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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tM】氏族小说:梵卓, 施工完毕欢迎食用
Ra酱
2022-12-2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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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一腔热血搞了氏族小说的梵卓篇
干到一半才了解到这些小说合起来讲的是一件事……
不管啦反正我先爆肝一个出来!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扬皮特松和西奥贝尔的CP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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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一个PDF下载链接:MEGA

然后由于这个系列登场人物非常之多,于是我做了个人物表,如果有人想翻译别的小说的话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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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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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礼敬

1999年6月25日星期五,11:30PM
巴尔的摩港口13号码头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一辆豪华轿车从港口设施中间缓缓驶过。这里的光线不足以穿透车窗的有色玻璃,但足够在一尘不染的镀铬车身和经过抛光的外饰上反射出光亮。车子在一艘小型货轮的舷梯前缓缓停了下来——所谓的小,是指与每天码头上的那些不停装卸着成吨货物的庞然巨轮相比。夜间值班的少数几个仓库工人毫不在意这辆豪华轿车。有钱的投资者或船东亲自前来检查自己财产的情况并不罕见,尽管这个时间有些特殊。

车子的一侧后门打开了。“在这等着,”亚历山大·加洛特说完便从空调舒适的车内踏出,来到充满咸味的夜风中。他那死一般苍白的面庞像灯塔一样发出光亮,与他浓密、乌黑的胡须和披肩长发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昂首挺立着,就像是一位几百年前的英国勋爵正在检视自己的宅邸;只不过他身旁是一辆豪华轿车,而非一匹梳洗整洁的健壮战马。在天已经黑了这么久的时候造访巴尔的摩的这片区域,大多数富有的绅士都会心存担忧,但加洛特亲王毫无顾虑。这是他的城市。

他沿着步桥登上货轮。这艘名为“强音号”的秘鲁货轮未持有正规文件就进入了港口。按照所需的复杂官僚流程来看,解决这类文件问题至少需要几周的时间,而加洛特在海关和港务局的部下并不急于加快处理此事。与此同时,加洛特已经为这艘船和其上的船员找到了合适的用途——这群倒霉的船员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还饿得营养不良,光是没赶他们去公海上活活饿死,他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甲板上一片寂静。加洛特走了进去,穿过几条狭窄的走廊,进入了原本用作船长室的那个隔间。亲王轻轻地叩了叩门。

“进来吧。”

她的声音如同潮汐的韵律般悦耳,但加洛特能听出,如今她的嗓音中带有一种奇异的尖刻声调。他推开门,优雅地走进去。她站在一个大衣柜后面;她把这个衣柜从墙边挪开,用作某种梳妆台之类的东西。隔间本身潮湿而毫无特点,亟需重新粉刷、打扫、或许还需要熏蒸一番。

“你真是太体贴了,亚历山大,”她在衣柜后面说。

“这不算什么。我会尽我所能……”

随着维多利亚走入视野,他的话语停滞了。她穿着他送来的那件优雅的黑色晚礼服,戴着与之相配的刚好到肘部以下的天鹅绒手套。不会太过正式,也没有亮片或羽毛。正如加洛特准确地回忆起来的那样,她只需要精心制作的简洁装扮,就足够光芒四射,艳压一切锦衣华服。

“天哪,你真是美艳绝伦,”他不由自主地说。维多利亚端庄地笑了笑,睫毛微微颤动。加洛特沉醉于她危险的魅力之中。她的美与外表相比既多又少:不仅仅是体貌上的完美,而又未完全显露在外。这种神秘感正是她力量的关键。加洛特很清楚这一点。然而,她仅是出现就在他身上激起的那股情绪波动却令人陶醉。他已经……很多年未曾感受到过这种激情。他朝她走近,如同飞蛾扑火。

“我要如何报答你送我这件精美的裙装,亚历山大?”她问道。

他绕到了她身后,但接着停了下来。又一次,她嗓音中透露出轻微的紧张。他记得自己之前与她见面的时候没有过这种情况。

“欣赏你身着这件礼服的秀色,”他说,“已经远远超过我需要的回报了,亲爱的。”

亲爱的,他内心里重复了一遍。我这是在放纵自己

正是因为他感应到了维多利亚语调中怪异的紧张感,他才注意到,当说到回报这个词的时候,她裸露的肩膀微微绷紧了一些。

她欠了债,必须偿还,加洛特如此怀疑。或许我能帮助她;或许有办法能将她束缚于我。但亲王只短短沉默了一瞬。

“恕我冒昧……”他边开口边拿出两只雕饰繁复的金耳环。他朝维多利亚伸手过去,把耳环放在她掌心。“你愿意赏光吗?”

她看向他,双颊微红,微笑着戴上耳环。

“当然……”他接着说,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与之相配的项链和挂坠盒。

“亚历山大,你这个奉承的家伙。”

“我深深痴迷于你,不会做出奉承这种虚伪的事情。”他将项链围在她脖颈上。扁平的挂坠盒有些大,差不多摊开的手掌大小。和那件晚礼服一样,它的雅致就在于它简洁的设计,不过它与耳环有着同样繁复的雕刻。对许多女人来说,这个挂坠盒都会太抢眼了;但对维多利亚而言并非如此。加洛特让挂坠盒垂在她的乳沟位置,在她颈后系上了扣环。维多利亚的皮肤散发出暖意。亲王嗅着她身上美妙的香气。他很多年都没有触碰过、甚至没有看过这条项链一眼。它原本属于他的妻子,他还是凡人时深爱的伴侣。它已经随她的其他财物一起尘封多年。但他感到了一种冲动——一种欲望,一种必要性——让他今晚带着它前来。当维多利亚转过身来面对他时,加洛特叹了一口气,就如同一位牧师长久以来面对渎神的冲动内心天人交战,而最终决定屈服时的如释重负之感。

她把手轻轻地放在他脸上。“亚历山大,它真的很漂亮。”

加洛特感觉眼中涌上泪水。他附身轻吻她的一侧脸颊,接着是另一侧。他冰冷的嘴唇在她身上燃起火焰。

除了船长室中的对话以外整艘船寂静无声,这并非偶然。当加洛特昨晚接到维多利亚的电话赶过去时,他发现她裹着长袍,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和身体。她不允许他看自己,也不和他说话。这不是她典型的做派。他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痛苦和恐惧。她拒绝被带到他的任何一处庇护所,并暗示她需要血,于是他就为她安排了这处不寻常的避难所。如今十四个船员全都不知所踪,维多利亚的皮肤则变得红润而富有活力。十四个人。这个天使般的尤物已经如此放纵了吗?她肯定利用不了如此多的血液,不过亲王发现这个想法略显情色意味。

“稍等一下,亚历山大,然后我就可以走了。”维多利亚又回到了衣柜后面,她在那里藏了些财物。只有她嗓音中轻微的紧张感暗示了她如今面临的困境。

亲王知道她来自亚特兰大,但他不知道她如何逃离了那里的流血事件,又是如何来到这座城市。而现在,他听到挂坠盒咔哒一声合了起来,维多利亚又回到他身边,他也不打算谈起这个话题。他更愿意仅仅沉浸在她灿烂的光辉中。



维多利亚轻松地上了车,坐在等在车里的以撒身边,加洛特随之上车。亲王满意地看到在维多利亚面前以撒的身体有些僵硬,即使她那时还没有开始轻轻地、漫不经心地摩擦着这个年轻血族的双腿。以撒显然完全感受到了这位客人的魅力,并且戒备起来。

这个子嗣或许行事轻率,加洛特心想,但并非愚昧无知。然而略显讽刺的事实在于,就维多利亚而言,防备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维多利亚,”亲王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以撒·葛德文,巴尔的摩市治安官。以撒,这位是维多利亚·艾什小姐。” 来自亚特兰大,他没有加上这句。他决定把这些有所暗指的话留到以后,维多利亚出现带来的新奇和兴奋感消退之后再说。

以撒亲吻了她伸出的手,明显地无视了维多利亚朝他倾身时露出的胸前隆起。在昏暗的车内,阴影更加凸显了她身体的曲线。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加洛特心想,感到有些可笑。当然,维多利亚会故意笨拙地进行半心半意的诱惑。自信自己已经抵御住她诱惑的受害者未来会更容易成为她的猎物。

“葛德文治安官,”维多利亚说,“我对你印象深刻。”她深深地——毫无必要地,加洛特认为——吸了一口气,而她的胸脯再次遭到了以撒直接而故意的无视。

天哪,加洛特心想,要是她再粗心点,那个挂坠盒都要砸破他的脑袋了

“我尽我所能服侍亲王,”以撒说。

“如此谦逊。”维多利亚拍了拍他的膝盖。

加洛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表现得有点太过夸张了,不过她这些夸张的举动很适合日后作为与以撒进行一场苏格拉底式对话的宝贵谈资。亲王不由得怀疑,自己的治安官子嗣是否在初次见面之后就会低估这位迷人的妥瑞朵,这无疑正中她下怀。加洛特以一定程度的超然态度观察着二人的这场相遇,对维多利亚的策略表示赞赏,并意识到当看到她向另一个人献殷勤时,他心里着实产生了一丝丝嫉妒。

天哪,她可真是狡诈,加洛特心想,但她让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尽管亲王很高兴看到以撒对维多利亚散发的魅力心怀警惕,但他不打算否认与她同行带给自己的愉悦与危险。只要我想我就能从她身边抽身离开,他对自己说。他知道这是一个谎言,但他并不在乎。

“得知自己能完全安全地来到外面,这令我大感宽慰。”维多利亚对年轻的治安官说。

听着她和以撒的打趣,加洛特听出了另一种弦外之音。维多利亚在船上时声音中蕴藏着的尖刻语调,那种恐惧,那种脆弱,如今已全然无踪。她熟练地散发着魅力,和以前一样自信。或许年轻血族的陪伴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困难,又或许她的脆弱是她只向加洛特展示而对其他人掩藏的一面。想到这里,他感到自己心里绽开了希望,但他不允许这种希望占据自己。相反,他把这份希望从荒芜的心中拔下,放在手里观察它真实的本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是在奉承自己……但如果他自己清楚这个事实,这又能带来什么坏处呢?

无论如何,对于维多利亚与自己子嗣的打情骂俏,亲王看够了,也听够了。

“希望你能允许我为你提供更为舒适的住处,”加洛特对维多利亚说。他毫无恶意的提议下埋藏着未宣之于口的疑问——你昨晚怎么回事?你吸干的水手够多吗?——亲王足够圆滑,没有直接问出来。“到巴尔的摩勋爵旅馆开个套间怎么样?”

维多利亚转向他;她眉头紧锁,嘴唇撅得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恳求的姿态。“但我已经给你添太多麻烦了,亚历山大。”

“完全没有,”加洛特接着说,将地主之谊贯彻到底。“我要派人去拿你的包裹吗?”他完全知道,她在船上的行李就只有他送她的衣服和化妆品,没什么不可替代的。她来到他的城市时身无长物,不过既然她已经……恢复了,她当然就可以去操作银行账户了。

“我想不用,”维多利亚说。她用手挽住他的胳膊肘。现在以撒已经被抛在脑后了。“你对我太好了,亲王。”

“没这回事。”

豪华轿车在港口附近气宇轩昂地行进,从货物码头向西、向北,然后再向东,沿着内港的北边缘,在宏伟的公共和商业建筑中穿行。

“亲爱的,自从我上次来这里以后,你对这个地方做了这么多改变。”维多利亚赞叹道。她停了下来,轻轻地咬着下唇,显然是在回忆。“当时这里还不怎么太平,我记得。是南北战争吗?”

“是1812年战争,”加洛特提醒她。

维多利亚耸耸肩。“我猜你是对的。你们男人总是更喜欢战争。”

刚过午夜时分,轿车拐入了泰晤士街,停在巴尔的摩勋爵旅馆门前。加洛特扶维多利亚下了车。她久久伫立在打开的门前,欣赏这座俯瞰着整修后的码头区的18世纪建筑。杂货铺都已经关了门,但还有几家酒吧传来音乐声和喧闹声。维多利亚无视了这些更加现代的发明,而是专注于这座翻新的建筑,回想着码头上还系着帆船的那段时光。

“多么美妙而古雅啊,亚历山大。我猜你在这里一定很自在。”

“没错。这里是费尔斯角。”他简单地给她讲述了一下这片地区的必知历史以取悦她,接着正要抬起胳膊,但又停了下来。“稍等片刻,亲爱的。”

亲王俯身回到车里。在行程后半段一直被忽略的以撒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以撒,艾什小姐待的那条船……要确保它被远远地带到海上去毁掉。”

以撒伸手拿起手机进行安排。

加洛特简单地向司机点了点头。自从停车后,司机就一直低调地站在打开的门旁。然后他又转向维多利亚。“我们走吧?”她挽起他的胳膊,二人肩并肩走入了巴尔的摩勋爵旅馆。

走动仍然令人痛苦。维多利亚踏出豪华轿车后,她很难让扭曲的表情从自己脸上消失。站起身后,针刺般的——不对,铁锥般的疼痛再次向她袭来。她感谢上帝赐予加洛特的长篇大论。当她努力保持镇静的时候,他在身旁向她讲述了翻修过的建筑,用来铺砌这片复古街道的旧压舱石,还有……好吧,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他的话语似乎汇在一起形成了单调冗长的嗡嗡声。在这整个过程中,维多利亚都能闻到站在不到两英尺距离外的那个凡人司机的血液气味,但她却只能微笑着礼貌地点头回应。

再来一个肯定就能满足我的饥渴,她心想,余光瞟向那个司机。但在那条船上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终于,加洛特伸出了胳膊,她让他挽着自己进入了旅馆。这是一座宏伟的复古建筑,里面满是天然纹理的木制品和硬木地板,黄铜制成的物件,东方风格的地毯,当然还有穿着时代特色服装的侍从——现在叫雇员了,她得记住这个称呼。这里对于一般的游客或商务人士而言只是一处无足轻重的小景点,但对许多血族来说,这里对细节的注重让他们得以逃离令人困惑的现代,陶醉于自我欺骗当中。维多利亚怀疑加洛特肯定在这里待过很多时间。走到大厅的一半,她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沉浸在周围的芬芳中:A型Rh阳性,行李员;B型Rh阳性,前台职员;B型Rh阴性,清洁工……

今晚我不是只有一个念头吗,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控制不住自己。逃离亚特兰大令她疲惫不堪——不是逃跑的过程本身,而是此前数个夜晚的囚禁。埃尔夫德,那个棘秘魑魔鬼,嘲弄人性的家伙,他……光是想到这里她就浑身发抖。

“你是有点冷吗,亲爱的?”加洛特低声问,带她上了电梯,揉了揉她的肩膀。她的皮肤感受到他的手指冰凉,不过她安慰地对他作讨好状。

埃尔夫德……虐待了她。十分糟糕。他的所作所为给她造成的伤害甚至令她一度怀疑能否完全愈合。不过尽管仍有残存的不适感,那些伤害大体上还是愈合了。足够让她穿上亲王赠送的那件暴露的礼服。幸好还有手套这个配件,裙子的背部也不算太低。她不断惊叹于血液——生命本身的体现——进入自己的不死之躯后展现的能力。尽管如此,她所需求的血液的量依然大得令她震惊……在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后。

但已经无可挽回了,就这样吧,她想。

电梯只有前五层的按键。加洛特插入了一把钥匙,让电梯能够到达六层和七层。

“我发出了召唤,如你所愿,”亲王开了口,终于谈及了正题。

维多利亚的思绪也转向了眼前的事情。她开玩笑地捏了捏他的胳膊。“是邀请,亲爱的。邀请。我们又不是叫这些宝贝儿们来接受审判的。” 当她斥责他专制的态度时,她的思绪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十四。十四个船员。她可以推进自己的计划。那艘船的登记信息列出了十九个船员。这本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或至少会导致维多利亚放弃自己当前的行动。不过在温柔的鼓励下,船长向她承认,自己在档案里多编了五个船员,以便自己可以吞掉他们的薪资。老派的南美式贪污行径。她又振作了起来。

在加洛特把她留在船上之前,她叫他尽可能把所有血族都召集到一起,尤其是像她自己这样在南方遭遇了魔宴袭击的幸存者和逃难者。在她在机场抛下那些救了自己的亲爱的赛特信徒之前,他们向她讲述,过去几个夜晚中不知从何处开始,多起难以抵抗的袭击事件席卷了东海岸大部分地区。亚特兰大,萨凡纳,查尔斯顿,哥伦比亚——全都迅速沦陷。任何幸存下来的血族——就亚特兰大而言,她所知道的幸存者仅有自己——都会发现自己以前的住所明显不再适合居住,她认为。有些会向西逃跑,去往查塔努加、诺克斯维尔、或更可能前往新奥尔良。但也有许多会逃向北方,尤其是如果他们并不清楚魔宴势力正紧随其后向北推进的话。这也有可能。

维多利亚清楚,这种被迫的迁徙会带来混乱——亲王会遭到消灭,或至少会被赶出自己的城市;族群会背井离乡,充满恐惧——无论是谁,只要能在这片混乱中恢复秩序,都会获得巨大的荣誉。

于是她叫加洛特把血族召集起来,他也听从了她的要求。她将集结起军队,可以这么说;她将无私地奉献出同为逃难者的自己,成为迷茫灵魂的牧者……他们将崇拜她。他们将乞求她引领自己。她原本距离亚特兰大的主宰地位只有咫尺之遥,结果却被该死的魔宴横插一脚夺走一切。参与者原本都已经蓄势待发。很显然,本尼森亲王本该落败于朱利乌斯,就算他设法解决了这个布鲁赫执政官,也会被秘盟废黜。特洛纽斯和本杰明已经达成了不稳固的合作关系;亲王淫荡的妻子艾琳诺本应有一个悲惨的下场,或许还会带走其中一个阴谋家。通往权势的大门本该敞开,维多利亚会畅通无阻地大步前进。

要不是那些三重诅咒的魔宴摧毁了她的聚会(字面意思上),将她所有的精心准备都毁于一旦的话。

然而比计划惨败更令她忧虑的是,比她在那个邪恶的棘秘魑手下经受的折磨更令她恐惧的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怀疑——也就是,她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诚然,这是她多年以来一直如影随形的忧虑,而且这份忧虑不无理由。正如大多数凡人完全不知道阴影中的不死存在主宰着黑夜、并通过凡人手下极大地影响着白日世界一样,大多数血族也几乎完全不知道世界上有着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那些掌控者的掌控者。维多利亚对于长老的存在并非一无所知。并不是说她有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其他人也没有。但她在这件事上的直觉非常强烈,非常确凿,以至于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实。

因此她长期以来一直维护自己行为的完整性,试图确保她的计划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而非千年圣战中某股未知势力的心血来潮——千年圣战是隐秘力量之间的斗争,对他们而言就连秘盟和魔宴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维多利亚下定决心要变得难以捉摸,以确保没有人、没有生物能够随意指望她在任何计划中扮演任何特定的角色。表面上,她周围的人都认定一位女性妥瑞朵必定是轻浮放荡之徒。如果满足他们肤浅的预期能够让她达成更深层次的目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即使是她最为简单、低风险、高收益的计划也要经过随机性的估测。按照她的习惯,她自己在亚特兰大的一切计划都要经过独立性检验。高等艺术博物馆布满长条横幅图画的雕饰大门就满足了这个目的。天堂与地狱。维多利亚一直关注着谁通过哪扇门进入。利奥波德,那个可悲的花花公子,选择了地狱门。因此按照她以各种标准得出的精密公式,维多利亚选择通过天堂门进入。

然而那个夜晚背叛了她,以一种相当戏剧化的方式。巧合?维多利亚并不相信这个概念。

幸运的是,她可以轻易改变、放弃和尝试新的计划,就像换衣服或换情人一样容易。由于在亚特兰大的拜占庭式随机测试令她失望,维多利亚选择了一种简单得多的测试,以验证或排除她在巴尔的摩的计划。比起复杂琐碎的方程式,她决定只依靠一个清楚明确的变量:船上的船员数目是奇数还是偶数。如果是奇数,她就不会参加这次血族聚会,哪怕她已经叫加洛特安排此事了。但实际上是十四人——不但是偶数,而且还可以被七这个构成秘盟的氏族数目整除。检验的结果再清楚不过了。维多利亚领悟了,自己注定要成就伟业,带领血族同胞度过邪恶魔宴袭击后的余波。正是魔宴的第一场袭击粉碎了她先前的计划,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她在亚特兰大所付出努力的失败直接为她带来了眼前的机遇。或许她跌落地狱只是为了如今能够升入天堂。

“你不同意吗,维多利亚?”

她抬头看了加洛特一会,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听到他刚才问了什么。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当然了,亲爱的。”没关系。加洛特从来没问过什么重要的问题。

电梯停在了六层。门外,走廊上显眼地排列着十几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安保人员。毫无疑问,都是血仆。加洛特护送维多利亚走过他们身边,尽管他们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可谓英俊,但没有一个能像身着深色定制西装的亲王那样仪表不凡。她努力避免让每走一步都折磨着她身体的苦痛表露在脸上。

走廊的另一端是一扇双开门,门口站着最后一位守卫。这不是血仆,而是一位血族——一个衣衫凌乱、眼神狂野的家伙。尽管有人试图用夹克和卡其裤把他打扮一番,但他在这优雅豪华的环境中仍然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维多利亚,”亲王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马拉奇,治安官的助手,冈格罗氏族的可敬代表。”

鞭子,维多利亚心想。这就说得通了。显然这位是葛德文治安官背后的打手。以撒不是执行者;他只会做出政治上的决策。或许加洛特打算培养自己的子嗣成为自己最终的接班人,但脏活都交给这个倒霉蛋干。如果能诱使一个冈格罗野兽服侍自己,这样的仆从会像任何狗一样忠诚,两倍好用,而且比大部分品种都聪明。

维多利亚无视了这个冈格罗,为加洛特紧了紧领带。“我们可以进入群众的行列了吗,亲王?”

她再度挽起他的胳膊,二人走进了小礼堂,马拉奇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嗅闻着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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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26日星期六,1:44AM
麦克亨利小礼堂,巴尔的摩勋爵旅馆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混乱。全然,纯粹的混乱。

小礼堂更像是一个光鲜亮丽的会议室,仿照圆形剧场建成,有五行逐级上升的弯曲排布的座位,每行有十到十八个座位。目前几乎每一个座位都坐着一个从地狱深处直奔而来的尖叫女妖。或者至少加洛特如此认为。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会议”的气氛变得更加糟糕了。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维多利亚压过周围的喧嚣,对着一个布鲁赫说,“但可惜你是这么个顽固、愚笨而无礼的无赖!”

年轻布鲁赫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组成的“V”形之间来回摆动着舌头。其余的乌合之众咆哮着以示支持,也模仿起了他的手势。

或许,加洛特推测,维多利亚并没有完全如鱼得水地发挥起来。如果是一对一的情况下,她无疑能把这些小崽子中的任何一个玩弄于股掌之间,命令他去见早上的太阳,而他只会乞求更多垂怜。然而,在这个更加公开的场合,每一个反叛分子都得到自己同伴的支持,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发现魅力和理性都注定无法让她在这个夜晚赢得支持,于是她转向了纯粹的谩骂。

“我为什么要指望你们任何一个能够理解我,你们这些切除了脑叶的恶心变态?”

加洛特站在前方的正中央。维多利亚在他左边,靠近礼堂讲台的边缘。最开始的时候她坐着,加洛特则主持会议,欢迎客人来到他的城市,并介绍了一些重要的与会嘉宾。开场的部分毫无意外地安稳结束了,维多利亚起立简单介绍了最近魔宴引发的动荡,表示需要秘盟成员给出协调一致的回应。但接着一个穿着紧身T恤的、睾丸素上头的布鲁赫暴徒闯了进来,扬言支持“爆掉一千英里范围内每个魔宴吸血鬼的蛋蛋”,维多利亚则开始质疑这种策略的谨慎性。

“说的就好像我们需要听取已经被收拾了一通的偏远地区难民的建议似的,”那个布鲁赫如此回答。从这一刻开始,讨论现场就急转直下。

尽管加洛特并不确定为什么维多利亚会让自己卷入如此尖刻而重点错误的争论,但这些粗暴分子的行径令他越发感到不安。当然,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是布鲁赫。他们率领着叛党运动,在巴尔的摩和华盛顿之间游荡,逃避氏族责任,只有在可以惹乱子或他们认为有利可图的时候才愿意在血族集会上现身。事到如今,加洛特允许他们继续口无遮拦地表达观点的理由有两个:首先,他本人并不喜欢维多利亚话语中的某些暗示,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无条件支持她;其次,过早地消除煽动性因素可能会引起大会的某位重要参与者的愤怒。

或许参与者这个描述也有些太宽泛了。至今为止,西奥·贝尔还没有说过一个字。他坐在第三行最右侧的座位上,尽管作为布鲁赫大法官帕谢克的执政官,加洛特在第一行中央给他预留了位置。他黑黝黝的脸只有一部分被太阳镜和压低的黑色棒球帽遮住了,露出总是一脸怒气的面容。他是个肌肉健硕的大块头,笨重的皮夹克和交叉的胳膊更是加重了这一印象。他的出现本身就让人在与其他布鲁赫打交道时必须克制一点。即使如此,加洛特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

那些小角色又开始对着维多利亚比划粗鲁的手势。其中有人开始跺脚,很快更多穿着靴子的声音加入其中。

加洛特踏前一步,举起一只手。骚动迅速平息下来,只剩少数跺脚声。一个不那么桀骜不驯的布鲁赫——加洛特记得她叫莉迪亚——狠狠对着闹事者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跺脚声于是完全消失了。

“有些人,”亲王平静地说,同时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叛党,“我们还没听过他们的意见。”他故意避免看向维多利亚的方向——她会怨他没有早些帮她解围的——于是他转身朝向礼堂的另一侧,脸上带着一副最为迷人的表情。

作为回应,睿魔尔氏族唯一接受命令参与集会的代表玛丽亚·秦站了起来,冷静地环顾整个房间,以确保至少大多数在场的人都注意到她。那些布鲁赫暴徒就算不是完全收敛了下来,至少也是被亲王的出手干预给吓住了。“艾什小姐,”这位来自睿魔尔氏族华盛顿秘所的女巫开口说,“你提到了协调一致的回应,或者说是统一的行动,但似乎现下我们还缺乏对于形势的全面评估。”

维多利亚的情绪明显高涨了起来。“非常有见地的陈述……终于。”她补充道,扫视着房间的高处。这一部分集体发出了嘘声,但随着加洛特严厉的目光而很快消散。

“如果我们要对魔宴的入侵作出回应,我们必须这样做,”维多利亚强调,“我们首先就要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我想你或许能启发大家,讲述一下睿魔尔过去几夜里的进展……?”

秦仔细斟酌着她的回答。她东方化的面孔上毫无感情的痕迹。“和其他氏族一样,我们遭受了……一些损失。”

加洛特对于秦模糊的回答毫不意外。睿魔尔不会向任何氏族外的人透露他们有或者没有被魔宴削弱到什么程度。维多利亚肯定知道这件事,他想。

现在发言的是另一个妥瑞朵,加洛特自己的臣属之一。“显然没有一个氏族在过去一周里毫发无伤,”罗伯特·盖恩斯米尔承认。“但是你们在遇袭的城市中还有多少个秘所仍然能够正常运转?”他的问题更加直接。“如果我们要并肩对抗野兽,那我们必须首先知道我们自己并肩站在哪里。”

“去他妈的巫师!”一个布鲁赫高喊道,支持的喧嚣再度席卷整个小礼堂。

这次加洛特耐心地等了下去。他同样注意到长期以来坚定追随自己的盖恩斯米尔正在支持维多利亚,不知道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那个守口如瓶的睿魔尔无论是基于对氏族的忠诚还是其他的任何因素,都不会因为几句斥责而透露她——更重要的是,她的上级——认为是机密的信息。

与此同时,秦依然平静无波,就像她穿着的那身朴素的灰色西服裙套装一样。叛党的怪叫对她的影响并不比两名妥瑞朵影射她不忠于秘盟对她的影响更多。

“我们同意,”秦说,“收集正确的信息至关重要。”

很好,加洛特心想,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们能得到一个可靠的列表,列出有哪些城市已经陷落吗?”秦问。

“亚特兰大,萨凡纳。”新的低沉而强势的声音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尽管后排还是一片喧闹。西奥·贝尔面无表情地掰手指数着这些城市的名字。“查尔斯顿,哥伦比亚,格林维尔,艾什维尔。还有北卡来罗纳的罗利和威尔明顿,昨晚陷落的。诺福克今晚正在遭袭;媒体称之为造船厂劳工骚乱。夏洛茨维尔和弗雷德里克斯堡的通讯中断了。”

“阁下,”盖恩斯米尔低调地坐在座位上,面对西奥的逐一列举充满敬畏地低声说,“野蛮人就在门口。”

“把他们带进来!”此前贬损睿魔尔的那个布鲁赫大喊道。他的族人回应着他的观点。西奥再次交叉起胳膊,恢复了此前那种冷漠的态度。

秦也坐下了,因为会议的焦点已经从她拒绝交换信息转移到了魔宴的惊人进展上。

“很显然,”维多利亚再次抢先开口,“我们必须并肩对抗他们。”

“你到底想提议什么?”加洛特问。他有一个怀疑,但至今听到的话都只是泛泛而谈。“华盛顿的维特尔亲王、里士满的撒切尔亲王和其他地方的亲王必定都在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我也一样。”

“但是有任何一位亲王,” 盖恩斯米尔突然插话,“做出足够的准备吗,考虑到……?”他挥了挥手,仿佛在陷落的那些城市之间连出一条线来。他忧虑地来回打量着加洛特和再次陷入沉默的西奥·贝尔。

亲王抑制住了自己的怒容。他的臣属竟敢质疑他保护这座城市的能力,这令他十分难堪,尽管盖恩斯米尔直言不讳的质问似乎更多是出于担忧,而不是故意想要损害加洛特的地位。

“我想说的就是,”维多利亚说,“我们的城市会一个接一个地陷落——”

“他们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布鲁赫氏族的莉迪亚打断她,“他们没有这么大能耐。”

“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看上去就有那么大能耐,”维多利亚说。“他们有足够的能耐杀死执政官朱利乌斯。”

这句话带来的震撼让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很快就被那些小人物对这侮辱的爆发所打破。布鲁赫的粗暴分子开始肆无忌惮地给维多利亚起各种贬损的绰号,与此同时加洛特小心翼翼地瞥向贝尔。这位身穿皮衣的氏族要员似乎对维多利亚当面揭露自己的同族执政官之死一事毫无怒意。贝尔就是以难以看透而闻名。

维多利亚设法让自己的声音压过了那些贬损她的家伙。“议会必须负起责任来抵抗袭击。我们必须协调防御。否则,我们的城市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逐个陷落。”

“就像他妈的东南亚?”一个叛党恨恨地高喊。从外表上看,他很可能是个越战老兵。

“这不是一种臆测,”维多利亚厉声说。“你听见了刚才那个名单;你听见了西奥说的话。”她暗示执政官在支持自己,这让对方顿住了。“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就会有一个接一个城市陷落。”

一个衣衫褴褛、胡须长得足以塞进裤子的奇怪老家伙突然站起来,举起一根手指伸到空中。“他们永远占领不了特区!”他断言。他同样蓬头垢面的同伴点头表示同意。

加洛特惊讶于二人突然对此事产生了热情。这是两位末卡维,大家只知道他们外号叫“糙脖子”和“哆嗦佬”。他们通常不与人来往。但亲王也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对这些疯子做出的任何事情感到惊讶。

“我从未想过他们能攻下查尔斯顿,”一个逃难者大声说。

“或是萨凡纳,”另一个背井离乡的南方人表示赞同。

“我们必须控制住局势,”维多利亚坚定地说。

“依靠何种权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说出这句话的人,加洛特亲王。这是他保留意见的关键。很显然,需要做些什么,但他不会容忍一份践踏他作为亲王的至高无上权力的协定。

“依靠必要性的权力,”维多利亚说。“依靠求生的权力。我当时就在亚特兰大。我九死一生。”她瞥了一眼那群叛党,眼神如此冷酷,以至于他们中没有一个敢在此时出言污蔑或嘲讽她。“我不会再次成为受害者。”

会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每个血族都在心里思考,成为魔宴的受害者意味着什么。

但是在众人之中,只有维多利亚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几乎完全没有掩饰语气中流露出的感情:“我们必须决定什么是必要的,然后我们必须号召所有氏族,所有亲王,内环……”她停顿下来,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们必须做一切必要的事。”

就在此时,小礼堂后侧的双开门轰然打开。马拉奇站在一旁,以撒·葛德文大踏步走进房间。他粗暴地从几个今晚一直离开座位堵塞过道的叛党身边走过,来到加洛特身侧。

“亲王,”治安官尊敬地鞠了一躬,“华盛顿有麻烦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加洛特强压怒火。先是忠诚的盖恩斯米尔在加洛特明确表明立场之前就公开站队支持维多利亚。现在,亲王自己粗鲁无礼的子嗣又在公开场合宣布了这么一条本应私下传达的消息。

“什么麻烦?”亲王冷冷地问。如今他已经很难控制住局面了。

“暴乱,”以撒的话颇为不祥。“街头交火——即使对于首都而言也绝非寻常。”他厌恶地吐出了最后这句话,仿佛认为那座城市的地位比巴尔的摩更加崇高的这种想法对他而言是一种冒犯。

人群中很快爆发出了呼喊,比先前的骚动更为混乱。房间里充满了“魔宴!他们来了!”和“杀死他们!把他们都杀了!”的喊声。

“长头发的耶稣基督啊!”糙脖子大喊。“华盛顿沦陷了!”

在他旁边,哆嗦佬流下了沮丧的泪水。“我就知道这种事会发生……我就知道……”

维多利亚试图控制住这肾上腺素突然飙升的局面。“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但是没人听她说话。

叛党们沸腾了起来。他们狂怒地上蹿下跳,把座椅扯下来,彼此击打肩膀,互相责骂,陷入了集体的狂乱之中。

“臭杂种!”

“把每个都……”

“要撕开他们的……然后扯出……然后踢……”

那些此前还未离开座位涌入通道的家伙如今也开始跳下座位。他们在抑制不住的激动中到处乱跑——有的用利爪般的手指撕下墙纸,有的扯开衣服大声哀嚎——然后他们冲出了门外。队伍拖着腔调齐声叫着,“去特区……去给他们教训……臭杂种!”声音逐渐消失在远处。

即使激进派已经离开,紧张局势也并未缓和下来。加洛特无视了自己的治安官子嗣,维多利亚则以一种令人恼火的自鸣得意的方式轻敲着脚跟。西奥·贝尔并未与那些下等暴徒一起离开;他坐在那,抱着胳膊,和往常一样神秘莫测。阴郁的睿魔尔玛丽亚·秦看上去就像是吃了一口柠檬似的。糙脖子和叛党一起离开了,留下哆嗦佬(不是很成功地)躲在一把椅子底下。除此之外,许多逃难者紧张地到处乱转,窃窃私语,令加洛特想起牛叫声。

维多利亚缓缓走向亲王。“我们必须联系大法官,”她说,“让他们通知内环的成员。”

“你认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洛特问。

“我怀疑他们知道。但我哪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乎呢?”她耸耸肩。“我要赌他们在无人敦促的情况下会不会派来援助吗?你要赌吗——以巴尔的摩作为筹码?”

加洛特看向贝尔。他认为这位执政官或许能够为此事提供一些见解,但西奥看起来只想保留意见。而加洛特知道秦在睿魔尔氏族中无足轻重;她这个中层管理者被派来只是因为她刚好正在附近密切监视其他血族。如果要做出什么重要的决策,就得由他来做。维多利亚距离他非常近。他能感受到她的温暖,看到她脖子上挂坠盒反射的光亮,他亲爱的妻子的挂坠盒。

“我来联系吕桑德,”他终于说。尽管他痛恨引起这位梵卓大法官和他的城市中秘盟要员的注意——谁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决定呢?——他还是会这样做。魔宴已经到了华盛顿。他得这样做。

加洛特转身背向维多利亚。“以撒,带艾什小姐回她的房间,”他如此指示自己最年长的子嗣,“然后回到我身边。我要跟你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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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28日星期一,3:47AM
U.S.S.阿波罗号,内港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吊灯在主梁上轻轻摇晃着。马拉奇换上了一身工装和旧T恤,看起来比穿正装要舒服得多。他正蹲在一张厚厚的木头桌子上,毫无感情地盯着以撒。这是这位治安官被铐在小屋地板上的连续第二夜。他的身下铺着一大张塑料布。毕竟,亲王花了相当多的钱来翻新这艘19世纪的纵帆船,而血会把它弄脏。

加洛特坐在旁边一张铺着毛毡垫的直靠背椅子上,借着那盏吊灯的灯光阅读当天下午的《华盛顿邮报》。来自这座邻近城市的报告令人不安。这个国家的首都长期以来充斥着大量的毒品、卖淫和暴力犯罪,许多邪恶活动都是由各种不死犯罪首脑促成(或至少是鼓励)的。然而,那些骚乱的背后总是有一定的筹划,一种令人宽慰的熟悉感。过去两夜里情况并非如此。有熟悉的感觉,但绝非令人感到宽慰。

帮派战争,偶尔的种族暴乱——这就是生活的真相,不死生命也是如此。不管凡人倾向于相信什么,但这些事件往往不是自发发生的。通常情况下加洛特会从安排这类事件的人那里得到提前通知。然而通常情况已经不复存在了。魔宴已经解决了这一点。

消息断断续续地传到北边来,但就加洛特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闪电战在不到一周前起始于亚特兰大。对于世界上大部分人而言,这些看似随机的枪击事件以及对城内高等艺术博物馆和其他主要建筑的袭击都是某种令人震惊的国内恐怖主义活动。其他地方的暴力活动——萨凡纳的更多枪击案;查尔斯顿的大火;威尔明顿的船坞爆炸——都只让凡人更加恐慌。

但加洛特知道,高等艺术博物馆是亚特兰大一处主要的净土,另外两处受损的建筑分别是本尼森亲王的庇护所和睿魔尔氏族的秘所。加洛特知道萨凡纳遭到枪击的数名市议会成员都是当地秘盟亲王的手下甚至血仆,查尔斯顿被摧毁的区域则包括普瑞尔亲王引以为傲的古炮台。再加上诺福克造船厂罢工期间突然爆发的夜间暴力事件。西奥·贝尔正确预测了此事。

如今,正如以撒两个夜晚前大声通报的那样,华盛顿特区的街头正爆发一场规模足以吸引全世界目光的公开冲突,并且有——随着魔宴!——向北蔓延到巴尔的摩的风险。

加洛特叠起报纸,朝房间另一头扔了出去。他拿起一个锡做的杯子,晃了晃里面的东西,接着把它放回了原处。

“现在,以撒,”亲王温和地说,“我要问你第次:你日后打算如何避免触怒我?”

年轻的梵卓吸了一口气,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应该向您私下汇报重要的消息,而非当着一群人的面。”

加洛特和煦地笑了笑。“很好。”

他转向马拉奇。“这次快点。” 冈格罗从桌子上爬下来,拿起了放在他旁边的一把红柄钢丝钳。加洛特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了政治局势上。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子嗣的惨叫,以及随后的悲惨呜咽声。马拉奇把以撒右手食指的第一节丢进了锡杯里,与其他的放在一起。

“再来两次,我们就结束了。”亲王提醒自己的子嗣。

加洛特还没拿回那份报纸,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根据声音,他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卡特丽娜。她猛烈地敲着门,就好像要暴力毁掉它,不是因为这扇门挡了她的路,而是因为这扇门就在她的面前。“进来吧。”

卡特丽娜打开门,向下走入船舱。她环视四周,蓝色的眼睛甚至没有在以撒和他尴尬的处境上停留片刻。“希望我没打扰到什么事情,”她也无视了马拉奇。

“完全没有,”加洛特说。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她听从了吩咐。他们总是在兄弟姐妹中有人受到管教的时候表现得更为顺从,亲王想。当然,以凡人的定义来看,他们不算真正的兄弟姐妹。但他们确实共享同样的血脉。

她握住他的手。加洛特喜欢看着她——她的眼睛;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她强有力的宽阔下颌和尖尖的下巴。起初他被她吸引是因为她神似自己亲爱的阿梅利亚,当这个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时,他甚至能骗自己相信,自己凝视着的就是亡妻。只要卡特丽娜不开口说话,不顶撞他,不非得打扮得像个街头朋克。上帝啊,加洛特想,这世界上得死了几千头牛,才让血族都开始穿上皮衣了?

“有人来找你,”卡特丽娜开了口,打破了亲王的幻想。“你最好还是亲自见一见,”她以此回答加洛特抬起眉毛发出的无声的疑问。

加洛特提起了兴趣,站了起来。“芬恩呢?”

卡特丽娜耸耸肩,“或许跟他那个婊子在一块吧。”

亲王叹了口气。我的阿梅利亚永远不会这么粗鲁地讲话。他温柔地用手轻轻抚上卡特丽娜的脸颊。“啊,我娇嫩的花儿,带我去见我们的客人吧。”

“他就在上面的甲板上。”

加洛特贴着她脸颊的手僵了僵。他紧紧地盯着她。“很好。那你就不用带很远的路了。”

他们离开了U.S.S阿波罗号隔音的船舱,来到内港黎明前的微风中。由于卡特丽娜轻率的态度,加洛特完全没想到在甲板上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这个人。

维特尔。”加洛特难掩惊讶。

“您好,加洛特亲王,”马库斯·维特尔说。他深鞠一躬,接着抬起身来。“我希望到您的城市寻求庇护。”

维特尔十分引人注目:身材高大,尽管不如加洛特高;五官深邃;缕缕灰发;湛蓝的双眼,比卡特丽娜的更深、更冷酷。来访的亲王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灰色西装,但它明显已经不适合穿在身上。左肩膀被撕开了,衣服从头到脚都满是褶皱和灰尘。

加洛特与他之间还隔着楼梯和扶手,于是他把一只手放在了卡特丽娜的肩膀上。维特尔的出现,以及他寻找加洛特的目的,都是一个可怕的预兆。

“当然,巴尔的摩欢迎您,”加洛特说,“请进来吧。”他指的并不是他和卡特丽娜刚刚走过来的那扇门。

“卡特丽娜……”亲王开口,但又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想让她服侍维特尔和自己。这个女孩通常很机敏,不会在有人在场的情况下辱骂自己的尊长,但她的举止可能会让人尴尬。考虑到这位客人的地位,加洛特认为,谨慎就是最好的礼敬。“去请盖恩斯米尔过来,亲爱的。”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命令她保持隐秘,但是他转念又想,反正维特尔出现的消息无论如何都会很快传开,又何必命令这女孩做她不喜欢的事呢?

卡特丽娜听到命令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没到维特尔能看出的地步。

至少她没翻白眼,加洛特心想。那样就太过分了,我就不得不弄脏这张漂亮的脸了。我着实不该如此纵容她。

“丹尼斯,”卡特丽娜走下舷梯后,加洛特叫道。一个身穿夹克衫和休闲裤的矮胖黑发男子从附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直到他动起来之前,别人都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不过他正是加洛特安排在船上和码头的为数不多的守卫血仆之一。“丹尼斯,带维特尔亲王去会客室。”

加洛特又在甲板上待了一会,目送卡特丽娜远去。这一幕永远不会令他失望。他可以看她看好几个小时。她走路的姿态,她从脸上拂去发丝的动作,都令他想起阿梅利亚,尽管卡特丽娜时常表现得比她更为粗鲁。加洛特知道她与叛党同流合污。他还知道关于她的更令人不安的事情,但他将这些事抛于脑后。

一位重要的客人正在等待他的会见。

巴尔的摩亲王曾经考虑在盖恩斯米尔之外把维多利亚也请来,但是他决定不要这么做。今晚有一个妥瑞朵就足够了。盖恩斯米尔是一位建筑师转行的城市规划师,也是亲王的副手,长久以来一直与亲王共同制定战略。他该听听维特尔要说些什么。

严格来说,把维多利亚排除在外并不是一种怠慢,尽管看上去可能如此。她觉得自己在抗击魔宴方面应当发挥一定作用,但加洛特还没有打算认可她的这种想法。他可以让她有一定的影响力,他愿意欣赏她的魅力,但他要控制住她。今晚没必要咨询她的意见。再说,只要盖恩斯米尔到场,维多利亚很快就能得知发生的事情。这两名妥瑞朵之间的结盟值得关注,不过并无必要加以阻拦。加洛特打算将盖恩斯米尔与这位高等级避难者之间的熟悉关系转化为自己的优势。



“这艘船不错,”维特尔说。“它适宜航行吗?”

“哦是的,相当适宜。”他们的对话一直维持在兴趣爱好相关的话题上,因为加洛特此前表示,自己信赖的一位顾问还在路上。“不过我恐怕自己驾驶她出海的次数不够频繁。你肯定明白——工作堆积成山;总有些事情需要立即关注,然后——嗖!时间就又过去了十年。”

维特尔点头表示赞同。“你该学会给自己留些时间了。”

“啊,我是该这么做。”加洛特为自己肩负的责任而哀叹一声。“哎呀,我发现自己待客不周了。我为您倒些饮料吗,维特尔亲王?”

“多谢,但是现在不用。”

“那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喝几杯,”加洛特说。

“无妨。”

加洛特打了个手势,丹尼斯拿来了酒瓶和一个高脚杯。加洛特很清楚,要取悦另一个梵卓绝非易事。主人手头不太可能有正合客人口味的饮料——事实上也不太可能清楚客人的口味具体是什么,因为口味在氏族内部被视为一种隐私——但这仍被视为待客之道。加洛特在高脚杯里倒满了浓郁新鲜的纯正英裔血液。在如今这个人口流动性高得出奇的时代,要得到这类血液越发困难了,最终可能得反向移民回到自己的故国去才行。不过就目前而言,丹尼斯和其他几位血仆还是能够保证存量充足。

“之前在甲板上的那个是你的子嗣吧,叫卡特丽娜?”维特尔问。

这个问题令加洛特有些惊讶。大部分血族都把自己对于彼此的了解隐藏起来,就像守财奴藏着自己的金牙一样。这个问题本身就表明维特尔收集了关于加洛特和他周围人的档案。当然,加洛特也对维特尔做了同样的事情。但来访的亲王对于自己所知事情的揭露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没有任何高人一等的意味。这很奇怪,他的问询听上去就只是……一个毫无冒犯之意的问题。

“没错,卡特丽娜。”加洛特说。

维特尔只是点点头。他克制而礼貌的态度变得有些悲伤。“我曾经有两个女儿……两个子嗣。如今……?”他耸耸肩,把手放在腿上,凝视着地面。

加洛特再次感到了困惑。维特尔这是期望……同情吗?听到盖恩斯米尔熟悉的敲门声,巴尔的摩亲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请进。”

加洛特尽可能减少了寒暄。他迫切地想知道维特尔要说什么,而日出之前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华盛顿亲王悲哀地讲述了零星的打斗如何迅速升级成了全面的入侵。

“这不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种魔宴围攻,”他解释道。“他们知道该攻击哪里,而且下手极狠。他们肯定已经谋划多年。”

“这听起来对魔宴而言……太有组织性了。”加洛特说。

“我同意,”维特尔说。“我想亚特兰大的本尼森也会同意,还有查尔斯顿的普瑞尔亲王……”

“没错,没错,”盖恩斯米尔兴奋而担忧地说,忘乎所以地挥手打断了亲王的长篇大论。维特尔看上去有些泄气,表面上并未表现出受到冒犯的迹象,但加洛特注意到了这一无礼之举,他之后会提醒盖恩斯米尔注意。“这里面还有其他因素发挥作用,”妥瑞朵继续说。“他们怎么能……?” 他思考了一下所需要的协调、后勤和战略部署,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有谁能聚集起这么多支持?博格斯?一点也他妈的不可能。”

“他离亚特兰大最近,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说不定是博洛尼亚,”加洛特提出。

“我与他们的领导者交谈过,”维特尔说。主人和顾问都沉默下来,期待地等他开口。“萨拉·维科斯。”

“维科斯?”加洛特重复了一下。有什么不对劲。“萨沙·维科斯?”

维特尔歪了歪头,然后点点头。“可能是吧。我以为她是个犹太人。”

“萨沙·维科斯?我以为维科斯是个男人。”盖恩斯米尔说。

“这取决于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维特尔讽刺地回答。

“我以为她的势力没有扩展到欧洲以外,”加洛特再次提出困惑。

“如今有了,”维特尔说。

“无论率领部队的是谁,”盖恩斯米尔大声说,“距离我们不到五十英里的地方有魔宴的军队!我们必须给其他亲王传话,来——”

加洛特举起一只手,让顾问安静下来。“是的,我们还有一些准备必须要完成,罗伯特,但是我们的客人还没有好好休息过,我们现在还一直在盘问他。维特尔亲王,我邀请您今日在船上度过,我保证明日会给您安排更为舒适的住处。”

在维特尔礼貌地接受邀请后,加洛特对丹尼斯说,“确保维特尔亲王过得舒心。”

“好的,先生。”

“盖恩斯米尔,跟我过来。”最后加洛特说,“在我休息之前,我必须再问以撒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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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30日星期三,1:10AM
斯普林街
劳雷尔,马里兰州



芬恩把车停在三个街区以外,然后悄无声息地穿过这片郊区地段。通常,他都很谨慎——被某些半吊子凡人守卫看见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但今夜他更加谨慎。魔宴到了华盛顿。没有一个血族没听说这件事。那些怪物随时可能继续向北推进。整个巴尔的摩都一片恐慌——所有的不死者,至少。甚至某些凡人似乎都感受到了动荡,不过他们的紧张主要来自于首都的大规模流血事件,而非他们中隐藏着的吸血怪物的紧张氛围。但芬恩仍然想知道,人类是否通过耳濡目染或其他方式感受到了恐惧的气息。就像一个神经质的牛仔可能会导致他的牛群四散奔逃……

亲王告诉过芬恩完全不要来这里,不要到巴尔的摩以南的地方去。如果魔宴真的向北推进,这里就会是主要的攻击路线。但这就是为什么芬恩必须过来。

对这位年轻梵卓而言更危险的或许是在两座城市之间巡逻的咆哮的布鲁赫——血族版的半吊子街区守卫。

但是这片街区似乎真的很安静,芬恩继续畅通无阻地前往他的目的地。他从房子旁边走过,而没有触发运动传感器——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颗小小的宝石了——然后悄悄地从车库外面爬到上面公寓的敞开的窗户旁。他进入时甚至没有惊扰到蕾丝窗帘。他满意地注意到,自己也没有磨坏身上闪亮的皮夹克。

一个年轻女人背对着他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本书,耳机里喧闹的音乐声芬恩隔着一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他毫不担心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会出卖自己。他走近,朝她脆弱的脖颈伸出一只手。

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她就惊跳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她的书飞进了厨房里。耳机线不知怎么地缠住了她的手腕,导致耳机飞了一圈砸在她的脸上。

芬恩畏缩了一下,试图让她安静下来:“莫瑞娜……莫瑞娜……”

一连串的动作结束了。她睁大眼睛,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天老爷啊!”

芬恩给了她一点时间平静下来,试图不去嘲笑她的用词。嘲笑只会更加惹怒她。

“你明明知道,”莫瑞娜一边从耳机和线中间脱身出来一边说,“我家门。”

“你的父母会看见我的。”

“所以?”她把书捡回来,环视四周。“我都二十四岁了。他们又不能把我锁起来。”她往书里夹了个书签,然后粗暴地把它扔在桌子上。“当然,我还没告诉过他们,我的男朋友是一个吃人的撒旦后裔。”

“我不吃人。”

“哦,没错。你只吃流食。爸爸妈妈——芬恩要过来吃晚饭,把那块生牛排的血水压出来就好,够他吃的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处于她正上方了。芬恩把她向后推到床上去,压在她身上,按住她伸展的胳膊。莫瑞娜终于惊叫一声,但当她看到他的眼睛之后,笑声就堵在了嗓子里——他的眼睛燃烧着红光,充满饥饿。

“这不是开玩笑的游戏,”他说。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从来没认为这是开玩笑的游戏。”

“让我把你变得和我一样吧。你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他低沉地说,声音充满危险,但她能听出其中蕴含着的乞求。

“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还有责任……我的父母……我的工作……我的仓鼠。”

“你的仓鼠?去他妈的!你要放弃永恒的生命,这样你就可以陪着你的仓鼠!”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芬恩俯下身去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静静地停留了许久。“我等不了,”他终于开口。他用舌头描绘着她的颈静脉。“我能做到的,你知道,不管你想不想。”

莫瑞娜把他一把推开——他允许她这样做她才推得开的——然后坐了起来。“你能。但是你不会。”

芬恩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床旁边,她的仓鼠正在塑料笼子里跑来跑去。“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他说。莫瑞娜盯着自己的脚,没有回答。“你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的整个人生?”

他叹了口气。她是对的。就好像她认为自己不会违抗她的意愿而将她拖入血族的世界,这也是对的。现在还不能。但他的决心正在一点点变得薄弱。

“你将拥有永恒……和我一起。”芬恩说。

“那就还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件事,如果我决定如此的话。”

或如果我决定如此的话,他心想。

“我想你该离开了。”莫瑞娜说。

芬恩的手指沿着她的脖子向下,顺着她胸罩的带子来到她的肩膀。他温柔地让她躺在自己身上,用鼻子摩擦着她裸露的柔嫩脖颈,她的头向后仰去。

“很快,”当她任由他摆布时,他说。“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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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3日星期六,10:34PM
哈里森大楼的一间私人办公室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在加洛特亲王看来,马库斯·维特尔仰赖于自己的恩惠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满足。这两位统治着如此相近的两座城市的梵卓彼此争斗了三十多年,自从维特尔在前任华盛顿亲王——睿魔尔氏族的玛丽莎永死后上位开始。几十年来,维特尔的威望更盛,这是地缘政治使然。他可悲地忽视了氏族事务,离群索居,但其他人还是不断奉承他:智慧而强大的维特尔亲王对这件事怎么看?那件事呢?

加洛特倒不是嫉妒。

无论加洛特有多不信任维特尔,或是这位巴尔的摩亲王对梵卓氏族内外的人毫不体面的谄媚行径有多恼火,加洛特还是觉得,比起一个睿魔尔女巫,看到掌控哥伦比亚地区权力命脉的是一位同族更能让自己睡得安心。

而在三十多年的竞争后,如今维特尔几乎要完全仰仗于加洛特更加出色的管理能力了。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公正降临吧,加洛特心想——只要这段时期能延续上几百年。

所有这些想法都隐藏在了加洛特那刻意表现出的兴趣和关心之后,但坐在这间安静办公室桌子对面的维特尔肯定明白。当然,维特尔明白。尽管梵卓有向需要帮助的族人伸出援手的习俗,但他的东道主却列出了长长一串恩惠清单——加洛特以各种各样礼貌而谦逊的方式,不厌其烦地提醒着维特尔。

目前,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占据了加洛特的注意力。“州长同意我的观点,这很明智,”加洛特继续自己和维特尔的话题,“他也认为,考虑到华盛顿的无秩序状态,唯一合适的办法就是动用马里兰州国民警卫队。”

维特尔思考了许久。这位流亡亲王在抵达巴尔的摩之后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虽然加洛特不得不承认,对于血族而言,六个夜晚太过短暂而不足以平息失去子嗣的悲伤,但出于谨慎,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利用起维特尔仍然拥有的任何资源,来加强巴尔的摩抵抗魔宴的战线。

“为什么不引入联邦军队呢?”维特尔终于开口,“他们会更加可靠。”

“更有纪律,”加洛特举起一根手指纠正他,“但对于我们的目标而言更难以影响。除非你与五角大楼的关系比别人想象的更为紧密……?”

维特尔几不可见地摇摇头。他看起来比刚到这座城市时好多了,主要是因为他撕裂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新的定制西装。但他在流亡期间一直流露出一种震惊或是迷惘的神态,仿佛与周围的人保持充分的接触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

他似乎……非常挫败,加洛特想。当然,没人在联邦军方中拥有地位足够高的、足以影响大规模军队部署的间谍。如果维特尔真的拥有这样的间谍,加洛特会很震惊——几乎就和维特尔肯开口承认此事一样令他震惊。

“所以你看,”加洛特继续说,“州部队就是最适合我们需求的。州长已经准备好调度他们了。剩下的就只等华盛顿市长接受提议。”

“市长,或是国会委员会,”维特尔看上去仍然只有一半注意力在此事上。“我能不能……?”他朝加洛特桌子上的电话比了个手势。

“请吧。”

“保密线路?不错。”维特尔拨了一串号码,没等多长时间。“晚上好,参议员。请原谅我打扰您在家度过的时光……没错,参议员。我完全知道发生的事情……”

当维特尔说话时,加洛特能看到他的对手眼中重新燃起火焰。这一幕既令人振奋又令人恐慌——令人振奋是因为维特尔恢复了状态,他足智多谋、富有洞察力,在守卫巴尔的摩方面极具价值;令人恐慌是因为维特尔恢复了状态,他狡诈多端、富有心计,或许他想要占领一座新城市来补偿他失去的旧城。

“如果我记得没错,”维特尔对着电话说,“您在特区监督委员会的朋友欠您几个人情?而且我相信他们已经处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解除城市官员控制权的边缘……没错,没错。如果您能朝这个方向推动他们,我会非常感激。这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加洛特注意到,维特尔很小心地没有提及任何名字。没有参议员的名字,没有监督委员会的“朋友”的名字。或许维特尔还使用了转接电话或是呼叫中心,不过加洛特之后肯定要检查电话记录。

“是的,没错,”维特尔说。“州长打算派遣马里兰州国民警卫队。监督委员会接受这一提议势在必行。同时我也建议展开全城范围的宵禁。按照合理的预期,批准这些措施需要多长时间?”维特尔边听边点头。“是的,我理解。我知道你会尽全力……请原谅……是的。我已经听说你的名字出现在副总统候选人名单里了……你问我怎么想?我认为你在参议院提供的服务非常宝贵。晚安,参议员。”

维特尔挂断了电话。他眼中的激情随着对这笔交易的兴奋感消失而开始减退,痛苦和迷茫再度占据主导。“三十天。军队会入驻。紧急状态,宵禁。但是监督委员会不太可能批准超过三十天的时间。”他挥了挥手。

加洛特向后靠在自己昂贵的椅子上。“那就是我们多了三十天时间。”他不情不愿地开始在心里列一个新的清单——自己欠维特尔的恩惠。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这份清单还比较短。

“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总是很忙碌,马库斯,”加洛特认为改变话题或许对自己有利。“跟我讲讲你的子嗣吧。”他满怀同情,除了缓解自己对手的苦痛以外别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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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6日星期二,9:23PM
一处水下洞穴
纽约城,纽约州



这里闪烁的灯光不足以让一个凡人舒适地阅读,但卡雷布罗斯并不在乎。他深陷的大眼睛已经习惯了全然的黑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晚上都在仔细研究报告。有些是通过“惊骇网络”电子传输过来的;如果卡雷布罗斯不愿意穿过潮湿的隧道前往终端机,翁贝尔托也会拿给他打印版。如果你能放弃那台活化石打字机,清理一下你的桌子,我也可以给你连过来一台终端,翁贝尔托曾经如此提议。听了这个建议,卡雷布罗斯狠狠扇了年轻人一巴掌。

其他的消息是由信使传达的。大部分报告都是卡雷布罗斯自己汇编的。他的尊长奥古斯丁教导过他将看似无关的事实摆在同一张纸上的重要性。结果通常都是一无所获,但有时也会浮现出未曾设想的规律。例如卡雷布罗斯正在研究的这张皱巴巴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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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8日星期四,3:02AM
州长套房,巴尔的摩勋爵旅馆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壁炉里的煤气嘴熊熊燃烧着。维多利亚似乎很享受这种只要拧一下旋钮就能让火焰变大、而不需要自己靠近的感觉。她把空调开到了最高,因此炉火的温度非常舒适,而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打开着,让海港的微风能够吹拂长至地板的窗帘。

“所以你跟维特尔聊过了?”盖恩斯米尔问,把一点棉绒从自己薄荷绿的丝绸衬衫上掸掉。

维多利亚看着他摆弄衣服的褶饰。“那件衬衫没什么好担心的,罗伯特。”他站起来走向阳台门。“它昂贵并不意味着你就应该穿着它。不过有的人的品味就是来者不拒。”

盖恩斯米尔面对她的斥责只能无言地坐在那里。以前,她对他很亲切,甚至可以说是很深情,但有时维多利亚似乎忘记了他是加洛特亲王最亲密的顾问,而把他当成是普通的妥瑞朵小喽啰。盖恩斯米尔决定无视她的评论。

“维特尔抵达此处时亲王着实很惊讶,你知道的,”他说。

维多利亚转过身背对着他,凝视着外面的海港。“这不是什么新消息,亲爱的。那都是一个半礼拜之前的事了。”

盖恩斯米尔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脸惊愕地涨红起来。这个女人让他很困惑。他以为他们的合作关系正在巩固增强,她却变得冷淡而居高临下。如果盖恩斯米尔要背叛自己对于亲王的忠诚,他就必须要对自己的新盟友有所确信。除非他了解维多利亚,了解追随她的回报,否则这样做的风险就是不值得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杯子,也记得马拉奇是如何在加洛特授意下剪断以撒的最后两根指头。光是想到这一幕就令盖恩斯米尔脸色发白。他压制住了这些想法,把精力专注于维多利亚身上。在打开的门的微风中,她的白色亚麻睡袍看起来与垂坠的长窗帘融为一体。盖恩斯米尔甚至能够想象她赤身裸体地站在翻腾的窗帘中,海风抚摩着她白皙的身体——事实上,他的确在想象这一幕,这令他有些恼火。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生气地说。

但就算她听到了他的话,她也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盯着海港。盖恩斯米尔决定耐心地等待下去。他不想像只狂吠的野狗一样追着她的脚跟舔。如果她不重视他的贡献,那他就听任她自便。损失是她的。

当他等候的时候,盖恩斯米尔注意到自己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带有链子的圆形挂坠盒。他想起自己在会议上也见过维多利亚佩戴这个挂坠盒;他眼前还能浮现出它垂在她胸前的样子……他把这一幕也从自己脑海中挥去了。盖恩斯米尔将身体向前倾去。它的大小足以在里面藏些东西,他近距离观察着这件闪闪发光的珠宝。维多利亚或许已经忘了他的存在,因为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盖恩斯米尔慢慢将手伸向金挂坠盒。

“就在今晚,我见到维特尔了,”维多利亚说。盖恩斯米尔快速缩回手去,手肘撞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他的手臂刺痛起来,但他设法稳住了桌子上那盏已经开始危险地摇晃的台灯。

“维特尔似乎非常……”她转身离开打开的阳台门,但还是没有看向盖恩斯米尔。她抬着下巴,盯着某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继续思索着。“伤心。非常伤心。”她的目光落回了另一位妥瑞朵身上。“你感受到他的悲伤了吗,罗伯特?”

盖恩斯米尔沦陷在她哀伤的绿色眼睛里。他不太跟得上她的思路,但他不愿意承认。“我……是的,我……想他是很伤心。”

“他在华盛顿遇袭时失去了一个子嗣,”维多利亚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关上了阳台门。“他不知道自己另一个子嗣的下落。你进行过初拥吗,罗伯特?”她的双眼再次俘获了他。

盖恩斯米尔舔了舔嘴唇。“没有,我……没有。”

“亲王有子嗣吧,没有吗?”

“加洛特亲王?哦,他有。”随着对话恢复正常,盖恩斯米尔也不再那么迷惑了。“你见过以撒……” 那些血腥的、截断的手指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微微颤抖起来。

“治安官。”

“没错,”盖恩斯米尔点点头,“那个治安官。亲王还有两个子嗣,那两个对血族事务都不太感兴趣。卡特丽娜是个漂亮的女孩,但是她很叛逆。他也很溺爱她。”盖恩斯米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要是有别人像她那样违逆他,早就该被他解决了。”

维多利亚慢慢走向壁炉,关掉了燃气。火焰熄灭了。“违逆他?怎么讲?”

“哦,变着花样来。”盖恩斯米尔翻了个白眼,“不久前她在没有获得他许可的情况下初拥了两个凡人——要注意,不是一个,是两个。”

“而他什么都没做?”维多利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他把这事盖过去了,”盖恩斯米尔说。“从未正式提起过,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而第三个子嗣芬恩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他也一样令人失望。”他继续说,“他好像没办法放弃凡人生活。有个小妞……呃,女孩……他对她如痴如狂。”

维多利亚在离盖恩斯米尔最近的沙发一端坐下,把一根手指放在他膝盖上。“维特尔告诉了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她突然换了个话题。

“是什么?”盖恩斯米尔试图跟上她的思路,但她的眼睛离他太近,而她的手指还在他的膝盖上打圈。

“他说睿魔尔完全没动手拯救华盛顿。”

盖恩斯米尔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我们从多方渠道证实了这一点。这倒不是归功于秦小姐。多夫曼,彼得·多夫曼,那个大司祭,似乎不在城里。事实上,他好像都不在这个国家。而他的属下认为比起保护城市而言,保护秘所更为重要。”

“如今睿魔尔秘所就是华盛顿唯一剩余的秘盟势力了,”维多利亚说。“他们应该因为这种懦夫行为而受到严惩。”

“或嘉奖,”盖恩斯米尔说。看到维多利亚一副迷惑的样子,他很满意。“没错,这就是他们的处理方法。要是我们没留下这么一个可以用来收复华盛顿的立足点,情况会更加糟糕。”

“但是华盛顿本可以完全不陷落的!”维多利亚表示抗议。

“啊,但是又有谁能保证,如果秘所内的力量分散到各处就足以抵抗四处屠杀的魔宴呢?”盖恩斯米尔如同魔鬼代言人般反问道。

维多利亚明白了,于是顺着他的逻辑继续说:“而秘所更宝贵的价值在于可以作为一处防御性哨所,在魔宴打算推进的时候扰乱魔宴的补给和通讯渠道。”她点点头,拄着盖恩斯米尔的腿站起来。“那些魔鬼。我得跟秦小姐谈一谈。距离下次会议还有多久?”

盖恩斯米尔看了一眼表。“今天是8号。我们下次聚会是16号,或者说是17号凌晨。”

维多利亚站在他上方,将一根又长又细的手指放在嘴唇边。“大法官那边的消息呢……?”

盖恩斯米尔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消息。加洛特亲王联系了吕桑德大法官,但对方毫无回应。那些欧洲的长老——对他们很多人而言时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想,”维多利亚说,“他们又没有什么危险,不会看到领地在自己干瘪昏花的眼前消失。”

“说到消失,”盖恩斯米尔想起了自己今夜来访的理由之一,“这家旅馆里有个员工——是个行李员?”

维多利亚畏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盖恩斯米尔觉得自己甚至好像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红晕。“他们说这是客房送餐服务……”

盖恩斯米尔叹了口气。“请努力控制住你的冲动,维多利亚。这里的工作人员只是为了极端的紧急情况预备的。否则,考虑到城里宾客的数量,我们就只能自己上阵了。”

“现在还不行,对吧?我会控制自己的冲动的,罗伯特,”她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如果你能控制住你自己的话。”

盖恩斯米尔的嘴巴开始发干。维多利亚走过他身边,打开了通往卧室的双开门。伴随着开关的轻响,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剩外面港口的灯光。她又打开另一个开关,关上了房间里专门安装的、能够遮蔽任何外部光线的遮光帘。

“为什么亲王不亲自过来呢,罗伯特?我这周都没怎么见过他。他是厌倦了我吗?”维多利亚靠在门旁。

遮光帘逐渐关闭,最后一道光线随之消失,盖恩斯米尔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越发浓重的黑暗。他的舌头就像块砖头一样迟钝。“我……当然不……呃,亲王,我是说……他最近越来越忙于城市的防卫工作,呃……涌入的避难者数量不见减少,尽管魔宴尚无动作……”

“我知道了。”维多利亚惆怅地说,“我只是在他心目中的优先级不够高。”

盖恩斯米尔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缓缓穿过黑暗走向隔壁房间的床,只是微微一动,睡袍便从她身上滑落。她一丝不挂地钻进了被子里。

“我好想他,”维多利亚叹息道。“罗伯特,你走吧。”

盖恩斯米尔恍惚地站起来走向门口——另一扇门,出去的门。直到门在他身后关上,他才把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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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2日星期一,12:01AM(当地时间)
行政套房,国际有限公司
阿姆斯特丹,荷兰




扬·皮特松靠在厚软垫椅子上,把金属框眼镜放在桌子上,按摩着镜框在鼻子上压出的红色痕迹。他想要喝威士忌。他急需威士忌。但最近的夜晚颇不安宁。他怀疑自己的胃因为多年不用已经萎缩了。当然,血族中总是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但谁知道哪些说法只是胡编乱造,哪些又是真的呢?而向更年长、更富学识的该隐子嗣询问这种事又只会暴露自己的无知。无知就是脆弱,弱者很难存活。至少不会太久。

“你还好吗,皮特松先生?”

扬点点头,但既没说话也没睁开眼睛。玛娅还是会很担心。她会问他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而在此时,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足够了。听到她说荷兰语就能够安抚他的神经。他的商业往来大都是使用法语,或德语,或者——天哪——英语。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先生?”

“不用了,谢谢,范哈弗迈特小姐。”

皮特松先生。范哈弗迈特小姐。扬的嘴角缓缓漾起一抹苦笑。你服侍我多久了,玛娅?二人之间的态度仍然如此正式。它也会如此持续下去。扬不能让他们之间变得亲近随和,而只要他不能,她便不会这样做。

他的手指穿过金色的短发,摩擦着光滑下颏上的肌肉。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无比紧张,而不幸的是,他没有时间去找针灸师。

“我们很快就要动身前往美国,”扬睁开眼睛。

这对玛娅而言是个新消息。“美国?有快?”

“越快越好。几个夜晚之内。”

他看着她开始消化这个消息,心中盘算起需要做的安排。“生意的事?”她问。

“严格来说,并不是。”

她点点头。这将对她的准备工作提出另一套要求。去见投资者或与劳工代表打交道都在她的掌控范围内。但如果这次旅途与神秘莫测的、她仅有一定必要了解的血族事务有关,那要优先考虑的就是另一些事情了。

“安保人员?”

扬思考了一下。“汤恩和赫曼。”

“你自己的助理?”

“你和罗埃尔。”罗埃尔是个有能力的、风度翩翩的人,是一个适合玛娅的好搭档。扬选择他就是因为这个。他们二人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将自己束缚在扬的身边。

“这就够了。如果需要,我们之后也可以再增加人手。”扬简短地说,“我不想在随意的出行中带上那么多随从。如果不让别人一上来就觉得我太出格,情况可能会灵活许多。”

玛娅在心里记下。“目的地?”

“巴尔的摩。我们将作为亚历山大·加洛特的宾客下榻于巴尔的摩勋爵旅馆。请做好必要的安排,”他这样嘱咐她更多是出于习惯而非必要。

玛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的裙子比时下流行的款式要长,几乎垂到了膝盖。她简单但妩媚的毛衣让扬感受到了一种无心的诱惑——或者说,如果他还能体会到诱惑的话,那就会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真讽刺,他想。我本来想找一个受害者,却得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帮手。

“范哈弗迈特小姐,”他在房门关上之前突然叫道。她回到了办公室里。“波恩的那家厂子——它得关掉了。现在没有时间妥善处理它。”

“那是一千六百名工人的饭碗啊,先生。”

“我很清楚,”扬面不改色地说。“那也是十六名投资者的利益。这个天平很难平衡。你要确保相关文件在早上就发出去。”

“好的,先生。”然后她离开了。

扬并没有对玛娅的人道主义冲动感到不满。他手下的数家公司都积极支持非营利组织。这就是他最开始认识她的方式。他自己的慈善行为可能更加集中于一些特定的方向,但绝无不真诚之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向良心让步的地方。

随着玛娅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扬不情愿地将思绪转回那些令他不得不出门远行的事情上。

“我们在大西洋对面的朋友们似乎无法处理好他们的难题,”哈德施塔特如是说。扬此前在这位梵卓长老的指示下前往南特,哈德施塔特的无数庇护所之一,与他见面。这种私下会面的情况并不常见。“你知道北美大陆的魔宴动乱吗?”二人坐在成对的路易十五风格椅子上,哈德施塔特边说边把一只银高脚杯递给扬。

“是的,尊长。”扬感觉在这个人身边自己是如此渺小。上百年的岁月令这位长老棱角分明的下颏和贵族般的面部特征更添几分威严。他们所处的这间书房里,尽管有着毛绒地毯、天鹅绒窗帘和漂亮的桃花心木书架,但还是很冷。刻板。一成不变。当扬把高脚杯举到嘴边时,生命的芬芳令他心神荡漾。仅仅一口,这早已永死的长老们的生命之血就让他的口腔和喉咙灼烧起来,但这种灼烧的感觉游走于痛苦与愉悦的边界之间,令人发狂。扬的躯干和四肢都开始散发暖意。他感到自己平日毫无血色的脸庞再度泛起了光彩。

“你得去那边整顿混乱的局面,”哈德施塔特说。

扬又从高脚杯中喝了一口,感觉自己头脑发昏,以为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参与这种事情固然是莫大的光荣,但一些细节吸引了他愈发飘忽的注意力。“我是要陪同军队指挥官同去吗?”他问。

“你就是指挥官,” 哈德施塔特直截了当地说。“情况不允许我们在协助远亲上花费过多资源。魔宴都是一群违法乱纪的不安分子,从一开始就是。让他们回到他们自己的地方去。尽量别花太长时间。”

扬的头脑一片天旋地转,他慢慢地才理解了这些话的重要含义,这项任务的重大意义。美国的街头爆发了公开的战火。魔宴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行动的协调一致,这是他们自打成立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无法做到的。这种情况足以让一位大法官,甚至一大法官亲自过问。而扬被派去解决此事。独自一人。

“遵命,尊长。”

扬又从高脚杯里喝了一大口,在保持礼貌的范围内尽可能大的一大口。火焰自内而外将他净化。

“我知道你会不辱使命,” 哈德施塔特说。

我会不辱使命,扬沉默地点头表示同意。我会不辱使命……然后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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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2日星期一,11:05 PM
33号出口,95号州际公路
劳雷尔,马里兰州




“一直以来都有些人是享乐主义的信徒,只为当下的快乐而活,”克里斯托弗说起话来略带法国口音,“但现在这样的人太多了。”

“现在是跟什么时候比?”莉迪亚问。

“跟……”克里斯托弗似乎忘记了二人正在对话,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轻松的态度几乎立刻转变成了沉思的忧郁。“……跟以前比。很久以前。”

莉迪亚一边把车开向出口车道,一边瞥了一眼自己的乘客。她想,让他在一般的布鲁赫当中脱颖而出的不仅仅是他的口音和一头浓密的红发。她的同族大都是集合了兄弟会成员、飙车客和前科犯的特征于一体的家伙。对他们而言,革命意味着把现有的东西撕个稀巴烂,我们之后会弄出些更好的东西。克里斯托弗是为数不多的更具哲学思想的人之一。他似乎更了解自己想要朝哪个方向前进。

肯定跟他总是在提起的那个小妞有点关系,莉迪亚想;不过说实话,他也不算总是在提起她。实际上,要让他说出关于她的任何事情简直就像是在拔他的牙,莉迪亚目前只知道那个女孩名叫安内斯卡或者类似的什么东西,克里斯托弗正在寻找她。莉迪亚的沉思被后座上其他乘客的骚动打断了。

“嘿,你为什么在这下高速?”弗兰基问。

“是啊,”博德插嘴,“我们还没到特区呢。”

“你们能往油箱里尿出来汽油吗?”莉迪亚问,“而且我们也不是径直奔着特区去。” 不是跟你们这些傻逼,她想。也不能没有西奥

或许他们到了环城路之后不会往前走太远。这只是一次侦察,不是突袭。此外,华盛顿还有宵禁,大部分不肯停歇的魔宴都已经到城市的东北方向去了。这段路已经够危险了,她也没打算带着一个哲学家、一个半斤和一个八两就把这场仗打赢。

“嘿弗兰基,” 博德显然对莉迪亚的回答很满意,于是继续回去折磨自己的同伴,“你想去好莱坞吗?”

“嘿!至少我他妈没拿电脑游戏给自己起名。” (译注:《博德之门》梗)

“你都不会写电脑这俩字。你要是玩《太空侵略者》(译注:1978年发行的街机游戏)就能嗨翻天,那也不是我的错。还是说《乓》(译注:1972年发行的街机游戏,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个街机电子游戏)就行?”

“你想让我怎么踹开你的门?”

莉迪亚叹了口气。克里斯托弗似乎并不想继续交谈——他确实很有哲理,但他也他妈的像个娘们一样喜怒无常——所以她打开了收音机,试图掩盖后座上的胡言乱语。她下了出口匝道,进入了遇到的第一家加油站。这里似乎生意兴隆。其他人留在车里,她则去加油。终于暂时不必去想州际公路上的混蛋司机、以及她自己车后座上的那两个混混了,莉迪亚的思绪又转向了西奥·贝尔。

这位执政官在很多方面都与她截然相反——他高大、黝黑而健壮,她则矮小、苍白而瘦削——但莉迪亚认为他们有着相同的思想。这并不是说她没有什么需要向他学习之处,因为她确实向他学习了很多。关于策略,关于耐心,关于如何让别人做自己想要他们做的事。当然,西奥是个如同拉什莫尔山一般的壮汉,在最后一项上自然很有优势,但除了纯粹的威吓以外,他也懂得如何看穿人心。他还清楚,你越对周围的人吆五喝六,别人越不听你的。

开会的那天,当魔宴抵达华盛顿的消息刚刚炸开锅的时候,莉迪亚本打算拦住那群叛党,不让他们上街去斗殴。这不是一场秘盟能赢得了的游戏。但西奥任由他们自行其是。他坐在那,一言不发,放任那些年轻布鲁赫一路向南。他们得到了教训。其中一些再也没能回来。但是大部分人回来之后肾上腺素已经消耗殆尽,愿意乖乖听西奥的话了。

在那之后,情况进展就一直比较顺利。西奥安排了侦察巡逻,偶尔辅以突袭,以估计魔宴的力量和组织性。特区和巴尔的摩之间的这片区域仍然是一片无主荒地,但如果魔宴打算集结力量北上,西奥就会知道。

汽油泵开始显示油的加仑数和对应的价格,莉迪亚转开视线,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岛另一边的那个正在给一辆破别克加油的家伙。她花了几秒钟才明白是什么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他不自然的苍白肤色,憔悴的皮肤和几乎皮包骨头的身形。

吸血鬼?她心里画了个问号。她无法判断,但她知道,如果这人确实是血族,他也不是己方的一员。

就在此时,对方转过身来看见了莉迪亚。有那么漫长的一瞬间,他们双双站在相距不到十五英尺的原地,隔着汽油泵注视着对方,心里意识到了相同的事情。然后他发出了嘶的一声。

他把手伸向衬衫下,但莉迪亚已经跳了起来。她用靴子的钢制鞋头踢向他的脸,两人都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莉迪亚打了个滚,躲在另一辆车后面。她觉得自己看到那辆别克里还有其他人,他们可能会出来开枪。

“克里斯托弗!弗兰基!”她大喊。她能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照着油箱打,巴比,”说话的人听起来像是下巴骨折了。

操他妈的,莉迪亚下定了决心。她从兜里掏出.38手枪,站起身来开枪。别克的后窗碎了。一秒钟之后,克里斯托弗轰响的长枪管.44手枪也加入了战场。弗兰基和博德支援他,每人都熟练地使用一把9毫米手枪。随着子弹击中车身,别克开始震动。玻璃四处飞溅。其他顾客尖叫着到处乱跑,寻找掩护。

但是别克里的人够到了后备箱的控制杆。它啪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舒展开来。

它的头和躯干有些像人类,但随着它从车子里出来,它的下半身看上去就像长了五条腿的蜘蛛。长长的、关节分明的腿令它高达近八英尺。它直接朝莉迪亚冲了过来。

她先是朝它胸口射出了最后两发子弹。它甚至都没有放慢速度。莉迪亚把手伸进口袋想拿更多子弹,但金属盒子从她突然变得笨拙的手指间滑落了。她的眼睛无法从朝自己冲来的怪物身上移开,直到它的一条腿来到她的胸前。突然她就升到空中,脸着地摔在路面上,感觉自己鼻梁断了,还擦破了皮。她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双手空空,那把.38手枪不见了。

莉迪亚抬头看向自己上方那个蜘蛛般的怪物——它怎么能移动得这么快?——但她被吓得失了神,无法翻身躲开。

一道寒光在她眼前闪过——接着有血溅在她的脸上。那只蜘蛛痛苦地颤抖着、低吼着。又是一道寒光。又是更多的血。

莉迪亚设法翻身离开了怪物身边。克里斯托弗站在那里。他拿着的不是.44手枪,而是他的剑——他成天佩在自己外衣下面的那把剑,她还因此笑话过他。

然后莉迪亚擦了擦脸,舔了舔手上的血。她应该去支援克里斯托弗,但他似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而她也难以自持。这么多的血。她沉浸其中。

射入她的腿的子弹吸引了她的注意。克里斯托弗解决了那个蜘蛛怪物,但还有那些魔宴吸血鬼。事实上,战斗的声音显然引起了加油站另一边几辆车里的混蛋的注意。

有人启动了引擎。一辆车——她的车——朝莉迪亚开过来。它突然调转方向,尖啸着停在她身边。

“快走!”开车的是弗兰基。莉迪亚和克里斯托弗刚跳上车,他就赶快加速离开。

“快打电话!”莉迪亚大喊,“通知西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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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2日星期一,11:43 PM
沉陷大教堂
蔓越莓沼泽,马萨诸塞州



自从落到诺斯费拉图的手里,贝尼托·乔凡尼就预料到自己会受到折磨。

他已经接受了事实,为承受折磨做好了准备,几乎是期待着折磨。这不是出于某种变态的癖好寻求刺激,而是感觉就像握手达成了一笔难搞的交易。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尘埃落定的宁静——对于现在而言,就是多年来担惊受怕隐秘行事的生活终于画上了句号。

他们把他从他的顶楼办公室、他的私人避难所、他世俗权力的巅峰之地掳走了。

他的影响力——乔凡尼家族的影响力——笼罩着整个波士顿。这是他们的城市。乔凡尼家族一直把持着此地,秘盟与魔宴都不容染指。市长,警察局长,行业领袖,大主教,老钱权贵——只要贝尼托按一下快速拨号键,他们就全都能响应召唤前来支援。他一直端坐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操纵网的正中央,正是这些关系网和操纵网组成了他的领地的巧妙架构。

然后诺斯费拉图长驱直入,带走了他。

他们会折磨他,这毫无疑问。而他则会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这场丑恶交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不幸的是,贝尼托承认,他所知道的关于这场交易的内容少之又少。他恐怕自己知道的太少,而不足以让下定决心的拷问者感到满意。

当然,是他安排的会议。但他只是撮合交易的经纪商,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贝尼托·乔凡尼在艺术圈中人脉甚广,这在血族中不算什么秘密。他的出名之处就在于他能像变魔法一样找出那些通常被认为因时间流逝或政治动荡而佚失的杰作。这一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是归功于贝尼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进行的多番努力,目的是暗中取回被第三帝国掠夺的许多无价之宝。许多宝藏稳定地来到波士顿,又从波士顿流入范围极其有限的博物馆与私人收藏家客户手中。

由于妥瑞朵氏族对于艺术近乎信仰般的痴迷,贝尼托在他们中被浪漫化地视作一个介于圣人与走私商之间的人物。如果得知实情,贝尼托会觉得这一美誉非常尴尬。不过他确实不遗余力维持妥瑞朵氏族的好感。尽管就个体而言,这些艺术家可能反复无常,但他们的知识和人脉能给他的工作领域带来无可匹敌的竞争优势。

贝尼托与妥瑞朵氏族实质上的合作关系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他能不停地接到盛大的庆典、舞会和宴会的邀请,艺术家们以此纪念无休无止的时光。这些颓废的发泄情感的活动为贝尼托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机会,让他得以接触到真正的权力掮客——大西洋两岸主要城市的亲王和首席。

贝尼托试图看一眼手表,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声。当然,在他被绑架时,表已经被没收了。这可能是他第一千次进行这个小小的动作。他一直在思考自己错过的预约,思考维多利亚·艾什在亚特兰大举办的夏至派对。现在它早该结束了。

错过了机会。

维多利亚是个有进取心的人,是个在未来需要继续关注的人。她最近才搬到了亚特兰大,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为的是最近腾出的一个首席位置。夏至派对对她而言算是某种亮相活动——她为了争取大比分而打出的第一击。

然而,尽管维多利亚是个颇具价值的联系人,她却不是夏至派对唯一的注意力焦点。她向他保证过,不但亚特兰大的疯亲王本尼森会到场(这是可以预料到的),而且就连布鲁赫执政官朱利乌斯都会特意露上一面。这一不稳定的组合可能会引发戏剧性的爆炸,将权力、威望和影响力的碎片泼洒到那些敢于抓住它们的人身上。贝尼托非常遗憾没能到场亲眼目睹冲突爆发,但电话和那个他再也不想听到的该死声音迫使贝尼托不得不取消行程。

多么讽刺,他再次被那个声音的主人袭击,落入这些劫持他的人之手。讽刺,但绝非偶然。

劫持他的人,诺斯费拉图,以擅长设法索取情报而闻名。贝尼托并不幻想自己能成为什么英雄,或是能对着拷问自己的家伙吐吐沫。他们必然会适时地得知一切。

但他们会要求得知更多事情。情报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强烈的欲望,一种瘾症。他们会把他逼得更紧,用火刑和木桩来让他好好理解他们尖锐的问话。他会毫无廉耻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然后,他会在绝望之中讲出更多纯属编造的细节。

他们还会继续深入窥探下去。

贝尼托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他会奉上他们所要求的一切。他会在足以令他们满足的长时间过程中逐渐吐露真相,时间足够长到让他们相信他的供词的真实性,或者至少相信他们提取供词的手段的真实性。然后,他会寄希望于他们的怜悯,乞求那些畸形的、丑陋的、怪诞的被驱逐者同情他可怜的破碎的身体,让他活下去。

这不像是什么指望得上的事,但这就是他能想出来的全部对策了。

要维持住这种转瞬即逝的希望,贝尼托首先要说服自己相信,无论如何,诺斯费拉图确实是情报的忠诚信徒。他需要让自己相信,他们最主要的——事实上,是唯一的——关心的事情就是了解真相,这样就还不算完全失控。只要他们了解到贝尼托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他跟流血事件毫无关联——他们就会放了他。

但他心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威胁着要击垮他幻想出来的空中楼阁,那就是他并不完全相信,诺斯费拉图尽心尽力祭拜的是情报之圣坛。在内心深处他强烈怀疑,恰恰相反,他们崇拜的是秘密之神。

秘密,一种极为特殊的情报——知晓的人越多,其威力越弱。

一旦贝尼托将这些事告诉拷问者,他所揭露的事的真正力量就要减弱一半。要让秘密恢复其完全的威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知道秘密的其中一方。要是遭遇的是崇拜秘密的信徒,贝尼托的生还概率就不难估测了。

贝尼托准备好了接受烙铁、尖刀和带刺木桩的折磨。他没准备好接受的是时间的稳步推进,简直要令他发狂。

外面响起了钟声。他觉得这一定是晨祷的钟声,但他也很难确定。无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似乎从未放慢过,更不用说在此停下了。但即使是无数代生活在地下的诺斯费拉图,也要受到原始的昼夜节律的限制。

钟声只是他被囚禁期间听到的复杂声响之一。有时他会听到自己清苦牢房外面传来低语声。有时他会听见笔在羊皮纸上划过的声音。

但他从未听到自己最期待的声音:钥匙开锁的声音。至少能让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直面拷问者的声音。

好几夜、好几周的时间过去了,如果钟声可信的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甚至一眼都没见到过那些俘获了他的谨慎的家伙。贝尼托生性多疑,他还不愿意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即钟声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折磨——这是俘获他的人玩弄他的知觉、混淆他的时间感、令他心生绝望的一种方式。钟声的信息已经足够清楚了。如果贝尼托确实已经行踪不明了好几个星期,那他几乎没有希望得到外界的帮助,也很难得到族人或他们的众多手下的救援。钟声每响起一次,情况就更加清楚:贝尼托完全是孤身一人,接触不到任何资源,只能任由俘获他的人摆布。

教堂的钟声还有另一个额外的作用,绑架他的人肯定不会不知道。神圣的钟声能够阻止任何超自然的盟友出手干预。贝尼托数次尝试通过鬼魂的渠道联系外界,传递信息,召唤援手。但这毫无用处。灵界的居民都对这片神圣的土地——尽管已经废弃、破败了数代人的时间——敬而远之。

每过去一夜,绝望和饥饿都会加倍增长。贝尼托盘算着自己被俘期间到底错过了多少预约和机会。

与此同时,心兽也越发狂躁,噬咬着理智,拉扯着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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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2日星期一,11:49 PM
巴尔的摩勋爵旅馆大堂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您还要点别的什么吗,夫人?”维多利亚举起一杯浓郁的红酒,润了润嘴唇,然后屈身向这位身着制服的年轻人表示感谢。“暂时不用,谢谢。”他鞠了一躬然后退下,高兴得就像她给了他一百美元小费似的。维多利亚坐在巴尔的摩勋爵旅馆大堂的软垫扶手椅上,十分引人注目,旅馆各种各样的雇员不停满足着她的各种需求。

要是不让凡人干那些卑微的小事,让他们感觉自己有些用处,她心想,那还要他们在自己身边做什么呢?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有所获得的场景,其中当然也包括维多利亚。她很享受其他人都在讨好她的感觉,这是一种令人愉快而无害的消遣。她过去几夜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信息,但都没什么用处。

涌入巴尔的摩的逃难者数量已经减少成了涓涓细流。现在是魔宴抵达华盛顿两周半后,也就是她在亚特兰大的社交晚会遭到破坏的三周后。这场晚会肯定是有人故意破坏的。她很确信这一点。她心中还有两件事是确定的:首先,她一定会找出是谁背叛了自己;其次,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头号嫌疑人是罗尔夫,她出于好心邀请的那个诺斯费拉图下水道老鼠;以及埃里希·维格尔,那个赛特信徒,古文物研究家,维多利亚耍弄了他。二人都在魔宴袭击来临前不久消失了,都没有通知主人进行正式道别。罗尔夫的消失并不一定是去做什么恶事。这个诺斯费拉图总是躲在体面的血族社会的边缘,老实说,有可能是他还在现场,只是维多利亚没注意到他。维格尔的情况更为令人困惑,因为正是他主人的一通电话让维多利亚注意到了这位客人消失了——前提是电话另一端真的是赫沙,前提是这通电话本身并不是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暗示维戈尔的离席并非事先谋划的。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圈套连着圈套。但那些无意中把维多利亚救出亚特兰大的赛特信徒本来是来寻找维格尔的。这似乎意味着他也陷入了麻烦。除非这场救援和那通电话一样,都是精心策划的,为的就是让维多利亚这样以为!赫沙有这么狡猾吗?维格尔有可能是叛逃了——如果一个赛特信徒有可能这样做的话——同时背叛了维多利亚和他往昔的主人吗?

她派去调查这些事的人也……好吧,没什么进展。主要是因为到现在为止她还没遇见其他从亚特兰大来的幸存者。一个都没有。从消息永远灵通的盖恩斯米尔那里,她得知赫沙实际上一直住在巴尔的摩,而加洛特亲王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一点。不过只要赛特保持低调,就没必要耗费那么高的成本来全面展开行动追捕毒蛇。

还有贝尼托·乔凡尼,他在最后时刻取消了去亚特兰大参加聚会的行程。他是听到了关于魔宴袭击的风声吗?维多利亚永远不会排除奸诈的乔凡尼氏族成员勾结魔宴的可能性,但要找出这个铁板一块的氏族的任何信息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她听到过传言——还是通过盖恩斯米尔——说贝尼托在聚会前后的某个时候失踪了。但他是个乔凡尼,谁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除此之外,维多利亚还忙于会见各种逃难者。总的来说,他们都表现得非常感激,但维多利亚确信,如果在接下来的,比如说,十年内,她都必须与其他人共情,那她可能会吐出来。这些人将在四个夜晚之后的下一次会议上为她提供一些支持,但那些关键参与者,也就是那些有能力决定事件结果的人,却在她无法控制的范围内。

逃难者涌入的速度开始减缓后,加洛特亲王就更加频繁前来拜访她。维多利亚举起一只手放在颈间,手指沿着项链滑动到她从未离身太远的挂坠盒上。亲王似乎很乐意看她佩戴着这件首饰。维多利亚自己也觉得这件柔滑的金属坠饰垂在心脏附近令她感到一丝安慰。尽管加洛特明显非常迷恋她,这位亲王却一直保持谨慎的态度。维多利亚并没指望他把自己的城市交给她——当然如果他这么干她也不会有意见——但她的确希望他能在公开的集会中给予自己更加直接的支持。如果他不给予她这种支持,那么很快,她可能会不得不采取一些严厉的措施。不过就现在而言,他还在积极寻求她的陪伴;他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选择性地抵抗她的魅力,也许他确实如此。就现在而言。

而另一方面,盖恩斯米尔则是一个维多利亚可以随意抬手从空中除掉的射击飞靶。她给了他足够的自由意志,让他以为自己是独立的,饶有兴致地观看他在忠于亲王还是忠于同族之间进行着崇高的天人交战。维多利亚知道,他面临的困境并不是出于良心,而更多像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盖恩斯米尔就往哪边倒。

末卡维一如既往地无关紧要。除了亚特兰大的本尼森亲王,她还没见过值得给予一点点关注的末卡维成员。

她一直没有机会与西奥·贝尔交谈,她也怀疑,就算有机会——虽然可能性并不大——他也不会受邀与她私下交流。这个野蛮的家伙一直忙于带领着他手下的乌合之众在华盛顿和巴尔的摩之间巡逻,甚至还领导了对于落入敌手的首都的小规模入侵。对他来说是件好事,维多利亚心想。他的奉献精神能够保护她安全,这是正确的。此外,他似乎还属于一种稀有的布鲁赫——那种能摆正自己位置的。

马库斯·维特尔,隔壁那座城市的亲王,亲王——维多利亚觉得要把那座城市从魔宴手里夺回来根本没戏,尽管布鲁赫群情鼎沸——似乎一直在哀悼,不知道是哀悼自己的城市还是哀悼自己的子嗣。传言称(盖恩斯米尔也证实),维特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华盛顿实行的宵禁,让魔宴更加难以巩固对于这座城市的控制。

维特尔如今住进了一栋私人住宅,尽管过去的两周里他没有拒绝过维多利亚的拜访,但他也没说过太多话。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始探查他,想要知道是什么能让他内心的欲望向她敞开。或许对他可怜的子嗣表达同情能够让他上钩。

上帝啊,维多利亚想。又是同情

实际上,就只剩下玛丽亚·秦,那个睿魔尔氏族代表了。维多利亚知道,华盛顿的睿魔尔,也就是秦自己的秘所,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华盛顿落入魔宴手中。她认为这件事或许能有一定的用处。或许能达成一项交易。维多利亚可以为睿魔尔的行为辩护,以换取这个氏族在会议上的支持。当然,正如盖恩斯米尔和后来的维特尔指出的,睿魔尔可能会表示,自己更关心的是秘盟的长期利益——保证秘盟在特区的力量留存——而非短期内支持一位梵卓亲王。睿魔尔可能并不需要维多利亚的辩护。但是当然,她希望他们能看到在会议上有朋友支持的好处,试图为未来的相互支持奠定基础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这就是为什么维多利亚来到了巴尔的摩勋爵旅馆大堂。秦同意与她聊一聊。维多利亚看了一眼自己的镶钻手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秦在午夜零点准时走进了大门。维多利亚站起身来与来客寒暄。周围的凡人旅馆雇员四散跑开,唯恐自己冒犯了尊贵的客人,导致她离开。维多利亚完全无视了他们。

“玛丽亚,”维多利亚换上了一副友好而熟稔的语调。

睿魔尔的表情毫无变化,看不出态度。

“艾什女士。”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长袍,兜帽挂在背后。这身打扮让维多利亚觉得有点过时,但这并不是一种罪过,甚至也不算与血族格格不入。

维多利亚挽着客人的胳膊,领她走向电梯。“我擅自决定自己来等你——我知道这显得有些不符合社交礼仪——但是我的仆从都未能与我一起北上,也没有时间面试新的……” 维多利亚喋喋不休,这些话即使是凡人听到也无伤大雅。秦没有接话,也没有回答维多利亚花言巧语的问题。

这家伙很有个性,维多利亚苦笑着想,但难道睿魔尔不都是这样吗?她转动钥匙让电梯上到七楼,与此同时她甚至想当场诱惑玛丽亚,看看这个女人会有什么反应。在电梯倒五楼之前我就可以这样做,她想,但是决定还是算了。在现在这个时候,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满足而危及未来的利益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在她们抵达五楼之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维多利亚一直在说话,弥补同伴的沉默。电梯里的两个乘客都没有注意到天花板上的开口打开,也没有注意到从开口落下的特制绞索。直到玛丽亚·秦的双脚离地两英尺高,维多利亚才发现情况不对劲,即便如此,她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这位睿魔尔凸出的眼睛和挥舞的手臂。

维多利亚看到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用力拽着玛丽亚脖子上的绳索。很快,对付危险的直觉占了上风——她面对这残忍的谋杀行径尖叫起来。

她的尖叫似乎反而让绞索更加有了动力,它开始割开秦的下巴。维多利亚缩在墙角,大张着嘴,目睹绞索把玛丽亚·秦的头颅从脊椎上完全分开,两部分都掉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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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领权

1999年7月17日星期六,12:37AM
麦克亨利小礼堂,巴尔的摩勋爵旅馆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入场的安保措施非常严格。考虑到几夜前刚刚发生的事情,这并不意外。扬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走入礼堂前门,坐在了前排一个空座位上。路上他礼貌地向站在中央的加洛特亲王点头致意。不过目前似乎是维多利亚·艾什占据了发言权,正在对着她身边那群愿意听她讲话的人滔滔不绝。

扬知道维多利亚会出席,但见到她的第一眼还是令他心中微微泛起波澜。他多年前在巴黎的一场社交活动中第一次见到她,又在伦敦和纽约的类似场合中再度与她见面。他上次见到她是三年前;她出席了他在阿姆斯特丹举办的一场商业晚宴。每一次会面都简短而礼貌,基本只有表面上的寒暄,但每次他走开时都会感觉对方和自己的谈话……意味深长,每一个词都充满了深意和激情,只在状似无意的、令人抓狂的细微之处流露出来。没有单独的哪句话或哪个眼神能让他确认这种感觉,但他就是有这种印象,而且每当他与她见面,这种印象就愈发强烈。

今晚也不例外。维多利亚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串珠长裙。裙子的高领十分保守,但整体剪裁很修身,很好地修饰了她的身材。她的长手套和脖子上的金项链给人一种庄重的感觉,而裙子背后的深V开口则颇为性感。扬的第一反应是想把她从这个拥挤的房间里带走,和她单独度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只听她的声音,凝视她美丽的面容。

扬紧闭双眼,揉着自己的鼻梁,他这样做不完全只是出于疲乏。他要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从早些时候与加洛特亲王的简短交谈中,以及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维多利亚很可能是他手头任务的障碍。扬不能让感情阻拦自己。无论如何,他很清楚自己受到她的吸引不仅仅是因为她迷人的性格和讨人喜欢的外表。还有其他微妙的力量在其中发挥作用,被她这样的人迷住绝非明智之举。不过即使他清楚这一点,也并未减少他看到她时感受到的吸引力。

“巴尔的摩必须成为秘盟抵抗入侵的阵地,”维多利亚说。人群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这座城市将成为那些魔宴的恶徒无法攻克的堡垒,然后我们将力挽狂澜。要不然我们如何才能收复查尔斯通,阿比盖尔?或是里士满,彼得?”被点名的人和其他人都郑重地点头,大声表示支持。

扬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房间。西奥·贝尔似乎并未被她说服。他坐在那里,双臂交叉,像斯芬克斯一样沉默。从外表上来看——扬知道这并不一定准确——在沉思的执政官周围似乎坐着一些其他的布鲁赫,虽然没有消息中描述的第一次会议上的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喧闹。扬怀疑是贝尔在华盛顿郊区组织的激烈抵抗活动使他们的人数和热情都有所消减。

还有罗伯特·盖恩斯米尔,加洛特亲王的妥瑞朵顾问。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个明显身份高贵的人物。扬从未见过马库斯·维特尔本人,但他知道华盛顿特区亲王是个什么人物,足以一眼认出来。这位流亡的亲王看上去对维多利亚的陈词滥调并不感兴趣。他盯着落败者的眼睛。维多利亚是被从一座城市中赶出来了,而维特尔则是被从他自己的城市中赶出来了。他更加清楚他们面临的困难。

听话的人群中另一张怀疑的面孔来自睿魔尔的代表阿诗灵·斯图布里奇,纽约市秘所的摄政。她是一个身材略高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凡人——不过这在血族中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板正的商务西装肩膀上搭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马尾辫,膝盖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扬完全知道前一位睿魔尔会议代表身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也就是维多利亚目睹的那场暗杀,如果她的叙述当真的话,那她就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当然,凶手逃跑了——完全无影无踪,这让一些血族开始怀疑某些诺斯费拉图的忠诚,另一些则窃窃私语怀疑另一种更加险恶的可能性。阿刹迈氏族

当扬的目光回到维多利亚身上时,他开始谨慎地控制自己的思绪。这是他必须解决的事情。哈德施塔特不会容许失败。

没有了公然搞破坏的布鲁赫,维多利亚在面向人群的演讲中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难民群不断地点头呼应她关于共同努力的必要性的说辞。当扬注视着这一幕时,她自然地停了下来,那双充满活力的绿色眼睛转过来直视着他。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扬感到脸颊上微微发痒,仿佛她乌黑的睫毛隔着几码的距离抚摸着他的脸庞。

加洛特亲王站到前面,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血族同胞们,请允许我借此机会介绍一位尊贵的客人:来自阿姆斯特丹的扬·皮特松先生,我们很荣幸今晚能与您见面。”

扬再次向亲王点头致意,然后站起身来,礼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女士们,先生们。”他鞠了一躬。

亲王在这段简短的会话中对扬的态度十分复杂。他沉默了下来,因此第一个问题似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维多利亚身上。“皮特松先生,”她的笑容令他如沐春风,“欢迎来到巴尔的摩,欢迎来到美国。”她的眼睛魅力四射,但扬坚定心神,并未沦陷。“你从我们的欧洲朋友那里带来了什么消息?”

扬短暂地凝视着她,让她看清楚他会坚持自己的立场,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他在面对她和亲王的同时也不会背对其他人。他微笑着环视会场。这是一个微妙的时刻,扬不会操之过急。他谨慎地选择词句。“感谢加洛特亲王和在座所有人的款待。我已经数年未曾造访此处的海岸。要是我们能在更加轻松的情况下会面,那就更好了。”

满怀期待的沉默很快超过了观众席上坐立不安的焦虑。

“我很高兴听到你们谈论要一致行动反击魔宴,这也正是我来到此地要提倡的策略,”他说。“三个多礼拜之前起始于亚特兰大的魔宴袭击与我们此前见过的袭击大不相同。这是我们从未面临过的巨大威胁。” 他停了下来,让听众有时间思考自己的话。扬没有讲述任何他们此前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打算安抚他们。他只是描述了他们合理的恐惧,而不像维多利亚那样诉诸争取大众的赞同。

“我受秘盟长老委派前来支援,帮助协调防御措施,”扬继续说。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显而易见的焦虑似乎丝毫没有减弱,正如扬所预想的那样。

“所以你带来了军队来抗击魔宴?”维多利亚问。

“没有,”扬很快回答。在这个关键时刻,含糊其辞将是致命的,只会被视为软弱的象征。“长老们,包括我的尊长哈德施塔特,认为这里就有足够的资源以对抗威胁。”

全然的静默。扬的话相当大胆。他所说的大部分内容他都相信是真的,尽管他暗示这一决定是通过长老们有组织的商议而做出的,这一点有夸大之嫌。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决定是如何做出的,或是具体有什么人参与决策。他只知道哈德施塔特告诉他的那些模糊的细节。现在,扬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激烈回应。

在美国血族中,维多利亚是第一个说话的。“没有?就是……没有?你没带来任何军队?”

“没错,”扬毫不犹豫地说。“我带来的是我的个人经验和支援——”

“背叛!”有人大喊。其他人随之附和。

布鲁赫群体终于忍不住了,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只除了贝尔,他的表情和姿势丝毫没有发生改变。其他人则大声表示抗议。房间里充满了针对扬和他的旧大陆主人的谩骂和威胁。一瞬间,他们就成为了维多利亚的热烈支持者,这也是扬预料到的。

其他逃难者也对这一消息反应激烈。会场里爆发出了激烈而绝望的话语。一位血族——扬希望这是一位末卡维——拔掉了自己的头发,开始嚎啕大哭。其他人的反应没有这么激烈,但也不怎么令人愉快。

加洛特亲王靠近了扬。扬此前已经将这些消息告诉过亲王,所以加洛特尽管十分不快,但也并未表现出惊讶。他也对扬获得的反应毫不意外。加洛特如今最担心的是这位客人的安全。

“我觉得你最好和我一起走,”亲王指着扬刚刚进来时走的那扇门。

扬抬手拦住了自己的同族亲王。“我会留在这里。”

加洛特看向愈发危险的人群,向扬恭敬地点了点头。布鲁赫又开始掀翻椅子,其中一把椅子堪堪从扬和亲王身边飞过去。加洛特朝盖恩斯米尔示意,然后双手举在前面靠近人群。盖恩斯米尔开始环绕人群,与他私下认识的人低声交谈。渐渐地,似乎是出于自愿地,喧闹声减弱了。很快,会场恢复了相对的平静。

维多利亚眼中的不信任也代表了她周围人的想法。“恕我直言,皮特松先生,”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刺,“你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一位独身前来的使节要如何击退魔宴呢?”

扬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在背后握紧了手,离开了门边。他走过加洛特身边,走过维多利亚身边,来到会场中央。他无视了聚集起来的那五十来个血族,他们刚刚还威胁要把他撕碎,用木桩穿透他的心脏,送他去晒太阳,甚至更糟。他无视了他们,但能感到他们每一个都注视着自己从容的动作。让他们看去吧,他想。

“没有哪个人要独身去击退魔宴,艾什小姐。不是我,不是你,不是亲王,甚至也不是强大的执政官贝尔。”他朝西奥比了个手势。“但是我或许能够帮忙策划一下防御行动。我们的防御行动。因为秘盟是一体的,如果魔宴在北美取得胜利,”他长久地停顿了一下,“他们进军欧洲就只会是时间问题。长老很清楚这一点,清楚在此时此地就阻拦住魔宴的必要性。”

“我能否请问,”他抢在维多利亚插话之前说,“您认为您组织这场会议的目的是什么呢,艾什小姐?”

维多利亚被他问住了,但只有短短一瞬;接着她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回答,“我认为这场会议能够最好地协调起秘盟的防御力量,收复我们失去的一切。”

“那么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他问。

维多利亚抬了抬眉毛。“意思是……?”

“意思是,”扬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调,“这个会议具体应该发挥什么作用?秘盟的每个城市中都有亲王及其手下的顾问,”他指了指加洛特。“他们没有组织起自己的防御行动吗?”

“当然,每个亲王都凭借其才干保卫着自己的城市,”维多利亚说,“但单独的城市无法抵抗魔宴的怒火,抵抗朝我们冲锋过来的野兽大军。”

“我要再问一次,这个主体要如何发挥作用?具体来讲,它与亲王是什么关系?他们需要听从你的大会的决议吗?”

“这不是我的大会,”维多利亚厉声说,却似乎并没有发怒,“决议应当由大会整体作出。”

“亲王们需要听从这个大会的决议吗?”

“是的,”维多利亚说,“他们需要听从这个大会的决议——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她挥了挥手以表示自己指的是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再次窃窃低语表示支持。

加洛特亲王不由自主地模仿起了西奥的姿势,抱起了胳膊。

“亲王们已经向一个更高的权威负责了,”扬说,“它叫做秘盟。”周围的低语声消失了。“而秘盟的审议权属于密会,其中最高等级的就是内环。”扬仍然在对着维多利亚说话,但他的目标却是全体听众。“艾什小姐,您是一位获得授权的大法官,能够将这群人命为一个密会吗?还是这个群体打算篡夺内环的权力,将您命为大法官吗?”

“当然不是!”维多利亚脱口而出,但是接着开始支支吾吾。“我从来没自称……没有人……”

“加洛特亲王联系了梵卓氏族的大法官吕桑德,一位经过正规任命的秘盟官员,”扬继续说。“而我是由氏族长老和秘盟委派来的正规代表,前来协助抵抗和反击魔宴。”他盯着维多利亚,灰蓝色的眼睛与鲜绿色的眼睛针锋相对。然后扬转身面对全体观众。他或许又一次夸大了自己获得任命的正式程度,但这地方又有谁能质疑他呢?有谁会违逆长老哈德施塔特,秘盟创立者的意志?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谁臣服的,”扬无视了妥瑞朵的声明。“我与纽约的米凯拉亲王谈过。她表示当地的局势很稳定,或者说与往常一样稳定。我们敌人在南方所获得的成功似乎并没有在北方得以复制。哈特福德和布法罗也是一样的消息。我昨晚抵达后就与这几位亲王谈了话。”

“但是魔宴军队就在我们面前的华盛顿,”盖恩斯米尔替维多利亚争辩道。他似乎至少有一只脚坚定地站在自己的妥瑞朵同族的阵营里——加洛特亲王在他们简短的交谈过程中并没有向扬提及这个细节。“北方为什么有麻烦?”观众席上泛起了一阵支持的声音。

“南面我们面临的军队十分可畏,”扬承认,“但如果我们认为这就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魔宴,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的消息来源表明,纽约市的一些人参与了袭击,但蒙特利尔、底特律、匹茨堡、费城和波特兰则完全没有参与——”

随着他列举出这些魔宴据点的名字,许多血族都陷入了畏惧的沉默。他们本以为自己可以集结起一支军队,然后就能把魔宴赶回墨西哥湾,但如今他们才意识到自身处境的真正绝望之处。

“我们或许还没见到最糟的地步,”扬阴恻恻地说。

“而你的主人,”维多利亚仍不愿意放弃发言权,“没有为我们提供额外的支援。”

“我们必须找到更近的支援,”扬说,“我们必须在我们有能力的地方寻求支援。我已经为此进行了一些其他的问询……不过这就不便在如此公开的场合细讲了。”他环顾人群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指控在座可能有间谍,而是为了激发秘盟的忠诚。当然,没人会要求他说出计划的细节,否则这些消息可能接着就会传进敌人的耳朵里。

扬接手了她的议程,并将其扭曲向了自己的目的,这令维多利亚平静的伪装开始破裂。她原本(如同凡人般)充满生机的脸庞如今更显红润。扬可以看到情况在发生变化,她正在根据群众情绪的变化重新评估自己的立场。然而,还没等她组织出相应的回答,加洛特亲王就再次站了出来。

“没错,确实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他说,“为了更好地处理这些事务,我建议我们休会。我要提醒这座城市的各位客人,在内港区狩猎是受到严格控制的——捕猎这座旅馆内的工作人员的行为更是如此。我建议你们去某些特定地区解决需求,你们应该已经知道这些地方了——樱桃山,麦克尔德里公园,东百老汇大街……”

人群开始分散,一群群血族聚在一起讨论他们刚刚听到的消息,或是抱怨巴尔的摩的逃难者所面临的住所、狩猎限制以及其他困难。这座城市如今的不死人口严重过多。扬目送他们讨论着现下的情境离开,但有两人之间的对话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亲王介入的时候他没有看向维多利亚而是在观察大众,但她似乎很快从不满中恢复了过来,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了阿诗灵·斯图布里奇。这位睿魔尔摄政与维多利亚互致问候——维多利亚的脸上一副放松而愉快的表情;斯图布里奇则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意图和目的。然后二人把身体转开,刚好让扬无法分辨她们在说什么。尽管这位哈德施塔特的子嗣不喜欢英语,但也精通到了能够读唇的地步——这项技能以及能够从桌子对面倒着阅读文字的能力在许多场合都派上了大用场。沉醉于不死者超自然能力的血族却经常忽略这种许多凡人都能做到的简单把戏。

猜测维多利亚和斯图布里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没有意义,但扬还是很好奇。至少这场对话,以及在不断变化的血族政治中建立新联盟的可能性,都值得注意。

“皮特松先生……”

扬停止观察二人的对话,转过身来。站在他身边的是罗伯特·盖恩斯米尔。

“亲王想和您谈一谈,”盖恩斯米尔说,“当然,如果您能抽出几分钟时间的话。”

扬与盖恩斯米尔握了握手。这个妥瑞朵显然与亲王和维多利亚都有联系,或是对双方都献上忠诚。“叫我扬就好。”他另一只手拍了拍盖恩斯米尔的肩膀,就像老朋友一样。“我的时间和我的服务都听由亲王差遣。”

亲王已经离开了房间。盖恩斯米尔指了指旁边的门,“您先请,扬。”

扬难以觉察地又看了维多利亚和斯图布里奇一眼。妥瑞朵正因对方说的什么话而乐不可支,然后二人分开了。扬走在盖恩斯米尔前面,也离开了房间。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想。他知道,这不是第一个如此漫长的夜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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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7日星期六,1:40AM
樱桃山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芬恩总是觉得自己在这片居民区里格外显眼。或许这是因为确实如此。在木板封起来的商店和废弃的房子中间,他看起来就像个毒贩子。贫民窟里的有钱人。他崭新的皮夹克太过闪亮,他的一头黑发太过周正。这并不是说他不会跟踪解决那些蠢到对他的车动手的家伙,但那他也得费心去修理他们造成的损坏。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心想。有些夜晚他感觉心神不宁,一回过神来就已经沿着崩裂的人行道走到这座小屋前。这座小屋看起来就像是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油漆粘起来的——这最后一点油漆也正在快速剥落。像这样的夜晚,去见莫瑞娜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爱她,但有些事凡人是无法理解的。不过他在这里也获得不了多少同情。

杰兹打开了门。“噢,这不是我们的好莱坞男孩嘛。这是件新夹克吗?希望你给它做过防水处理。你知道这地方有多乱。”她回身朝屋里大喊,“哟,卡特丽娜!你的帅哥兄弟来了!”

她走进里面,芬恩跟着进屋。“我不是她的兄弟。”

“我不记得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了,”杰兹说。“我不像某些人那样高贵而强大。” 她向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发出低吼声,露出了标志着她的身份的獠牙。

塔里卡躺在一张破旧的、倾斜的、只剩一条腿的沙发上。她的皮肤与沙发用的深色瑙加海德革几乎是同样的颜色。“看起来很时髦啊,芬恩。介意我开你的车出去转转吗?”

芬恩努力无视了这两个女人,不去想她们令自己感到多么的不舒服。她们自以为是而市侩,来自他从未熟悉过的凡人世界的最底层。如今他也不想熟悉这种地方,但卡特丽娜就在这。她光着脚走进房间,只穿了一件紧身的白色T恤衫和涂着颜料的牛仔裤。

“你想干嘛?”

芬恩由于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期待有所不同的事情发生。每次都是这样的。卡特丽娜觉得他出现在这肯定得有个理由。他就不可能是顺便溜达过来看看。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

“跟往常一眼。”卡特丽娜就站在那,等着他说他过来要说的话。

“你在郊区的那个小枕头怎么样了?”杰兹在他耳边低语。“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她是更适合用来咬还是用来舔?”塔里卡邪恶地笑着,最大限度地露出她的獠牙。她用舌尖缓缓舔着自己的牙齿。

芬恩并不上当。“你对最近的……事情怎么看?城里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还有华盛顿。”

这个问题是问卡特丽娜的,但是塔里卡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妈的,他们是在超市打折甩卖獠牙还是怎么的?在这片街区扔块砖就能砸到一个吸血鬼。”

“如果一直有人失踪,那些生活在白天的凡人就会变得紧张起来,”杰兹插嘴。“而我们不杀人,我们总是让他们活着离开。不能竭泽而渔嘛,对吧?”

“嗯哼,”塔里卡表示赞同。

她们很烦人,但在某种程度上,芬恩几乎很高兴杰兹和塔里卡在这里。至少她俩还肯与他说话。卡特丽娜只是站在那瞪着他。“你怎么觉得?”他问她。

“我什么都不觉得,”她充满怒气的眼神转向了另外两个人,让她们明白自己多嘴了。“那些失败的家伙很快就会离开,或者我会亲自赶走他们,如果他们拦路的话。”

“是啊。这片街区优先属于我们。”杰兹说。

“我一直在想,”芬恩说,“我在想……或许,我们能采取更加积极的行动。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尊长亲王啊,如果有什么需要改变……”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卡特丽娜问。“你要做什么随你喜欢。”

“我觉得我或许能帮上忙,”芬恩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里有太多血族,那就有可能威胁到避世——”

血族。”卡特丽娜嘲讽地啐了一口,“这到底应该意味着什么?加洛特不是我的父亲,你也不是我的兄弟。你要做什么、要告诉他们什么都随你便。我不在乎。我们都不在乎。”

“没错。”杰兹走过芬恩身边站在卡特丽娜身旁。“我们不需要他们。”

卡特丽娜搂住杰兹,用一根手指沿着她的喉咙滑下。杰兹抬起了下巴。“我们不需要你们,”卡特丽娜说。她用舌头沿着杰兹的脖子向上舔到她的下巴,接着是缠绵的一个长吻。

芬恩转身走出了房子。她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一定是个傻瓜才会觉得卡特丽娜会接受自己。似乎他每次来的时候最后都会这么想。或许去莫瑞娜家会让他感觉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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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酱
2022-12-21,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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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17日星期六,1:48AM
巴尔的摩勋爵旅馆
巴尔的摩,马里兰州




“你可以自由地我的城市安排防御,”加洛特亲王说。接着他提出了几个敷衍了事的问题,例如扬的住处是否舒适。

亲王的直背木椅比扬的椅子要稍高一些,给人一种国王坐在王座上的感觉。二人现在正在独处。盖恩斯米尔在护送扬来到这间朴素的客厅后就被吩咐离开了,这让他很失望。扬仔细地看着加洛特,聚精会神。亲王的话实际上并没有表达出愤怒的意思,但这一声明无疑是一种挑战。

“我的希望是,”扬说,“我们能够保卫住秘盟剩下的所有领地。巴尔的摩目前首当其冲。我正在努力利用城市外部的联系,我认为你可以致力于维持城市内部的秩序。在如此多血族涌入的情况下维持避世并不容易。如果我有越界之处,只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改正的机会。”

扬说话很谨慎,但充满敬意。他轻松的态度掩盖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性。虽然能够得到亲王的全面合作会更好,但也并非必要。然而,如果加洛特跟扬唱对台戏,那就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局势很快就会变得非常复杂。或许还会发生流血事件。扬会被迫寻求其他势力的帮助——维多利亚,盖恩斯米尔,斯图布里奇?——或许要废黜亲王,让扬能够推行自己的计划。即使如此,也还得对付加洛特的继任者,不管是谁。于是扬紧紧地盯着加洛特,看着他琢磨这些话的含义。

“你联系过了纽约、布法罗和哈特福德的亲王,”加洛特终于开口。“你还联系了谁?”

扬回答时丝毫没有犹豫。对亲王太过坦诚可能会有风险,但含糊其辞更有风险。“我还联系了泽维尔,冈格罗氏族的大法官。”扬说。他停顿了一下以观察加洛特的反应。如果王子想用礼仪问题阻碍他们的谈判,那么这件事可能会成为一个主要的争论点。

扬主动说出了一些信息,以解答亲王可能要提出的问题。“我昨天夜里在这里,这座城里,与他谈话。出于效率和保密的考虑,大法官选择不对外声张他的出现。”

加洛特听到这里,身体稍稍有些僵硬。他的鼻孔微微张开,几乎觉察不到。“大法官是否在怀疑我审慎行事的能力?”

扬的目光垂了下来。“我不打算为大法官辩护,亲王。”他静静地等待着。

“我也不打算,”加洛特简慢地说,“质疑大法官的……道德。告诉我,皮特松特使,泽维尔是聚集了一支冈格罗军队打算来援救我的城市吗?”

“不是的,亲王,”扬再次看向加洛特的双眼。“泽维尔确实集结了军队,但他们是要去保卫布法罗。”

“布法罗。”亲王看上去非常惊讶,也不太高兴。他本打算忽视泽维尔对他的轻慢——如果能够获得一群冈格罗来保卫他的城市,这不算什么很大的牺牲——但他的想法开始发生改变。“请告诉我为什么?”

“亲王,”扬解释道,“那座城市看上去更为脆弱——更为紧密地被魔宴领地包围着,防御也更薄弱。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不以至少适度的兵力驻守几座城市,敌人就会逐个击破,像狼入羊群一样捕猎那些掉队的、年幼的和体弱的人,直到我们完全孤立。为此,我也与波士顿的乔凡尼谈过,试图为哈特福德安排更多支援,不过并未完全成功。那些死灵师知道我们的困境;他们感受到了我们的弱点,觉得自己并不急于帮助我们,不过他们也不能完全无视我们的要求,以防万一最终获胜的是我们。”

加洛特亲王缓缓点头,神色凝重。“你说的是真的。”

“请原谅我的大胆,”扬继续说,他感觉到亲王的愤怒有所缓解,“我还联系了芝加哥的几位同胞。因为他们的城市不在此次魔宴袭击的范围内,所以他们同意派遣一些手下帮我们面对此地的威胁。”

加洛特眯起眼睛盯着扬,然后脸上掠过一丝笑容。“你似乎相当缜密,皮特松先生。我猜你还有其他的建议?”

扬谨慎地维持着自己尊敬而淡然的表情和声调。“如果能够取悦您的话,我确实对相关事宜有一些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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