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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墓园硕鼠(The Graveyard Rats), 亨利·库特纳,《诡丽幻谭》名篇
LeeCant
2024-07-12, 21:57
Pos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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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raveyard Rats
墓园硕鼠

原作:亨利·库特纳
译者:利堪

老马森巡护着塞勒姆最为古老、最为人迹罕至的墓地,而他与老鼠势不两立。几代人以前,这些异乎寻常的硕大鼠辈自码头崛起,在墓园安营扎寨。在前一任守陵人毫无来由地失踪后,马森便接手了这份工作,他下定决心,务必要将它们赶尽杀绝。起初,他广布陷阱,在鼠洞投放毒饵,后来又试图诉诸枪火,但全都收效甚微。老鼠阴魂不散,集腋成裘,在墓园所至之处肆虐横行。

这些鼠怪确是庞然巨物,哪怕同褐鼠相比也不遑多让,要知道,就算不计入那粉色或灰色的秃尾,褐鼠有时也能达到整整15英寸长。马森还瞥见过个中佼佼者,形貌不似老鼠,倒像肥猫;有一两次,掘墓人将它们的洞穴挖开,发现其间隧道臭不可闻,宽敞十足,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手脚并用,膝行匍匐。这样看来,往昔时代从遥远港口破浪而至的货轮,果然为朽木死灰一般的塞勒姆码头带来了诡谲之物。

马森时不时会诧异这些洞穴的巨大规模,简直不同凡响。他不禁回忆起某些传说,自从来到这曾经巫蛊当道的古城塞勒姆后,那些传说便萦绕耳畔,隐约间令人两股战战——据说一种业已行将就木的非人生命,据称其尚在被人遗忘的地穴中休养生息。昔日,科顿·马瑟曾追猎某些崇邪教团,不死不休,他们在骇人的狂欢中供奉赫卡忒和黑暗地母玛格那玛特,但这般时代早已逝去;可是,在狭长的鹅卵石街巷上,阴森的山墙式房屋仍旧彼此犬牙参互,摇摇欲坠。而有传言道,地下的暗室和深洞中埋藏着亵神的秘辛机要;弃律法与理智于不顾,失落于尘世的异教仪式依旧于此操办。皓首老人会凭借生平睿智,摇头太息,宣称可怖甚于巨鼠及恶蛆之物,正在古城塞勒姆的墓园里,那不受应许的土地间蠕行。

此外,对巨鼠的恐惧自然也随之而来。马森对这些凶猛的小型啮齿动物深恶痛绝,避之不及,毕竟他深知,它们白厉厉的尖牙幽光闪烁,暗藏杀机;不过,他同样大惑不解,面对经年荒废而鼠患频仍的屋宅,老一辈人逡巡畏缩,究竟缘由何在。他曾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获悉某种状若鬼蜮的生物蛰居地底,深及黄泉,号令群鼠亦不足挂齿,集结成军,便是一支播撒恐怖的兵团。老人低声呢喃,言及巨鼠,称其乃是信使,游走往来于我们的尘世,以及远在塞勒姆地底阴森古老的洞穴;他们会谈论尸体如何从坟茔中被盗窃,以供夜幕降临后的地下飨宴。花衣魔笛手的传说实为寓言,掩盖着渎神的慑悚;而阿弗纳斯的黑坑里,诞生自地狱的邪魔破土而出,绝不会冒险在白昼日光之下显露真容。

马森对这些传言充耳不闻。他与左邻右舍无甚交情,事实上,他会竭尽所能掩人耳目,向造访墓园的不速之客隐瞒巨鼠存在。他心中有数,一旦调查展开,那无疑等于坟墓里所余何物,都将公之于众。虽则一些空棺已遭啃啮,尚可归咎为群鼠作祟,但对某些长眠棺椁中的遗骸缘何残缺不全,若欲予以详释,马森或将进退维谷。

纯度最高的黄金会用于镶牙,在下葬时,金牙便会随主人一起安歇。当然,衣服就该另当别论,因为通常情况下,殡仪馆会为逝者穿上一套简朴的平纺宽布衣,价格低廉,又易于辨认。而黄金则大不相同;有时,医学生和一些名声狼藉的医师也亟需尸体,至于其来源何处,他们全不挑剔。

迄今为止,马森无一例外让调查胎死腹中。他坚决否认巨鼠存在,尽管它们不时就会将本属于他的战利品据为己有。狼心狗行的偷盗既已发生,对于尸身何去何从,马森便不再挂怀;不过,经由在棺木上噬咬而成的孔洞,群鼠必会将那遗体囫囵拖走。

这些孔洞的尺寸,间或使得马森忧心忡忡。不仅如此,还有一事怪诞不经——棺木洞开之处,一律在其尾端,棺邦棺盖完好无损。就好像有一个运筹帷幄的将领,正在暗中发号施令,群鼠则奉命惟谨,所向披靡。

此刻,马森正驻足于一块坟地之前,墓冢洞开,灵柩曝露,他抛起最后一抔湿土,甩向陷坑旁垛叠而成的土丘。几周以来,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阴寒刺骨。墓园之中,积水黄泥遍地,墓碑久经雨水刷洗,罗列其间,毫无规律可循。那些巨鼠都已躲进自己的巢穴,马森一连几天未曾见过它们的身影。但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却写满了憔悴,眉头紧蹙;现在他的脚下所踩着的,乃是一口木制的棺材。

棺中那具尸体,距入殓不过数日之久,但在此前,马森迟迟不敢有所举动。他有一位亲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来吊唁,风雨无阻。可马森自有算盘:眼下天色已晚,月黑风高,不管那人心中悲恸何如,也鲜有在此现身的可能。马森不禁咧嘴冷笑,仿佛已然得逞,于是他直起腰,把铁锹放在一旁。

那古老的墓园,坐落在一片小山岗上,鸟瞰塞勒姆,便能望见灯火在瓢泼大雨中熹微闪烁。马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电,他现在亟需照明;接着又重新抓过铁锹,弯下腰检查棺材的紧固件。

马森倏忽一怔。他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翻腾和剐蹭,令人心惊胆战,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流窜。顿时,一股仿若发乎迷信的无由恐惧攫住了马森,但旋即他就觉察到了这声音究竟意味着什么,畏葸消散无踪,震怒取而代之——又要被这帮鼠辈捷足先登了!

马森火冒三丈,猛地一用力,拧下棺木锁扣,随后用铁锹锋利的边缘抵住并撬起棺盖,直至徒手便可将其掀开。事成之后,他举起手电,让冷冽的光束穿透棺材。

雨水泼溅在棺木的白缎内衬上,其间空无一物。马森眼瞅见棺材另一头窸窣耸动,赶忙调整灯光,照向那边。

棺木尾端遭受噬咬,业已洞穿,豁口通向黑暗。在马森的目视之下,一只黑鞋似乎蹒跚蹀躞,渐渐消隐于暗处。他恍然大悟,老鼠虽快他一步,倒也未尝领先多少分钟。于是他赶紧屈膝伏地,伸手就要去抓那只鞋,结果张皇失措,致使手电滑落到棺材之中,一时间被黑暗淹没。他猛地一拽,鞋子便被剥离原主,入他之手。耳际传来一阵亢奋的狞厉尖叫,马森重新取过手电,把光线射进洞穴。

毋庸置疑,这洞穴的规模绝非等闲。否则尸体又怎可能被拖入其中?考虑到那载运人尸体如履平地的鼠群,其体型究竟何如,马森不禁愕然,但转念想到口袋里上了子弹的左轮手枪,顿时又有了底气。要是这具尸体平平无奇,或许马森会将战利品拱手相让,绝不会冒险随群鼠钻入那逼仄的洞穴。然而,记忆里那对尤为精致的袖扣仍历历在目,另有一枚领针,无疑是真正的珍珠。于是,他身上看不到半点迟疑,将腰带束住手电后,随即便蹑手蹑脚地爬进了洞穴。

狭路难行,他只好极力压缩身形,勉强挤入。借助手电的光亮,不难看清前方那双鞋子拖着隧道底淤积的湿土,迤逦而前。他全力以赴,尽快膝行前移,但即便如此,有时精瘦的身躯也只是堪堪挤过狭窄的洞壁。

腐尸烂肉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散。马森痛下决心,要是一分钟之内,他仍然无法追回战果,就自认倒霉,掉头折返。迟来的恐惧如蛆虫一般蠕簇,开始占据他的思维,但贪婪却驱使着他继续掘进。马森向前爬行,在彼此毗邻的隧道口间数次穿梭出入。洞壁潮湿粘滑,他的身后两度有泥块脱落。第二次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扭头向后观察。当然,把手电从腰带上解开并倒转过来之前,他眼前所见,只有漆黑一片。

而他身后地面的几堆泥块,使所处境况刹那间变得岌岌可危,令人横生惧意。一想到可能发生塌方,他脉搏加速,当即决定退出这场追逐战,尽管他几乎已能触到那具遗体,以及将其拉向远处的隐秘力量。但他始料未及,洞穴空间太小,根本容不得他调转方向。

恐慌顷刻间攫住了他,好在他没有忘记刚刚经过的岔道,于是也顾不上动作笨拙,只管沿自己所身处的隧道向后退却,终于艰难抵达。他便把腿伸进岔道口,不断向后挪动,以便找到能别过身来的角度。大功告成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准备溜之大吉,可怜膝盖已经血肉模糊,疼痛难耐。

一阵剧痛又从腿上袭来,马森能感受到利齿扎进自己的血肉,随后开始乱蹬一气。先是传来一声尖锐的爆鸣,随后又能听闻细密的指爪声音,马森便将灯光打向身后,只见十几只庞然巨鼠恶狠狠地盯住他,在手电的照射下,微露一隙的眼睛饱含凶光,吓得他凝神屏息,哽咽抽泣。这些巨鼠简直畸怪,膘肥体壮,甚于大猫,而在其背后,他只瞥见有个黑影轮廓蠕动,迅速藏身幽暗中。一想到那东西令人难以置信的身量,他不禁瑟瑟发抖。

强光令群鼠却步,然而并不长久,不多时,它们就开始紧紧相逼,惨白的光照在尖牙上,晕染出一层黯淡的橘黄色调。马森把手伸进口袋,奋力拽出手枪,仔细瞄准。他的身姿非常尴尬,只好试着缩回双脚,向洞穴湿软的侧壁靠拢,以防子弹在自己腿上留下几个窟窿。

枪响如同轰雷,令他一时失聪,弥漫硝烟呛得他连连咳喘。待听觉恢复,尘埃消散,马森目视前方,群鼠已无影无踪。于是将手枪收回口袋,开始沿着这条隧道全速爬行,结果随着一阵窸窣声,巨鼠竟又一次席卷而来。

它们密匝匝缠结在他的腿上,撕咬,尖啸。马森惊恐间只顾拔枪,浑身战栗。这一次他根本来不及瞄准,多亏好运当头,否则一只脚早被轰掉了,而鼠群退得不算太远,马森只好争分夺秒,沿洞壁拼命爬开一段距离,他预备着,下轮敌袭的号角一旦奏响,子弹即刻便会出膛。

窸窣的抓地声再度传来,马森把手电的光刺向身后。只见一头灰色巨鼠,正驻步凝视着他。这畜生参差的长须不住地抽搐,粗粝的秃尾纡徐地游移。马森喝止一声,那只巨鼠退缩了。

他又能继续爬行,俄而稍作歇息。手肘边有一道黑黢黢的裂隙,而目力所及几码远的地方,他发现那前面的湿土上有一团无定形的异物。起初,他还以为那是从洞穴上壁掉落下的泥土,可旋即他就认出那是一具人体。

那其实是具棕褐色的干尸。而当马森意识到它绝非静物时,前所未有的莫大恐惧开始冲击他的神智。

它伏地而行,直奔马森。依凭手电苍白的微光,马森看见了那张骇人的怪物面庞,直冲自己脸前。这是一颗了无生气、死去多时的头颅,充斥着只属于地狱的生命力量;眼珠膨大肿胀,无神的瞪视表明那具尸骸早已目盲。它一边含混呻吟,一边爬向马森,咧开皱缩皲裂的双唇,挤出一抹惊悚的饥饿笑容。马森的心中翻涌起不可名状的怖慴与厌憎,身体却僵直在了原地。

就在那恐怖之物行将触及马森之际,他疯狂地扑进了那道裂隙。他听到身后传来爬动的声音,那东西还在跟着他,发出沉闷的呻吟。马森扭头瞥去一眼,惊叫着,拼命穿过狭窄的地穴。他慌不择路地爬行,利石划破了他的手和双膝,污泥溅入了他的眼睛,但他一刻也不敢停歇。他继续向前,喘息着,咒骂着,歇斯底里地祈祷着。

群鼠趾高气扬地吱吱叫唤,向马森扑袭而来,眼中满溢着可怕的饥馁。马森险些丧命于它们利齿的酷虐啃噬,才勉强将之击退。通道愈加褊狭,马森惊恐万状,近乎癫狂,不住地踢打、尖叫、开枪,最后击锤敲到空弹壳上,发出咔嗒的声响。终于,他还是赶跑了这群鼠辈。

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底下爬行,这块巨石嵌入地道的上壁,冷冰冰地戳着他的后脊梁。马森试着使劲,撞击这块巨石,它便微微摇晃。顿时一个念头闪过马森惊恐的脑袋:如果能让石头落下,它就会堵住地道!

雨后的泥土潮湿松软,他半直起身子,开始掘开石块周围的污泥。又一次,鼠群已迫在咫尺,他能看见巨鼠的眼睛,正在手电的映射下反照精光,但依然不顾一切地坚持刨土。石块终于松动了,他奋力一拽,整个地基都摇晃起来。

有只巨鼠越发靠近,那正是先前与他对峙的怪物。它一身灰色杂毛,像是患有麻风病一般,污秽不堪,面目狰狞,呲着橘黄色的牙齿爬来。而那具盲眼的死尸紧随其后,又是一边呻吟,一边爬行。马森最后使劲一次拽动巨石,切身感觉到它已有坠落之势,于是顺着地道继续逃命。

他脱身后,巨石便轰然掉下,只听见一阵急促而又骇人的痛苦尖啸。无数砂石砸到他的腿上,压着那么沉重的分量,废了好大气力才将脚从岩土中拖了出来。一时间,整条地道都在塌陷!

马森惊惧不已,气喘吁吁,潮湿的砂土就在他的脚跟头坍塌,他只能向前扑去。隧道越发促狭,以至他连手脚并用地爬行都难以为继,只好像鳗鱼一样向前蠕动,突然间,在自己手指的紧抓下,他感觉到有绸缎正在被撕裂,然后他的脑袋就撞上了某种拦路的障碍。他伸伸腿,发现它们并未被压在倾覆的土下,于是俯卧地上,试图起身,却察觉地道上壁距离他的后背仅有几英寸之遥。恐慌贯穿了马森。

那盲目的可怖之物拦住了他前行的方向,马森绝望地爬进侧边的岔道,而这条出路注定没有归途。实际上,他是顺着老鼠啃出的空洞,钻进了一副棺材,一副空空如也的棺材!

他企图翻身仰卧,却发现自己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棺盖已将他死死压住。马森强打精神,竭力拉扯棺盖,但它纹丝不动。即便他能从棺材里脱身,又要怎样挖穿五英尺厚的夯土,去往地面?

他渐渐感受到窒息。空气恶臭难忍,闷热难当。随着极度恐惧的冲击,他疯狂地撕扯,想抓住绸缎,结果只留下一地碎片。马森试着用双脚蹬开着挡住去路的泥土,但他的努力只是枉然。要是他能改换身姿,或许刨出一条前路可供呼吸……呼吸……

炽烈烧灼的痛苦刺穿了他的胸膛,窜入了他的眼珠。他的头似乎开始膨胀,越发臃肿;突然,巨鼠得意洋洋的吱吱声涌入了他的脑中。他癫狂地嘶吼,却无法将那声音掩盖。他在狭逼的牢笼里歇斯底里地挣扎了片刻,渐渐安静下来,大口喘息。最后,他闭上双眼,耷拉着发黑的舌头,伴随耳畔老鼠疯狂的吱吱尖叫,沉入死眠的永夜。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LeeCant: 2024-07-12,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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