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ouse of Haon-Dor (Fragment)
哈恩-多尔之屋（残篇）

注：CAS补全计划，短篇小说H-5号。

罗格·法维【*】之所以谢绝叔父款待，并非仅出于独立之心或不欲过度叨扰忙碌小说家的考量。其隐居之举，更应归咎于一种诗人气质，一种孜孜以求、独与缪斯女神共处幽境的痴迷。此外，罗格虽然匆匆一瞥，却已游览过那古老、绮丽的黄金峡谷【†】遗迹，并为之深深着迷，暗自决心定当重返此地。当一次轻微的肺结核迫使他不得不告别旧金山的尘嚣迷雾，前往高山深谷的澄澈日光疗养，内心便不由自主地被牵往黄金峡谷，似乎受到某种奇景异貌的召唤。叔父乔治·贝尔坦【‡】慷慨来信，邀其前往佩尔盖特【§】疗养，称那里的空气与海拔皆宜治疗顽疾。于是他已决意在黄金峡谷度夏，即那片位于通往锯齿山脉必经之路旁、距叔父牧场以北二十余里的旷野荒径。


乔治·贝尔坦自是洞悉其孤独隐居之心。叔侄二人素来惺惺相惜，共享对文学与美的挚爱。罗格是位才华横溢的诗人；而贝尔坦昔日亦曾执著诗歌，直至财务拮据不得不转而侍奉世俗平庸的散文女神。

他原本欣然迎侄子来梨园苹圃小住。除了一名日籍厨师和一位葡裔工头，他在此几乎与世隔绝。对大多数年轻人而言，这已是莫大恩惠。然而，他毫无怨言地接受了罗格的决定，甚至相助其在峡谷边缘的松林扎营，距最近的汽车营地亦有一英里许。帐篷内备足了粮食与书籍。贝尔坦叮嘱罗格切勿过度劳累，谨慎提防低洼处采矿区的含砷泉水，警示他当季蛇患严重。随后驾车远去，暗自决意像慈父般悄然守护，定期探访。

罗格如今全情投入的养生方式，医生必定不以为然。他独居无伴，亲自烹饪，长时间漫游山坡峡壁；甚至兴之所至，就在采石场未开发的溪谷里，用平底金盘淘金取乐。医生定会认为这过于剧烈，他们力劝他遵循常规，去山麓疗养院静养。

然而，这种生活颇合罗格心意，他的体重、精神都有了明显好转。显然，他已对自身需求了然于胸；因为除去初期病灶，他还饱受敏感者在喧嚣都市中所遭受的缓慢消磨之苦。他生于乡野，在城市中久居；由此引发的倦怠，唯有几近绝对的孤寂方能治愈。摆脱了人群的喧嚣，他带着难以言表的慰藉，投入宁静的岩石与树木的怀抱。采石场对他有着无尽的吸引力，尽管淘金的浪漫只是魅力的一小部分。在这里，在挖空古老山峦的广阔深谷中，大地深藏的奥秘暴露无遗。赭红与浅黄交织的峭壁，锋利的尖塔与白云石柱拔地而起。然而，时过境迁，大自然开始逐渐抹平人为的创伤。终有一日，缓慢的风化侵蚀将与猛烈开采无异。黄松在裸露的山坡扎根，紧挨悬崖边沿，栖于白云石顶。泥沙淤积于幽深谷底，柳条与桤木茁壮成长。草芽顽强地攀附在岩缝与腐朽的碎石堆中。

罗格酷爱业余地质学，从不厌倦搜寻古树化石与骸骨遗迹。整根的远古巨木被挖掘出土，有些被史前烈火烧得焦黑。他每日翻找布满沟壑的山坡和松散的乱石堆，总能有新的发现。

他遇到的人寥寥无几，因为此地人烟稀少，公路沿线的度假木屋与帐篷的住客鲜少涉足采石场。据说，这片区域某处有一个默默无闻的秘教团体——太阳兄弟会【*】的总部，他们隐居幽思，极少现身。据信他们与玫瑰十字会【†】有渊源，但对神秘领域和自然法则的诠释颇为异端。罗格对此隐约好奇，出于诗人气质，对探求玄妙者心有戚戚。他在犹豫中暗自决定，在黄金峡谷游历结束前，定要前去拜访一次。然而此时，他甚至懒得去打听这个教团的确切所在。


他的帐篷位于峡谷南侧。越过那人工开凿的深渊，他常注意到峡谷北面的高耸悬崖上，距离半英里开外，有一间风化的木屋摇摇欲坠地探出崖边。木屋被低矮的石南灌丛紧紧环绕，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看到它的破败。罗格常用望远镜勘察地形。起初他并无多大兴趣，只当它是一间废弃已久的老矿工小屋，或许可追溯到当年车水马龙的黄金峡谷时代。

漫步时，他不止一次路过木屋下方的悬崖，凝视着那扇没有玻璃的阴暗窗洞，随意猜想。他还从峡谷后方绕道而行，踱步于参差不齐的谷缘。木屋的古旧与荒芜再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尽管木屋顶仍完好无损，几乎没有木板腐烂坍塌，但他总觉得轻轻一触便会化为乌有。一次，暮色苍茫，夕阳在黑色松林后从硫磺色变为血红，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隐秘、不祥的东西在木屋的空洞中窥视。他迅速摒弃了这个念头，将其归咎于光影变幻，或自己思绪神经的无名暗示。这种感觉没有再出现，诡谲之念很快烟消云散。

直到在黄金峡谷住了两周，罗格才开始怀疑木屋有什么神秘的、难以预料的东西。

六月的暮色温暖而宁静，久久徘徊。越过帐篷西边松树尖顶，他一直望着那仍清晰可见的一弯血红的月牙。突然，不知出于何种无意识的冲动，他凝视着渐暗的采石场，惊讶地看到小屋的窗口闪烁着红光，轮廓几乎无法辨认。那究竟是油灯、提灯还是篝火，他分辨不出。光芒稳定而明亮，以异样的方式刺痛着他的双眼，仿佛正凝视着熔炉炽热的内核。他想，一定是流浪汉或勘探者暂时占据了木屋；但这个显而易见的解释并未完全平息他内心最初那种莫名的、令人不安的惊异之感。

罗格坐在帐篷前，望着对面悬崖上那只闪烁的红眼，暗自责备自己的好奇，觉得那来得俗气而幼稚。各种猜测与遐想在脑海中浮现。月亮血染的角被乌黑的枝桠拖入深渊，采石场变成了塔耳塔洛斯【*】般不可测的黑暗。随着月亮沉没，神秘的光芒也消失了，再也没有重现。


第二天一大早，罗格在漫长而悠闲的散步中，绕到木屋背后，却没发现任何居住的迹象。生锈而摇摇欲坠的烟囱里没有一缕青烟。他穿过低矮、人迹罕至的灌木，环绕着两侧无法攀爬的悬崖，他没有发现任何[……]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Peco: 2024-08-16, 1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