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你更喜欢索克城而非麦迪逊，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也偏爱较小城镇的宁静氛围；说实话，在我心目中，美国最令人心驰神往之处，莫过于新英格兰海岸那些古朴的殖民时期海港，它们沉睡了一个多世纪，几乎未经岁月流转。若非我因出生和终生居住于此，而对普罗维登斯难舍难分，我很乐意在古老的马萨诸塞州马布尔黑德安家。我的家乡已发展到近似中等城市的规模（市区人口267918；整个大都市区580631），这令我有些遗憾，它在我年轻时更接近一个省城，一个过度生长的村庄——尽管1900年时其人口已达175597。我热爱这里的古迹——那些革命前的老宅和古老的蜿蜒街道，它们盘旋而上，通往那陡峭耸立于河流（或纳拉甘西特湾的源头）之上的古老山丘。可以说，古物研究是我主要的业余爱好；我把所有闲散资金都花在造访波士顿、费城、纽波特、布里斯托尔、康科德、塞勒姆、马布尔黑德、纽伯里波特、朴茨茅斯等老殖民地城镇上，去感受它们的建筑和氛围。不过，普罗维登斯的某些地区与这些地方一样古朴；我只希望在我弥留之际，“现代进步”的毁灭之手不会其它摧残得体无完肤。

很高兴听闻赖特接受了《沉睡者》和《黑色城堡》。如随信所示，他退回了我的《克苏鲁的呼唤》，令我懊丧不已。那几乎是个中篇小说，我为那笔不能入账的稿酬感到遗憾！我有另一个新故事——《皮克曼的模特》——也许很快会试着投给《诡丽幻谭》，因为我想《鬼故事》不太可能会考虑它。

我饶有兴致地读完了《磨坊之轮》，建议你重新构思，更加侧重渲染气氛。以梅琴而非布莱克伍德为楷模——布莱克伍德除了偶尔的巧笔外，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风格，有时他的作品简直乏善可陈。不要过分强调直接的事件，而要突出整个诡异的背景——潜伏在已知疆域边缘的隐秘恐怖。让“小矮人”只在简短、隐晦的低语中隐约露面，经过最细致入微的铺垫，引出邪恶巨魔面目的短暂显现。要格外避免的是过于轻快随意的笔调。这正是许多早期哥特派模仿作的败笔，也使得沃波尔的《奥特兰托城堡》更令人想笑而非胆战心惊。感谢你愿意把情节权交给我——但我认为你最好留着它，闲暇时再斟酌修改。一个人自己的构思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生动性，把它们浪费在别人身上未免可惜！

至于超自然——我只是如实相信经科学分析后，自然证据所指向的方向。我不是什么十字军战士，也很乐意让别人持守自己的信仰——就连那篇《随风飘荡》的文章，也只是应科茨一再要求，由一封并非意欲发表的私人信函改写而成。我知道许多有教养的人信奉怪奇之事，因为广博的学养并不一定反对精神界。只有当一个人开始比较并揣摩不同门类的科学，探究人脑制造幻觉和扭曲记忆的特质时，才会发现继续笃信超自然是不可能的。

顺便说一句，这些“心灵感应投射”并不一定涉及超自然；因为以太中的思想波原理是明确可能存在的。我听说过许多关于这类事件的描述，不想对它们的真实性妄加评判；但我倾向于认为其中大多源自无意识篡改的记忆，受到了后来暗示的影响。举例来说，A经常想起B。在某个特定场合，B想象出一个格外生动的A的形象——无论是在梦中还是醒时——并告诉A。A印象深刻——不知不觉间，在B声称看见他时，他的记忆就强化了对B的念想。如果B说错了时间，A会“记得”自己恰恰在那时想到了他。这种记忆无意识的作用和幻觉起初很难理解或相信，但心理学家对此再熟悉不过，他们举出的惊人案例，比任何偶遇心灵感应奇事的门外汉更甚——目前所知正是如此。

你祖母的事例引人入胜，让人联想到历史上许多家喻户晓的传奇。当然，在对起因做出实质判断之前，必须亲身考察这些案例；但很可能许多早期细节是在后来事件发生后，才在无意识中被塑造的。真正的巧合无疑发挥了作用，但经过记忆的修改，大致符合的日期往往变得分毫不差，重复的讲述则令其更添戏剧性，并提供了丰富的色彩和佐证的细节。不过——当科学改变结论时，我随时准备与之一道改变。我对精神界存在与否并无个人偏好；作为一个全心追求怪奇作为审美理念的人，我会十分乐见它成为现实领域的一部分！

我由衷为你接受了联合业余报业协会秘书财务一职而高兴。我们迫切需要称职的官员，十分遗憾当今年轻一代未能像从前那样热情参与。业余新闻事业大有可为，我痛恨见它日趋式微。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5, 00:55

[17][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那么——这就是《克苏鲁的呼唤》——我只希望你不会对它太失望。我能理解赖特为何认为它节奏缓慢，但我不打算改动什么。我有自己循序渐进营造恐怖氛围的方法。恐怕我得请你把这份手稿还给我，因为这是我仅存的一份。别人在归还我借出的副本时并不那么尽职尽责。

你在购书方面的运气着实令人艳羡，我希望你会发现这八本书物超所值。想来我在久远的过去读过《丛林》（“The Jungle”），【注】尽管对它兴趣平平。这些慷慨激昂的社会学说教算不上艺术——宣传从来不是艺术——而我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犬儒主义者，看见一个人在毫无意义、冷漠无情的宇宙中为寻求“正义”而愤怒，我只感到厌倦乏味，因为这个宇宙从虚无来，向虚无去。话虽如此，辛克莱文笔流畅，如果他不那么关怀可怜的受压迫者和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可能会成为一个艺术家。我很高兴你有了邓萨尼的书，也很高兴你正在追寻《苍白猿猴》。后者的确包含了一些有力的素材，几乎代表了希尔作品的精华。你最后可能要因海关税费多付8先令。进口书籍通常如此，不过眼下这笔交易很划算，纵使算上所有费用，仍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至于超自然——每个人根据摆在眼前的证据得出自己的判断，并无不妥；当数据证明有误时改变看法，也并不有失尊严。爱迪生对物质和能量的见解向来有些异想天开；因此听闻他倾向于超自然主义，我并不感到惊讶；但我怀疑，他的信仰与彻底的通灵者的非科学观念相去甚远。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查阅那篇《论坛》文章，尽管眼下我被修订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好像案头堆积如山的世俗差事还不够，一个委托人想让我去底特律待上一周，与他进行面对面的日常合作——如果不致使我流落街头，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回避这个提议！

唉——但愿《克苏鲁的呼唤》不会令你生厌。改日我会让你一睹我其他未发表的垃圾，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应该只给你寄过《无名之城》。

[18][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很高兴你觉得新故事值得一读，因为我一直担心随着岁月流逝，我作品的生命力可能会削弱。我想，我的技巧比年轻时更娴熟了；但人们总会怀疑，尽管技法在技艺加持下进步了，但当一个人从激情洋溢、好奇蓬勃的青春滑入麻木冷漠、玩世不恭的中年，他笔下作品的张力和活力可能也会随之衰减。比如说邓萨尼，他现在的作品已经不复二十年前的水准了。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要他——或别的什么人——能再创作出一组如《梦者故事》般的佳作！

我的小说中只有约一半发表在《诡丽幻谭》上，如果你想看其他的，我很乐意把手稿借给你。附上我最新的力作——我还没投到任何刊物上。我想最后还是会拿给赖特试试运气。以下是我认为值得保存、不至于付之一炬的全部故事清单：


* 由《诡丽幻谭》刊登或接受

你可以在退还这份清单时，勾选你想看的标题——或划掉你已经读过的。所列的一两个故事可能无法找到，但大部分应该在手头。

希望《苍白猿猴》能顺利到达。你的其他便宜货也令人羡慕，能一睹《流浪者梅尔莫斯》的真容也真让我嫉妒。普罗维登斯、纽约和布鲁克林的图书馆都没有这本书。你会在新杂志《惊奇故事》里找到一些不错的威尔斯作品，这本杂志专门重印佳作——这让我想起，你一定要读读最近两期里的《莫罗博士岛》（“The Island of Dr. Moreau”）；这部作品令人作呕到了极点，但如今已是绝版珍本。

我最近第一次开始阅读H·莱德·哈格德爵士（Sir H. Rider Haggard）的作品。《她》（“She”）写得很不错，如果其他作品也能望其项背，那我可有一场饕餮盛宴在前头了。我想你应该已经读过大部分了吧——还是说年轻一代不像从前那样追捧哈格德了？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03:55

[19][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很高兴你觉得这个新故事值得一读。我会在下一批投稿里试试赖特的口味，看他有何感想。你对当期《诡丽幻谭》的评价在我看来极为公允——我不得不说，除了《金属巨人》（“The Metal Giants”）之外，确实没什么特别值得一读的。我那首诗原本是去年圣诞节写在贺卡上送给赖特的私人贺词，删去最后一节后才有了发表的可能。我很想看你的故事《黑色粉末》，希望完成后能得到编辑的青睐。

詹维尔未经你授权就订书，真是有点操之过急！如果你不接受那些书，就等于给他个教训。至于《流浪者梅尔莫斯》——它当然有些地方拖沓冗长，像那个年代所有没完没了的小说一样；但在我看来，它与超越帷幕的恐怖有某种令人信服的亲缘关系，这是我们在其前辈——如《奥兰多的秘密》、《僧侣》等作品中所欠缺的。很高兴你读过《莫罗博士岛》，小弗兰克·B·朗8岁时就开始读这本书了，但他母亲认为这有碍他的神经健康，不许他读完！后来几年他再也找不到副本，直到现在——24岁了——《惊奇故事》的重印本才让他得以满足儿时的好奇心。我对哈格德的期望值并不高，即便有些失望也不会太难过。我看得出他本质上是个“畅销书”作家，但作为这类作家，他已经算相当不错了。我会记住你的推荐。

随函附上一份《翻越睡眠之墙》副本，用旧信纸背面抄写，虽然乍一看有些不太恰当，但却十分经济（就像蒲柏用信纸背面译《伊利亚特》一样！）还有在一份名为《家庭酿造》的低俗杂志1923年1月至4月期上发表的《潜伏的恐惧》。这部故事是按照杂志的要求写就，每一期都以我并不赞同的戏剧性高潮结尾。我打算有朝一日把它改写成一个连贯的故事。请原谅文中的错字——当你看到似乎语无伦次或不得体的地方，请以怀疑的态度看待，并要觉得这是在帮我。不幸的是，我根本没有《畏避之屋》的任何副本，最后一份已经给了W·保罗·库克，他打算在即将创办的杂志《隐士》（The Recluse）上发表。至于出一本我的作品集——有人曾向我提过，《诡丽幻谭》的一个赞助人说要把我部分作品东西拿给出版商看；但我真的不认为会有什么结果。我天生的风格并不讨喜，而当我试图人为迎合大众口味时，总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彻底的平庸和乏味。在我自己的作品中，我并没有特别偏爱的，尽管我认为《猎犬》（1922）、《树》（1920）、《可怕的老人》（1920）、《自外而来》（1920）、《月之沼》（1921）、《不可名状》（1923）、《他》（1925）和《地窖中》（1925）是最差的。随函附上的《翻越睡眠之墙》相当糟糕——写于1919年。我注意到我在1920年写的故事最多。

至于附上亲笔签名的照片——像许多热爱美的人一样，我本人其貌不扬，所以讨厌拍正式照。我自1925年25岁时起就再没拍过，倒是有一张去年在科尼岛被人哄骗拍下的明信片快照，其丑陋程度简直难以言表。它应该还算得上是我——毕竟在我这个中年时期，一年并不会在容貌上带来太大变化——尽管我不认为我真实的表情会像照片中瞪着双眼的样子那般凶神恶煞！顺便说一句——如果你正好有几张照片闲置，我倒是很乐意见识一下你的风采。¶真诚敬礼——H P 洛夫克拉夫特

[20][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非常感谢你寄来两张有趣的照片，我带着由衷的赏识读完了解说文字。你的文学同仁对眼镜的反感，可谓用心良苦！说起来，我自己也从舒适的角度出发，对这玩意儿深恶痛绝。自从寄给你的那张照片拍完后，我已经很少戴眼镜了。远处的景物是没以前看得清楚了，但模糊的视野不再像从前那样让我眩晕不适。如今我只有在听讲座或看戏时才戴眼镜，在那些场合清晰地观察远处的事物至关重要。

谈到那些故事——恐怕我没法再在杂志上发表《潜伏的恐惧》，因为它先前的刊载可能会引发某些法律纠纷。我提到修改时，是指仅为自己——以及手稿传阅圈里的朋友——重新创作。这里还附上我的另外四篇作品，包括一个韵文故事，请你一定要格外小心，爱惜它那残旧的手稿。我是很讨厌打字的，而且这是我的最后一份原稿，我得悉心呵护它，让它能多保存一阵子。

《地窖中》不是我的最爱，寄给你是想了解你对赖特拒稿理由的看法，是否也和我一样觉得很是荒唐。他声称此文太过恐怖，审查员难以“接受”——在我看来纯属胡说八道，要知道我和其他人更骇人的作品频频发表，却从未招致抗议或干预。

至于《诡丽幻谭》的封面——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那些自诩“艺术”的作品统统糟糕至极，每当赖特发发善心，没在我文章上配那些丑陋的玩意儿时，我就感激涕零。他们启用的第一位“画家”海特曼（Heiman），平庸得叫人难以忍受；后来请了个还算像样的插画师布罗斯纳奇（Brosnatch），他画了你中意的那期封面。然而现在他们又找了个可怜虫奥利尼克（Olinick），甚至还不如海特曼。他笔下人物的僵硬程度简直令人发笑——他唯一能画好的大概就是太平间里的“住客”了——他塑造的姿态和表情之单调，连埃及壁画都显得像摄影写实主义了！

我有希尔的《扎勒斯基》（“Zaleski”），但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此书由三个中篇故事组成，然而没有一个给我留下像《鬼屋传声》那样深刻的印象。希尔总爱浮夸、肤浅，总想显得机智过人——这正是90年代的通病。我想我说过，《鬼屋传声》是从一个更早的故事改写而来，作者典型的缺点在那个版本里表露无遗。

对了，我还附上了一则剪报（记得还给我），是关于一本即将面世的书，令我满心期待。我当然希望它一出版就能搞到手！

你对联合业余报业协会提出的建议很是中肯，但愿你能呈交会员大会讨论。近来，要维系广泛的兴趣似乎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就连切实协调为数不多的志趣相投者的工作都很困难。我曾为一本从未付梓的年鉴编撰过一份业余作家名录（Who’s Who）——但那已是1917年的事了，如今人员几乎全然不同。出版书籍的书目只怕会单薄得令人遗憾——但如果有一份在业余刊物上发表的优秀作品清单，那将会是弥足珍贵的。你手头有很多老旧的业余刊物吗？也许我可以引荐你结识一些老前辈，他们没准儿愿意给你一些经典样本。

[21][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我要怎样才表达对你寄来《灵魂指引者》副本的感激之情？你竟然觉得拙作值得费心誊抄，我深感荣幸，更对这份副本欣喜若狂。恐怕原先那份手稿经不起如此频繁的折腾了——至少最后一页经不起！赖特以＂长诗有悖本刊政策＂为由退稿，他的判断想必无误。这些廉价杂志对先例的盲目崇拜，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倘若我哪天打出《降临在萨尔纳斯的灾殃》的底稿，一定会留一份副本给你。我曾打算这么做，但手稿已转交芝加哥的J·C·亨内伯格（J. C. Henneberger），此人与《诡丽幻谭》有些瓜葛，声称正竭力将我的作品推荐给某家出版社。随函附上我的另两篇小说，皆遭《诡丽幻谭》拒稿，除了乏善可陈，并未言明缘由。我自己并不喜欢《自外而来》，但想必《寒气》还算过得去。我很想听听你对《扎莱斯基王子》的评论。此书构思巧妙，但当你读到《鬼屋传声》时，就会明白希尔用心创作时的水准可以多高。我从未读过威尔斯的《世界大战》（“War of the World”），虽说一直想抽空拜读。在我看来，他的故事缺乏某种想象的魅力——幻想过于刻意做作，科学气息过浓，而弥漫其间的社会讽刺暗流又削弱了故事的可信度。

没错，那幅《异乡人》插图堪称迄今为止《诡丽幻谭》采用的最佳封面配图。然而，同一画家的其他作品却平庸至极。但愿编辑部能选用加利福尼亚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画作，他的画笔着实捕捉到了怪诞与奇幻的精髓。此君是一位非凡的人物——既是诗人，又是画家——本应比现在更加知名。明尼阿波利斯的万德雷先生撰文评论了他的作品，将在下期《大陆月刊》（Overland Monthly）发表。这让我想到，我确信你一定会喜欢拥有史密斯最怪异、收录了那首真正具有划时代意义长诗《大麻吸食者》（“The Hasheesh-Eater”）的诗集。诗集名为《乌木与水晶》，作者亲自发售，定价两美元，地址是：加州奥本市388号信箱，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收。史密斯是乔治·斯特林的门生，想必会为上周三斯特林自尽的消息而悲痛欲绝。

至于旧业余刊物，不妨询问俄亥俄州沃伦市帕尔迈拉街360号的哈里·Ｒ·马洛（Harry. R. Marlow），我想他手头有一批藏品可供外借。说到业余刊物，我向那位古怪可爱的《选拔》（The Tryout）主编（74岁高龄）提到了你，他问你是否愿意惠赐一些短篇（700-1000字）在他质朴的小刊物上发表。倘若你有任何不介意无偿付梓的习作，寄给我即可，我会仔细审阅校对。这位主编（马萨诸塞州黑弗里尔格罗夫兰德街408号的C.W.史密斯（C. W. Smith））排版手艺着实差劲，但只要经我引荐，即可享受校对特权。

得知你的剧本声名鹊起，我深感欣慰！务必让尽可能多的剧团排演，在你职业生涯的此阶段，曝光率至关重要。

再次向你致以诚挚祝福，并对你寄来《灵魂指引者》副本深表感激。依然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5, 00:56

[22][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很高兴你觉得《寒气》还不错，尽管赖特有不同看法。目前我手头存稿即将告罄，再找不出什么稿子给您寄去了，除了两篇新作，恐怕您不会喜欢，因为它们更多体现了我模仿邓萨尼的风格。还请允我补充一句，《银钥匙》尚非定稿；待我删去开头部分影响情节发展、扼杀读者兴趣的大段哲思，就可望改头换面了。

我原以为你不会把《扎莱斯基王子》视若珍宝，很抱歉你为它付了2.75美元。然而，你不会对《苍白猿猴》感到失望。衷心希望你的书商加紧脚步尽快将书寄来——似乎没有理由再拖延了。我确信您会喜欢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诗作，但愿您也能一睹他那些离奇古怪的素描与画作。等我收到下期《大陆月刊》，就把万德雷撰写的关于史密斯作品的评论寄给您——我正让史密斯多寄两份来，一份完好无损地留存档案，另一份则可借给感兴趣的朋友阅读。

非常感谢您慷慨赐稿《选拔》，主编迫切需要稿源，必对这些奇趣盎然的小品心怀感激，绝不会将其冷藏。

你手头拥有57件创作，在文坛算是初露锋芒了。我仅统计了之前信中列出的三十多个故事，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诗歌和评论文章不值得列入任何清单。我销毁了许多连自己最为宽容的标准都无法接受的故事，甚至不确定当下正在构思的这篇长篇奇幻小说是否也会遭此命运。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暗夜骑士》与《雷德胡克的恐怖》并列会黯然失色。后者是我写过的最差劲的作品之一；它瞄准了杂志读者群，充斥着低俗与粗制滥造的气息，彻底违背了我的审美情趣。我绝不会再写那样的东西了，除非真的急需钱财。

谨祝好运，希望随信附上的文章不会令你感到无聊乏味。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18:37

[23][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听闻你喜欢《雾中怪屋》，我深感欣喜，因为那无疑是我近来最中意的作品。在我看来，存在的一切事物中，最令我着迷的两大要素就是怪异与古物；若能在一个故事里将二者融为一体，我总觉得效果要远胜于只有其一。当然，这种怪诞感能在长篇小说中发挥到何种程度，还有待观察。如今我正在创作一部梦境幻想，写到第72页，深恐兰道夫·卡特的冒险已令读者生厌；亦或过多怪诞意象的堆砌反而会削弱每一幅画面给人以新奇之感的能力。此书采用连贯的叙事方式，如同《瓦泰克》（“Vathek”），不分章节，实则包含若干清晰可辨的段落。全书或有百页左右，出版希望渺茫。抄写工作令我生畏，不想贸然动手，得先请教两三位精明的评判者，听听他们对故事是否值得保留的意见。

你列出的作品单子勾起了我浓厚的兴趣，很想一读那些你用这样那样颜色的墨水标记了星号的故事。不知从何读起，姑且凭标题选几个看看吧：


之后还请你择几篇寄来——前提是如果你手头有原稿，且邮寄不会给你带来不便的话。我衷心祝愿你的剧本都能顺利发展，新创作的故事也都超出你最美好的期望。光看标题，《黑火药》（“The Black Powder”）、《尽头之外》（“Beyond the End”）和《不死者》“The Undead”就已令人神往。吸血鬼题材向来是创作的沃土——你还记得去年《诡丽幻谭》上的《不死者归来》（“The Return of the Undead”）吗?那是我的朋友阿瑟·利兹所作，他当时住在纽约，现已迁至芝加哥。

很遗憾这次无法附上任何故事，因为手头确实没有写好的稿子了。如果库克最终决定刊载《畏避之屋》，我会尽力为你留一份杂志珍藏。等其他稿子寄回后，或许还能抽出几篇副本寄给你。在那之前，我期待着能读到你的作品，希望你能把自认为最出色、最具代表性的几篇寄来。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18:38

[24][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很感谢你让我拜读随信附上的三篇佳作，我认为它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堪称上乘。《石窟》是一首无疑饶有韵味、发人深省的散文诗，展现出你对语言的驾驭能力，可谓你文风蜕变的有力佐证。《羊皮纸》（“The Piece of Parchment”）情节引人入胜，然而细节间略欠紧密。譬如，就我所见，侄女阿莱格拉的存在与失踪同整个故事并无明显联系；而在短篇小说中，每一个细节都应成为推进高潮的关键因素。抑或有人会说，结尾缺乏令读者震惊或感到出人意料的揭示。但故事本身无疑精彩，尤其是蜡像情节，可谓扣人心弦。不过，话说回来，在18世纪后期，羊皮纸已不复用于一般书写。那时的普通纸张无异于今日，已然独领风骚。《诡步者》（“The Pacer”）作为一个故事当属三篇之最，其氛围充斥着真切的恐惧与悬念。构思堪称一绝，我唯一的建议是稍加润色结尾——留一些格外具有灾难感的细节点到为止。或许你可以让垂死之人听到脚步声下楼进入房间，有什么无形之物擦过旁观者而过。接着上演一番死亡搏斗，在命中注定丧命的布伦特脖颈上，留下勒颈者手指的青紫印记。当然，我不该吹毛求疵，这已然是一个出色的故事，若赖特拒之门外，他就是个十足的蠢材。

至于我自己的作品，恐怕在库克付梓之前，你都无缘拜读《畏避之屋》，因为他手中的底稿是我仅存的孤本。然而这并非什么要紧的大事，不值得挂怀。自从去年七月写完那篇怪谈评论后，我便再未对其做过任何修改。我曾提及，普罗维登斯有个丰富的崭新素材源泉，可我一时兴致阑珊，更想写点儿小说。兰道夫·卡特历险记或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但它至少能让我练练笔，尝试更加长篇大论的写作。顺便一提，我十分渴望一睹你的新作尼伯龙根片段（Nibelung piece）。这个主题对于奇幻作家来说应是取之不尽的富矿。

我最近结识了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在明尼苏达州圣保罗的好友唐纳德·万德雷，他是一位待人友善的怪奇文学爱好者。有趣的是，他正计划编撰一部超自然小说史——若他真能编就此书，那我就不必费心劳神写自己的了。希望他发表在12月《大陆月刊》上的那篇关于史密斯的文章不要惹人发笑——如前所述，文章有些过于稚嫩，溢美之词满纸皆是。

我在去年9月观看了《宾虚》（“Ben-Hur”），这部影片使我震撼不已。我酷爱宏大的景观与建筑效果，影片的场景布置让我倍感欣喜；而我一生都对罗马及其尚武文明心怀敬仰，当那些身披铠甲、高擎帝国鹰旗的军团行进入镜头，我无不为之激动不已。说到电影，我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从未目睹《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The Cabinet of Dr. Caligari”），据所有人说，这部影片的怪诞奇幻程度胜过任何一部电影。

祝贺你收藏到了《苍白猿猴》！你不仅得到了希尔最出色的作品，更是收入了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怪奇小说之一。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18:48

[25][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这一批故事读来趣味盎然，我很遗憾赖特不愿考虑为《诡丽幻谭》改编你的《一小金子》（“Piece of Gold”）故事情节。在我看来，此作意蕴悠长，想象力丰沛。我当然建议你进一步修改，或可更加着墨渲染意境;也希望你那位闲散的合作者能抽出时间，慷慨相助，为你润色添色。我认为《交响曲》（“Symphony”）非常出色——颇有布莱克伍德《子嗣》（“The Second Generation”）的意味，但愿最终能获得某位编辑青眼相加。《黎明》（“Dawn”）无疑切中时下文风——很好地体现了那种年轻一辈趋之若鹜的断续写法。

至于《诡丽幻谭》新一期的封面——唯有先前那些封面才可能把我的灵魂麻痹到不置一词的境地!除了你的小说等短篇佳作外，这一期唯一像样的作品就是《最后的恐怖》（“The Last Horror”）——构思巧妙，然而与其说怪奇，不如说更接近科幻。我也早有意在此方面一试身手，但考虑的是心灵层面，而非肉体——譬如塑造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黑人，试图以巫术操纵白人肉身，将自己的人格移植其中。

我们俩都与《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无缘，真是叫人扼腕，因为据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奇幻电影。我听说原始底片状况不佳，已无法再翻印，但愿它的盛名终有一日能促成重拍，届时可聘请新演员，重现当年的布景。我倒是看过一部怪片，名为《魔像》（“The Golem”），根据中世纪犹太区关于人造巨人的传说改编。这部电影的布景颇具未来主义色彩，布拉格窄巷里那些古老的山墙房屋被刻画得宛如戴着尖顶帽的邪恶老者。

很高兴你反复品读《鬼屋传声》，乐此不疲——我早知如此。这无疑是一部经典，堪称修改润色的典范。若你想一读那个词藻浮夸的初稿(具体篇名我已忘却)，不妨找本名为《火之形》（“Shapes in the Fire”）的短篇小说集翻翻——虽说此书不值得买下。

我终于收到史密斯寄来的12月号《大陆月刊》，刊载了万德雷撰写的关于他怪诞诗作的评论。文章排印错漏百出——说实话，整本杂志的排版都糟糕透顶，与它昔日的国际声誉相比，已是江河日下。同一期还刊登了乔治·斯特林为我们联合会员塞缪尔·洛夫曼的诗集《阴阳人》（“The Hermaphrodite”）撰写的遗作，其中排字工将洛夫曼的姓氏印成了“吞门”，而诗句


我刚为即将在《诡丽幻谭》上发表的《白船》终校（但愿是！）。这是我最后一篇被杂志接受的作品，目前我把《皮克曼的模特》寄了出去，正翘首以待。方便的话，还请你多寄些你的作品来——那些你自认为最出色、最具代表性的篇什。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18:40

[26][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近日我的一些外借手稿终于物归原主，这使我得以再寄上三篇你未曾读过的作品，其中我最不满意《树》。《北极星》写于1918年，那时我对邓萨尼还一无所知，作品无意识流露出的文风相似颇值得玩味。《塞勒菲斯》产生于我发现邓萨尼之后，究竟有多少文风要归咎于他的影响，多少源于我与他想象力的殊途同归，我愿留待评论家去判断。

你对《约翰·塞朗斯》的兴趣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有几个故事的确体现出布莱克伍德的次佳乃至最佳水准。我觉得头一个和最后一个最为逊色，最推崇那个关于法国村庄的故事，所有居民都变成猫，参加女巫的午夜狂欢。至于《子嗣》——我死活记不起它到底收在哪本集子里，记忆中或在《日夜故事》（“Day & Night Stories”），或在《十分钟故事》（“Ten- Minute Stories”）。要想找到它，唯有一一查阅各本短篇小说集的目录。布莱克伍德文笔参差不齐，实在令人惊讶，这让许多耐心不足的读者望而却步。我常为有人竟能写出这等垃圾而感到不可思议——（《又一天》（“The Extra Day”）、《波浪》（“The Wave”）等）继而又读到《听者》、《柳林》或《温迪戈》（“The Wendigo”）等佳作，不得不收回成见。无疑他全无文风可言。每当他笔下呈现出某种力量，要么纯属偶然，要么源于题材本身的内在张力。

我十分期待再读你的新作，希望你手边尚有存稿。同时我也打算过目另一位与我新近通信的年轻作家的作品——就是明尼苏达州圣保罗的唐纳德·万德雷，如果你还没能拿到刊有他写的史密斯怪诞诗歌评论的那期《大陆月刊》，我可以借给你看。万德雷说他写了一个名为《咯咯怪客》（“The Chuckler”）的故事，算是对我《兰道夫·卡特的供述》的呼应，而且还计划编纂一部奇幻小说目录。另一位叫伯纳德·德怀尔（Bernard Dwyer）的年轻人近日也与我通信，他住在纽约州某个乡下地方，自称也在创作怪诞小说。总而言之，看来奇幻文学创作并非一片荒芜!

由于手头还有别的工作和阅读任务，我的长篇小说最近进展缓慢，目前刚写到第87页。能写完它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到底不过是练笔之作，我急于尝试其他题材。

你没有买下《火之形》真是明智之举，不过如果哪天碰巧遇到这本书，其中倒有两篇值得一读。一篇是《鬼屋传音》原初版本（极尽浮夸之能事，篇名已不可考），另一篇则是一个简短而令人不快的小玩意儿，名叫《克塞鲁克》（“Xelucha”）。综而观之，希尔确实平庸至极。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4, 18:42

1927

[27] [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很高兴得知你觉得那些故事尚可一读——更欣喜的是，你和我一样偏爱《塞勒菲斯》。在我目前创作的小说里，我采用了早期故事中提及的一些场景——比如，在冷寂的冷高原上历险，以及逃离那座不可名状的大祭司的无窗石头修道院。等你把新作整理好可以寄送时，我很乐意拜读，并深信它们定会展现出极高的水准。

《空屋》（“The Empty House”）是本短篇小说集，我认为其中只有一两篇还不错。《失落的山谷》（“The Lost Valley”）作为一个集子整体水准同样平平，但其中一个故事——《温迪戈》（“The Wendigo”）——值回整本书的价钱！故事讲述了潜伏在加拿大北部森林的恐怖。你对《苍白猿猴》的反应约略符合我的预期——也恰与我自己的感受相同。

是的——习文之外，涉猎通识文学固然必要，但若能常访上好的图书馆，大可不必大量购书。尤其不妥的是，给自己装载太多现代书——相对而言，现代文学鲜有经典之作，亦难在文坛占有一席之地。我认为，要打下通识文学根基，不如先读希腊罗马名著的权威译本，继而追寻名家荟萃的英国文学，再博览欧陆几部不朽之作。为获当代文坛风貌之鸟瞰图，我们自当尽览时下新作——洞察其思维习惯和文体特点的演变亦颇有意趣，这种思潮肇始于法国颓废派，继而随哲学与美学之波澜壮阔，遍地开花。纵使我难以将此等杂乱无章的表达视为真正艺术，也不相信其能于文学主流有所贡献，但在史学视角下，其作为一时一期思想之缩影，终归趣味盎然。若欲领略现代主义文学的风采，散文可读本·赫克特的（Ben Hecht）《埃里克·多恩》（“Erik Dorn”），诗歌可览T·S·艾略特的《荒原》。现代主义之旨归，在于将思想解构，返璞归真，剖析混沌，直抒胸臆，迥异于传统模式的雕饰。这首手法据称更贴近真实，但依我来看，仍不能成其为艺术。这种手法或许是一种科学良法——但艺术之道，在于至美至善，理应秉承前贤之典范，发扬光大，传诸后世，方显其道统之正，价值之永恒，而非随波逐流，肆意妄为。若剥去艺术的外衣，内里只余一片混沌，使人倦怠。因此艺术必须保留幻象，珍视想象，方能创造奇迹，令人神往。

愿你新学期的学业规划丰富多彩，至此

[28][TLS, JHL]

亲爱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

如约在此寄上小品新作两则，《老者之死》（DEATH OF AN OLD MAN）与《死之舞》（THE DANCE OF DEATH）。前者平淡乏味，但在这两篇中是更好的；后者老生常谈，但我无意修改。日前收到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回函，称他本人并未保留《空屋》或《失落的山谷》的任何副本，但他引荐伦敦一书商给我，可能留有存货。又提及若一切顺利，其得意之作将有望再版。我久仰“温迪吉”（THE WENDIGS）之名，读到过许多关于此书内容；实不相瞒，我想得《失落山谷》一书，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个故事。

我近来添置了不少书籍。尽是二美元版本，价格从0.75至0.45美元不等。我以0.35美元买下威尔基·柯林斯的《白衣女人》；0.47美元购得S·H·亚当斯（S. H. Adams）的《吹笛者的报酬》（THE PIPER’S FEE）；0.50美元得到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顺便问一下，你读过这本书吗？你觉得如何？)；0.50美元买来霍尔·凯恩（Hall Caine）的《红尘佳人》（WOMAN THOU GAVEST ME）；0.75美元收入杰拉尔德·布莱特（Gerald Brace）的《注视之街》（THE STREET OF THE EYE），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以及斯蒂芬·麦肯纳（Stephen McKenna）的《最古老的神》（THE OLDEST GOD）。评论称后本一书大为新奇，我对拜读一番充满期待。还有那本不能不提的优秀中期经典，比阿特丽斯·哈拉登（Beatrice Harraden）的《夜航船》（SHIPS THAT PASS IN THE NIGHT），只花了0.25美元。

你关于构建图书馆的建议和我收到的许多其他建议类似。我深知大量购置时下新书实属不智。我有意集齐现代文库丛书。我会找来本·赫克特的《埃里克·多恩》一览。

说了这许多，不知你对最新一期《诡丽幻谭》有什么看法？我写信给赖特，建议换用简朴封面，将主打故事标题居中列印。这期那篇名为《超凡》（“The Unearthly”）的故事，着实乏善可陈；任何略通门道的人都明白，那埃及魔术师不过玩的是心理暗示与轻度催眠把戏；因此毁掉相机胶片并无意义，因为它只会记录魔术师和男孩在某处，魔术师完全可以轻易解释其诡计，仍可将赌金收归囊中。其余大部分故事都写得相当不错，但西伯里·奎恩的作品，我不敢恭维。【注】


【注】唐·罗伯特·卡特林（Don Robet Catlin）的《超凡》；西伯里·奎因（Seabury Quinn）的《无影人》（“The Man Who Cast No Shadow”），《诡丽幻谭》（1927年2月）。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5, 00:48

[29] [AI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我饶有兴致地拜读了你的新作小品，两篇皆令我欣喜。在你文学进程的此一阶段，此类散文诗乃是绝佳的磨砺；它容你在氛围、色彩、精准的韵律与情绪营造方面自由驰骋，而无需被情节的羁绊或盲从流行套路的义务所累。习作愈勤，你就愈能不知不觉间沁润真正文学表达的精髓要义，这正是区分真正艺术家与仅仅机械拼凑俗套形象、桥段与辞藻的庸手的分水岭。

听说你与阿尔杰农·布莱克伍德竟有联络，我既惊且喜——但他竟然阙如至少两部著作，实在出人意料。我虚荣心尚存，还是希冀珍藏自己所有主要出版物的全部藏本。布莱克伍德作品新版问世，当是读者之大幸——尽管对究竟何者当为上乘，众口难调。喔，对了，那个故事应作《温迪戈》——并非“温迪吉”。又是我那蹩脚字迹捣的鬼！那确是篇震撼人心的作品，我不确定其所述迷信是否真在加拿大西北部流传。

你近日所淘佳作，听来均颇诱人，愿阅读的旅程令你愉悦满载，获益良多。《安娜·卡列尼娜》我多年前曾读，但不敢说十分喜欢，托氏的其他作品也一样。我以为托尔斯泰令人生厌地多愁善感，对社会道德问题有一种不成比例的狂热兴趣。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斯拉夫文学的共性；但其他俄国作家在天赋和洞察力面前，流露的这种颓靡就相形见绌了。若想一览俄罗斯文学之精华，不妨试试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罪与罚》堪称真正的史诗巨著。

我赞同你的看法，《诡丽幻谭》若换上素面封皮，对当下盛行的粗制滥造将是一种仁慈解脱，但恐怕芸芸俗众难以接受如此保守的设计。

在最新一期中，我觉得你的《伏尔加船夫》（“Volga Boatmen”）饶富趣味，在较长篇幅的故事里，我最为欣赏《教堂火炉》（“The Church Stove”）和《原子征服者》（“The Atomic Conquerors”）。《教堂火炉》确乎是一部宏伟的残酷寓言，情节的每一部分都巧妙地契合、平衡与开展。《超凡》无疑是一次粗糙而次要的尝试。

朗刚写就一个极度怪奇的中篇，讲述一只原生质变形而成的无名之物，我由衷希望赖特能予以采用。赖特仍在同他自己和朋友争论是否要刊登《皮克曼的模特》，但我看得出他并不怎么欣赏我近来的作品。《白船》将于下月面世。

至于奎因的故事——他晚近的所有作品我都觉得乏善可陈。他已然成为通俗杂志风格的牺牲品，整个陷入一种单薄而欢乐的套路化人物与场景，削弱并毁掉了他在情节发展中力图注入的任何独创的恐怖元素。这委实令人惋惜，因为他本是一位杰出的作家——毫无粗陋或稚嫩之处，完全驾驭自如语言和意象。


附：刚注意到你在《选拔》上发表的故事。编辑竟把你合作者的名字从迈克（Marc）改成了玛丽（Mary），糟糕透顶！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5, 00:49

[30][ALS]

亲爱的德雷斯先生：——

《孩子》（“The Child”）一文，我读来颇感欣喜——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当童言童语强调她断不会落井时，我辈已先感受到诡谲的气息弥漫在那片天空下。正如你所言，相较某些直白抒情的散文诗，这个故事在连贯的情节与结局方面更具“看点”，想必能取悦更广大的读者群；但这并非贬低其他作品的内在价值。我的建议是，两类文章都要多多习作！

你淘换的那些书，听来无不令人垂涎——照这个势头，你定会很快聚沙成塔，建成一座藏书殿堂——就算现在还谈不上！近年来我在书籍方面投入颇为有限——既因初始成本颇高，也因囊中羞涩——但偶尔还是会网罗某些实在无法抗拒的佳作。

赖特的“陪审团”似仍在审议《皮克曼的模特》，我对他们的取舍并不怎么上心——除非从赤裸裸的经济利益角度考量！《白船》——一首散文诗——将刊登于2月1日出版的新一期杂志。我欢迎这位新的封面设计师，至少可以断言，比起之前把杂志糟蹋得一塌糊涂的那帮人，他肯定要好些！总而言之，《诡丽幻谭》迄今为止最差劲的画师，当属现任的插图设计师奥利尼克。他设计的那些僵尸似的木偶和狰狞的怪脸，几乎让我忍无可忍！朗还未寄来他的新作，但决定做一些我建议的修改。这部小说兼具良好的结构与通俗的笔触，应该很有机会为赖特所采纳。由一位训练有素的朗诵家来掩盖其中缺陷，《异乡人》必定是一篇引人入胜的演讲稿。一个出色的朗读者可以为故事锦上添花——在纽约，当我把新作呈献给我所在的小团体时，我总是乐意让一个叫詹姆斯·F·莫顿的人来朗读，因为他在演讲技巧上颇有造诣。

关于奥斯卡·王尔德——在我看来，他虽非一流巨擘，却占据了文学史上的重要一席。他以异乎寻常的彻底与坚定体现了他那个时代的审美倾向——19世纪后期对维多利亚时代的浮夸与无趣的反叛——并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符号；然而当人们解剖他实际写就的作品，发现比起真正的天才，他更多展现的是机智，比起真正全面深邃的洞察，他更擅长纯熟的矫揉造作。他所擅长的悖论，实质上更像是一种机械的把戏，而非一种艺术形式，即便是他最怪奇、最异国情调的作品，也难免带有某种机械的成分——仅仅是刻意罗列一些颇具魅惑力的事物名称——这一点必须与那些眼光独到、能从独特的色彩和幻想世界中捕捉到真正奇异与惊奇的作家区分开来。他总是太过于自我意识，难以臻于真正的伟大，尽管不可否认他确实创作出了大量近乎伟大的作品。他的喜剧可与我们语言中最杰出的风俗喜剧比肩——他是谢里丹（Sheridan）的最后一个正统传人——而他的童话故事无疑是极其精致的棱镜式奇观和音乐般的散文。我想我最喜欢《渔夫与他的灵魂》（“The Fisherman & his Soul”）。《道林·格雷的画像》也是一部值得关注的杰作，尽管其中不乏一种刻意的机智，削弱了它作为非现实故事的力量。但几乎在所有这些领域——当然，除了轻喜剧之外——他不如真正的大师；与其拥有王尔德的《快乐王子》或《石榴屋》，我宁愿选择邓萨尼的《梦者故事》。王尔德的诗歌如今不太受人重视，因为它明显模仿了前人的作品，尤其是斯温伯恩（Swinburne）。尽管如此，我读起来仍觉愉悦，在《斯芬克斯》（“The Sphinx”）等作品中找到了真正的魅力。总的来说，文坛不愿见王尔德隐退；尽管他并非凭借其作品内在价值而永垂不朽的巨擘。有趣的是，尽管他在精神与道德上与约翰逊博士（Dr. Johnson）针锋相对，但他更多是一位影响者而非创造者，因为他确实以非同寻常的力度将某些观念烙印于他那一代人身上，纵然那代人原本就对此类观念趋之若鹜。若非王尔德先行，许多在世作家将迥然不同，因此我想归根结底，他总会被视为一个或多或少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而由于名声与声誉历来是他最渴求的，我想这一地位会令他心满意足，就像源自原创艺术成就的更加坚实的声誉一样——属于雪莱、济慈或威廉·布莱克的声誉。然而，作为一个人，王尔德绝对无可辩护。他的性格，尽管表面上披着一层装点门面的体面得体的外衣，却腐朽得一塌糊涂，不堪入目，象征了人格堕落的极致；而根据对他从不避讳的人的不情愿证词，这一点已被不幸确证，远非单单谣言而已。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我们称之为道德感的那种品位，以至于他的过失不仅包括更严重更粗鄙的罪行，还包括所有琐碎的不诚实、狡诈、怯懦，以及做作的卑劣与懦弱行为，这些行为不仅标志着一个粗人或无赖，也标志着一个实实在在的恶棍。讽刺的是，曾一度成功将自己塑造为花花公子之王的他，本质上从未是一个可称之为绅士的人。当然，把王尔德关进监狱是个错误，因为用戏剧性的公众关注来应对单纯的堕落和颓废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这件事需要的是精神病医生而非警察。但这并不能为那个堕落者本人开脱，因此很难对在1900年灰暗冬日几近烂成一滩、像《瓦尔德马的真相》里那样炸裂的臃肿、放荡、体弱多病的纵欲者产生太多同情或爱怜之心。不——没必要美化可怜的奥斯卡，但要否认他产生了不容置疑的影响，或否认其创造作品在独特类型中的不容置疑的价值，同样没有意义。

再次祝贺你的佳作《孩子》，并致以诚挚的祝福，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Serenade: 2024-07-05, 2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