃动不休。雷纳德听到杀人凶魔发出低吼,口中撕咬着库潘的身体,声音变得含混不清;另一边,淫邪的恶魔发出骇人的淫笑,间或夹杂着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突然,怪异摇曳的烛火熄灭了,一阵大风在室内盘旋。黑暗中雷纳德遭到重重一击,像是某个疾驰而过的物体,像石头般坚硬沉重,可能正是恶魔扫来的翅膀。他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雷纳德终于艰难地恢复了意识,头脑却昏沉混乱。起初他完全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经历了何事。剧烈的头痛折磨着他,周围激动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他睁开眼睛,刺目的灯光和拥挤的人群令他不适;然而最令他难以承受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灾难感,一种无以复加的恐怖,自他恢复知觉的第一刻起便如影随形。

记忆姗姗来迟,略有几分犹豫,随之而来的是对周遭环境和处境的清晰认知。他仰面躺在酒馆地板上,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正从隐隐作痛的头部伤口涌出,顺着面颊流淌而下。偌大的房间里挤满了四邻的人,他们手持火把、刀具和长戟,走进来审视地上的尸体。维洛姆和库潘横陈于血泊之中,周围散落着打碎的家具和餐具的残骸。

妮珂莱特衣不蔽体地呻吟着,绿色裙裾被撕成碎片,方才被恶魔蹂躏过的娇躯软绵瘫倒。女人们围在她身边,发出无济于事的哭喊和追问,但她似乎既听不见,也无法理解。维洛姆的酒友身负骇人的伤口,已然毙命在翻倒的桌椅旁。

雷纳德因恐惧而麻木,那致命的一击令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踉跄着站起身,立刻被盘问的面孔和嗡嗡的声音重重包围。人们对他抱有几分怀疑,毕竟他是酒馆里唯一的幸存者,又素有坏名声。但他对盘问的回应很快打消了众人的疑虑。毫无疑问,这最新的暴行出自过去数周以来,以骇人方式肆虐维昂斯的恶魔之手。

然而,雷纳德难以将他所目睹的一切和盘托出,也无法吐露他内心深重恐惧的终极根源。有关这桩骇人听闻之事的真相,深埋在他备受折磨、为魔鬼附体的灵魂深处难以启齿的幽暗之中。

不知怎的,他走出残破的酒馆,在越聚越多、因恐惧而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午夜的街头,在维昂斯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许多小时。他浑然不觉潜在的危险,也不知走到了何方。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步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工坊。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拿了一把沉重的铁锤,又重新出来。接下来的游荡中,这把锤子始终没有离手。折磨着他的痛苦如影随形,时时弥漫心头。他就这样走着,直到惨白的晨曦用阴森的微光触及尖塔和屋顶。

在朦胧意识的驱使下,最终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大教堂前的广场。此时教堂守门人刚刚开门,他上前一步,无视其讶异的目光,径直穿过大门,循着螺旋阶梯一路攀登,意欲上到那对石像鬼所栖身的高塔。

在毫无阳光蔓延的沉郁晨曦中,他登上了屋顶。探出身子,面对深不见底的街道,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雕像。那只恶毒的猫头狮鹫,牙齿和利爪上沾满暗沉的血迹;而色欲熏心的蝠翼萨特,爪间竟缠绕着几缕青苹果绿的碎布。在这一切面前,雷纳德没有表现出分毫惊讶,只是感到难以名状的恐惧得到了印证。

在黯淡的天光下,雷纳德觉得蝠翼石像脸上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凯旋微笑,充满令人不安的讽刺意味。他双眼凝视石像,心中翻涌着痛苦、着迷、无能为力的愤怒、厌恶,以及深重到连堕入地狱者都不敢比拟的悔恨。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举起了手中的铁锤,猛击向萨特长角的侧脸,直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才发现自己正摇摇欲坠地站在檐沿上,竭力维持平衡。

狂怒一击只是在怪物面孔上留下一道缺口,并未抹去其中邪恶的欲望和得意之色。雷纳德再次举起沉重的铁锤。

这一次锤头落了个空。就在他出手的瞬间,石匠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提起,又向后拽去,如同无数把利刃刺入血肉。他踉踉跄跄地想要站稳,但双脚一滑,转眼间,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花岗岩檐沿上,头和肩膀悬在下方漆黑、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

他神思迷离,痛苦难当。恍惚中,他看到另一尊石像鬼就在头顶,右前爪死死钳入他的肩胛。利爪深深嵌进血肉,一寸寸撕裂,恶狠狠地收紧。石像鬼高高在上,犹如传说中君临猎物的猛兽。雷纳德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正从大教堂的檐沟上滑落,而石像鬼却在扭动挣扎,似乎想要重新架踞于塔尖之上。它缓慢而不可抗拒的动作,与他此刻的眩晕交织在一起。整个钟塔都在他脚下倾斜旋转,宛如一场荒诞的梦魇。

在惶恐与苦楚交织的朦胧中,雷纳德看到那冷酷无情的虎面径直逼来,可怖的利齿在永恒的狞笑中森然外露,饱含着魔鬼般的仇恨。不知何故,他仍紧握着那把锤子。出于自卫的本能,他挥锤砸向石像鬼,却只是加速让那副残忍面孔在濒死的癫狂扭曲中向他逼近。

就在他出击的刹那,那令人目眩的旋转仍在继续。他感到利爪牢牢钳住身体,将他无情地拖曳向虚空。在他倒卧的蜷缩姿态下,这一锤未能击中可憎的面目,却伴着沉闷的当啷声砸在了前爪上,那弯曲的利爪像肉钩般深嵌他的肩头。当啷声戛然而止,却又传来一声尖锐的断裂声。伴随着雷纳德不断坠落,倾斜的石像鬼从他眼前消失。除了大教堂高塔黝黑的剪影,他再也看不见其他。塔尖好似在远远逃离,在惨白无星的穹宇下飞速上冲,却不见那姗姗来迟的旭日东升。

当时大主教安布罗修斯正巧路过广场,欲往教堂做早课弥撒。忽而他瞥见雷纳德残破的尸身,脸庞朝下匍匐于地。骇人情状令安布罗修斯不禁划了个十字。等到他看清某物仍牢牢贴附于雷纳德肩头,惊惧间又以更虔诚的姿态迅速划了一个。

大主教屈身细察,借助常年浸淫艺术的记忆,立时认出了它的真身。昔日印象中,那雕像前爪本应微屈轻弛,姿态自然。然则此刻,没入雷纳德血肉之中的利爪,竟僵直外探,拉长变形,酷似一条鲜活的臂膀。它似乎方才极力抓握过什么,或曾以兽爪拖曳过某个沉重之物,以致于形成了这般极不自然的姿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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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aker^ [Carver] of Gargoyles (Synopsis)

石像鬼^制造者^[雕刻师](大纲)


维昂斯新落成的大教堂之上,伫立着两尊石像鬼,皆出自同一位雕刻师之手。一尊神情狰狞,满怀恶毒憎恨;另一尊眼神淫邪,流露出污秽欲望。每当夜幕降临,这两尊石像便会神奇复苏,游荡镇中,恐吓居民,仿佛在寻觅某个人。它们的游荡终止于雕刻师的寓所。后者近来刚迎娶了一位维昂斯的姑娘为妻。次日,人们发现雕刻师已死,喉间撕裂;他的新娘则神智失常,衣衫褴褛。面露恶意的石像鬼旧伫立在大教堂原地,牙齿沾染人血;而另一尊石像鬼的利爪间,则缠绕着几缕女子衣裳的碎片。

^xxx^ 为史密斯添加的内容。
[xxx] 为史密斯删去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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