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come Guest ( Log In | Register )

欢迎访问本站。游客仅能浏览首页新闻、版块主题、维基条目与资源信息,需登录后方可获得内容发布、话题讨论、维基编辑与资源下载等权限。若无账号请先完成注册流程。
 
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 [译] 葬礼, 《紫色帝王》后续
Roman Hook
2024-07-02, 18:17
Post #1


位面旅者
Group Icon
 149
   26

Group: Speaker
Posts: 167
Joined: 2022-08-15
Member No.: 99935


Pompe Funèbre

葬礼


作者:罗伯特·W·钱伯斯(Robert W. Chambers)
译者:浪漫之钩

天空为疾风扫净,

荒凉的原野延伸向西方;

大海低声呜咽,传唱奇异的动荡——

海鸥嘶鸣。


潮汐反复冲洗,

阴郁的岩石伫立于暗淡的暮霭;

浪花破碎为细条,色如饥饿的惨白,

永无宁息。

贝特曼(Bateman)


到时,房屋的守门人将打起哆嗦。[注]

[注:In the days when the keepers of the house shall tremble. 出自《传道书》第12章。]

我最初看到教堂司事(the sexton)的时候,他正一动不动地待在一块石头后面。目前他又再度行进了,有时稍作停顿,左右摆动,那焦虑、笨拙不稳的动作,总是令我心生寒意。

他的前进路线,要横越枯萎的苔藓,和散落在湿润土层上的凋谢树叶,从褐色小溪岸边的这些植物间穿过,而我,很好奇他的使命将是什么,我静静跟随,一路踏过腐烂的森林土壤。有一两次,他听到了我的动静,因为我看见他急促地停了下来,化为幽暗丛林中一枚黑橙相间的小斑点;但他总会再次起动,有时步履匆匆,仿佛死者要变得不耐烦了。

因为,教堂司事,我追随着穿越十一月的森林的这个东西,是某些特别的小生物之一,上帝派遣他们来埋葬世界上那些孤独死去的微小事物。送葬者,教堂司事,静默者,掘墓者,众多名字集于一身,这个东西,身披黑橙相间的长袍,埋下一切不被世界在意而独自死亡的事物。所以人们这么称呼它——这种黑橙相间的小甲虫——称之为“教堂司事”[注]。

[注:葬甲(carrion beetles),真实存在的一类食腐甲虫,学名Silphidae。]

他多么忙碌呀!我抬头看向黯淡的天空,头顶,灰白色的树枝纵横交错,于无法察觉的微风中摇摆,我听见树梢上干燥树叶咔啦咔啦的响声,还有橡子落在腐土上的砰砰声。有只阴郁的小鸟,从一堆灌木丛之间窥视着我,之后啪嗒啪嗒地踩着落叶跳走了。

教堂司事抵达了一小片高低不平的地带,挣扎着翻过各种突起和沟壑,向上方一簇棕色的枯草爬去。我不敢出手协助他;另外,我也没法主动去触碰对方:他是如此恐怖地专注,专心于自己的使命。

我停了一会儿。这股渴望,这个活物渴求着找到他的死者并加以处理;这股臭味,这片小小的森林世界里的死亡与腐朽,而我在这里等待着春天,到时莉丝(Lys)会走在开花的荆豆丛中,悦耳地歌唱,如同风中的一只歌鸫——那时这一切都会让我苦恼,我会落在后面。

教堂司事攀过了那簇死去的野草,他仰起焦枯的眼睛,接受着每一道风。风随身带来了悲伤,带来失去生命的树木的味道,带来荆豆又黄又干、宛如纸花的枝芽发出的,隐约的摩挲声。

顺着溪流,分布着霉烂的水生植物,它们枯黄、冻坏,丛生在泥浆上。我看见苍白的草茎形如蠕虫,摇摆在萎靡的微弱气流中。

教堂司事已经走到一座腐烂的树桩处,此刻他似乎犹豫不决。我坐到一根倒下的树干上,树身表面潮湿又发白,一碰就粉碎,并在空气里留下陈旧的味道。头顶,有只乌鸦重重地腾身而起,扑着翅膀,去向原野之中;风哗啦啦地吹动粗犷的黑刺李;单独的一滴雨珠轻碰我的脸颊。我看着溪流,想从中寻到些许生命的迹象;什么都没有,除了某个不定形的生物,可能是条蛇蜥,腹部朝上躺在泥底。我用棍子戳了一戳。是僵硬的,已经死了。

风来往在虚假得仿佛纸做的荆豆枝芽间,丝滑的窸窣声充盈整片森林。我伸出手,去触摸一捧黄色的花朵;那感觉就像葬礼花枕[注1]上的一朵不凋花[注2]。

[注1:funeral pillow,做成枕头形式的葬礼装饰品。]

[注2:immortelle,指蜡菊,一种花朵干枯后依然能保持颜色和形状的植物。]

教堂司事又一次出发了;有什么东西,或许是张发霉的蜘蛛网,黏住了他的一条腿,他拖着这障碍物,继续辛劳地踏上穿越森林之路。有只小田鼠,被黄鼠狼或是红隼撕裂了身体;有只鼹鼠,被压得稀烂;有小小一堆由死亡残留的皮毛或者羽毛,就待在不远处,不知是遭受了谁的毒手:上帝、人类,或其他兄弟物种。而教堂司事尽皆知晓——天知道他如何做到!可他就是知晓,并总是匆忙地赶赴自己与死者的约会。

眼下,他的路线转到了格鲁瓦河(Groix River)分出的一段潮汐通道的边缘。我低下头,看灰暗的流水穿行过无数根叶子掉光的树枝,我见到一条小蛇,昂着头颅,从浸在水底的一团野草里,游进一块岩石的阴影中。还有只杓鹬,躲在黑暗湖沼深处,用阴森、持续不断的叫声,诅咒着这阵寂静。

我想知道,教堂司事何时会起飞;因为如果他自己想的话,是可以飞起来的;除非死者已近,已非常近,否则他将一直爬行。那堆脏污的蛛网依然黏在腿上,妨碍着他的进程。有一次,我看见一只小蜘蛛,棕白相间,纹路如斑马,迅疾地冲进了送葬者前行的小径中,但教堂司事转过身来,举起了他那两根棒状的前腿,摆出一副恐怖的乞求姿势,其中仍带有几分恐吓之意。蜘蛛退走了,偷偷摸摸地躲到了石头下。

无论任何存在,将死的时候——病重,濒临死亡——倒在大地表面的时候,某些东西会在上方的蓝天里移动,如护城河一般漂流着;接着,又一个,再接着,更多。小斑点一粒一粒地浮现在这深不可测的蔚蓝穹顶,是那些宝石似的飞虫。它们前来等候死亡。

教堂司事也常常安排与死亡的约会,但他从不等待;死亡必定会率先到达。

等到沉重的三叶草上闪耀起彩色的翅膀,等到蜜蜂嗡嗡鸣叫,有的蠢笨地钻行于山楂树间,有的飞速来往,仿佛会歌唱的子弹,那时,教堂司事将啪的一声张开黑橙相间的鞘翅,哼哼哼地穿过三叶草,穿过蜂群。他是死神,出现在香气弥漫的花园;他是瘟疫的象征,贴附着优雅的幼兽的遗体;他是代表恐惧的阴暗标志,跌跌撞撞摔入毁灭的怀抱中的人脸上,会露出这恐惧;届时,教堂司事,将爬行在春天的氛围里,把自己光润的翅膀折叠,又展开,模仿蜜蜂的呜呜鸣响,翻越甜香的三叶草顶端,飞向腐坏的死肉,尸体在召唤着他——这些事必然发生,也终究要发生。

教堂司事现在奔跑起来了——跑得飞快,拖着那张蛛网,爬过地上的小树枝和泥巴。逼近森林边缘了,因为我能看见冬小麦的麦田,就像剧院中一块绿色的布景,铺展开若干英里,延伸在海岸的悬崖边,粗放得与鲜艳的野草无异。蹒跚着通过树林粗糙不齐的边沿,我望见有个身影,脸朝下趴在麦田里——是个女孩纤细的躯体,绵软无力,一动不动。

教堂司事飞扑而出,落在她胸下。

我跌倒在地,贴在她身旁,大叫着,“莉丝!莉丝!”就在我尖叫的时候,冰冷的骤雨猛然大作,横扫这片荒野,树木一齐开始挥甩各自光秃秃的枝条,直到整座幽魅的森林都摇曳起来,舞蹈起来,狂风咆哮着袭过山崖。

这场死亡之舞期间,莉丝在我怀里不住颤栗,抽泣着,抓着我,喃喃说紫色帝王(Purple Emperor)死了;但风雨撕裂了她白色嘴唇里传出的话语,将它们抛向了远处的大海,在那儿,冬季的雷电鞭打着格鲁瓦的荒凉高地。

对死亡的恐惧,始终占据着我的灵魂,即使我已经把莉丝从地上扶起,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又看见教堂司事,就在我们背后,他慌张地爬过地面,来到一只死去的小云雀身下寻求庇护,小鸟的双翼已经僵硬,浑身泥污,孤独地卧在雨中。

风暴肆虐在我们头顶,有只鸟儿振翅高翔,歌唱着飞越雨幕。它从我们上方飞过了两次,依然歌唱,再一次经过时,我们看见,它投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影子,比雪更白。

(全文完)
TOP
Fast ReplyReply to this topicStart new topic
 


Time is now: 2024-07-05, 1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