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come Guest ( Log In | Register )

欢迎访问本站。游客仅能浏览首页新闻、版块主题、维基条目与资源信息,需登录后方可获得内容发布、话题讨论、维基编辑与资源下载等权限。若无账号请先完成注册流程。
 
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 泛谈黄衣之王神话:卡尔克萨之路
柯索提亚
2024-06-30, 22:27
Post #1


主物质者
Group Icon
 199
   20

Group: Builder
Posts: 21
Joined: 2019-10-25
Member No.: 83812


特别鸣谢《Sex and the Cthulhu Mythos》、《Weird Talers: Essays on Robert E. Howard and Others》作者Bobby Derie给予本文的莫大帮助。

前言、黄衣之王神话释义
卡米拉:你,先生,应该摘下面具。
陌生人:真的吗?
卡西尔达:真的,到时候了。除你之外,我们都已摘掉了面具。
陌生人:我没戴面具。
卡米拉:(恐惧地站到卡西尔达身边)没戴面具?他怎么会没戴面具!
——《黄衣之王》第一幕,第二场

若要单单概括什么是黄衣之王神话The King in Yellow Mythos(Carcosa Mythos/Yellow Mythos),实则非常简单,即以黄衣之王相关元素为中心的“神话”体系。但黄衣之王神话与它的前辈克苏鲁神话相同,既有简单易懂的部分,也存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的琐碎问题。

比如针对黄衣之王神话的“神话”一词,很多汉语语境下的读者会抱有疑惑。我们时常会看到一些欧美文学作品被冠以“神话”二字,如裴伽纳神话、克苏鲁神话、中土神话。虽然它们均以“神话Mythos”为名,但正如笔者在《奇迹之书》(2023,捧读文化)的短文里提及,从本质上而言,应当称其为伪神话pseudo-mythological。从广义上来讲,这里的“神话”字眼特指联系不同故事的共通元素,这些各不相同的故事往往都会围绕着一些核心元素。混沌元素社出版过一个克苏鲁神话的丛书系列,所属于此丛书的作品集书名多为“XXX Cycle”,如《The Innsmouth Cycle》、《The Tsathoggua Cycle》。这里的“神话”用意实则与这些“Cycle”并无过大差别。

既然了解了“神话”,那么我们回到“黄衣之王神话”这一术语本身。黄衣之王神话从何而来?他的创造者是谁?哪些作品属于黄衣之王神话的范畴?

黄衣之王神话的形成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其形成速度远比克苏鲁神话的形成要缓慢得多。论其形成的根本原因,也与克苏鲁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黄衣之王神话与克苏鲁神话的联系将在文章的第二部分谈及。

至于黄衣之王神话体系的创造者问题,实则没有一个绝对确定的答案,这也与这一体系本身的特殊性有关。黄衣之王神话同为集体创作的产物,但与德雷斯的克苏鲁神话不同,它并无具体且唯一的创造者,而是更倾向于一种在集体创作过程中潜移默化形成的概念。经过《Sex and the Cthulhu Mythos》、《《Weird Talers: Essays on Robert E. Howard and Others》》的作者Bobby Derie与笔者的考据,笔者认为,黄衣之王神话诞生的主要贡献者应是Joseph S. Pulver Sr.,如此推断的缘由会在文章的第三部分中慢慢揭露。

而黄衣之王神话的范畴理应分为广义与狭义。从广义上讲,除钱伯斯的《黄衣之王》外,其余所有以黄衣之王为主题的故事都算作黄衣之王神话;从狭义上讲,黄衣之王神话的范畴应当仅限于“黄衣之王神话”这一术语/体系建立之后的故事。毕竟一个故事是否归属于某一体系的最大前提是该体系的建立。但这里会涉及到的问题是,克苏鲁神话的体系化的想法在洛夫克拉夫特逝世前便已有之,洛夫克拉夫特本人的作品是体系形成的前提条件,因此,不能将体系之前的作品视为克苏鲁神话,但黄衣之王神话却并非如此,黄衣之王神话体系的建立者是钱伯斯的后世粉丝,既然如此,就无法将体系创立前的黄衣之王相关作品排出该体系之外。故此,当我们提及黄衣之王神话时,普遍指代的是其广义。需要特别注意,尽管著名的美国推理小说家雷蒙德·钱德勒也创作过一篇与《黄衣之王》同名的小说,且故事中也提及过黄衣之王,但一般认为该篇并不属于黄衣之王神话的范畴。

一、缘起:《黄衣之王》与其父
黄衣之王神话体系的诞生起因是由于钱伯斯的《黄衣之王》爱好者们不满克苏鲁神话中对黄衣之王的滥用与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二次改造,从而开展了一项将黄衣之王独立于克苏鲁神话之外的运动,其结果就是现今所看到的“黄衣之王神话”。若要究其源头,最早便可追溯至1895年。

1895年,一部名为《黄衣之王》的小说集问世。该作品集由十一篇故事构成,其中四篇是严格意义上的怪奇小说,即《名誉修复者》、《面具》、《巨龙之庭》、《黄色印记》。这四篇小说通过一个共同的主题紧密相连,作者罗伯特·钱伯斯通过《黄衣之王》这部虚构剧本将这四篇看似情节各不相同的小说串联在一起,构建出了一个荒诞而癫狂的恐怖世界观。

该剧本的主要人物有三名,分别是黄衣之王、卡西尔达、卡米拉,但在这四篇故事中,并没有确切提及关于这部剧本的详细内容,只有一些元素被反复提及,如苍白面具、褴褛之袍、黄色印记。这四篇故事中的人物通常是处于易受影响的心理状态的人,或是纯粹的唯美主义者,这些人一旦接触到《黄衣之王》,便会因为某种几乎不可抗力的超自然力量而陷入潜移默化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黄衣之王》一经出版,便引起了业界的重视。根据《Godey's magazine》1895年6月刊的报道,其时的钱伯斯已经通过自己的艺术作品吸引了众多美国、伦敦、巴黎的杰出艺术家的目光,他的《In the Quarter》出版后也获得了美国500家报纸的评论,而到了《黄衣之王》的问世,读过它的评论家们也纷纷投来肯定的目光,如:

“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都具有十足的新鲜感和力量,保持了较高的平均水平,其中有几篇故事、片段、幻象(顺便一提,它们巧妙的选择和特别的标题引人注目),它们以一种疯狂的元素从最初的故事开始串联起了整个系列,如同一段被诅咒的亲密联系。这本书很出色——不止是出色。可谓是被絮絮叨叨的甜蜜夏日小说所纠缠的评论家们的一份安宁......另一方面,这本书具有丰富的想象力,是如此的引人入胜,且无半点不良内容,完全可以被认作是现代文学的新运动作品之一。——F.Tennyson Neely”

值得一提的是,F.Tennyson Neely也是初版《黄衣之王》的出版商。同样,《The Bookman》1895年11月刊中也曾提及,《黄衣之王》刚在英国出版,便收到了评论家们的热烈赞扬。可见其时《黄衣之王》的热度之高。到了现代,E.F.Bleiler、S.T.Joshi、T.E.D.Klein等评论家更是丝毫不吝溢美之词地将《黄衣之王》称为超自然领域的经典之作,甚至将其比作是“美国超自然元素题材文学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即便到了钱伯斯去世后,《黄衣之王》中的部分作品也仍被刊登在纸浆杂志上重新发表【注1】。毫无疑问,《黄衣之王》是钱伯斯在这一领域的最高成就,深远影响了包括H.P.洛夫克拉夫特、斯蒂芬·金、托马斯·里戈蒂在内的众多著名恐怖小说家。

【注1:《少女德伊斯》、《黄色印记》、《面具》分别刊登于《Famous Fantastic Mysteries》的1942年11月刊、1943年9月刊和1943年12月刊。】

目前已有相对全面的钱伯斯传记可供参考,即Shawn M.Tomlinson的《Robert W. Chambers Maker of Moons:The Author of The King in Yellow Unmasked》和《Robert W. Chambers In Search of the Unknown Author of The King in Yellow》。但在此,我们只需简述下钱伯斯的生平即可。

罗伯特··钱伯斯于1865年5月26日生于纽约布鲁克林;20岁进入艺术学生联盟(Art Students' League);1886年-1891年在巴黎朱利安学院学习艺术并在此期间开始接触文学创作;1894年《In the Quarter》出版,第二年《黄衣之王》出版。经历了《黄衣之王》的成功后,钱伯斯放弃了绘画,转而将精力投入写作,之后创作过部分历史小说与浪漫主义小说,但都并不理想,没能经得起市场的考验。自《黄衣之王》过后,钱伯斯仅有部分小说成为过畅销书,如《The Fighting Chance》(1906)和《The Younger Set》(1907)。到了1933年12月16日,钱伯斯在肠道手术后去世。

在《黄衣之王》中,钱伯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他对安布罗斯·比尔斯的作品的喜爱。《黄衣之王》中引用了诸多比尔斯的作品中的元素,如《牧羊人海塔》中的牧羊之神哈斯塔、《一个卡尔克萨城的居民》中的失落之城卡尔克萨与主角哈利。但钱伯斯并非如法炮制,在《黄衣之王》中,他在延用了卡尔克萨的同时,又将其余来自比尔斯的元素与自己的灵感相结合进行改写。他摒弃了原先作品中的牧羊之神,转而将“哈斯塔”描述为某块土地或星球、将“哈利”改写成一片湖: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对这些手稿中的内容了然于心,从‘来自毕宿星团的卡尔克萨、哈斯塔,以及毕宿五’到‘路易斯德卡瓦多斯卡斯泰涅,出生于1877年12月19日’,我无不熟知。”

“他提到了卡尔克萨王朝的建立,能够连接到哈斯塔的湖泊,毕宿五和毕宿星团之谜。他提起卡西尔达和卡米拉,玳瑁状云雾缭绕的深渊,还有哈利湖。”

“我终于是王了,以我对哈斯塔的权利而成了王。因为我对毕宿星团的知识而成了王。我的意识已经触及了哈利湖的深渊。”

在《少女德伊斯》中,钱伯斯又将哈斯塔改写成了一名故事中的角色:

“她在十九岁的时候迁居到了这座小城堡中,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保姆佩拉吉、猎手格莱马雷克·雷恩和四名猎隼手:拉乌尔、加斯顿、哈斯塔和曾经侍奉过她父亲的皮里乌·路易斯先生。”

由于此篇中出现了“哈斯塔”字眼,故有人将此篇看作黄衣之王主题的第五篇故事,但此篇在主题上几乎与黄衣之王没有任何关联。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收录于《The Maker of Moons》(1896)的短篇小说《The Silent Land》中,该文中也提及了“卡尔克萨”,但并未将其与黄衣之王四篇相联系。

二、交融:黄衣之王和克苏鲁神话
为了让在超自然恐怖领域昙花一现的钱伯斯恢复应有的名誉,洛夫克拉夫特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洛夫克拉夫特十分痴迷《黄衣之王》,从《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到平时与好友的书信联系,每每提及钱伯斯便会大赞《黄衣之王》所创造的恢弘恐怖。在平时的创作过程中,洛夫克拉夫特也会通过引用至自己作品的方式进一步推广黄衣之王。

洛夫克拉夫特于1927年3月首次阅读《黄衣之王》【注2】(因此,1927年1月22日完成的《梦寻秘境卡达斯》中的黄袍大祭司形象并非黄衣之王的捏他,后续洛夫克拉夫特特意调侃过此事)。在1930年,洛夫克拉夫特首次将“哈斯塔”、“哈利湖”、“黄印”这些黄衣之王的元素加入至自己的作品中(没有直接引用“黄衣之王”),即《暗夜呢喃》。《暗夜呢喃》的出现标志了黄衣之王正式进入了克苏鲁神话的世界,黄衣之王由此迎来全新的篇章。

【注2:《Intégrale Lovecraft Tome 6》】

在这过程中,黄衣之王的性质发生了一些转变。起因是此前,洛夫克拉夫特在《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中将哈斯塔认作是一位黑暗神明:

“一个刻有奇怪象形文字黑玛瑙护身符,被这位画家的友人在街上发现,并被赠予了画家。在无意间发现并阅读了这部邪恶的禁书之后,两人终于得知——除了其他各种心智健全之人不应得知的秘密以外——这个护身符的确就是那不可名状的黄色印记,经由哈斯塔的渎神邪教世代相传——从贯穿于整部合集中的上古之城卡尔克萨,与在全人类的潜意识中潜伏着的梦魇般的不祥记忆之中而来。很快他们便听到了那架黑色灵车的响动,而面庞如死尸般苍白臃肿的守墓人随即冲入夜幕下的房屋寻找黄色印记,一切门闩锁链在他的触碰之下均迅速生锈朽烂;当人们终于在一声非人的尖叫之后涌进屋内时,他们看到地上躺着三个躯体——两人已死,一人奄奄一息。其中一具死尸早已高度腐烂——他便是那位守墓人,而医生惊呼道:“这个人肯定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这使得休·B·凯夫在他的《黑魔法之岛》(《诡丽幻谭》1934年8月刊)中,似乎也将哈斯塔视为了一位邪神:

“我们的圣父,愿您被尊为圣!这是献给您的词,哦 犹格斯,哦 伊安,哦 哈斯塔,哦 邪恶王子......以不可言说之伟大存在之名Great One who must not be named...穿越暗夜的深井,爬行者潜伏于不可见之处,等候羽翼的升起...并以无首者之名,于无限深渊的赤色污秽中诞生...把她活生生地交给我吧,哦 哈斯塔。”

而自洛夫克拉夫特逝世过后,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为了延续并扩展洛夫克拉夫特的神话宇宙,德雷斯也将诸多黄衣之王的元素引用至自己的创作当中,同样把哈斯塔视为邪神。与凯夫不同的是,在《诡丽幻谭》1939年3月刊的《哈斯塔归来》中,德雷斯将哈斯塔正式纳入了旧日支配者的行列,并确立了哈斯塔与克苏鲁的联系。

“当克苏鲁和哈斯塔将在这里争夺避难所,伟大的猎户座将出现在地平线上,参宿四是旧神所在之处,只有他们才能阻止这些地狱之子的邪恶计划!”

“我相信这条隧道是阿莫斯叔叔修建的。但它并不是哈斯塔想要的避难所——尽管它服务于它的同胞兄弟,伟大的克苏鲁的仆从们。”

“但怪异而可怖的名字表明了其他人的身份——水元素的领袖克苏鲁;统领气元素的哈斯塔,伊塔库亚,洛依高尔;地元素的犹格索托斯和撒托古亚。”

“克苏鲁被封印在海底深处的拉莱耶,哈斯塔在毕宿星团的毕宿五附近的一颗黑星上,伊塔库亚在冰冷的北极荒地,还有一些则在冷原的卡达斯,那里在时间和空间上与亚洲的一部分相连。”

由于德雷斯是其时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话事人,之后的林·卡特、布莱恩·拉姆利等人相继延用并再次改造德雷斯的设定便不足为奇。其结果就是多数黄衣之王的元素出现在了日后大量的克苏鲁神话作品中,且已与最初钱伯斯的设定大相径庭。不幸中的万幸,此时的旧日支配者哈斯塔尚未直接与黄衣之王这个身份划上等号。

直到上世纪90年代,绿色三角洲的创作者之一的John Tynes在角色扮演游戏《克苏鲁的呼唤》的爱好者杂志《The Unspeakable Oath》中将旧日支配者哈斯塔与黄衣之王划上了等号,且将黄衣之王视为旧日支配者哈斯塔的化身,导致了如今黄衣之王等于哈斯塔的现象出现。此外,John Tynes又提出了一个克苏鲁的呼唤TRPG的派生体系,“哈斯塔神话(The Hastur Mythos)”【注3】,该体系主张以旧日支配者哈斯塔为中心(尽管Tynes本人也曾活跃于黄衣之王神话领域)。

【注3:此处的“哈斯塔神话”不同于德雷斯在1931年5月16日的信中向洛夫克拉夫特提及的“The Mythology of Hastur”。德雷斯的“哈斯塔神话”提倡旧日支配者哈斯塔能够不受钱伯斯与比尔斯的影响,作为他的克苏鲁神话体系中的主要角色。而John Tynes的“哈斯塔神话”主张旧日支配者哈斯塔与黄衣之王的联系,在与钱伯斯和比尔斯笔下众多元素保持联系的同时将其视作旧日支配者。】

克苏鲁神话中对黄衣之王的种种改动令很大一部分黄衣之王的爱好者颇有微词,考虑到《黄衣之王》的影响力,这些原教旨主义者们的态度也显得合情合理。如此一来,黄衣之王神话这一看似渺小却又璀璨的独立体系便在众人的希冀中诞生。得益于黄衣之王神话的问世,钱伯斯具有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地位,尽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钱伯斯在这一领域里或许仍是一位二流作家,但相对的,他也是这一领域中最独特、最迷人的恐怖作家之一。就结果而言,洛夫克拉夫特无疑是最棒的“名誉修复者”。

三、脉络:当代黄衣之王神话发展概述
融入克苏鲁神话的黄衣之王至黄衣之王神话的形成之间存在一个过渡期,在下文,笔者会将这一过渡期称作“萌芽期”。如此一来,黄衣之王神话的发展大致分为三个阶段,萌芽期(1970-2005)、生长期(2006-2013)、蓬勃期(2014至今)。

受洛夫克拉夫特在《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中对《黄衣之王》的溢美之词的影响,萌芽期已有数人开始创作黄衣之王的衍生作品,其时的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稀少却宝贵,为之后的生长期创造了体系发展的良好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条件;生长期是黄衣之王神话的重要发展阶段,期间,诸多元老人物活跃于这一领域,粉丝群体团结,促成了现今的黄衣之王神话体系,其时的出版物往往被视为经典;而伴随着《真探》剧集的播出,体系迎来蓬勃期,黄衣之王赢得了空前的知名度。

在此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目前普遍存在的观点是,黄衣之王神话最早的作品是James Blish创作的《More Light》(1970),但进入人们视线之中、“回归黄衣之王主题”的作品最早可追溯至《诡丽幻谭》1938年4月刊、由Vincent Starrett创作的短诗《<黄衣之王>中的科迪莉娅之歌》(Cordelia’s Song from The King in Yellow)。

尽管正文看似与黄衣之王无关,但它夺目的标题证明了作者回归黄衣之王的意图。只是若将《科迪莉娅之歌》视为黄衣之王神话的开篇,那么与接下来James Blish所创作的《More Light》之间又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很长一段空白期。为使发展史完整且饱满,故本文将《More Light》视作起点,并不意味着《科迪莉娅之歌》本身价值的缺失,不如说尤为重要。

(一)萌芽期:1970-2005年
2006年之前的黄衣之王神话尚处于一个朦胧的发芽阶段,这一时期活跃于黄衣之王神话的作者较少,且论曝光度,自然与2014年之后的境况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一阶段,最早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是1970年由James Blish所创作的《More Light》。《More Light》对黄衣之王神话的发展影响是开创性的,其最大的价值在于填补了原著中那些隐晦的暗示,极为大胆地丰富了黄衣之王的世界观,成为后续的黄衣之王主题故事的重要灵感来源(目前普遍认为James Blish是首位尝试重构剧本的作者【注4】),变相地以后来者的身份起到了十足的参考价值。本作后被收录至1993年由混沌元素社出版的《The Hastur Cycle》。

【注4:但据Thom Ryng在其《黄衣之王》剧本中所言,企图完善《黄衣之王》剧本的作者不少,Ryng本人已是第八位完善剧本的作者。】

继James Blish之后,加拿大的奇幻小说作家Galad Elflandsson也开始了黄衣之王主题的创作。1978年,他的中篇小说《How Darkness Came to Carcosa》被刊登于奇幻小说杂志《Dragonbane #1》中。在这篇故事中,Galad将目光聚焦于黄衣之王降临卡尔克萨的起源。此篇故事日后被收录于Edward P. Berglund编辑的《Nightscapes, August 2001》中。

紧接Galad Elflandsson其后,蛮王柯南的忠实拥护者Karl Edward Wagner也参与其中。起初是1973年,Wagner与David Drake和Jim Groce担心阿卡姆之屋会因德雷斯的去世而倒闭,于是创办了一家以卡尔克萨为名(Carcosa Press)的小型出版社,希望能够填补德雷斯去世后的空缺。但卡尔克萨出版社的寿命不过短短9年,该出版社全部的出版物也仅有四部小说集。Wagner在完成卡尔克萨出版社的编辑工作的同时创作了一篇黄衣之王主题的小说,名为《夜梦之河》(《The River of Night’s Dreaming》),并在1981年刊登于Stuart David Schiff的《Whispers III》,后收录至《The Hastur Cycle》。这篇小说后被Peter Straub 与Joseph S. Pulver认为是最出色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之一【注5】。在此之后,Wagner曾短暂回归到卡尔克萨的怀抱,写下了《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并被收录于1995年的《Dark Terrors: The Gollancz Book of Horror》中。

【注5:出自《A Season in Carcosa》序言。】

此外,林·卡特也曾创作过一些黄衣之王的故事。他的《Carcosa Story About Hali》被收录于Charnel House Publishers出版的林·卡特作品集《Pnakotic Fragments》中。不过本作中,林·卡特依旧延用了德雷斯笔下关于旧日支配者哈斯塔的设定,且将其进一步改写:

“圣贤言,这位居于深渊者乃是阿撒托斯之子嗣,甚或为可怖的大深渊之主克苏鲁之同宗兄弟,此湖中之物与万千子嗣的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交媾;那可憎的云状物存在便产下亵渎之双子,纳格与耶布。湖中之物的名讳禁止言传,故称‘不可言喻者’。”

之后,《Carcosa Story About Hali》与同样由林·卡特所写的《Litany To Hastur》、《The King In Yellow: A Tragedy in Verse》一同被收录至《The Hastur Cycle》,也就是目录中的“Tatters of the King”部分。其中的《Litany To Hastur》由四段十四行诗组成,同样延用了德雷斯的设定,并称卡尔克萨称为“无名之城”,因此这两篇从本质上讲仍属克苏鲁神话。《The King In Yellow: A Tragedy in Verse》则有所不同,是一篇实打实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故事中,林·卡特将James Blish的《More Light》进一步改写,并修正了一些《More Light》中存在的错误。

来到1993年,上文频繁提及的《The Hastur Cycle》正式出版,此书的问世直接导致了日后黄衣之王神话的诞生。《The Hastur Cycle》是首部追溯钱伯斯的黄衣之王的演变过程的实验性作品。除比尔斯与钱伯斯外,其中还收录了洛夫克拉夫特、德雷斯、Joseph Payne Brennan、林·卡特等人的作品。混沌元素社的这一丛书的多数作品集旨在追溯不同克苏鲁神话元素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作品中的变化,这一举动使该丛书多数作品的编辑罗伯特·M·普莱斯发觉了黄衣之王元素与其他克苏鲁神话元素的不同之处,并在《The Hastur Cycle》中首次提及了“卡尔克萨神话”这一术语:

“正如洛夫克拉夫特在写给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一封信中(1927年6月24日)所说,‘钱伯斯一定对首次出版的《卡尔克萨的居民》和《牧羊人海塔》印象深刻。但他甚至比比尔斯更出色地创造出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背景、一种模糊而令人不安的记忆,乃至使人们不愿过多回忆。’本书也收录了这两篇故事,它们提供了卡尔克萨神话最回味无穷的一瞥,这是钱伯斯用比尔斯种植的少量种子栽培出的剧毒植物。”

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普莱斯对“卡尔克萨神话”的定义,也就是钱伯斯受比尔斯启发,创作的黄衣之王四篇故事。也由此,该术语通常被视作是“黄衣之王神话”曾经的另一种用法【注6】。如果说比尔斯的创作是钱伯斯的种子,那么“卡尔克萨神话”或者说《The Hastur Cycle》就是目前的黄衣之王神话的种子。遗憾的是,我们仍然无法确定“黄衣之王神话”这一术语的具体运用时间,但“黄衣之王神话”更像是继《The Hastur Cycle》中的“卡尔克萨神话”之后,专指随后兴起的黄衣之王运动的结果的代称,据笔者推测,该术语的出现时间约在2006年或2007年左右(到了生长期后,你便会发现这两年对于黄衣之王神话是多么重要)。

【注6:如果考虑到钱伯斯的《黄衣之王》与比尔斯的作品的联系,那么严格来说,“卡尔克萨神话”应是这一体系最为正规的说法。】

这场黄衣之王运动最初的动作以我们的老朋友小约瑟夫·普尔弗Joseph S. Pulver为开端。起初,以《The Hastur Cycle》为契机,普尔弗正式开启了他的黄衣之王神话生涯。随后时间来到1999年,即《The Hastur Cycle》再版(1997)的两年过后,普尔弗主动找上普莱斯,希望能两人共同编辑一部名叫《苍白面具》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集【注7】。为此,他们两人开始搜集作品,但最终却因失去了出版商而以失败告终。

【注7:出自《A Season in Carcosa》序言】

到了2001年,普尔弗另辟蹊径,创办了一家小型出版社,名为Hive Press,但遗憾的是,这家出版社似乎仅仅坚持了一年多。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普尔弗出版了一本John B. Ford的作品集《Dark Shadows on the Moon》以及Ann K. Schwader的作品集《The Worms Remember》,而预计出版的新洛夫克拉夫特式作品集《From Kadath to Carcosa》、一本神秘的普尔弗个人作品集以及其余项目均已胎死腹中。

时间来到2005年,Armitage House出版了一部名为《黄衣之王》的剧本,作者是Thom Ryng。Thom Ryng尝试将莎士比亚悲剧与大吉尼奥尔剧院的恐怖戏相结合,重构《黄衣之王》剧本。有趣的是,此剧的确于1999年的五朔节,在华盛顿奥林匹亚的首都剧院上演过,2005年出版的这部剧本实际上是对1999年上演的戏剧剧本的修订,并由绿色三角洲的创作者John Tynes为其撰写序言。Thom Ryng的剧本与James Blish的剧本有着明显的区别,但两者却拥有一个离奇的共通点,即剧中的登场角色均是黑人,也就意味着卡西尔达、卡米拉这些我们所熟知的角色均是黑人。

总得来说,萌芽期的黄衣之王神话尚未成型,这一时期创作黄衣之王主题故事的作者少之又少【注8】,且相关联的出版物仅有《The Hastur Cycyle》,但相对的,《The Hastur Cycyle》反而成为了黄衣之王神话诞生的最不可或缺的关键。得益于这部独特的作品,黄衣之王运动开始在生长期展开。

【注8:Bobby Derie认为,最早一批黄衣之王神话的其余作品有刊登于八九十年代的爱好者杂志的可能性,只是若这些作品真的存在,在今天也已经难以查证。】

(二)生长期:2006-2013年
《The Hastur Cycyle》的问世让众人看到了专属于黄衣之王的世界,时间来到2006年,黄衣之王神话迎来了它的生长期。这一时期,以普尔弗为首,Ann K. Schwader、DJ Tyrer、Steve Lines、Richard L. Tierney、Glynn Owen Barrass、DS Davidson等这些元老人物纷纷开始活跃,开启了一场黄衣之王运动。随着他们在此期间接连不断的黄衣之王创作,使得黄衣之王在潜移默化间演变成一个独立的体系。可以说,他们是蓬勃期之前内容创作的主力军,得益于这些互相相识的老前辈的付出,黄衣之王神话才能兴起,若是没有他们,恐怕黄衣之王神话兴起的时间起码推移至《真探》播出后。

首先不得不提及的是2006年,一部极具象征意义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集问世,即《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旧印出版社出版,9月1日)。《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并非是2006年最早出版的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但它是其时体量最大的一部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众多元老相聚其中,意义重大。John Tynes、Ann K. Schwader、Joseph S. Pulver等许多老熟人参与其中,我们能看到Richard L. Tierney的黄衣之王名篇《The Curse of the King》,还有《More Light》的续作,也就是William Laughlin的《The Dream-Leech》(由此可见《More Light》的重要地位)。这时也已出现了黄衣之王X福尔摩斯的有趣故事《The Adventure of the Yellow Sign》,作者是G. Warlock Vance。据普尔弗所说,原定的《苍白面具》中的许多故事最后都被收录于《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中【注9】。此外,《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原来预定推出第二卷,但迟迟未能露面。

【注9:出自《A Season in Carcosa》序言】

几乎都在同一年,Joseph S. Pulver、圈内两家知名的出版社Rainfall Books(John B. Ford)和Atlantean Publishing(DJ Tyrer),以及The King in Yellow Wiki(Simon Brake)均在这段一期间纷纷活跃。他们四者是2006年-2013年期间,黄衣之王神话体系的最大功臣。

1.Joseph S. Pulver
自90年代起,普尔弗便开启了他的创作生涯。1999年,他将自己的处女作《噩梦门徒》交付于混沌元素社,并在之后的创作生涯中又先后为混沌元素社的几部克苏鲁神话选集做出了贡献。普尔弗的作品涵盖多种题材,包括奇幻、恐怖、硬汉,在这些作品中,黄衣之王相关的故事占据了多数。不消说,普尔弗在黄衣之王领域的活跃是黄衣之王神话兴起的主要因素。

普尔弗的黄衣之王神话生涯始于90年代末期,其时的他带领Ann K. Schwader进入了黄衣之王神话的世界【注10】,Schwader也由此创作了众多黄衣之王神话的作品,初来乍到的她已是当时该领域的常客。到了2001年,普尔弗又为相识的Rainfall Books运营者John B. Ford出版了一本他个人的作品集《Dark Shadows on the Moon》,到了2006年,Ford又出版了普尔弗的个人作品集《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

【注10:出自黑曜石之镜博客对Ann K. Schwader的访谈】

普尔弗的一生共创作了近50篇大大小小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注11】,这些作品大多都收录于日后他自己的黄衣之王作品集《The King in Yellow Tales vol.1》(2015),当然,这对目前阶段来说已是后话了。在2014年之前,Pulver的其他部分黄衣之王神话作品则收录于其他的作品集中,如Rainfall Books出版的《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2006);Hippocampus Press出版的《Blood Will Have Its Season》(2009)、《Sin & Ashes》(2010)。此外,普尔弗也编辑出版了一些圈内知名的出版物,如《A Season in Carcosa》(2012)、《卡西尔达之歌》(2015)。

【注11:2014年,Justin Steele对Joseph S. Pulver的访谈,截止普尔弗去世为止,其创作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数量绝不止如此。】

普尔弗的个人作品集《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出版后,他还与Schwader、Richard L. Tierney等人创建了一个名为“The Society of the Yellow Sign”的黄衣之王爱好者协会,该团体负责制作了黄衣之王的专辑,并由Rainfall Books发售了限量的CD。

来到2010年,此时的普尔弗已经积攒了一定数量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并在圈内获得了不小的人气,但他仍然惦记着胎死腹中的故事集《苍白面具》。于是在这一年的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洛夫克拉夫特电影节上,普尔弗将这本书推荐给了S.T.Joshi,Joshi虽然很感兴趣,但还是拒绝了。Joshi认为没有人比Pulver自己更适合去做这件事【注12】。如此般,Pulver毫无保留地在各类访谈、博客等场景中展示自己对黄衣之王的喜爱,与其亲近的朋友了解他的黄衣之王创作,就连普尔弗本人的博客网站也不加掩饰的以“THIS YELLOW MADNESS”为名。

【注12:出自《A Season in Carcosa》序言】

2.Rainfall Books
Rainfall Books的故事最早可追溯至1996年。当时的这家出版社名叫B(ig)J(olly)M(an) Press,由John B. Ford创办。该出版社主要出版一些廉价的怪奇小说集。到了1998年,Ford与作家兼艺术家的Steve Lines共同经营这家出版社,随后于千禧年左右,BJM Press以Rainfall Books之名继续开拓自己的出版道路,并于2001年出版了Ford自己的精装本《Tales of Devilry and Doom》。

到了2006年,Rainfall Books正式开展了自己的黄衣之王神话业务线。该社最初的一批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是2006年的《THE YELLOW SIGN 1》、《Death Songs of Carcosa》和《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其中,《THE YELLOW SIGN 1》是一个黄衣之王神话杂志的首刊,该杂志专门收录一些黄衣之王相关的小说与诗歌,该系列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Ann K. Schwader、Robert M. Price等人均有过投稿。尽管《THE YELLOW SIGN 1》具有一定热度,且出版时间早于《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但知名度远不及后者。《Death Songs of Carcosa》和《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分别是Ford与Steve Lines以及普尔弗的个人作品集。

迄今为止,Rainfall Books的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包括但不限于:《THE YELLOW SIGN 1》(2006)、《Death Songs of Carcosa》(2006)、《Carcosa, Where The Long Shadows Fall》(2006)、《THE YELLOW SIGN 2》(2007)、《THE YELLOW SIGN 3》(2011)、《Visions of Carcosa》(2019)。Rainfall Books的这些出版物大多由John与Steve Lines编辑出版。

3.Atlantean Publishing
Atlantean Publishing是一家由DJ Tyrer创办的英国小型出版社,其业务领域多为短诗、评论和散文。DJ Tyrer本人是一位黄衣之王的狂热粉丝,热衷于创作黄衣之王神话相关作品,并专门开展了一条黄衣之王的业务线。该出版社出版的首部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集是2007年的《King In Yellow Anthology》,值得一提的是,该书中收录的《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King In Yellow》一文的作者便是著名的The King in Yellow Wiki的创建者Simon Brake。日后,《King In Yellow Anthology》在被《A Terrible Thing》(2016年)所取代,并增添了一些前者没有收录的额外内容。目前,《King In Yellow Anthology》与《A Terrible Thing》业已成为体系内十分著名的出版物。

时间来到2010年,Atlantean Publishing又出版了一部名为《The Phantom Of Truth》的小册子。其中收录了Glynn Owen Barrass的代表作之一的《The Seventh Day The Yellow God Rests》。在该作品中,出现了一个地位类似布莱恩·拉姆利笔下的威尔玛斯基金会的组织,名为黄十字会The Yellow Cross,该组织致力于让世界摆脱来自黄衣之王的影响。

到了2012年,Atlantean Publishing又推出了名为《Yellow Leaves》的黄衣之王主题诗歌小册子,至今为止共计11册。该系列中不乏一些如今被视为经典的作品,如DJ Tyrer的《A Butterfly In Carcosa》、DS Davidson的《Words of the Yellow King》。由于是DJ Tyrer的策划,你能在《Yellow Leaves》与其他绝大多数Atlantean Publishing出版的书籍中看到DJ Tyrer的身影。

来到2013年,DJ Tyrer的《黄色宅邸》(The Yellow House)由Dunhams Manor Press限量出版,隔年发布了Kindle版本。该出版社在隔年又出版了同为DJ Tyrer创作的《Acting Strangely》,讲述了一个演员接触《黄衣之王》后所引发的悲剧。

由此可见,Rainfall Books与Atlantean Publishing在生长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们是此期间黄衣之王神话故事的主要出版商,也是其时黄衣之王神话推广的重要平台。若没有他们,黄衣之王神话恐怕只能永远潜伏于阴影之中。

4.The King in Yellow Wiki
此外,我们熟悉的The King in Yellow Wiki网站也在2006年开始建设起来。《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King In Yellow》一文的作者Simon Brake是这一网站的创建者,同时,他也是如今COC圈内的老朋友狐狸社Stygian Fox的工作人员。自2006年起,The King in Yellow Wiki的管理人员正式开始进行网站的各项编辑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填充条目文本、调整页面视觉效果等。

2012年,名为Velvet Android的用户成为管理员,也积极参与进了网站的建设工作中去。有趣的是,Velvet Android与DJ Tyrer以及Simon Brake均互相相识。DJ.Tyrer将Velvet Android引领至黄衣之王的世界,使他爱上了这一体系,又由DJ Tyrer的介绍,Velvet Android加入了The King in Yellow Wiki的管理团队,积极与Simon Brake共同建设这一网站。Atlantean Publishing的网站也由DJ Tyrer与Velvet Android共同建设而成。

Velvet Android曾询问过DJ Tyrer是否有意再推出一部黄衣之王神话的全新选集,并提交了一个名为“The Return of the King in Yellow”的标题,但从结果来看,似乎是以失败告终了。

不过时至今日,The King in Yellow Wiki仍在不定期的进行更新。The King in Yellow Wiki现已成为黄衣之王爱好者必备的百科网站,影响力甚大。即便是笔者的这篇文章,若没有The King in Yellow Wiki的帮助,恐怕疑问只会堆积如山。

此外,2012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这一年的10月,Thomas Tafero创作的全新黄衣之王戏剧《褴褛之王》在纽约华盛顿高地上演。这是黄衣之王的戏剧时隔整整13年的再度上演。

总结下来,受《The Hastur Cycyle》的影响,一些爱好者注意到了黄衣之王的演变并看到了将黄衣之王分离出来的希望,到了2006年-2013年的这段时间,经由一些圈内熟人的共同努力,逐渐形成了黄衣之王神话这一脆弱又独立的体系。从微弱的希冀中诞生的体系兴许注定不会成功,但纵使黄衣之王神话的末路只有终结,这些元老人物也仍然通过自己的热爱一直支撑着这一渺小的圈子。他们面对着名为未来的未知,不知黄衣之王神话能够通向何方。好在,在这片未知的迷雾中,这些奋勇向前的勇士终于看到了希望,黄衣之王神话终于在2014年的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迎来了全新的时代。

(三)蓬勃期:2014至今
纵使在2014年之前,黄衣之王神话便已有所成就,但与2014年之后的境况相比就无法同日而语了。2014年1月14日,HBO的犯罪悬疑类剧集《真探》首播。该剧集有着出色的剧情编排,吊足了观众胃口,其黑色压抑的基调中穿插的两位主角内心世界的描写实在扣人心弦。最终,《真探》荣获美国金球奖、黄金时段艾美奖提名等诸多荣誉,被认为是2014年最好的剧集之一。

《真探》成功的背后离不开编剧的付出,Nic Pizzolatto自然因此功成名就。Pizzolatto本人酷爱怪奇文化,据其本人称,托马斯·里戈蒂的《The Conspiracy Against the Human Race》与钱伯斯的《黄衣之王》影响了《真探》的创作。事实上,《真探》的剧情也的确与钱伯斯的《黄衣之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是剧中所有线索的最终指向,笼罩全剧的悲观压抑的氛围也仿佛诉说着自己与里戈蒂的联系。

《真探》一经播出便广受好评,其热度之高甚至导致HBO的HBO GO流媒体服务器崩溃。随着《真探》播出后人气与热度的增势不减,直呼过瘾的观众开始探寻《真探》中引用的各种暗示,由此带动了黄衣之王的热度。在这一年,黄衣之王的知名度可谓空前绝后。

有趣的是,在剧集中,Pizzolatto甚至亲自绘制了一版全新的黄印,又由Joshua Walsh进行完善,最终的样式便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螺旋状黄印。该版黄印曾在国内被引用于2014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黄衣王》封面以及2016年幻刃网络制作、心动游戏发行的2D横板游戏《艾希》中。

2022年,法国Callidor出版社出版了一部精装版的《黄衣之王》(Le Roi en Jaune),他们邀请知名插画师Samuel Araya为其设计插画,并邀S.T.jsohi撰写后记。在这篇后记中,S.T.Joshi特意提及了这场自《真探》引发的黄衣之王热潮,并将其称作“钱伯斯狂热”(Chambersmania):

“洛夫克拉夫特在《文学中的超自然现象》中提及了《黄衣之王》,随后,许多读者开始寻找钱伯斯的著作。James Blish和Karl Edward Wagner以及其他作家也均因此受到了启发,他们试图追随黄衣之王的脚步,以及他那些隐晦的暗示。作家Joseph S. Pulver Sr. 对《黄衣之王》是出了名的痴迷:他从这本书中汲取灵感,创作出了一些非常精彩的短篇小说,如《Carl Lee & Cassilda》,受黑色小说(noir fiction)的启发,他将《黄衣之王》剧本中的人物带入了一个充满犯罪和变态的险恶世界......”

“我还在观望近期的这场‘钱伯斯狂热’会持续多久;然而,钱伯斯仍是一位次要但独特的恐怖作家。如果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还能看到钱伯斯相关的作品,那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那些暗示性的回忆,尤其是那些与黄衣之王神话相关的回忆。”

《真探》播出后,S.T.Joshi所说的“钱伯斯狂热”正式拉开帷幕。钱伯斯的《黄衣之王》各类版本如雨后春笋般复出,几乎每年都会出版不同版本的《黄衣之王》。不计其数的同类出版物层出不穷,其带来的影响甚至渗透国内。借助这场黄衣之王的热潮,国内经典的两部黄衣之王译本,《黄衣王》(中国长安出版社)与《黄袍之王》(上海人民出版社)均在同年相继出版,前者的封面设计更是直接还原于《真探》剧集。

此时业已出现了一些业余爱好者自助出版自己创作的黄衣之王主题故事,如Justin Hoffman的《The Yellow King:The Memoirs Of Dr. Carcosa Laveau》,尽管这些爱好者的同人作品质量往往并不理想。但在同年,已有两部颇具名气的出版物相继问世,分别是Mike Davis的《Lovecraft eZine issue 30》(普尔弗编辑)与Celaeno Press的《In the Court of the Yellow King》(Glynn Owen Barrass编辑)。

《Lovecraft eZine issue 30》是Lovecraft eZine杂志的第30期,这是一期黄衣之王神话的特刊,Lovecraft eZine的运营者兼出版商Mike特邀普尔弗编辑这一刊。虽然是在《真探》后问世,但这一期实则已经策划了一年多,并非是受《真探》影响的产物。第30期收录了一些较为不错的故事,以及一篇黄衣之王神话著名诗人Ann K. Schwader的另一首名诗《The Queen’s Speech》,甚至还收录了一篇漫画。有趣的是,Mike在介绍这一期特刊时将普尔弗称作“卡尔克萨的市长”,这也印证了普尔弗在黄衣之王神话领域的重要地位。

如果《Lovecraft eZine issue 30》是早在《真探》前就已既定的项目,那么《In the court of the yellow king》则是完全受《真探》催生的产物。其中收录了Glynn Owen Barrass、Lucy A.Snyder、W.H. Pugmire、Brian M. Sammons等人的精彩作品。Celaeno Press的创立者由《The Seventh Day The Yellow God Rests》的作者Glynn Owen Barrass与Kurodahan Press的运营者Edward Lipsett共同建立。Celaeno Press主要出版一些恐怖故事选集,同时也会扶持一些新兴作者。该出版社最具代表性的出版物是《In the Court of the Yellow King》与《Lin Carter's Simrana Cycle》(2018)。

同年冬季,Graeme Phillips编辑出版的小型怪奇杂志Cyaegha也推出了黄衣之王神话特刊,即《Cyaegha #12》,其中收录了DJ Tyrer、DS Davidson、Steve Lines、John Tynes、David Barker、Cardinal Cox等人的全新作品。到了2015年春季,他们又推出了同为黄衣之王神话主题的《Cyaegha #13》,收录了Thom Ryng、普尔弗、Schwader的全新作品。

同样在2015年,普尔弗更是相继编辑两本黄衣之王神话的选集,分别是Lovecraft eZine出版的《The King in Yellow Tales: Volume 1》和混沌元素社出版的《卡西尔达之歌》。《The King in Yellow Tales: Volume 1》是普尔弗的个人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选集,其中的多数作品为2010年之前所写。虽有“第一卷”的字眼,但遗憾的是我们已经无缘再见第二卷了。

后者大概是整个黄衣之王神话领域中知名度最高且最具代表性的出版物。《卡西尔达之歌》是唯一一部全部由女性作家创作的黄衣之王神话选集。普尔弗注重女性作家在黄衣之王神话领域所展现出的感性魅力,在他看来,从女性的视角看待黄衣之王神话显得颇为有趣,也尤为重要。事实证明,这一举动实在夺人眼球,且收录其中的作品均保持着超高的水准,无疑是最出色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集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卡西尔达之歌》甚至荣获了两次世界奇幻奖提名,并被评选为2016年最佳小说集【注13】

【注13:《卡西尔达之歌》最先于2015年12月3日发布Kindle版,后于隔年的2月20日推出实体版。】

至此,普尔弗在黄衣之王神话领域中的道路已然接近尾声。2015年之后,普尔弗在黄衣之王神话中的足迹渐渐消散,不仅是普尔弗,其余几位元老人物也不再频繁活跃于黄衣之王神话。但这一体系也并非就此消失,2015年至今,仍有部分体系内知名出版商再版了以往的作品,且仍然不断涌现出新一批的新鲜血脉,同时也会偶尔出现一些值得关注的作品。笔者将会在下文列举几部值得关注的作品。

2016年,《Cyaegha》再次推出了新一期黄衣之王神话主题特刊,《Cyaegha #16》,Glynn Owen Barrass、DJ Tyrer的新作品均被收录其中。同年,Atlantean Publishing曾经出版的《King In Yellow Anthology》被《A Terrible Thing》取代,以此为契机,黄衣之王神话再次吸引了不少新生代作者的目光。

R.L.Robinson或是在这批蓬勃期作者中率先打头阵的一位。他以数字小说的形式出版了一些自己的作品,其中便包括黄衣之王神话小说集《No Light in August: Tales from Carcosa and the Borderland》,该出版物包括了八篇短篇小说与两篇中篇小说。遗憾的是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几乎没有什么反响。

2017年由Crystal Lake Publishing出版的Todd Keisling的《The Final Reconciliation》或许是近几年里想法较为有趣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之一,它很好的将重金属与黄衣之王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元素融汇在一起。作者对故事节奏的把控与人物的刻画比较到位,尽管剧情展开至中期会发现作者似乎开始乏力。在近几年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中,该书也算称得上是比较新颖的作品。

2018年,Cyäegha Press出版了一本名为《Tales of Carcosa》的Galad Elflandsson个人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集。这是我们时隔十七年再次看到Elflandsson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遗憾的是此书当时只限量印刷了50册。2023年时有消息称,Jackanapes Press预计发布一个《Tales of Carcosa》的扩展版本,名为《The Exile and Other Tales of Carcosa》,但时至今天我们仍未等到。

意外的是,隔年,我们的两位老朋友普尔弗和John B. Ford再次出现在了大众的视线中。这一年,18thWall Productions出版了一本名为《The Chromatic Court》(3月14日)的怪奇小说集,其中收录了普尔弗最新的一篇黄衣之王神话的小故事《LOVE AND TREACHERY》。晚些时候,普尔弗又为PS Publishing出版的《Fantastic Fictioneers: A History of the Incredible Volume One》撰写了一篇罗伯特·钱伯斯为题的简短文章。Ford则是在这一年推出了全新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集《Visions of Carcosa》,考虑到其中多数故事均在过去的《Death Songs of Carcosa》中有所收录,可以将其视作《Death Songs of Carcosa》的扩展版本。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Fantastic Fictioneers: A History of the Incredible Volume One》竟是普尔弗生前在黄衣之王神话领域的最后一次亮相。2020年4月24日,普尔弗因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去世,享年65岁。他将三分之一的人生献给了黄衣之王,但愿其灵魂回归失落的卡尔克萨,在黄王之庭永享癫狂真理的安宁。

2019年雪莉·杰克逊奖入围者Joe Koch大概是蓬勃期作者中饱受关注的一位。普尔弗逝世同年,他的《The Wingspan of Severed Hands》正式出版。这篇黄衣之王神话的故事显得与众不同,在这篇故事中,Koch在肉体恐怖与宇宙恐怖之间切换,他并没有像他的多数前辈作者们那样将黄衣之王的设定仅仅视作致敬的工具,而是将与之相关的一切化作真实敌对势力的黄色深渊,彻底吞没故事中的主角,令主角在宛如粘稠子宫的深渊中与自己的内心垂死挣扎。幻觉与现实交织的《The Wingspan of Severed Hands》无疑是蓬勃期中最值得阅读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之一。

时间来到2021年,著名的Hippocampus Press出版了名为《Under Twin Suns: Alternate Histories of the Yellow Sign》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集,这是自《卡西尔达之歌》之后热度最高的一部黄衣之王神话出版物。《Under Twin Suns》也是一部企划许久的作品,它从2019年开始立项,直至2021年才进入人们视线中。原因是老生常谈的新冠疫情。好在三年的等待没有让黄衣之王的粉丝失望,《Under Twin Suns》是属于元老人物与蓬勃期作者的共同演绎,相互碰撞的不同想法构成了十分绝妙的黄衣之王盛宴。其中的作者包括但不限于Darrell Schweitzer、Ann K. Schwader、Joseph S. Pulver, Sr.、Todd Keisling。本书的亮点是其中收录的所有作者的作品均为此前未曾出版过的全新作品,且收录的最后一篇故事《...less...light》是普尔弗生前写下的最后一篇黄衣之王神话故事。可以说,《Under Twin Suns》再次让读者们品味到黄衣之王神话以往最纯粹的味道,这也是在这由《真探》催生的蓬勃期里最具纪念意义的一部作品。

当然,黄衣之王神话也不仅有小说与诗歌。2022年由Tor Nightfire出版的《Where Black Stars Rise》大概是目前唯一一部黄衣之王神话的图像小说【注14】。该部图像小说讲述了一位名叫Amal Robardin的治疗专家与其精神分裂症患者Yasmin意外穿越到卡尔克萨,寻求出路的故事。《Where Black Stars Rise》后被Den of Geek评为2022年最佳漫画之一。

【注14:2015年与2021年出版的I.N.J. Culbard版《黄衣之王》图像小说只是将原著的四篇进行了改编,很难说它是黄衣之王神话的产物。】

这类与卡尔克萨相关的冒险故事在蓬勃期屡见不鲜,最近的蓬勃期作家往往会将目光投到卡尔克萨本身,这一点大概率也是受到《真探》的影响,但也侧面反映了黄衣之王的粉丝们对卡尔克萨的向往,渴望亲自前往这座传说中的失落之城,寻求自己在黄衣之王世界的冒险。Joseph Sale便是如此。他创作了一个名为“失落的卡尔克萨”的系列,共四部。截止2024年5月31日为止,这个系列已推出了三部作品,分别是《The Claw of Craving》(2023)、《The City of Corpses》(2024)、《The Dreams of Demhe》(2024),作为系列结局的《The Court of Pe’kar》预计在10月31日露面。

失落的卡尔克萨系列主要讲述了Alan Chambers寻求传说中的卡尔克萨的故事。当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后却发现卡尔克萨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当中,为了恢复卡尔克萨昔日的辉煌,Alan Chambers展开了在黄衣之王的世界的旅途。故事中,Alan Chambers继续为了拯救卡尔克萨而努力,但在故事中,对于主角与卡西尔达的性爱描写过于裸露而直白,且在过程上大费笔墨,描写得过于详细,这也令部分粉丝对Sale颇有微词。

可以说,《真探》的出现让黄衣之王神话以一种焕然一新的姿态显现。《真探》对黄衣之王神话的影响不仅在于表面上的黄衣之王故事的数量的增多,其现代化叙事同样改变了多数新生代的作者对于黄衣之王这一题材的刻板印象,而《真探》结局的幻象更是激发了一批新生代作者的无垠幻想。就现状看来,纯粹的冒险故事或已成为新生代黄衣之王神话的常态。

蓬勃期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绝非上文列举的这些。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截止目前为止(2024年5月31日),黄衣之王神话大大小小的出版物保底在70部以上,在这其中,蓬勃期的出版物的数量占比略高于生长期。考虑到《真探》对黄衣之王的影响,这一现象也理所应当。得益于欧美自助出版的优势,新生代的作者们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作品顺利推向市场。《真探》之后诞生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绝大多数都是爱好者自助出版,这也让黄衣之王神话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S.T.Joshi所说的钱伯斯狂热仍在持续,但据笔者观测,如今这一钱伯斯狂热的势头正愈渐消退,截至目前为止,今年几乎没有任何黄衣之王神话的出版物产出。当前的黄衣之王神话已经失去了老一辈团结的创作者的支撑,仅靠这些松散的新生代爱好者究竟还能将这场钱伯斯狂热持续到何时......

四、代表:黄衣之王神话的重要作者与其代表作
(一)Vincent Starrett
Vincent Starrett(1886–1974)是一位美国作家、书商、报社记者,也是著名的福尔摩斯研究者,其作品以《The Private Life of Sherlock Holmes》而闻名。除福尔摩斯之外,Starrett在恐怖、奇幻等这些其他领域也表现出非凡的热爱。

Starrett在其创作生涯早期便痴迷于安布罗斯·比尔斯的作品。作为《芝加哥论坛报》的专栏作者,他甚至撰写过安布罗斯·比尔斯的传记。他视比尔斯为自己的文学偶像,并称其为“所有文学偶像中的最高峰之一”【注15】。因此,Starrett也如洛夫克拉夫特般被罗伯特钱伯斯的《黄衣之王》所吸引。

【注15:出自Vincent Starrett的回忆录《生于书店》(《Born in a Bookshop》)。】

我们暂时无从得知Starrett接触《黄衣之王》的具体时间,但考虑到Starrett的出生年份,他从《黄衣之王》溯源至安布罗斯·比尔斯的可能性颇高。Starrett与黄衣之王的联系是刊登于《诡丽幻谭》1938年4月刊的短诗《<黄衣之王>中的科迪莉娅之歌》,全文如下:

月耀如雪;我撑开
丝面的阳伞,唯恐月光太暖
洒落湖上
会让我的新婚花束深深迷乱

麻雀的哀伤终付一空
他也如此,因他的新娘虚心假意
我与青草和雨露结亲
那七个水手全都湿透了

你也不必,我也不必
总是在这寂静的溪边幽会
是谁觉得,我们宁愿死去
也不肯与孔雀的琥珀之梦成婚?

月耀如雪;我撑开
丝面的阳伞,唯恐月光太冷
洒落湖上
会让我的新婚花束过早凛冽

(无形的吹奏者译)

这篇短诗给予我们的信息稀少。唯一可确认的似乎是科迪莉娅的新婚以及与某人在溪边的幽会,而诗中提及的湖也并未明确指明为哈利湖,但《科迪莉娅之歌》的完整名称又预示着其与《卡西尔达之歌》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呼应,表明科迪莉娅是一位出现于《黄衣之王》剧本中的角色。

黄衣之王神话的核心元素莫过于戏剧第一幕第二场的《卡西尔达之歌》,毫不夸张的说,它几乎出现于绝大多数的黄衣之王神话故事中。无论后代作家如何对黄衣之王进行重塑,始终离不开《卡西尔达之歌》。但如今却多出了一首《科迪莉娅之歌》,日后便有作者注意到了它与《卡西尔达之歌》的联系,并对其进行了改编。

《科迪莉娅之歌》日后被收录于《Rehearsals for Oblivion (Act I)》,同样收录于其中的还有Roger Johnson与Robert M. Price所著的《In Memoriam》。在这篇故事中,Johnson与Price的确将科迪莉娅设定为《黄衣之王》戏剧中的登场角色,并在故事中引用了《科迪莉娅之歌》的第一节。除此之外,在这篇故事中,科迪莉娅还有一个名为Corydon的兄弟,同样是王室成员。后续,科迪莉娅又出现于DJ Tyrer的《The Yellow House》中。在这篇故事中,科迪莉娅变为了卡西尔达拥有的一只娃娃,卡米拉将其看作是卡西尔达想象中的朋友。考虑到钱伯斯的原著,这一改写似乎更加贴切。

若是算上科迪莉娅,黄衣之王神话中共有三位知名女性角色,分别是卡西尔达、卡米拉、科迪莉娅。既然卡西尔达与科迪莉娅均有自己的叹歌,那卡米拉也同样会有自己的那一份。事实上,Ann K. Schwader也的确发现了这一点,并创作了一首名为《Evening Reflections,Carcosa》的诗歌,其副标题为“卡米拉之歌”。目前,科迪莉娅无疑已经成为了黄衣之王神话中的一个经典形象。

(二)James Blish
James Blish(1921-1975)是一位美国著名的科幻作家,也是最早的科幻小说评论家之一。他的作品主要以“Cities in Flight”系列小说、《A Case of Conscience》以及以William Atheling Jr为笔名撰写的评论而闻名。Blish获得的头衔众多,他是著名的科幻小说俱乐部未来派(Futurians)的早期成员之一、 米尔福德科幻作家联盟(Milford Science Fiction Writers' Conference)创始人之一、美国科幻作家协会元老、英国科幻基金会创始人之一。同时,他的《A Case of Conscience》曾在1959年荣获雨果奖最佳小说奖,其本人也于2002年被列入科幻名人堂中。

若是单看本人的履历,恐怕很难与黄衣之王联系在一起。可以说,除了圈内知名的《More Light》外,James Blish与黄衣之王的联系几乎为零。但在1936年,其本人与洛夫克拉夫特有过一段短暂的书信联系,其中透露出Blish对黄衣之王的喜爱,而这段联系也在《More Light》中有所提及。

提及《More Light》本身,我们对它的印象是完善了《黄衣之王》剧本。我们一般认为,Blish也许是首位完善《黄衣之王》剧本的作者,但如Ryng所言,企图完善《黄衣之王》剧本的作者不少,我们无从得知其余完善剧本的都是谁,究竟谁才是首位完善剧本的作者,但或许这一点也已经无关紧要。因为《More Light》几乎已经成为除《黄衣之王》之外的最经典的作品。

《More Light》的整篇故事几乎可以说是为了完善剧本而创造出来的,故此,它的故事结构与情节非常简单,阅读《黄衣之王》剧本——受到影响——结束,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可过多讨论的点。《More Light》的核心在于其打造的完整剧本,这也许是迄今为止最合理且贴近原著的剧本。

该剧本场景设定于靠近哈利湖的哈斯塔,卡西尔达作为哈斯塔的女王统治着这里,哈斯塔与阿拉尔处于无休止的战争之中令她头疼不已。卡西尔达在故事中共有三位孩子,分别是乌欧特王子、塔勒王子以及卡米拉公主,这对兄弟时常为了争夺他们的妹妹卡米拉而产生矛盾。Blish对王室成员有着独特的构思,因为剧本中,卡西尔达甚至还有一位神秘的孙子,他自称普罗托塔夫Prototaph,尽管我们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对他的父母也一无所知,而他与卡西尔达的关系也仅仅只是他在剧本中对着卡西尔达撒娇,将其称作奶奶。但他显然扮演着影响现世的重要角色。到了剧本的第二幕,他警告了正在阅读这部《黄衣之王》剧本的读者现在已经为时已晚。这一点似乎暗示着黄衣之王的世界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现实”,《黄衣之王》剧本的力量就潜伏在这些“揭露现实”的文字之中。

卡西尔达统治的古国哈斯塔自建国以来已经许久没有国王,似乎王朝的延续与黄衣之王可以扭转战局,尽管故事中暗示着哈斯塔与阿拉尔以及黄衣之王之间的联系十分复杂。在这场战争的僵局中,哈斯塔突然来了一位戴着苍白面具的陌生人。起初,卡西尔达与牧师纳奥塔尔巴误认为他是黄衣之王派来的角色而感到畏惧,但却发现他似乎是为拯救哈斯塔而来,并且是视黄衣之王为仇敌。根据这位陌生人的说法,苍白面具可以避免被黄衣之王发现,从而可以拯救哈斯塔。作为示范,陌生人提议在哈斯塔举办一场假面舞会,要求全员戴上面具。当舞会结束时,陌生人被发现真身是来自毕宿五的真相幻影。剧本的结局是黄衣之王降临舞会,他们的小把戏被一眼识破,黄衣之王给予了真相幻影惨重的打击,并惩戒了众人。

Blish的这篇故事最大的亮点在于夹杂其中的完整剧本,其余情节缺乏可读性,且剧本中第二幕后半部分的情节推动僵硬,收场变扭而无趣,导致读者这时的观感与故事前半部分之间存在较大落差。故事非剧本部分中最大的乐趣在于阿瑟林这一角色对其原型,即Blish本人的演绎,其最大的作用在于为《More Light》发生的故事与现实接连,从而增加小说的真实性。《More Light》的价值仍在于它对于原著元素的改写。

Blish的改动出色,他巧妙地将原本原著四篇故事中提及的隐晦元素联系在一起:《名誉修复者》中的王冠、《面具》中的苍白面具、《巨龙之庭》中的永生神名言、《黄印》中的柩车车夫等。尽管该剧本依旧存在诸多疑点,如哈斯塔与阿拉尔之间的关系、黄衣之王与哈斯塔国王以及毕宿五的联系、黄印的确切作用,但已经形成了一个较为完善的黄衣之王世界观。Blish完善的这一世界观,至今仍是后世作者们在黄衣之王创作时的一个重要参考。正如上文所言,林卡特与William Laughlin均基于《More Light》进行了自己的改写,Roger Johnson与Robert M. Price在他们合著的《In Memoriam》中也涉及了《More Light》的内容。《More Light》与《科迪莉娅之歌》现已是除钱伯斯的《黄衣之王》之外唯二被视作原典的作品。

(三)Karl Edward Wagner
Karl Edward Wagner(1945-1994)是一位美国作家、编辑兼出版商。Wagner是忠实的蛮王柯南粉丝,他创作了许多蛮王柯南的故事,并出版了三卷本的蛮王柯南小说,同时,他自己也创造出了一个被后世许多爱好者认为是继柯南之后最伟大的奇幻故事角色剑客凯恩。他的故事曾多次获得世界奇幻奖最佳小说提名与布莱姆·斯托克奖最佳短篇小说奖提名。

Wagner在黄衣之王领域的代表作是《夜梦之河》。《夜梦之河》中,自称是卡西尔达的女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在一次车祸中逃离了管控,游泳至对岸破败的城市寻求新的出路。在那里,她找到了一户热情帮助她的人家,家中一共两人,分别是卡斯泰涅夫人与其女仆卡米拉。卡西尔达被安排至卡斯泰涅夫人失去的女儿康斯坦丝的房间中,在她们的细心照料下,身体渐渐恢复,但意识却始终游离与现实与梦境的模糊之中,并在这里发现了卡斯泰涅夫人与其女仆卡米拉的污秽秘密。

《夜梦之河》中,主人公的精神分裂症的设定提供给了读者一个十分新颖的体验,故事的后半部分近乎以主角当前的视角再现她曾经的遭遇。主角卡西尔达本以为自己从未见过卡斯泰涅夫人与女仆卡米拉,也从未读过《黄衣之王》,但经过最后阿切尔医生的描述我们会发现,主角卡西尔达实际就是卡斯泰涅夫人的女儿康斯坦丝。康斯坦丝因与情人私奔被发现,被母亲残忍地对待,而同样的经历遍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原来的身份。

时候写下的《黄衣之王》,也许是在受到母亲虐待后创作而成,但其效力依然存在,这部剧本深深地影响了卡斯泰涅夫人与女仆卡米拉。当卡西尔达再次回到这栋房子时,她们甚至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似乎没有认为她是康斯坦丝本人,但从卡米拉的行为中我们能够看出她应该认出了康斯坦丝,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惊讶,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也是《黄衣之王》力量的体现。

《夜梦之河》的结局似乎表明了康斯坦丝的精神分裂症的病因与创作《黄衣之王》的动机是卡斯泰涅夫人的虐待,她无疑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卡斯泰涅夫人与女仆卡米拉在白天表现地十分体面且淑女,但到了夜晚,她们成为了肉欲的化身,《黄衣之王》使她们变得愈发堕落腐败,最终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快感交替的欲望世界中。当康斯坦丝“回家”后,她们等待她的身体恢复,接着又将自己的黑暗欲望再次倾诉在她的肉体上。最终,卡西尔达在绝望的歇斯底里中仿佛回想起了自我,将其母亲与卡米拉杀害。

《夜梦之河》的故事标志着黄衣之王向现代化迈步,为后世的现代化改写开辟了道路。同时,Wagner延用了许多《名誉修复者》中的人物名字,从故事背景来看似乎也预示着这是发生在《名誉修复者》未来的故事。这样的做法在后世的黄衣之王故事中很常见,如普尔弗的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三部曲、DJ Tyrer的《黄色宅邸》。

(四)Joseph S. Pulver Sr
普尔弗已经无需过多介绍,他是当代怪奇领域著名的作家与编辑,他活跃于克苏鲁神话与黄衣之王神话,代表作是《Nightmare's Disciple》,编辑出版了《A Season in Carcosa》、《The Grimscribe's Puppets》、《Lovecraft eZine issue 30》、《卡西尔达之歌》等知名作品。其中,《The Grimscribe's Puppets》荣获了2013年雪莉·杰克逊选集编辑奖,并入围了同年的布莱姆·斯托克优异选集奖,《卡西尔达之歌》也入围了2016年的世界奇幻奖。

普尔弗创作了许多黄衣之王故事,其中的多数分别收录在了不同的选集中。他在黄衣之王神话中的代表作是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三部曲,即《卡尔李与卡西尔达》、《An American Tango Ending in Madness》、《Hello Is a Yellow Kiss》。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三部曲旨在将黄衣之王与黑色小说结合,将黄衣之王带入了一个充满罪恶与欲望的堕落世界。

虽说是“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三部曲,但仅有《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与《Hello Is a Yellow Kiss》的主角是卡尔李,《An American Tango Ending in Madness》的主角则是苏珊,也就是卡尔李一直寻找的卡西尔达。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三部曲的故事主要围绕着卡尔李寻找卡西尔达的过程展开,《卡尔李与卡西尔达》与《An American Tango Ending in Madness》分别讲述了卡尔李与苏珊自己的遭遇,到了《Hello Is a Yellow Kiss》,卡尔李终于找到了苏珊,并迎来了他们的结局。

这三部曲中,阿切尔医生正在研究一种特别的精神疾病,名为“卡尔克萨综合症”,他希望以此来让自己扬名立万。为此,他采取了行动,找到了两位患有卡尔克萨综合症的患者,也就是卡尔李与苏珊。由于卡尔李的逃脱,阿切尔医生需要另一位患有此症状的患者,于是,他发现了苏珊。在此期间,卡尔李与苏珊似乎因卡尔克萨综合症产生了某种共鸣,这使得逃跑的卡尔李迫切希望找到苏珊,也就是卡西尔达。在《Hello Is a Yellow Kiss》中我们能得知,这一过程中,卡尔李扮演着泰勒王子的角色。但最终,实现愿望的卡尔李惨死于卡西尔达手中,由此,卡西尔达终于能够开启通往卡尔克萨的大门。

该三部曲中,《An American Tango Ending in Madness》的可读性最高,讲述了苏珊的悲惨经历的同时又进一步刻画了其因此而近乎扭曲的心理,《Hello Is a Yellow Kiss》的结局也使这一角色更加丰满,塑造出一副颇具魅力的,癫疯的凄惨美人形象。

(五)DJ Tyrer
DJ Tyrer是一位英国的怪奇作家、诗人兼编辑。除黄衣之王神话外,Tyrer时常也会创作一些恐怖、奇幻小说,但反响平平,在外界的知名度甚微。黄衣之王神话是他主要活跃的领域,他在这一领域享有盛名。他的Atlantean Publishing出版社编辑出版了一些圈内知名的出版物,如《King In Yellow Anthology》、《The Phantom Of Truth》、Yellow Leaves系列。他本人创作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数量也相当可观,小说及诗歌的总数已经70有余。Tyrer的《黄色宅邸》(The Yellow House)是其小说代表作之一。

《黄色宅邸》的故事充斥着雪莉·杰克逊的《邪屋》与乔瑟夫·雪莉登·拉·芬努的《卡米拉》的影子。故事讲述了为了躲避战争的西尔维娅被父母送往一座乡下庄园,在那里,她遇见了粗暴无礼的女管家霍伯克、管理员钱伯斯以及她的两位古怪的表妹,卡米拉与卡西尔达。故事中,西尔维亚将探索这座庄园隐藏的秘密,其中,西尔维娅与两位表妹的互动趣味十足。起初,西尔维娅与两位表妹相处并不融洽,他们极其排斥她,但随着她与卡米拉的不断接触,关系逐渐开始有了好转。卡米拉带着她在宅邸中冒险,在这过程中,两者的感情持续升温,引来卡西尔达的嫉妒。

《黄色宅邸》的故事本身并没有太多可谈的地方,西尔维娅与其两位表妹探索庄园,最后发现了庄园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最后发现这只是西尔维娅的一场噩梦。该故事有趣的点是DJ Tyrer似乎有意将故事中的这座黄色宅邸视作黄衣之王神话的大杂烩。

这座宅邸中有熟悉的绘画、雕塑、甚至还有一座大剧院。这里几乎囊括了一切过去经典作品中登场的事物,也包括一些经典名字。庄园女管家的名字霍伯克,这是《名誉修复者》中的匠人的名字;管理员钱伯斯;西尔维娅(《黄色印记》重要角色)与两位表妹的叔父叫卡斯泰涅;这位叔父的堂弟是阿瑟林勋爵(《More Light》主角的名字);卡西尔达的玩偶叫科迪莉娅;卡米拉的玩偶叫Corydon。显然,Tyrer保留了多数曾经的经典元素。

总体来看,《黄色宅邸》的可读性甚微,其致敬意味过于浓烈,以至于这篇故事几乎是带着读者回顾曾经的黄衣之王神话的作品,但反之,自Johnson与Price在《In Memoriam》中将科迪莉娅设定成剧本中存在的角色后,Tyrer的这部作品的出现再次证明了科迪莉娅这一角色已经彻底属于《黄衣之王》,巩固了科迪莉娅在现今黄衣之王神话中的地位,也进一步起到了宣传《More Light》与《In Memoriam》的作用。

日后,受黄衣之王神话的影响,Tyrer又创作出了一个名为黑与红神话(The Black and Red Mythos)的体系,该体系的多数故事可在Atlantean Publishing的小册子《黑与红》中找到,其余故事则收录至其他一些杂志中,如《塞壬的呼唤》(Siren's Call)。

(六)Ann K. Schwader
Ann K. Schwader是一位美国诗人及作家,她常以怪奇与科幻类型作品而闻名。Schwader的作品通常以诗歌为主,她不太习惯写小说,她发现自己在写小说时(尤其是有截止时间时)常常会导致自己暂时失去创作诗歌的能力,直至美国作家雷·布雷德伯里向她展示了小说与诗歌并存的效果。

Schwader从小就对诗歌有着近乎疯狂的热爱,她从小学起便一直在创作诗歌,她的诗歌主题常以考古、宇宙为主。而在洛夫克拉夫特与C. L. Moore的作品中,她寻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是位忠实的洛夫克拉夫特粉丝,她从十多岁起便一直断断续续的阅读他的作品,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向她揭示了恐怖与科幻融合的魅力,C. L. Moore又向她展现了怪奇领域早期的女性之声。她的诗歌在圈内享有盛名,普尔弗、Joshi等人毫不吝啬地对其作品传达诸多赞美之词。Joshi甚至认为”她的诗歌融合了韵律的精确性和可怕的想象力,自洛夫克拉夫特和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鼎盛时期以来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Schwader荣获诸多荣誉,如2010年,她的诗歌《至忒伊亚》获得了雷斯灵奖的短篇诗歌奖,并被收录于《Nebula Awards Showcase 2012》中、《Wild Hunt of the Stars》入围了2010年布莱姆·斯托克奖诗集项目的决赛。此外,2018年,Schwader还被授予了科幻小说与幻想诗歌协会的特级大师称号,以表彰她20多年来在思辩诗歌领域的贡献。

Schwader直到三十多岁时才接触钱伯斯,也就是90年代,其时,Pulver将她引领至黄衣之王神话的世界。她常活跃于克苏鲁神话与黄衣之王神话,是为数不多至今仍在产出黄衣之王神话作品的元老。她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丰富,且有许多知名作品,如《Tattered Souls》、《Dancing The Mask》、《Postscript: The King in Yellow》、《Finale, Act Two》、《黄衣女王》(A Queen In Yellow)等。考虑到Schwader的知名作品过多,在此便不一一介绍。她的许多出色作品收录于其个人诗集《Twisted in Dream: The Collected Weird Poetry of Ann K. Schwader》以及其他的选集中。2023年,Hippocampus Press的怪奇小说及批评杂志的第四期《Penumbra No. 4》中,同样收录了Schwader以及Tyrer创作的全新黄衣之王神话作品。

五、核心:黄衣之王神话中的“感性具象化”
黄衣之王神话作品的数量远不及克苏鲁神话,但也已然拥有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一个体系的作品风格与特色不会一成不变,黄衣之王神话亦是如此。但在黄衣之王神话,尤其是在一些旨在回归原著核心思想的作品中,仍然存在一条紧系《黄衣之王》与当代黄衣之王神话的重要脉络,它始于《面具》与《黄色印记》,后又在黄衣之王神话的时代进行了一定的迭变,这条脉络即是感性具象化。

(一)何谓“感性具象化”?
1.“感性具象化”释义
所谓的“感性具象化”指代的是钱伯斯笔下的角色的情感、思绪(通常为负面)在故事所处的现实中被具象化,以达到干涉现实的效果。这种具象化后的感性元素往往会对角色本人造成极为严重的影响,亦可解释为被自己的这类情绪吞噬。感性具象化的重点在于角色本身处于某种困境之中,这种困境持续影响着角色的内心。基于这一特性,黄衣之王相关的元素趁机涉及其中,为其“推波助澜”,使角色彻底深陷负面情绪的深渊。

这一感性具象化的运作方式是构成黄衣之王神话故事凄美氛围的重要因素,作为女性美的象征之一,感性元素在作品中的显现也让黄衣之王神话给予诸多读者一种悲怆又柔美的感觉。追溯其源,这股强烈的感性力量源于钱伯斯的法国艺术生生活。其时正值的颓废主义浪潮深刻影响着他之后的文学生涯,这一点在《黄衣之王》中便能初见端倪。

2.颓废主义与感性具象化
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到来,现代文明的开启使物质生活愈加丰富,人们沉醉在科技发达与工业发展的繁荣之中。大规模的工业生产使人成为一台巨大机器中的齿轮,个人的存在逐渐物化,这一巨大的变动也让人们的情感经验趋于平淡,无尽的虚无与倦乏将激情与积极的感觉扼杀殆尽。

与此同时,传统世界观的迭代让理性的光辉席卷世界,科学时代的宗教信仰被进一步削弱,人们因此失去了长久以来的精神慰藉,内心被异化。悲观、焦虑等负面情绪笼罩着普罗大众的思绪,久而久之,一部分人们开始厌恶布尔乔亚的功利主义,视现实为一种无意识、虚无、丑陋的存在。艺术家们也通过描绘一部部“反常”的作品来宣泄自己对现实生活的不满,颓废主义的浪潮由此展开。

因此,颓废主义具有浓厚的“反自然”美学倾向,强调理想与现实的对立,英国著名颓废主义作家王尔德更是称“自然无法提供美,【注16】”并提出“生活模仿艺术远甚于模仿生活”【注17】的观点,王尔德的这一核心思想打破了曾经作为古典审美原则的“模仿说”的理论,强调艺术至上的极致美原则。颓废主义致力于挖掘被现实埋葬在人类灵魂深处的感性力量,描述悲观主义世界的同时显露出对个人理想的希冀,以此聚焦于理想与现实的相互碰撞。这一特征在《面具》与《黄色印记》的主角形象上也有所体现。

【注16:出自《意图集》开篇】
【注17:出自《谎言的衰朽》】

《面具》的阿莱克和《黄色印记》的斯科特都与《逆流》的德泽森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颓废主义文学中典型的想从现实逃离的“头脑风暴”式主人公形象。他们都在脑内进行着无限的设想,《逆流》的德泽森特希望去伦敦旅行,在脑内设想自己在伦敦的所见所想,最终被这些设想淹没,无精打采地坐回了椅子上;《面具》的阿莱克则为好友间的脆弱关系烦恼,到了夜晚,他备受煎熬,希望能打破这一局面,却无动于衷;《黄色印记》的斯科特没能把握住与自己的白月光的未来,在与新模特生活的过程中被其影响,变得开始懒散放纵,他虽期盼美好未来,却没有做出实际行动。三者最终都在空虚的现实与理想之争中意志消沉,将自己囚禁在无限的幻想中,他们不对现实抱有期望,呈现出惰性与茫然的模样。

“黄色九十年代”(Yellow Nineties),这是人们对《黄衣之王》那个时代的称呼。其时,一些法国书籍因其淫秽内容而被英国遏制,这些书籍被谨慎地包装在一种黄色书套里,俗称黄皮书。一些书商会刻意用其时骇人的琥珀色包装内容较为温和的出版物,以此激发顾客的消费欲望。1894至1897年间,其时英国最重要的文学刊物之一《黄面志》(The Yellow Book)问世,奥博利·比亚兹莱是它的第一任美编,比亚兹莱从这些黄皮书的事件中汲取灵感,设计出了《黄面志》经典的黄色封面。由于《黄面志》的经典封面以及最后十年间黄色的频繁使用,人们称19世纪末为“黄色九十年代”。可以说,黄色在那个时代被认为是代表人类灵魂堕落的象征,是一种极为病态、腐朽、肮脏的颜色,对于艺术家而言,黄色正是颓废主义的象征。黄色在世纪末的独特象征也阐明了《黄衣之王》剧本在故事中的作用。

“艺术之所以美,是因为它用感性事物的具体形象表现了绝对精神。【注18】”钱伯斯的故事中需要一种别树一帜的摧毁理想的力量,这就是《黄衣之王》剧本这一象征性的造物。《黄衣之王》中显露出的颓废主义思潮不仅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在虚构的同名剧本的加持下有增不减,《面具》与《黄色印记》中典型的颓废主义特征与象征现实的剧本进一步结合,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艺术感。

【注18:《19世纪西方文学思潮研究第六卷:颓废主义》】

在《名誉修复者》、《面具》、《巨龙之庭》、《黄色印记》这四篇故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黄衣之王》这一引导人类走向腐败、堕落的剧本的可怖之处,阅读了剧本的角色普遍会处于某种精神异常敏感且亢奋的状态,甚至会导致人的歇斯底里,乃至发生可怖的超自然现象。如果细看这四篇故事便会发现,《名誉修复者》与《巨龙之庭》相较于其余两篇,似乎显得较为简明,这两篇的主角的悲剧由《黄衣之王》剧本直接引发,更着重地强调使人类堕落颓废的关键与堕落的过程,但《面具》与《黄印》则不然。在这两篇故事中,造成颓废式主角的根本原因并非《黄衣之王》剧本,而是在于他们自身,剧本在其中充当了一种涉及其中的媒介,而非决定性因素,(从这点来看,似乎可以解读为钱伯斯对颓废主义思想的看法有所改变)。

主角自身存在的复杂心理活动是感性具象化的前提条件,这点与《名誉修复者》、《巨龙之庭》可谓泾渭分明。感性具象化的这一特点强调了《黄衣之王》的无情之处与角色的无助,角色的思绪在伴随着黄衣之王元素的催化的过程中,我们能够深刻体会到摧毁理想的悲观主义的恐怖之处。

可以说,《黄衣之王》剧本是压死主角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对待已经身处困境的主角也毫不怜惜,无情地将他们彻底残害。基于这点,《面具》与《黄色印记》二篇在比《名誉修复者》与《巨龙之庭》更加残酷的同时又增添了一份凄美。以下是《面具》与《黄色印记》中,感性具象化的体现。

(二)“感性具象化”在《黄衣之王》中的体现—以《面具》、《黄色印记》为例
1.《面具》

《面具》中,主角阿莱克、鲍里斯与热纳维耶芙三人之间的情感关系是一切的起因。阿莱克与鲍里斯均爱慕着热纳维耶芙,热纳维耶芙曾经喜欢阿莱克,但她还是选择了鲍里斯。这一最后的告白使得阿莱克彻底被压力击垮,他只能“戴上面具”,使自己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平静轻松,但这终究是自欺欺人。白天,他逼迫自己“戴上面具”,在外人看来与平常别无二致,但到了夜晚,他的内心煎熬无比,他对鲍里斯感到愤怒,却又因三人之间的好友关系而痛苦,不敢做出实际的行动。

“我在外表上显得平静轻松,以此来欺骗自己。一个又一个晚上,我孤独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内心不停地交战,我觉得鲍里斯配不上热纳维耶芙,却又因为这种不忠的念头而咒骂自己。清晨的到来总会让我松一口气,回到热纳维耶芙和我亲爱的鲍里斯身边,相信自己的心灵已经被昨晚的暴风雨洗涤干净。”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三人在这场修罗场中都抱以侥幸心理般,几近贪婪地戴上了厚实无比的苍白面具,有压力的不仅是阿莱克一人。这场修罗场的悲剧始于热纳维耶芙的病倒,这使得三人之间脆弱的关系分崩离析。尽管热纳维耶芙的病因没有明确说明,但从文中我们能得到线索。热纳维耶芙每晚都有间歇性的轻微晕眩;哭泣着弹奏着极为哀伤的乐曲,这与白天理想主义、开朗快乐的她形成了强烈反差,这一反差恰好印证了这位纯洁少女内心的苦痛。

“我在自己听到过的最哀伤的乐曲中醒来。房间里已经很黑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一道月光在小钢琴的一侧边缘镀上了一片银白。抛光的木制钢琴仿佛在自己发出声音,随着烟气飘浮在一只沉香木盒上面。有人在黑暗中站起身,低声哭泣着过来。”

“实际上,她一整晚都有着间歇性的轻微晕眩。理想主义的、快乐的小热纳维耶芙,对什么都是无忧无虑。而她现在却一直在说她的心碎了,她想要去死。”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黄衣之王》介入故事的时机“十分巧合”,恰好出现在热纳维耶芙卧病不起之后,甚至就放在三人居住的宅邸的工作室中。阿莱克阅读了《黄衣之王》后,三人的关系彻底发生了改变。热纳维耶芙苏醒,并对鲍里斯道出了自己的秘密,即热纳维耶芙真正喜欢的人还是阿莱克,自此之后,热纳维耶芙失去了理智。我们有理由怀疑热纳维耶芙是因阅读了《黄衣之王》才导致的热病。紧随热纳维耶芙之后,阿莱克也开始卧病不起,受《黄衣之王》的影响,他变得极度感性,自己的内心独白被完全揭示出来,且梦见了《黄衣之王》中的世界,他的神智也逐渐溃烂。当阿莱克终于恢复精力后,却发现,鲍里斯与热纳维耶芙已经死去,这一消息的冲击使他被迫再次休养身体。

热纳维耶芙进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之后纵身跃入满是药剂的水池,这一景象也让鲍里斯彻底丧失理智,精神完全崩溃,他开枪打穿了自己的心脏。三者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被《黄衣之王》彻底剪断。但相反,如今这段吞噬三人的关系已被剪断,阿莱克也终于因祸得福的能够摘下佩戴以久的苍白面具,摆脱了长久以来的桎梏。面具被摘下的同时,已被化作大理石的金鱼与兔子也恢复了原样,那朵被摆放在房间深处的桌上的百合,如今也正静静地散发出原有的幽香。

三人就在这样的修罗场中互相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各自互不越界的情况下保持着这份三人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故事中神奇的化学药剂是“苍白面具”的具象化体现,这种化学药剂能将任何浸泡其中的物质化为最纯粹的大理石,抹上药剂也就意味着戴上了厚实的面具。

文中的鲍里斯是否也阅读了《黄衣之王》我们无从得知,考虑到《黄衣之王》出现于宅邸的工作室内,我们同样有理由怀疑鲍里斯也阅读了这部骇人的剧本,同样的,我们也无从得知石化药剂的起源,但如果将它视作《黄衣之王》的诡计似乎会显得合理许多。

三人都因这段关系焦虑,但谁都没有采取行动,缄默地选择接受一切,直到热纳维耶芙的病发与《黄衣之王》的出现使这一局面彻底激化。有趣的是,热纳维耶芙的病发是故事的转折点,疾病作为一种象征符号,隐喻了个体对整体性统一及价值的质疑,故事中热纳维耶芙于夜晚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既意味着她对这段三者之间的非健康关系的焦虑,也映射出《黄衣之王》创作背景时代时那种新旧价值体系的激烈碰撞,而《黄衣之王》的出现也使得这一本就脆弱的关系彻底崩解,但相对的,《面具》的结局又迎来了美好的反转,表明了钱伯斯在那颓废主义盛行的世纪末仍怀对美好新世纪的向往。

2.《黄色印记》
如果《面具》的结局给予了一定的希望,那么《黄色印记》则是毫不留情地给予了角色沉重 打击。《黄色印记》的故事看似是对《旧约》伊甸园故事的黑暗改写,一对放纵的伴侣在自己放纵的天堂中迈向未来,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亚当与夏娃,直到“毒蛇”的到来。

《黄色印记》的情节看似较为简单,故事中的主角斯科特与模特黛希的悲剧源自后者梦中的丑陋怪物,这对伴侣正期盼着未来的到来,这个丑陋的怪物闯入他们的屋中,将两者残忍杀害。但故事中存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非常关键的线索,“绿色”。故事中共有两处对绿色的运用,首次运用以一段看似与剧情无关的片段展开,其中提及了一位名叫西尔维娅的女性,这位女性是斯科特曾经爱慕的对象。提及西尔维娅时的描述如下:

“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多根本不可能得到解释的事情!为什么一些音乐和和弦会让我想起褐色和金色的秋日树叶?为什么圣塞西尔教堂的弥撒会让我的思绪游荡在那些墙壁上闪耀着一团团纯银碎片的巨大洞穴中?在百老汇大街六点钟的喧嚣和混乱中,为什么我的眼前却会突然出现静谧的布列塔尼森林透过春天的树叶洒落下来的阳光?西尔维娅俯下身仔细端详一只绿色的小蜥蜴,半是好奇,半是温柔地喃喃道:‘这也是上帝创造的一个小世界啊!’”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第二次提及绿色是在斯科特在现实中第一次见到黛希梦中的丑陋怪物之后受其影响绘画出的扭曲作品:

“我不知道是松节油还是这块画布的问题,我越是擦抹,那块仿佛坏疽一般的痕迹就越是向四周扩展。我像河狸一样努力工作,想要把它去掉,但这块瘢痕却在我眼前从人像的一个肢体扩展到另一个肢体。我心生警惕,越发竭尽全力要控制它。但现在,人物胸部的颜色也改变了,整个人物仿佛都在吸收这种问题,就好像海绵在吸水......‘这是什么可怕的颜色啊,’黛希继续说道,‘你认为我的肤色和绿奶酪一样吗?’”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我们可以注意到,这两处对绿色的运用恰好对应了斯科特的两个不同的阶段,如果绿蜥蜴的描述对应了斯科特与西尔维娅的美好时光,那么绿色的扭曲作品则与曾经的这段美好时光截然不同,象征着失去西尔维娅,与黛希在一起荒废的时光。

斯科特培养黛希,将她从瘦弱笨拙的小女孩培养成一位亭亭玉立、精致可人的女性。因此,斯科特对黛希十分溺爱,他沉浸在与黛希共度的生活中,任其成长。这段时光失去了提及西尔维娅时的积极、希望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懒散、放纵。文中,我们还能直观的感受到斯科特对于黛希的夜生活的不满,但他却几乎是逃避似的任其放纵。紧接对黛希夜生活的不满之后,又有一段至关重要的描述:

“尽管我曾经公开声明婚姻就是一种胡闹,但我真心希望黛希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站到一位神父面前。我是一名天主教徒,当我望弥撒时,当我奉行与上帝的约,我感觉世间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变得更加美好。当我忏悔时,我感觉受益匪浅。像我这样独身生活的人一定要向某个人忏悔。西尔维娅也是天主教徒,这个理由对我已经足够了。但我是在说黛希,这就完全不同了。黛希同样是天主教徒,而且比我虔诚得多。所以总得来说,我并不是很害怕我美丽的模特会出事,除非她坠入了爱河——我知道,这样的命运将决定她的未来。所以我在心中祈祷,命运能够让她远离像我这样的人,将她的道路引向爱德·珀克和吉米·麦克米克,祝福她甜美的脸蛋吧!”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我们能从中感受到西尔维娅在斯科特的心中占据着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时,我们能看出斯科特希望黛西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但还是他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他忽视了黛希的感受与想法,于是,斯科特立马回心转意,选择了与黛西在一起,希望能以另一种方式给予黛西幸福。只是斯科特在设想自己与黛希的未来时仍然提到了西尔维娅。

“我不算是好人,甚至算不上恪守道德,但我不想欺骗我自己和黛希。我的一份人生激情还埋藏在布列塔尼阳光的森林中。它会被永远埋在那里吗?希望在呼喊:‘不!’三年时间里,我一直都在听着希望的喊声。三年时间里,我一直在等待踏上门槛的这一步。难道西尔维娅已经被我忘记了?‘不’!——希望在呼喊。”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黄衣之王》译版)

这段描述足以证明斯科特依然爱恋着西尔维娅,尽管文中暗示斯科特有过几段其他恋情,但西尔维娅对于斯科特来说是仍是不可撼动的,白月光一般的存在。文中多次提及布列塔尼森林,这是文中对西尔维娅的隐喻,有趣的是,提及森林,我们能够想起“绿色”。布列塔尼森林与前文提及的两处对绿色的运用恰好串起了全文最为重要的一条思绪之线。这条思绪之线属于斯科特那关于与西尔维娅的甜美回忆,可谓一直贯穿全文,象征着斯科特心中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当斯科特还在沉浸在自己与黛希的甜蜜中时,黛希给予了斯科特黄印,据称,这是她噩梦当天发现的。紧接着,黛希不听斯科特的劝告,最终阅读了《黄衣之王》,当斯科特回过神来已经发现,自己与黛希靠在沙发上,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口中所谈论的都是《黄衣之王》,这时,斯科特发觉了黄印就在自己身边,接着,黛希劝告斯科特应该扔掉黄印,但这次斯科特却拒绝了。最终,那个丑陋的怪物破门而入,双方迎来了自己的悲剧。

故事中,黛西似乎同样可以视为现实的隐性象征,也代表了主角斯科特的茫然。斯科特与其一同成长,但黛西就像一棵肆意生长的参天大树,不受斯科特的控制。相反,她令斯科特在看似甜美的过程中变得麻木,放纵。斯科特心中仍存希冀却忽视自己对黛西的不满,无动于衷,他在与黛西一同生活的过程中期盼新未来的到来,然而,最终还是被残忍地杀害。

可以说,黛西与怪物紧密相连,而黄印在本文中更像是回归了其原本的积极印象般,是一种对未来的积极象征。它与黛西梦中的怪物同一天出现,但黛希无视了这一积极的象征,等同于无视了自己的变化,任其泛滥。到了结局,她为斯科特佩戴上黄印,以此向其展示她与斯科特的未来。文中,丑陋怪物已经给予过斯科特提示:“你找到黄印了吗?”但当时的斯科特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如同一个懵懂的孩童。结局,黛希在读完《黄衣之王》后又蛊惑他应该扔掉黄印(从这点中也能看出黄衣之王的目的),但斯科特果断拒绝,表现出仍然不屈现实,渴望见证未来的模样。但最终,他仍然没能幸存下来。

《黄色印记》凸显了平凡的人们对自己无法改变的现实的痛恨与无奈,人们被迫在自己无法控制的变化中随波逐流,自己的理想显得无足轻重。结尾处,当斯科特倒下时,黛西发出了微弱的哭喊,而斯科特在摔倒的同时仍渴望着能够跟上她,此处,作为主角斯科特的人们对黛西这一现实所流露出的不甘与可恨之情不可不谓酣畅淋漓。

《面具》与《黄色印记》中,钱伯斯除了通过描写角色自身言行以让读者了解角色的性情外,时常灵活地运用停顿的时距表现形式增加对角色的内心刻画,以细腻的笔触对角色的情感世界进行了透视,极度强调了角色的个性表现与自我意识,从而以突出角色的内心与现实的对立。可见,作为感性具象化前提条件的丰富心理活动尤为重要,它既能彰显角色的个性,又能感受其内心的深层思想,加之与怪奇文本的相互融合,使读者能够从一定程度上管窥角色的命运,从而达到了一种隐性的预叙效果。进一步的,角色与《黄衣之王》剧本的接触也成功调动了读者的情绪,得益于这种隐性的预叙效果,作为读者的我们所获得的信息相对多于故事角色,从而营造出悲惨的氛围。

由于剧本的存在,《黄衣之王》四篇的故事结局注定是悲剧。归根结底,感性具象化的核心在于追求美好的这一过程本身,这也恰好再现了悲剧的本质。德国著名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威廉·约瑟夫·谢林言:“悲剧的实质在于主体中的自由与客观者的必然之实际的斗争。”《面具》与《黄色印记》的悲剧正是始于这种主体与客观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人们渴望美好与理想,但现实的阻挠让他们事与愿违,于内心深处残存的希冀破灭,在追求美好的途中渐行渐远,直至跌入无望的悬崖。但在这一追求理想的过程中遇到的缺陷与不完美更加激发了追求美好、完美的欲望,越是无法得到就会越加渴望,渴求之物也由此变得幻美,从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审美效果。

(三)“感性具象化”在当代作品里的延伸—以《黑星燃烧之时》、《舞动的面具》为例
到了黄衣之王神话的时代,一些忠诚的原教旨主义者希望能够将钱伯斯的《黄衣之王》应有的风格还原并延续下去。只是,《黄衣之王》中的感性具象化也在这些原教旨主义者的故事中发生了一定化繁为简的变化。在各种多样的改变中,大体存在两个较为明显的共性。

一是感性要素由内向外的变化。到了黄衣之王神话的时代,黄衣之王的故事通常会进行现代化改写,且形式通常流于表面。这也能够看出此时的黄衣之王故事正逐渐失去原著颓废主义的特征。外在环境与角色本性的冲突同样是这一时代的重要刻画对象,只不过方式发生了变化,原著中会通过特殊的角色安排以及他们自身表达的丰富内心来隐喻与现实的联系,后世作者们则普遍会直截了当的揭露悲惨生活。通过直接地描述现实的悲惨来摧残角色的纯粹本性,从而使消极情绪呼之欲出,直述现实的残酷更能让这一时代的人们产生共情。

从这点来看,也表现出黄衣之王在新时代的“进攻思路”发生转变,注意点从间接的内在心理转向了直接的外部环境。如此的变化也对故事主角的设置产生了影响,基于由内向外的转变以及感性特征的考虑,黄衣之王神话时期的作品普遍以女性作为主角(偶尔会是孩童),这一由内向外的变化也使一些黄衣之王神话作品在日后逐渐有了一种趋于女性主义的倾向。

二是具象化运作方式的改变。其实较于《名誉修复者》和《巨龙之庭》二篇,在《面具》与《黄印》中,感性具象化的运作方式就已经开始呈现出某种进化的倾向,与黄衣之王相关的一切似乎一直潜藏在人们的灵魂深处,人类的内心因任何缘由出现的情绪波动似乎都会导致黄衣之王相关元素的某种显现,等状况到了一定程度,剧本会在特别巧合的情况下显现,进一步激发角色们的负面的感性力量,从而导致角色自身的毁灭。

《黄衣之王》四部作品中,得到剧本似乎并非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基于这点,似乎也可以解读为《黄衣之王》剧本存于世上的话,剧本的影响便会一直持续下去,这种“隐性病毒”会一直潜藏在世间所有人的心灵之中。而受《面具》与《黄印》的影响,到了黄衣之王神话的时代,这种感性具象化的模式在一些作者的笔下开始出现了即使没有亲自阅读《黄衣之王》剧本也能引发自身毁灭或是影响他人的变化。可见,此时的剧本效力似乎已经渐渐消失,或者说已经与其象征含义彻底融为一体,换言之,故事中的角色早已与这一“病毒”共舞。这一特征的出现也解释了部分当代黄衣之王作品的结局近似癫疯的绝望感。

Lucy A.Snyder的《黑星燃烧之时》中,主角卡罗琳的父亲是一位杰出的作曲家,同时也是乐队的指挥,他在业内颇负盛名。这位父亲期待自己的女儿卡罗琳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家,但他的教育残酷无比,且具有极其严重的暴力倾向,尤其是酗酒时,他不顾女儿的状况,用极端手段逼迫卡罗琳继续痛苦的练习,导致了她三度烧伤,但身为父亲的他只关心卡罗琳以后的演奏。祸不单行的是,她的父亲在去看望隔壁市一个有受虐倾向的芭蕾舞女演员的途中因车祸丧命。这场悲剧使得卡罗琳无依无靠,贫困潦倒,她曾一度想要放弃音乐事业,可她除了小提琴外没有什么才艺,且相貌平平,人们会记住她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名人,仅此而已。一天,她的小提琴老师哈罗告诉了她一个能够得到赞助的机会,即演奏她父亲为她准备的乐曲,但乐曲的标题是“交于永生神之手”,为让余生有所改善,她不得不演奏这个来自父亲的“遗产”,最后引发悲剧。

从文中来看,卡罗琳并没有阅读《黄衣之王》,但即便如此,在卡罗琳一次又一次忍受痛苦的过程中,黄衣之王的幻视仍然不断呈现在她的眼前,且愈发严重。故事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幻视来强调卡罗琳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在最后一次幻视中,卡罗琳毫不犹豫地将小提琴盒扔向了河中,此处,卡罗琳的无助与绝望体现地淋漓尽致。

“参差的黑暗迅速吞噬了桥,向她涌来,她打开小提琴盒,把乐器仍入桥边浑浊的水中。黑暗以更快的速度向她袭来,与之相反,她开始蹲下,用胳膊捂着头——此时的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陌生教堂中厅的金属折叠椅上。她手里拿着她儿时拉过的那把旧小提琴。她父亲的奏鸣曲摆在她面前的乐谱架上,那些音符如同捕食性的恒星般漆黑......她想放声痛哭,但她的身体仍在继续。城市中的人们在恐惧和疯狂中嘶吼,但音乐仍在继续。从卡尔克萨呼啸而来的狂风将末世之火吹遍大地,但它仍在继续。”

Ann K. Schwader的《舞动的面具》中,主角茜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她的生活同样悲惨,她因一次芭蕾舞的排练事故导致自己的职业生涯彻底中断,她的公司又拒绝报销医疗费用,自己还欠了一大堆债务,她被赶出公寓,本想投靠男友,却发现男友已有新欢,她的人生几乎走到了尽头。如今的她甚至没有住所,只能睡在自己的车内,有时,她为了继续生活下去只能出卖自己的肉体。她的幻视一直在持续。直到有一天,又是十分巧合的,她得到了一个古怪的机会,她突然发现自己汽车的雨刷下夹着一张关于舞蹈的黄色传单。当她到达传单显示的场所后,依靠一股不详的魔力,她终于再次起舞......

茜的人生几乎可以说在一夜之间跌至谷底,如今的她已经萎靡不振,随着生活质量不断衰退,她开始出现黄衣之王的幻视。茜与《黑星燃烧之时》的卡罗琳不同,她希望自己能够再次起舞,能够继续跟上生活的步伐。显然,她的结局并非她本人所求,她对生活的变化无常感到无助,她疯狂地渴望步入正轨,但最终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在自己的歇斯底里中迷失了自我。

“当手鼓开始缓慢地振动,茜从她的凳子上站起。她踢开丢弃的衣物,捡起褴褛布料,将其抖动干净,随后披在身上。它们在她之前没能注意到的气流中飘动。在她身后,云浪拍打着镜子。聚光灯群成了工作室里最后的光芒。五颗黑星。她曾也在与哈利毗邻的月色沙滩上……在失落的卡尔克萨的街道上……舞过它们的隐秘之舞。她必须再次起舞。她从未止步。她弯着腰,跺着脚,随着骨笛的哀号抖动肩膀,茜走向中间,向她的姐妹毕宿星团举起那完美无瑕的面具。工作室在她的周围渐渐消失于黑暗。痴愚的世界仍处睡梦。”

通常,这些新生代的原教旨主义作者们会在保留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进行自己的改写,感性具象化在黄衣之王神话时代的变化也能视为这种倾向的集中体现。仍需再次申明的是,尽管黄衣之王神话存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核心,但每位作者对黄衣之王的理解不尽相同,原著的核心也并非限制作者创作的束缚。归根结底,感性具象化的特征依旧源自19世纪末期的颓废主义,但有些作品表明了即使脱离了颓废主义的影响也会写得很有趣,比如Lynda E. Rucker的《黄色鸟儿》,此篇故事中还存在将黄衣之王元素浪漫化的倾向。

此外,如上文所提,《黄衣之王》中的感性具象化这一核心更多地体现在《面具》与《黄色印记》中,《名誉修复者》与《巨龙之庭》中鲜有相符的特征。黄衣之王神话也不乏如后者那般直接强调剧本对人的影响的作品,如Greg Chapman的《黄之家》(The Yellow House)。一部黄衣之王神话作品的好坏不应以简单粗暴的感性具象化为依据,有自己的创意并不意味着对原著的曲解或过度解读。一味地遵循原著的要旨最终只会面临同质化严重的窘境,且难免落伍于时代,不论哪个体系都需要变化,正是不同作者的理解与构思才使黄衣之王神话能够持续发展至今。

六、黄衣之王神话的未来
若将黄衣之王神话的起点视为《The Hastur Cycle》的问世,那么这一体系发展至今也有30年。该体系除去《真探》的播出外,鲜有跌宕起伏的变化,它一直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尽力生存下去。

黄衣之王神话得以迎接蓬勃期的到来,最大的功臣莫过于《真探》。受《真探》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黄衣之王,追随黄衣之王的脚步。就结果而已,《真探》后诞生的黄衣之王神话作品数量相当可观。黄衣之王的爱好者们为这场由《真探》带来的钱伯斯狂热而欢呼,盼望许久的愿景似乎终于到来,黄衣之王终于能够摆脱克苏鲁神话的束缚,彻底崛起。

可事实真会如此吗?在这一点上,笔者觉得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正如上文所提,黄衣之王神话的发展经历了萌芽期、生长期、蓬勃期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对应的重大事件分别是《The Hastur Cycle》的出版、元老人物的活跃、《真探》的播出。如果仔细回顾黄衣之王神话的这段发展历程便不难发现,黄衣之王神话真正的鼎盛时期并非蓬勃期,反而是生长期。生长期的爱好者群体较为团结,氛围出色,他们靠着各自的努力创造出了如今的这一体系,其时的作品也较为纯粹,各类出版物层出不穷。反观蓬勃期,生长期的元老人物相继隐居二线,新生代的爱好者们又极为松散,可以说都是凭借《真探》才加入了这一体系。蓬勃期又没有相应的出版社持续推出全新作品,导致持续出版频率愈渐低下,眼看无法与生长期相提并论。

可以说,黄衣之王神话这一体系充满了不确定性。归根结底,黄衣之王神话是由克苏鲁神话催生而出的产物。克苏鲁神话的发展大致经历了洛夫克拉夫特神话、德雷斯神话、空白期、学术革命、巅峰时期这五个不同的阶段,这还是去除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同代人等其他因素的情况。而黄衣之王神话的起点时间已是克苏鲁神话的巅峰时期。谁也无法保证如果失去了克苏鲁神话的效力,黄衣之王神话是否还能诞生。

且黄衣之王神话的背景设定远没有克苏鲁神话那般繁杂,甚至远远比不上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在创作时构思的设定来得多。从这点上也能看出黄衣之王神话与克苏鲁神话的一个巨大差别,克苏鲁神话的体系化构思在洛夫克拉夫特在世时便已存在,遑论洛夫克拉夫特的创作设定还有同代人为其添砖加瓦。反观黄衣之王神话,黄衣之王神话的体系化构思已经是90年代,且由于创作初衷不同,钱伯斯本人并未有任何填补或扩充设定的想法,这也使得黄衣之王神话缺乏足够的设定去创作新作品,仅能通过这些后世的爱好者去填充,但考虑到钱伯斯生前也没有其余作者为其补充或扩写设定,没有前例的后世作者不敢肆意妄为地扩写,以免与原著形成强烈的割裂感。这一境况直至《真探》后才有所改变。

即便现在的黄衣之王神话能够证明,没有普尔弗这些元老人物的支撑似乎也能保证每年的作品产出,但现状还远远谈不上蒸蒸日上。如果说新生代的爱好者会追随黄衣之王的脚步、创作黄衣之王作品的诱因是《真探》,那么,这一由《真探》带来的影响究竟能持续何时呢?如果《真探》没有播出,黄衣之王神话大概只会彻底埋没。而待到《真探》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是否还会有爱好者有精力有动力去创作黄衣之王神话的内容?日后又是否会出现第二个《真探》?我们无从得知。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那么黄衣之王神话的存续仍然不容乐观。时间会给出答案,黄衣之王神话的未来究竟会如何,我们只需拭目以待即可。

END
TOP
Fast Reply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Time is now: 2024-07-03, 0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