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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绞刑日【译】, 恶名国度短篇之一
Dr-Donkey
2024-03-04, 11:41
Post #1


天宇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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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刑日


David Cook

译者:Dr-Doneky


他们看上去与最臭名昭著的盗贼毫不相干,或因走头无路,才挤在一张摇摇欲坠的酒桌旁,上面摆满了喝剩一半、因洒出的酒水而粘在木头上的酒罐。他们喝的酩酊大醉,虽然连上午都还未过半,这四个小偷就将店主古林整整两大皮最便宜的麦酒喝得一滴也不剩,而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他们的犯下重罪并没有写在他们醉醺醺的脸上。没人能一眼识破这个小个子就是那个为了闭上看门狗的嘴而毒死布里昂爵士狗舍里所有宠物的大盗。那个无精打采喝酒的女人好像也与念出咒语纵火珠宝店以此掩护逃跑的贼子无缘,她对面的那个老头更不像是会在屋顶快刀解决地盘纷争的冷血盗贼。他们在古林酒吧就和其他一群可怜的酒鬼别无二致。
他们不是酒馆唯一的客人。这里挤满了与他们同等绝望的酒鬼,他们四个挤坐在靠后的一张陋桌旁。他们躲在那黑暗的角落,藏匿与使小酒馆更加拥挤的摊位和长凳之后边喝边聊,介于长久以来的习惯,声音压得很低。没人在乎他们——古林的酒馆是用来大醉而归的。那肮脏的地板和摇摇欲坠的家具,让你想不出还能去那干啥。
“再给我倒点。”调皮鬼·黑尔斯要求道,他是个半身人,也是四人中个头最小的那个。
小不点儿靠在大椅上,介于身材所限,唯一能左地便是在地板上不耐烦的晃动着他的毛脚,那稚气未脱的面孔因杯中之酒已经饮尽而写满恼火。
“你只关心你的杯中物,”坐在半身人椅子旁的瘦老头抱怨道。这位老人的头顶空无一物,满脸麻子,本就骇人的长相更是增添了几许行尸走肉味。“这是瑟林苟活的最后一天,你就不能放下酒杯多关心一下他吗?”尽管如此,老头还是掂起一张皮给半身人倒上一杯——也给自己一杯。
“比起我,那颗没毛的裸树更配得上他,科瑞克。”半身人嘲笑道,他敲开核桃,挑出其中的核仁。
“调皮鬼,你真是个可怕的混账。”坐在半身人左边的女人打了个响鼻。
她并不比其他醉鬼更清醒,或许曾几何时妩媚动人。但现在明显历经过度操劳,原本艳丽的面孔因酗酒与熬夜长满细密的红筋,棕发宛若飞泻的流瀑,凌乱披散在丰满的胸脯上。“我可怜的瑟林,等着被绞死......”
“你可怜的瑟林!”科瑞克冷哼一声,吹去唇上的啤酒泡。“在他之前是你可怜的艾默沙,之后是那个野蛮的蠢货......”
“沙卡斯不是蠢货!依拦路侠盗的准绳,他本可以成为一名伟大的盗贼。他的骑技远比你娴熟,更比你这个蠢货剑技超然!”女人反唇相讥,手指在桌上绘出图形,而另外两人没有留意。“沙卡斯之名会让行走于伯德克斯之路的车夫闻风丧胆。”
“如果不是他痛饮古林的廉价酒让自己暴毙,”半身人冷笑着插上一句。“你真会挑人,梅芙。”
女人晃动着浸满酒精的怒肩,挥手擎起双臂,指尖夹一撮蜡与轻羽。“让我们瞧着你这俩废物......”
“收一收,布朗·梅芙,这禁止巫术。”桌旁第四个酒客终于打破了平静,他的声音如寒铁,平静而冷酷,一双黑瞳从翘起的杯口后凝视这女性。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清楚她不会忤逆。这双黑瞳与卷曲黑发上的灰纹想衬。虽然他杯中酒从未停过,但在身处酒局中的目光就像牌局里的出千客一般清晰。
如只远观,他的身高既非侏儒又不高耸,肤色与至黑纯白亦不相干。他普通到了极点,每群人中总有一个和他一样,仅有衣物能将他与他人加以区分——那是由麻布、厚天鹅绒与罕见的皮革相间而编。如若其他酒馆中,旁观者可能会把他认作是一个即将被其他三人哄骗的纨绔。但在古林的酒馆,尽管他如此格格不入,但人众对他的过去确实烂熟于心。他就是平奇,一名放荡不羁的游荡者与团队的首脑。他来古林家饮酒守灵,指引他的手下今天将面临绞刑。
“不放咒语就没有麻烦,梅芙,”话饱含对服从的期待。
平奇话音刚落,梅芙就停下了动作。短暂一瞬,她醉眼朦胧地挑战着他的目光——但仅有短暂一瞬。也许是他嘴角微微皱起的眉头挫败了她的锐气,警醒她他的报复将永无止境。
不管出于何故,梅芙不情愿地放下了手臂。
“这样不对劲,平奇,”她一边自顾自地摸上酒杯,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是绞刑日,他们没理由这么说,至少今天不行。”女术士恶狠狠地瞪着这对将她惹恼的混账。
“当然不行,梅芙,”平奇顺口答道,把她耍于股掌间。“科瑞克,调皮鬼——别太在意。”盗贼说完才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老科瑞克在平奇严厉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挪动身体,而调皮鬼则突然对桌上的果壳产生了兴趣。
“只是一点让我们忘掉一整天的阴霾小热身。”半身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他那满脸醉容转换成天真烂漫。
平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麦酒,鄙视地看了半身人一眼。这小家伙的笑容可能对他骗过的菜鸟很管用,但却不能让他心软丝毫。“都别说了,梅芙对这件事的认知没有差错,嘲笑瑟林的绞刑更谈不上正确。”他一饮而尽,同时用黑眸盯紧另外两个。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吊死鬼,平奇,即使那是我们的自己人。”调皮鬼向前倾身,下巴撑在桌边。他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匕首,开始在桌面上无聊地扔起来。“此外,绞刑总是能照顾生意,它能吸引不少观众。我们应该趁那些目瞪口呆的人还钱包鼓鼓时让他们背后一凉。”
“我们应该离开小镇,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不是坐在这里喝酒。”科瑞克咆哮道。“瑟林还有时间背叛我们所有人。”
平奇听后挑了挑眉毛,瑟林是他的副手人选。盗贼大师一只手如闪电般揪住科瑞克褴褛的衣领,把老人拽到面前,直到他们的脸几乎贴到一起。“告诉我,老头子,”他嘶哑着嗓子说,“谁才是老大,你还是我?”平奇发问的同时一只手滑向靴中利刃。
老科瑞克被抓住时拼命蠕动,当他看到黑发游荡者的手向南移动时,他眼惊慌闪动。“是你,平奇,就你一个。”喘不上气地话语中真诚流露。
“是这样吗?”平奇一边嘲笑着,一边让科瑞克的脏衬衫从指间滑落。老头把椅子从盗贼大师的桌边滑开,手伸向身边的刀鞘。
“给——平奇,科瑞克——你们酒杯都空了。”调皮鬼·黑尔斯急忙提议。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酒杯拖到桌子中央,从酒皮里舀出最后一勺麦酒,直到两个杯子都满得快溢了出来。“为瑟林,”他高举着自己的杯子敬酒。
平奇和科瑞克都没有动,目光紧盯着对方。
“敬可怜而亲爱的瑟林,”布朗·梅芙紧张地补充道,将自己杯子撞向调皮鬼的。盗贼大师的表情转为一丝微笑,他端起了为他准备的酒杯。他将之一直端平,直到科瑞克也端起。他们的目光仍在注视着对方,对餐桌上的另外两人视而不见。“为那些属于瑟林的记忆——愿我所有的孩子都能如此忠实,”游荡者大师说,他用自己的杯子敲了敲调皮鬼和梅芙的。
“敬瑟林——愿他的舌头永不泄露。”就这样,科瑞克将自己的视线从首领那移开。杯子又碰了一下,调皮鬼小声嘟囔了一句,“为他们干杯。”
平奇向后靠去,松开了他僵硬的腿,这拜他在房顶不经意摔倒而致。“瑟林到现在都很平静,他会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最后。”盗贼大师自信满满地预言道。
已经恢复镇定的科瑞克摇了摇瘦骨嶙峋的脑袋,再次吐出金色的酒沫。他反驳道:“知道领主将你先前欠下的债务一笔勾销就能将一个人彻底改变。”
“我相信瑟林,”平奇轻描淡写地回答,仿佛之前的不快都已忘却。
“我还是希望地狱骑士没带走他,”梅芙惋惜道。“他是我的好伙计。我们那天晚上准备在城里大干一场,他们却破门而入时,我还没来得及从后放闪开。”
“你应该在一楼给自己找张婴儿床,”调皮鬼边说边爬回自己的座位。“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他,就在费杜尔的活之后。”
“是啊。”平奇同意道。 “如果他们没抓到他抱着货,我就可以找人在法庭上发誓,老费杜尔被抢时瑟林和他们一起出去喝酒了。”话音刚落,他疲惫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太快了,真他妈奇怪。”
酒馆大门打开的嘎吱声打断了大盗的胡思乱想。
小酒馆前传来一阵惊呼声。“地狱骑士!”
平奇总是背对着墙角坐着,他是第一个看到士兵们进门的人,他赶紧向其他人点头示警。
一共六人穿着领主手下的皮甲。红色皮革上的金属钉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当小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他们的弯刀碰在钢尖之上。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粗暴地抓住每一位顾客仔细端详。平奇认出他们中间身材魁梧的指挥威尔马克,一个傲慢的混蛋军官。威尔马克以勒索像平奇这样的人的钱财为生,只要有升职的机会,他就会逮捕他们。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贪婪。平奇勉强忍住了撤离的念头,他知道那个警官可能正在找他们。
“少说胡话,多借酒浇浇愁吧。我们在哀悼瑟林,明白吗?”平奇一边拿起杯子放到嘴边,一边嘶哑着嗓子对其他人说。
“为可怜的瑟林干杯,”调皮鬼总是很快地跟在头后面,大声说道。“愿他死得干净利索,”平奇补充道,又干了一轮。他故意转过身去,不看走近的卫兵。
祝酒词还没咽下肚,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就用力拍在了游荡者头领的肩上。“平奇大师,”威尔马克的鼻音刺耳。“没参加绞刑?我还以为你会去呢。”军官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你喝干了,”他摇了摇空酒袋,悲伤地说道。“老板再来点酒,给我的人端点杯子,我相信我们的朋友会付账的。”
古林匆匆赶来,平奇甩开肩上的手,转过椅子面对威尔马克。“今天对我们的一些人来说是个悲伤的日子,地狱骑士。”他的声音很平淡。
“失去同伙总是伤透心灵,不是吗?”威尔马克一边冷笑,一边举起酒杯让侍者斟满酒。“在我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你找我们有事吗?”平奇问道。“如果没有,你把这里搞得像个恶臭的马厩。”
威尔马克涨红了脸,鼻音更重了。“我可以因为你昨晚在十字市场巷抬物的活将你逮捕!一些非常鲜丽的包裹不翼而飞。”
“我会带着大把的证人出庭作证,发誓我昨晚就在这喝得酩酊大醉。”平奇反驳道。“来吧,把自己当作傻瓜吧,威尔马克。也许他们把你变成爱马的太监时也削去了你的脑子。”
“爱马太——该死的,你这个卑鄙的混蛋!”地狱骑士咆哮道。这名军官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盔甲上的金属钉碰撞出愤怒的杂音。在他身后,部下看着指挥官受辱的样子咧嘴大笑。“我抓到了你的瑟林,我还会抓到你们所有人!”威尔马克终于咆哮起来。
他用锃亮的靴子踢向平奇的椅腿,脆弱的木头拦腰折断。
在椅子哐当落地之前,小偷从座位上蹦起。他半蹲落地,手指急切颤抖,缠上一把刀锋。换做平时,平奇会毫不犹豫把这个地狱骑士开膛破肚。但在军官和他手下的支持下,现在还不是时候。醉醺醺的人群突然活跃起来,一双双黯淡的眼睛注视着这场对峙。手伸向沉重的酒杯,刀刃从鞘中轻轻刮出,古林突然对他被打得稀烂的盘子起了兴趣,支持威尔马克的士兵们都僵住了。
平奇冷静地挺直了腰板,因为除了威尔马克之外,其他人都看清了局势。“指挥官,我有个建议。”盗贼终于开口了。“永远不要在自己窝里干仗。”地狱骑士直到这时才看清楚他的手下所注意到的东西——调皮鬼·黑尔斯蹲伏在桌下轻柔抚慰他的匕首,梅芙在潮湿的木头上从容不迫勾画秘文,甚至连科瑞克的一柄刀锋都温热于烛火中。
威尔马克冷笑一声,转身推开手下,让他们退向大门。“呦,他们勇敢地奔赴去战场,”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唱起一首流行歌的开头。人群中爆发出的哄堂大笑撼动了这简陋的酒馆,这种幽默也只有地狱骑士们无法感同身受。不一会儿,一个杂乱无章的合唱团奏起了吟游诗人的小曲,为逃跑的巡逻队伴奏。
“拜你们的神所赐,威尔马克变成了一个混蛋。”平奇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拉过另一把椅子。
科瑞克从擦拭刀刃上的烟灰中抬起头,瞪着他的老板。“也许吧,但他很快就抓住了瑟林。”
“而且据说威尔马克会因此升职。”调皮鬼一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边补充道。“也许瑟林还是做了点好事。”
“这不对,”梅芙醉醺醺地瘫在椅子上呻吟,她笨拙地踢了一脚调皮鬼。“他升职了,瑟林却被吊死了,这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跟踪他到你家,梅芙,”平奇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他的手指在下巴下弯曲着。调皮鬼、科瑞克和梅芙在一旁静观其变,深知他们的首领心怀鬼胎。
平奇突然若有所思的表情云开雾散。“一石二鸟。就是这样,一石二鸟,”他坐到前面,把其他人拉到身边。“我们要把瑟林从三叉树的树枝上揪下来,以此羞辱威尔马克。”
“从绞刑架上?”调皮鬼把吞下去的卖酒喷了出来。“你疯了!”科瑞克吼道。
只有梅芙沉默不语,恍惚思考着各种可能。
平奇没有理会他们的抗议。“调皮鬼,那些古老的地下墓穴——它们就在希亚拉市场下面,对吗?”狡猾的火光跃动在双眸中跃动。
“是,”调皮鬼警惕地回答,“但并不与绞刑架毗邻。”
“你疯了。我才不会为瑟林那个蠢货去冒被绞死的风险——尤其是为了你的一个疯狂计划。”科瑞克退出人群,摇起他那颗光头。
还没等老扒手站起来,平奇按在他的肩膀上,牢牢钳住了他的骨头。“我让你做你就得做,科瑞克,否则我就会让你下一个站在刽子手面前。也许把你交给威尔马克会让我跟他搞好关系。懂吗?”
科瑞克憔悴的脸变得苍白,老人点点头。
“很好。”平奇没有松开手,嘀咕道。“科瑞克,你去借一辆马车和一队快马。调皮鬼,想办法让我们尽可能靠近瑟林。”半身人挑起浓眉以表收到。
“就这么定了。”平奇最后松开了科瑞克的胳膊。“各司其职吧,伙计们。我要去见瑟林,确保他知道他的朋友站在哪边。”这个头人拍了拍科瑞克的肩膀。“我们不能让他这弹簧起跳前就崩了溃。去完成你们的任务吧,我们将在绞刑前一小时在龙眼巷与希亚拉市场的岔路碰头。”
平奇下定决心的速度和坚定的意志让两人目瞪口呆。“该走了,”他不得不重复上一遍才让他们真地动起身来。“还有,调皮鬼,管好你躁动的手指,我可不想你在绞刑前被抓住。”
半身人的表情从茫然转为失望。“那么多钱包,我却碰不得。这是整场绞刑唯一能带来的好事。”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椅子上滑下,向门口走去。科瑞克站起身,眼里充满了阴郁的疑虑,跟在半身人身后。他揉搓着夹克上的脏羊毛,让平奇捏过的手臂恢复血色。
“我怎么办,亲爱的?”梅芙问道。“你有什么任务给我?”
盗贼大师在说话之前朝门口看了一眼,确保他的同伙已经上路。当门被快速关上时,平奇回头看向身边的女人。“现在,梅芙——我的好梅芙——你说可怜的瑟林投进麻袋的样子很奇怪。”
“我说那不对劲,平奇,这就是我刚讲了。”
平奇用威尔马克点的皮给她倒上一杯酒。“的确如此,梅芙。他们跟去你家的方式不合常理。你说的是实话,这不对劲。我认为整件事比伪造遗嘱好不了多少。”他把杯子推到情妇面前。“告诉我,梅芙,你知道绞死一个人需要多久吗。”

* * * * *


这座高耸的三层石头建筑被称为大囚狱,是埃尔托瑞尔鲜为人知的奇事怪谈之一。没有任何一座同规模的城市能拥有如此宏伟的建筑来关押罪犯。埃尔托瑞尔的领主戴特在一次灵光乍现后修建了这座监狱,“用来改造那些被关押在里的无神论者,在那里,曾经被关在高墙和贵族宫殿阴暗地窖里的囚犯们可以得到应得的人道待遇,那便是我们的目的所在。”
平奇并不在意至高骑士所称的目的为何。大囚狱只是他生活的另一部分,就像冲萨河上吹来的细雨。盗贼拉起斗篷,防止雾气在脖后凝成冰冷的液滴,他在监狱外等待。门闩终于发出嘎吱响声,门户大开时怪叫一声。这扇老木门的铰链总是需要上油,也许这样它们刺耳的嘎吱声才能让即将进入的人感到更多的恐惧。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个小偷,尤其是一个在监狱的高墙后呆过的小偷,站在那扇门上时一定会被吓得汗毛倒竖。只是纵使平奇感到不适,他也没有丝毫流露。
“早上好,道扎贝尔,”小偷向开门的狱卒打招呼。“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不如你以前付钱让我在领主之侧那边开房呢。”道扎贝尔抱怨道。他健壮的体格略有驼背,脸上有一只眼已经瞎了。他十五年前因欠了一屁股债而被关进监狱。现在,他是监狱的总管,负责管理监狱,向囚犯收取‘费用’,让他们远离监狱里最差的牢房。他的收益通常不错。“我猜你是来为瑟林送行的吧,平奇大师?”
“在他最后的十日给他点安抚,”小偷边说边走了进去,把一枚硬币按在了狱卒张开的手上。“这是充作报酬的旗徽,现在带路吧。”
道扎贝尔直到检查完平奇的银币才开始行动,用他唯一的好眼盯着银币,以确保这不是某个假币贩子的杰作。最后,他把银币塞进马裤,拖着脚穿过前厅与大堂。
这条路并没有把他们带到领主之侧的房间,囚犯在那可以拥有带浴室和仆人的套房,也没有把他们带到骑士那边,那里的设施领主之侧不比差。瑟林向来仗义疏财,这两处他都住不起,不过他至少还有足够的钱挑上一间还算像样普通牢房。
他们最后在一排木门前停下,木门两侧是铺满垫草的大厅。远处的凹室里是一座布满灰尘的祭坛。当他们走进去时,坐在旁边一张破旧桌子前的一位长袍牧师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然后继续为死刑犯祈祷。祷词轻柔婉转,一丁点说服力都没有,牧师一直注视着平奇的方向。在历经十日无休的无聊生活后,任何消遣都能受到欢迎。
平奇等待,而受托人则在找着打开其中一间牢门的钥匙。“有访客,瑟林。穿得整齐些。”他隔着厚厚的木门喊道。受托人在锁上摇晃着钥匙,嘴里停不下来。“先生,瑟林在这的生活远不如您住在这时那么好。我的意思是,普通牢房和领主之侧那边的生活相差甚远,我还以为他是您的朋友呢。”道扎贝尔说这话时有些不解。
钥匙转动,锁上的齿轮叮当作响。“没必要把钱浪费在一个即将被绞死的人身上。”平奇冷冷地回答。说话的同时,受托人拉开门闩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粪便味扑面而来,以至于平奇用一块带甜味的手帕捂住了脸。
瑟林坐在牢房后硬邦邦的床上。牢房里唯一的光线来自囚墙高处的一扇铁窗。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囚犯、半遮这这农工壮硕的身躯。他的肩膀宽阔,胳膊细长,看起来完全不像小偷,但是平奇发现,他的体型对于让他团伙中其他人守规矩非常有用。
“平奇大师!”当这个发色斑白的盗贼走进狭小凌乱的牢房时,瑟林惊讶地叫了起来。 囚犯猛地站起来,把床垫刷得干干净净,他的手轻轻一扫,小黑点就从床垫的勾缝中蹦走。“请坐,长官!”
平奇没有理会,把三枚金币塞进道扎贝尔的手里。“去和牧师一起祈祷吧,我想和他独处。明白吗?”受托人看了看胖手里的钱,默默关上了门。平奇可以听到门闩和门锁嘎嘎作响声。
“小伙子,”平奇开始说话了,即使是对一个注定死亡的人来说,他也不至于不知所措,“我......”“法官为我找到什么辩护的理由了吗?他们暂缓执行死刑了吗?”瑟林突然问道,带着一种明知机会已失的过分急切。
“没有,你今天下午就会被送上绞刑架,瑟林。”平奇透过压在鼻子上的花边,直截了当说出了答案。
“你试过对判决提出异议吗?”对方无奈地问。
“一切都完了。你看到了,判决正确无误。“偷窃大师放下餐巾,想看看自己是否已经适应了这股恶臭。他刚吸入一口空气,鼻翼便皱成一团,他不得不强忍厌恶,但很快这股厌恶之情就过去。他把手帕塞好,深深地望入瑟林恳求的眼睛。平奇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绝望。
“听好了,瑟林。你被捕时手里正拎着货。没有一个证人能站在你这边,你将被绞死。”
瑟林瘫坐在小床上,双手抱头。他对着地板呻吟道:“我还是可以供出某个人的。他们也许会原谅我——”
“想活命就给我闭嘴!”平奇喝道。他捏住死刑犯的下巴,把他的脸拉了起来,直到两人的目光相交。“到现在为止,你予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没出错,你也不会被挂在绞索上。保持沉默你就不会被绞死,明白了吗?”
瑟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希望和惊奇。“你们把我赎走了?”一只急切的手紧紧抓住平奇的天鹅绒袖子。
“差不多吧。”平奇撒了个谎。“你直到现在都支持着我们,我没有忘记。”平奇跪在对方身边,让他们的声音被掩盖下去。“我有个计划。”
听到这句话,瑟林如释重负。他知道只要大师想出计划,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很少,又或许很多。”平奇神秘地说。“等他们把你押上街的时候,给他们好好讲讲你的罪孽吧,我需要些时间。”
“看向我吧,公民们,学着点!我一生谎话连篇,这就是我的报应!”瑟林庄严地宣布,他站起身来,摆出一副略带嘲弄的虔诚姿势。“怎么样?”
“够好了。”平奇应道。“只要记住,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者看起来有多糟糕,都不要失去勇气。”
瑟林坐回到他的首领身边。“我不会的,我直到现在都没一丝作假,不是吗?”“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由于他那条烂腿抗议对跪下的漫长时间提出抗议,平奇不得不向跳蚤妥协,坐在同伴身边,他的目光悠远,正在思考一个别人无法远观的谜题。“告诉我,瑟林,”他终于开口了,“再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抓走的。”
囚犯对这个好奇的请求嗤之以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已经听过了。”
平奇什么也没说,只是等着瑟林继续说下去。当死刑犯终于意识到平奇动了真格,努力从记忆的储库中搜索。他的眉头因尽力地回想而紧皱一团:“我刚在史迪克里克巷抬完货,那是我们策划完成的费杜尔的活儿。我是搬运工,科瑞克负责望风作标。我从银匠那里搞到几块好盘子,就去梅芙那给她看这些好货。我刚到那儿,巡警们就喊起了警报。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中间商,地狱骑士就冲了进来。”
“科瑞克去哪儿了?”
“我们约好在古林家见面,分完货再去喝酒。”
农夫出身的盗贼等待着更多的问题,但他的首领似乎突然对这个故事失去了兴趣。
“和梅芙说的一样,这不对劲。”平奇把手帕放回鼻子上,最后喃喃地说。
“你觉得是有人出卖了我?科瑞克?”“也许,仅仅是也许。”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瑟林急切地问,一个已死之人正在寻找复仇的良机。
“现在,什么也不做。我让他偷了一辆车和一队马。”平奇笑着讽刺道。“他八成会完成任务。”
他们的思绪被咣当咣当的锁声打断了。“你的时间到了,平奇大师,”道扎贝尔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牧师来接受你手下的祈祷。”
“为你的计划干杯,平奇,”瑟林空敬一杯。“别说了,道扎贝尔来了。”
门被推开,受托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长袍的瘦小牧师,虔诚的手中攥着一本祈祷书。“他是你的了,帕特里科,虽然我不指望他能悔改。”神父在门从他们中间关上之前向道扎贝尔投去了怨毒的目光。
道扎贝尔默默领平奇回到了大门口,但一路上,这位受托人似乎异常警惕地提防着窃听者。小偷知道老狱卒的手段,这人到处都有耳目,而且唯利是图。他很显然有东西要卖,只要平奇愿意开上一个好价钱。
当道扎贝尔解开大门的锁回头时,他发现门口的长凳上躺着一枚金币族。
虽然他贪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但这位受托人还是把硬币就像一枚铜钱装进了口袋。他示意平奇走向一座安静的凹室。
“我知道的东西要值钱得多,”当他们蜷缩在阴影里时,管家承诺道。“先说好。”道扎贝尔伸出了手。
“由我来判断,”平奇一边将另一枚放在受托人鼻子下,一边冷冷地回答道。
道扎贝尔皱了皱眉头。“你的人被策反了。”“连刚刚我给你的硬币都不值,我早就知道。”
“但你不知道是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威尔马克喝醉了,在酒馆里吹嘘这件事。我听他的手下说的。”
“那这次他们说是谁,调皮鬼还是科瑞克?”平奇轻描淡写地撒了个谎。道扎贝尔的下巴像软帆一样耷拉下来。“科瑞克。”信使喃喃地说。
小偷轻蔑地笑了一声,把第二枚硬币塞进那人的衣服里。“你总是太贪婪,道扎贝尔。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贪婪追上生吞活剥。”
受托人关上大门,平奇大步走进愈加淋漓的雨中,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环环相扣的阴谋。
通往希亚拉市场的街道从来不难走,但今天,一个瞎眼的异乡人也能找到广场。在埃尔托瑞尔,绞刑日就像逢年过节一样美好。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都来参加活动,人山人海,以至于行人的浪潮只往一个方向翻滚。平奇穿过雨水打滑的街道,有三个不同的传记推销客向他兜售‘经这位绅士验证的瑟林·无赖窃贼真实而悲惨的一生’,而所有这些传记只需要几枚硬币就能拿到。从推到他鼻下的封面来看,每本作品都与其他作品不同。这些作品即使不是完全虚假,也非常夸张,因为在每本作品中,瑟林都是整个团伙的主人。平奇好奇,当他最终被吊死在无叶裸树上的那天,那些人会写出他的什么谎言。
当他到达广场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热切的围观者。
镇上的大多数学徒都想方设法躲过了他们的师傅,来观看绞刑。他们的大师可能也在这里,幸福地以为学徒们在打理自己的店铺。一个有心的吟游诗人爬上了俯瞰广场的屋顶,正在为他俘虏的听众奏着小曲,而一个骗子则在人群中骗取钱财。当一名男孩走过来时,平奇忍住了从帽子里掏出一枚硬币的冲动,但他仔细地留意着头顶上的乐师。吟游诗人今晚会有些钱,也许值得跟上去。
领头人不情愿地放下了其他生意的想法,一路绕到了龙眼巷。他心急如焚。计划危在旦夕。如果科瑞克或调皮鬼现在让他失望了,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平奇不太担心科瑞克的角色。他猜想,这个老扒手会假装忠诚以避免被发现,调皮鬼则是另一回事,游荡者只能希望这个半身人没把手指伸进别人的口袋。
紧张的队伍发出的呜呜声和一辆马车的影子告诉平奇,至少有一个盗贼已经到了。他穿过人群,来到科瑞克和他的马车等候的小巷。
他们都在那里——调皮鬼、科瑞克和布朗·梅芙。她正在安抚马匹,马匹被人群弄得有些惊慌失措。平奇挤过去时给了她屁股一下。“保持警惕,”他命令道,然后转向其他人。科瑞克坐在驾驶位,备好了缰绳,而调皮鬼则趴在马车的栏杆上啃着一个苹果,毫无疑问,这是他从小贩的篮子里捡来的。调皮鬼从不为没有上锁的东西付钱。“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平奇问道。
科瑞克露齿微笑,向马车和队伍挥手。“我能得到的最好的了,平奇。”他吹嘘道。其实这支队伍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一对瘦马,身上遍布疥癣,脖子上因多年的领部多年岁月而布满老茧。至少马车还算完好,他们可以躲在后面盖着打着层层补丁的帆布篷里。平奇猜想,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不知名的地方试图找到他的马车。
“怎么样,调皮鬼?关于下水道,我们能走多近?”
半身人把苹果核扔到一边,爬上了马车的座位。他越过人群,指着广场对面的一家商店。“比我想的要好。看到织布匠的店了吗?和他同在一排上,也许离那棵三叉树扔块石头就到了。”在这个距离上,织工店和绞刑架相距不过一只手。
“我们进入地道后,你能给我们带路吗?”“今早已经标记好了,平奇。”
平奇压抑住了祝贺自己的冲动,任务还没完成呢,“干得好,孩子。”主人示意他的同伙加入他的队列,他们很快便挤了过来。“梅芙,你们两个,听好了,计划是这样的。”
“我们在收集尸体。梅芙已经在人群中散布消息,一群巫师想要解剖尸体。”女术士提到她目前扮演的角色时,略带嘲弄地做了个屈膝礼。“这应该很适合外面的人群,省得他们担心有人会在瑟林死后把他复活。”
调皮鬼皱起了眉头——他一向对盗墓之事非常挑剔,但平奇补充道:“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们能靠近马车。然后,就在下葬之前,梅芙将用她的法术把瑟林从缠麻中唤醒。到那时,科瑞克就会把队伍赶到人群中。我们一起冲向调皮鬼挖好的洞里,在他们知道一切发生前离开这。”
“这就是你的计划?”调皮鬼难以置信地问。“我想老科瑞克是对的,我们应该在另一个镇子里解决这件事。”
“来都来了,现在没必要再‘胡闹'了,调皮鬼。”科瑞克歪着头说。“我说我们应该给平奇应有的惩罚,他的计划并不总能成功,对吗?”
“没时间浪费了,”平奇叫道。“都上车。”他从容不迫地坐上后面的车,然后扶着不太灵活的梅芙走到一旁。调皮鬼翻到他们身边,拉起一拃长的帆布,粗略盖住了他们。从阴影的内部,三人可以勉强看到仍然空着的脚手架。
人群在一名宣判者登上绞刑台时响起一阵怒吼声,腋下夹着行刑令状。官员摇晃着他的铃铛,徒劳地试图获得安静。
“去吧,科瑞克。”
老者轻甩缰绳,马儿就带着剧烈的颠簸拉车离去,当车轮滚下鹅卵石铺就的街道时,乘客们在后面上下晃动。
人群在马车驶入广场时响起一阵狂热的欢呼,有野蛮,也有欢乐。当暴徒们意识到这辆马车并不是刽子手的车时,欢呼声很快就平息了。科瑞克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马匹和人群,终于迫使他们挤了过去。
当光头科瑞克全神贯注地驾驶队伍时,平奇凑上前去,在半身人略显模糊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调皮鬼,听好了。我需要五百枚金币。你能快点帮我弄到吗?”
半身人一听到这个数字,眼睛就瞪得溜圆。“现在就要五百?”
“或者瑟林被吊死,这是唯一的办法。”
“把瑟林扔给这帮暴民吧!”调皮鬼暗暗发誓;但平奇指望的是半身人对挑战,而不是对瑟林的热爱。“五百?”调皮鬼又问了一遍,他扫视着人群,打量着这些海鸥。人群中到处都是能够轻易受骗的蠢货——享受情妇的胖财主、过度劳累却对钱包关注不多的小贩、醉醺醺的工匠,甚至还有一位绅士带着他的随从。“我和荷包可以做到,”半身人自夸,从手腕上绑着的刀鞘里摸出一把小刀。
“那就动手吧,小子!”平奇急切地嘶吼道。调皮鬼这时从车上轻巧窜下,消失在人群中。
人群中又响起了新的吼声,他们这次看到了正确的刽子手马车。刽子手的马车已经靠近绞刑架了,它从一条小路进入广场,以避开在主干道上等待它的骚乱的庆祝者。
平奇看到瑟林高高站在后面,兴高采烈地向人群挥着被捆绑的双手。戴兜帽的刽子手骑在他旁边,完全沉浸在履行职责中。他的头巾上缝制着一个粗糙的死人头,提醒着死刑犯谁是这辆车的主人。
人群涌向刽子手的马车,他们对欢庆娱乐如此渴望,以至于差点把车掀翻,迫使刽子手以慌张匆忙地把瑟林从马车架到平台上。
匆忙的人群也为盗贼们提供了助力,他们前面的压力缩小了很多。
科瑞克赶着马车穿过缝隙,速度和老农拉车一样慢。当他们靠近时,梅芙递给平奇一件她带来的旧工作服,还有一顶破旧帽子和一件沾满血迹的斗篷。这些衣服很快就盖住了小偷的细鹅绒衣。稍作调整后,平奇像个浑身是血的外科医生助手,爬上了科瑞克身边的座位。来不及多想,马车猛地停在了绞刑架的底部。
一队地狱骑士的红银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绞刑架周围围成一睹人墙。二十多名士兵用长矛挡住人群。内侧是一名胡子浓密的军士,他正勉励部下做好准备。
“我们被派来给我们的主人希尔德里斯巫师来购买尸体,这样他就可以把尸体分尸了。”披着斗篷的平奇对队长喊道。他举起一个钱包,意味深长地摇起来,发出叮当声。里面装的不过是铜板,但中士并不知道。谎言又一次从平奇的嘴里毫无阻隔地淌出,比说出真话的犹豫还少。
在上面的平台上,报丧者正在宣读死刑令,刽子手正套着绞索。梅芙不安地晃动着身子,注视着瑟林的进展,而科瑞克则紧紧抓住缰绳。
指挥部的军士贪婪地笑着,向他的手下点头示意,让马车通过他们的警戒圈。随着马车吱吱嘎嘎地向前驶去,小调皮鬼飞快地穿过人群,跳上了马车的车床。平奇只需眨眼点头,就能告诉他半身人成功了。
在瑟林身边,一位提尔祭司正在为死者念诵颂词。只剩下头巾和刽子手拉开陷阱时的落幕。
平奇碰了碰梅芙,提醒她做好准备。科瑞克、调皮鬼和梅芙从车上爬了下来。平奇准备跟上他们。
“我告诉过你,我迟早会抓到你的,领头人。”盗贼大师从座位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来时,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喊道。平奇从车上掉了下来,从人群中滑了出,转过身来与威尔马克指挥官对峙。当士兵们分开让指挥官进来时,科瑞克慌忙跑到军官身边。“现在,多亏了你这位朋友,你们都在我手上了。”肥胖的地狱骑士幸灾乐祸地说道。
调皮鬼·黑尔斯和梅芙无助地站在一旁,被剑包围着。“提尔的正义就这样得到了伸张,”牧师在高台上总结,人群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平奇,救救我!”瑟林在寂静中嚎啕大哭。一滴泪水顺着梅芙的脸颊淌下。
平奇的手缓缓接近匕首。陷门开启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紧随其后,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随着绳索到达尽头,欢呼声几乎将那一声清脆的“啪”声淹没。瑟林挣扎着蹬腿,每当他的脚尖几乎触及刑具,便又急忙收回,他的每一次挣扎和反弹都引来人群更加狂热的欢呼。
“你完了,平奇!”科瑞克站在威尔马克旁边,幸灾乐祸地宣布,“你注定要死,而我还活着。猜猜看,现在谁将统治这个小镇?指挥官已经与我达成了协议。”
“是这样吗?”平奇的手离开了匕首。尽管瑟林仍在他头顶上挣扎,尽管周围的暴徒怒吼着要取他的性命,四周刀光剑影,但这位盗贼之王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梅芙已经开始啜泣,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即将离去的瑟林,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而那个调皮鬼似乎已经准备好皈依任何宗教了。
“或许我也能与指挥官达成某种谅解。调皮鬼,你带来了东西吗?”平奇问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威尔马克和科瑞克。那位老扒手因局势的发展而眉头紧锁。
“是的,还有一些。我确实说服了一位绅士。”半身人紧张地回答,他将皮包递给了伸手接过的平奇。
“指挥官,我们最好私下谈谈。”平奇朝着篷车点了点头。“瑟林不会让这群人分心太久的。”威尔马克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平奇和科瑞克之间徘徊,就像一只在两块骨头间犹豫不决的狗。“把这两个人带过来,”他对最近的卫兵下达命令,随后指向平奇和科瑞克,“看紧他们,别让他们玩任何花招。”威尔马克随后消失在马车的阴影中,卫兵推着科瑞克跟了进去。
平奇慢慢地爬进马车,注意到瑟林仍在脚手架上摇晃,双腿缓缓抽搐。在马车昏暗的光线中,他能够看到威尔马克手持剑,虽然不确定,但显然对平奇的花招感到困惑。平奇小心翼翼地将皮袋扔到指挥官脚下,以免惊吓到他。皮包落在木平奇小心翼翼地将皮袋扔到指挥官脚下,以免惊吓到他。皮包落在木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威尔马克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有五百多枚金币。”平奇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接受了这些,明天我可能还会带来更多。如果……”
“如果你将瑟林的遗体交给我,让我们自由离去。”领头的男人勉强抑制住内心的笑意,那是一抹冷酷且邪恶的笑容,仿佛是猫咪轻轻上扬的嘴角。他已经牢牢掌握了威尔马克的弱点;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这个提议对于这个恶棍来说,简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军官瞥了一眼窗外的手下。“我需要另一具尸体来替代他。”他缓缓地说道。
“没错,你会得到的。”平奇满怀自信地回答,“必须与他长得相似。”
“会有的。”
科瑞克睁大了双眼,试图在人群的喧嚣声中捕捉到那几乎无法听见的对话。“平奇,你不是说……”
“就是他的遗体。”盗贼对士兵说道。“等一下,”科瑞克开口,“我——”
威尔马克指挥官突然挥剑刺出,打断了科瑞克颤抖的话语。“小偷已死,”他向外面的手下喊道,“砍下他的头!”
平奇没有等待,立刻采取行动,从马车前探出头来。“梅芙,施展你的法术。调皮鬼,把瑟林的绳索切断,把他带进来!”
布朗·梅芙突然眼眶干涩,面无表情,她迅速爬上马车,跪在科瑞克的遗体旁。女巫一边轻抚遗体,一边低声念着咒语。老贼那满是皱纹的身体逐渐软化,化为一种流体,直至瑟林似乎就躺在木板上。调皮鬼已经将失去知觉但仍然活着的瑟林从脚手架上抬到了后方。平奇将这个男孩拖了进来。两人并排躺着,看起来宛如一对幸运逃生的双胞胎。
仍充满好奇心的人群疯狂地涌向脚手架,试图抢夺遗体。地狱骑士们不顾一切地控制着暴徒,他们拼命抵抗着这股嗜血的浪潮,不愿对诚实的市民使用武力。
“快走!”平奇一边喊着,一边半推半拉地将威尔马克推下了马车。游荡者用力一把,将科瑞克被束缚的遗体扔出马车。“把他交给人群!这样我们就没问题了!”平奇一边建议,一边爬上了驾驶座。
平奇毫不犹豫地猛然向前冲,将马车驶入人群中。混乱随之爆发,马车前进的路线上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车驶入人群中。混乱随之爆发,马车前进的路线上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躲避,而其他人则拼命抢夺那些留下的尸体。在马车消失在埃尔托瑞尔的后街之前,平奇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他相信人群已经取得了胜利。

* * * * *

一天后,在斯克努贝尔的一家酒铺里,四名旅行者坐在一张堆满酒瓶的桌旁。其中两个,一个小半身人和一个棕发褪色的女人早已昏睡。另外两人还在喝酒。虽然天色已晚,但店主并不介意,这两个人的钱袋还很充裕。年长的男人衣着朴素,时不时地屈起一条腿,好像腿已僵硬。另一个是个大块头农夫,拥有同等奇怪的癖好,喜欢在把围巾按在脖子上搓来搓去。
“我告诉过你我有计划,”年长者一边含糊其辞,一边又漫不经心倒上一轮酒。“好计划——吊死他,再把他买回来。有机会你也该试试。”农夫抱怨道。“希瑞克的臀啊,这些伤疤好痒!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死在上面?”
“没有。”年长者疲惫地喃喃道。“你是说我可能会死?”
“无关紧要,你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一部分,科瑞克!你想要科瑞克。”“你还活着。”
“被策反的人已经死了,你早就知道是他干的。”
“我早就怀疑过,地狱骑士发现梅芙家过于容易。”
“有人背叛了我。”黑发人挥挥手,否定了这个问题。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穿过酒馆百叶窗的缝隙,在酒瓶上闪闪发光。“那么整个计划,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对吗?”
年长者举起酒杯,在晨光中把酒言欢。“我更喜欢把它看作是一堂关于忠诚课。”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Dr-Donkey: 2024-03-06,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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