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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法船系列小说】披风之主轨道号:第二卷, 驶入虚空
Dr-Donkey
2023-12-09,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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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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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风之主轨道号:第二卷


驶入虚空


原作者:Nigel Findley


译者:Dr-Donkey

第一章


是夜,泰林·摩尔从未见证之夜。天空更黑,黑得像鹅绒,星更亮,更近。泰林发现自己在想能爬上侏儒船的瞭望塔,爬到瞭望员蹲在小瞭望台上......他或许能触到星辰,把它从天宇中摘下来,像宝石一样在手中闪烁着冷光。他把自己瘦长的身躯更稳固地靠在船的右舷栏杆上,身子向后仰得更远,直视着上空。他拂去了眼角的一绺头发。
泰林今年三十二岁,身高不到一米六,体态轻盈。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有人曾多次说过他很英俊,但那更像是一种描述舒适的方式,有吸引力而不代表出众的容貌。他的笑容温暖而迷人,他那双矢车菊蓝的眼睛熠熠生辉,吸引着众多女性。他的沙色头发自然卷曲,很难控制,除非他把头发剪得紧贴头顶。虽然腰身纤细,但他的肩膀相当宽阔,手臂纤细,虽然没有显现出大块的肌肉,但却出奇地结实。
甲板在他脚下晃动,很奇怪,不像泰林熟悉的河船。它向上涌动,宛如有生命般,泰林紧紧抓住栏杆。他转过身,越过栏杆向下望去,船下是广袤无垠的大陆而非流水或沧海。在克莱恩三月之二的照耀下,陆地从一端的地平线延伸到另一端,就像一幅凡世间最为繁复的华毯。自从侏儒飞船驶离无关山后,它就一直在稳步攀升,而泰林已经如最高的山峰一样高立云端。他的家园——他唯一熟悉的故土,或者说他梦寐以求之地——在他脚下两里格甚至更远之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后退。
悲伤刺痛了他,他为自己失去的,为自己将要放弃的东西哀悼,也许是永远的抛弃。有一瞬间,他试图辨认出他生活中熟悉的地标:田野、粮仓、集镇、河流,还有坚韧的羊群吃草的山丘,它们对爬上头顶天空的船只视而不见——就像几周前他对船只一样。他的一部分希望尽可能长时间地依偎在熟悉的、安全的地方。
但他猛然想起,他看到的并不安全。死亡就在他脚下同一片天空,现在正向他招手。他想像个孩子一样为那些死去的熟人哭泣:家中的朋友;在没有人愿意帮助他的时候帮助过他的修补侏儒;最重要的是,戈米贾——那个时而笨拙、时而高贵的生物,为了让泰林活下去牺牲自己。至少,河马人以他梦寐以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战斗中面对压倒性的困难战而胜之,正如这个桶状胸膛的怪物所希望的那样,他的死是有意义的,在那最后的时刻,他知道这一点。当泰林的死期到来时,他还能这样说吗?这种想法以前从未困扰过他。对一个耕地中成长的孩子来说,“死得其所”又有什么意义呢?
泰林就是这样的人,直到最近,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的家一直是他的土地,自从战争年代以来,他从未奢求过更多。他的祖父总是告诉他,世界很大,但除了他家的农田之外,他并不想看到更多的东西。直到那艘奇怪的飞船从天而降,把泰林从舒适的生活中惊醒,他才想到还有其他的世界,三月之光所不及的土地。
一阵夜风吹得船摇摇晃晃,头顶上的索具发出低沉的抱怨声。为了抵御寒风,他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那是受了重伤的陌生人——那是天宇渡客,那个魔法船船长——给他的。她的死泰林旅途中见证的第一次死亡——尽管泰林千方百计挽回,她还是平静地死去了,躺在她的船和泰林家的残骸中。但那不是最后一次。
幽灵船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从夜空中无声地沉没。恐怖之物接踵而至。体型较小的——一半是蜘蛛,一半是鳗鱼——还有体型较大的,带着巨大的利爪和碰撞的下颚。其他人也死了,他们死得并不安宁。
泰林下定决心,将目光从地面上移开,重新转向头顶的天空。那是他现在的生活——他必须生活在那里——远离生养他三十年的大地。他的生命将在星空中绽放。他打了个寒颤,但不是因为寒冷。
也许是为了寻求某种安慰,他用手摸了摸披风上粗糙的布料,质地与其他旅行披风并无不同,但不知为何,却比布料更冷一些。这是一个知己死途者送给自己的奇怪礼物,但如果旅行者的呓语可信的话,这是一份很重要的礼物。泰林第一千次——第一千?“把披风拿去,别让纽吉怪发现。把它带给创造者。”这个垂死的旅者的神秘遗言。对他来说,这些话仍然和第一次听到时一样毫无意义。他耸耸肩,把这些话抛到脑后。到目前为止,他的生活还没有什么谜团。他必须学会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风吹过船梁,船身微微倾斜。寒风轻抚着泰林的面颊。他用鼻翼深深吸入,希望能最后一次闻到家乡熟悉的气息——修建的草坪、花朵和浓郁的棕色泥土味,但魔法船太高了。这里的风干净、清爽——他大脑的一部分告诉他,这里毫无生机;而另一部分则反驳说,这里崭新而又充满希望。
他再次向下望去,不禁惊叹出声。下面的景色已经从平坦的挂毯变成了他自己都难以描述的景象。陆地以巨大的弧线向左右弯曲。他曾熟悉的平地变成巨球。他以往在学校中知道世界是圆形的事实,但真正亲眼见证是两码事。克莱恩这颗球体呈现在他眼前,光彩夺目。
头顶的天空—还是脚下?—晴空万里,但在远处,他能看到月光洗过的云层,就像一片幽灵般的亡景。他再也看不清任何地标,但那边......一定是大海。他徒劳地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从这个高度看去,一个巨大的天气系统,一个螺旋,一动不动,但饱受折磨的云朵似乎预示着剧烈的运动。
他右转向船尾。遥远的行星在彼端边缘似在燃烧,火光流金。在一片寂静的光晕中,太阳的弧线出现在世界的边缘。
泰林转过身擦去泪水。他第一次注意到站在他旁边栏杆上的那个小身影。这个人的头顶上有一撮灰色的辫子,身高甚至连他的腰部都没有。
侏儒冲他咧嘴一笑,牙齿在被风晒得黝黑的脸上闪着白光。“印象深刻,你说呢?”他问。“从天宇中观赏日出——这是宇宙赐予我等的伟大赠礼之一。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仍然对它感到惊叹。”
泰林拼命回忆,寻找侏儒的名字,他对这个慢条斯理说话小家伙的礼貌印象深刻。“是的,”他恹恹地说,“印象深刻。”他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的失败。“你是......威斯多?”侏儒笑了笑。“威斯多船长是我哥哥。你可以叫我霍瓦斯。我负责位置和距离......”小家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了突然加速的语流。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语速和第一次对泰林说话时一样相对缓慢。“你可以叫我领航员,如果过于简化不会让你担心的话。”
泰林压抑着笑意。在他迄今为止与侏儒的交往中,侏儒的不简化、以牺牲效率为代价对绝对精确的坚持,让他感到担忧。“那我们还没见过面?”他总结道。
霍瓦斯摇了摇头。“不,卡拉曼的泰林·摩尔,我们没有。”他咧嘴一笑。“我无法解释,你知道的。侏儒之间的差距不比......比苹果和石榴更像。你们这些高个子只看到了表面现象。”他伸手拍了拍泰林的上臂。“这就是为什么有我们侏儒在身边是你的幸运,不是吗?告诉你什么才是你真正在看的东西。”侏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告诉我,”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知道你来找我们的所有细节,但故事在船上流传。事实上,船上是最适合讲故事的地方。我听说你有一些......麻烦?纽吉怪,我听说甚至在他们攻击无关山之前就出现了,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当然,我无意冒犯——无意侮辱一个人的故乡——但纽吉怪肯定能找到比这个晶系更好的地方来猎奴。他们为什么对你感兴趣?”
泰林犹豫了一下。他太清楚侏儒问题的答案了,但他应该告诉霍瓦斯吗?毕竟保密还是有一定价值的。
他仔细想了想。级别更高的侏儒,特别是飞船上的三位海军上将,都知道是什么把他带到无关山来的,但霍瓦斯似乎在太空旅行方面更有经验,他可能会从自己的渠道了解到真相。此外,泰林还意识到自己对这些侏儒欠下了某种道义上的债务。他确信,纽吉怪会追杀他......这意味着他们会追杀侏儒。如果他隐瞒任何能帮助侏儒们活下来的东西,这将会置他的良心于何地呢?
“他们对我不感兴趣,”他回答,“如果这能说得通的话。他们要的是我的披风。”
他看到侏儒的眼睛里露出了理解的光芒。“啊,披风,”霍瓦斯喘着气说。“我当然听说过这件披风,它可以调整大小,而且不会被穿戴者偷走。”他试探性地把手伸向披风。“可以吗?”
泰林停顿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身材矮小的他拿起披风的一角,用手指搓了搓布料。他翻过披风,看着花纹精致的丝绸衬里。他用两只手握住布料,用力拉扯,测试织物的强度。他把布料举到鼓鼓的鼻子前,细细品嗅。直到他张开嘴,显然准备品尝布料的味道时,泰林才从他手中夺回布料。
虽然霍瓦斯可能对无法完成调查感到失望,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嗯,”他哼了一声。“纽吉怪。他们比中午的猫头鹰还疯狂,这确凿无疑,但他们不会做任何不符合他们目的的事情——不管那些目的是什么。当他们想要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不管是毁灭亦或是毁灭。他们想要那件披风,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个关键问题几乎从一开始就一直困扰着泰林。”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
侏儒耸了耸肩。”好吧,”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们可以问问 纽吉怪....。”他一定是感觉到了泰林的惊恐,因为他很快接着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到他们的话。”他拍了拍泰林的胳膊。“现在不用担心了。纽吉怪在克莱恩天宇并不常见。我知道,因为我和几个朋友遇到过——”
“克莱恩天宇?”泰林打断了他的话。
侏儒随意地转移了话题,他指了指周围,打量着脚下的星球和头顶的星空。“克莱恩天宇。这一切都在这个晶系中。”
“晶系......?”
霍瓦斯叹了口气。“邋遢鬼,”他无奈地说。“学校是怎么教你的?”他嘲笑地挑了挑浓眉。“你上过学,不是吗?”
泰林顿时吃了一惊,然后他看到了侏儒勉强掩饰的笑容。他也咧嘴一笑。“当然。”他回敬道。“这片土地上的学校。”
“啊,那所。”霍瓦斯笑着说。“我自己就没从那所学校毕业过。我不想毕业。宇宙是所更加包罗万象的学校。当然,我也没有从这所学校毕业就是了,目前还没有,而且好像永远毕不了业。”
他咂了咂嘴,抬头对泰林咧嘴一笑。“是时候喝一杯了。旅行总是让我口渴难耐,而自然史总是在麦酒的陪伴下更有滋味,你说呢?”
泰林随着这个矮小的身影走下了一条通往主甲板下面的舱梯。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小心头顶。”霍瓦斯提醒道,但为时已晚——进入了一个布置得像舒适酒馆的小房间。有两张橡木桌子,周围摆着凳子——当然都是按照侏儒的体型定做的——远处还有一个低矮的吧台。一盏黄铜油灯通过细铁链吊在头顶木梁上,一扇小窗——泰林认为是舷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泰林疑惑地环顾四周。除了家具的大小和外面的景色之外,这间屋子很可能如同像家乡酒馆的蜗居或后室。
霍瓦斯一定注意到了泰林的表情,他笑着说:“我们旅行并不意味要抛弃所有家中的舒适。”他绕过吧台,敲了敲镶嵌在墙上的一个小木桶的一端。听到这坚实的声音,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如果说你们这些混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活,那就是酿造麦酒。”他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两个锡制杯子,然后拧开了酒桶末端的水龙头。
回到吧台周围,他把一个杯子塞到泰林手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请坐,现在开课了。”
泰林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到了侏儒旁边的桌子一端。他喝了一口坚果棕色的麦酒,细细品味它的醇香。“晶系,”他问道。
“我知道我在哪儿。”霍瓦斯有点委屈地告诉他。“我只是想简单地说说,而不想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排除在外。”
侏儒又喝了一口麦酒,满意地叹了一口气。“你可以把晶系想象成气泡——或者更好理解,就像渔夫用来支撑渔网的浮筒。这些代表原始空间的球体漂浮在燃素海中,我们称之为洋流或彩虹洋。”他举起一只手,制止了泰林刚开始提出的问题。“给我一分钟。我会及时告诉你关于洋流的事。晶系就像玻璃浮球。每个晶系都包含一个甚至多个世界,及其星系中的一切。就拿克莱恩天宇来说吧: 它包含克莱恩本身,它的主星——你称它为太阳,但每个人都称自己的主星为‘太阳’——以及所有其他行星、西里奥、李奥克斯、奇思洛夫和亦为林。其他晶系包含其他星系。灰穹天宇较为奇特:一个平坦的晶系中包含数个尘土世界,太阳围绕着主星奥斯旋转。”霍瓦斯快速扫了一眼泰林。“你知道克莱额围绕着你们的太阳旋转吧?”
泰林轻蔑的哼了一声。“那星辰呢?”他问。
“每个晶系都不一样。在这里,它们被固定在晶璧的内部,是巨大的多面体宝石——和这艘飞船一样大,甚至更大——它们发出的光芒就像......嗯,就像你见过的其他群星。但它们没有热量。在其他地方——”
泰林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能触摸到星辰?”
霍瓦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能。”他说。“或者,更准确地说,你可以触摸到它们,但之后你就一忘皆空。当我还是下级领航员的第二学徒第三助手时,我听说了一个故事,是关于探险家贝苏尼奥拉尼卡——”
侏儒当即闭上了嘴,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泰林挥去道歉,惊讶地摇了摇头。“我真不敢相信。”他边说边又从杯中喝了一口。“我是说,我相信,但是......继续说。”
侏儒又咽了一大口麦酒。“啊,”他说,“教育工作真让人口渴。再来一杯?”
泰林一饮而尽,把杯子递给霍瓦斯,点头致谢。这杯酒已经在他的身体里散发出舒适的暖意。再多说几次,我就会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了,他想。
“星辰在其他晶系有所不同,”霍瓦斯继续说道,一边又从桶里倒了两杯。“有些地方,它们就像晶璧的舷窗,透出洋流本身的光芒。在另一些地方,它们是巨大的、发光的甲虫,在晶壁内部游荡。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真实存在。还有一些......我听说过,但从未见过。它们是巨大的火盆,由被遗忘之神巨大的雕像高高举起,至少在传说中是这样的。”
“你......你在这些晶系之间旅行?”
“你是说侏儒?我们当然会这么做,不过不算经常。”霍瓦斯承认。“我们做买卖,摆渡乘客,但主要还是探险。这就是我们在......”领航员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回忆起他之前从克莱恩出发的飞行经历。霍瓦斯简要地讲述了几十年前一群侏儒是如何进入太空的,但却遭到了纽吉怪的袭击,被赶回了他们的故乡。只有他和少数几个老兵在随后的坠机中幸存下来,说出了这个故事,并监督了不熄者的制造。
“听起来太传奇了!”泰林察觉到新识朋友的复杂情绪,于是转移了话题。“洋流到底是什么?”
“洋流?嗯......”侏儒顿了顿:“我说什么都不够,反正你也不会相信我。你必须亲眼见证才会知晓。再等几天吧。”
冰冷的拳头似乎握住了泰林的心。“几天?”
“嗯,一个周吧。”霍瓦斯停了一下,赞赏地看着泰林。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我们当然要离开这个晶系。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泰林闭上了眼睛。是的,他知道侏儒的飞船要去某个地方,可能是另一个星球,但他以为是克莱恩天宇的其他地方。然后,他想起船上的其他侏儒提到过一次穿越洋流的旅行。他要离开自己的世界,这已经够糟糕的了,但有人告诉他,他要离开他认为是他宇宙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绝望了,但这一瞬间又过去了。他努力把自己从沮丧的边缘拉回来,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发现侏儒还在说话。
“我们的航线将把我们带到德维斯,在一个叫做道途天宇的晶系上,然后前往巨岩进行改装。他的职责围绕着维护修理......”他停了一下,又说了起来。“我们的船长说时间差不多了,尤其是在和那艘纽吉怪死蛛船发生冲突之后。你不会以为我们会在这里闲逛吧?”
“我真的没想过。”泰林回答,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嗯,你应该这么想。”霍瓦斯不无恶意地说。“我们现在朝晶壁驶去。半路风景不错。我们将经过亦为林星球附近。那是个多么狂野的星球有十二颗卫星,颜色多得叫不上名字。”侏儒放下空杯。“我的建议是,别担心。享受旅行,尽你所能去学习。一旦融入血液,这是唯一有意义的生活。你再也不会回去当陆地佬了。”他拍了拍大腿,站了起来。“好,我马上要值班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上甲板呢?值班不代表我不能说话。”
泰林跟着侏儒走上另一条舷梯,来到甲板上,这里比他之前去过的船尾更远,就在被侏儒们称为船尾堡的混乱建筑前方。他抬起头,看见另一个侏儒倚在船尾堡的栏杆上俯视他们。他想起了霍瓦斯关于人类只看表面的评论,于是用挑剔的眼光试图找出这两个侏儒的不同之处。但是,如果他不考虑服装上的细微差别,这两个人如同镜像一般。
霍瓦斯抬头看了看另一个侏儒,举手敬礼。“您好威斯多船长阁下。”现在,霍瓦斯是在对另一个侏儒说话,话语之快以至于在泰林的大脑里糊成一片。“你想让我去哪儿?”
威斯多船长指着前方,滔滔不绝地说着比霍瓦斯还快的话——快得泰林完全无法理解。霍瓦斯显然听懂了。他又向船长敬了个礼,然后朝前走去。
泰林停了一会跟上去。“他说了什么?”前农夫问道。
霍瓦斯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嘴一笑。“我忘了我可能需要翻译,”他说。“这次没有岗哨。我们在战斗中受到了损伤,船长需要知道损伤程度。他让我带上萨里曼和其他几个人,乘长艇从船头到船尾检查一遍。应该不会花太长时间。”他又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回头。“你愿意来吗?”
泰林低头看着霍瓦斯。“我能来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以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惶恐。
侏儒的微笑告诉他,他没有成功。“当然可以。你是荣誉船长。有资格参加。你可能有很多关于魔法船,关于不熄者诸如此类的问题。我说的对吗?最好的学习方法就是亲自观摩,就像我们侏儒说的那样。所以你来吗?我保证绝对安全。”
泰林犹豫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若如你所言,那这可能是几周内我做过唯一一件完全安全的事了。我愿意参加。”
“好。”霍瓦斯爽快地说。他转过身去,叫住了一个正在穿过中桅甲板的年轻侏儒。“米金斯·埃菲瓦格纳斯托。”
“嗯?”
“叫上萨里曼纳德伯斯特拉芬达尔和达纳尤斯提安托拉到长艇上和我会合。”
年轻的侏儒点点头,小跑下了甲板。“走吧,”霍瓦斯边说边带着泰林往前走。
长艇停在侏儒无畏舰中桅甲板上的木块上,紧靠着左舷护栏。甲板和栏杆上牢固两杆大吊杆,沉重的滑车吊具被缆绳挂在长艇首尾的空洞上。泰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艘长艇。这才是他平日所了解的船只。龙骨长约 30 英尺,船头和船尾呈锥形,是泰林儿时所熟悉的小型河船放大版。船舷上的桨锁将两只船桨固定,纵向穿过支撑船体的隔板。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长艇船尾用螺栓牢牢固定的一把巨大的宽臂椅。这把椅子由厚重的深色木材制成,精雕细琢,更像王座,而不是为航船服务,尤其是上面似乎随意固定的各种机械零件。
霍瓦斯注意到了泰林的视线。“小舵,”他说,好像这已经是足够的回答了,然后他提高了嗓门。“船员们,准备出发。”几个侏儒从甲板的其他方位出现,检查完吊索的索具后拉起了松弛的缆绳。“进去吧,”霍瓦斯一边爬上炮台,一边对泰林说。“如果你愿意,就坐在船头。这里视野好,也不会碍到事。”
泰林顺从地跨过船舷——对他这种体型的人来说很容易——然后坐到了前挡板上。另外三个侏儒也在此时爬上了船。
三个侏儒中最年轻的那个——他记得霍瓦斯叫他米金斯——好奇地看着泰林,然后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还眨了眨眼睛。“欢迎登上愚人船,”他在船舯的扶手上坐定后,用欢快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叫我米金斯。”
第二个登船的侏儒与米金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又矮又挫,甚至比霍瓦斯还矮,满是皱纹的脸让他看起来比泰林的新朋友老了几个世纪。他没有穿大多数船员喜欢的米白色衬衫和皮围裙,而是一件长及脚踝的酒红长袍,下摆缀满细金线。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金链,链坠上有一块粗糙的原始金块,几乎有侏儒的小拳头那么大。眉上穿着一个金环,把卷曲的灰发从脸上分离。他坐在华丽的宝座上,双手掌心向下放在宝座宽阔的臂膀上时,他对泰林毫无兴趣,甚至不愿看一眼。
第三个侏儒更加不同。她是女性,显然和霍瓦斯差不多大。她穿着标准的围裙,但进行了不同的剪裁以适应她丰满的胸部。她瞪了泰林一眼,泰林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无礼地盯着她看。他尴尬把目光移开。那个女人和米金斯坐在了同一个扶手上。
霍瓦斯开口了。“他们是丹娜、米金斯和萨里曼。”他边说边指了指这些侏儒。泰林很高兴霍瓦斯对名字进行了缩写。“欢迎我们的新船员泰林·摩尔,”霍瓦斯接着说,“听说他是个出色的纽吉怪杀手。”那个叫丹娜的女侏儒瞥了他一眼,惊讶又不敢相信,然后又把目光移开了。霍瓦斯用胳膊肘点了点泰林。“小心萨里曼,”他用拇指指了指坐在宝座上的年长侏儒,在高台上低声说道。“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用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你。在他解决你之前,你就会崇拜侏儒之神,希望自己是个侏儒。”他把声音提高到正常音调。“还有你,丹娜,我请你把活泼幽默和机智留给自己,否则你会压倒我们的客人。”丹娜哼了一声,又厌恶地看了泰林一眼。
“船员们准备好了吗?”霍瓦斯吼道。
“准备好了。”绳索旁的一个侏儒回答道。“那就带我们出去吧。”
缆绳发出抱怨声,船员们接过缆绳,把长艇从甲板上抬起来。吊索把船摆到栏杆上,发出一声撞击。
“放低,”霍瓦斯命令道。“这次放松。”
船员们松开缆绳,长艇缓缓下降。当到达海船的水线时,绳索松开。长艇微微晃动,仿佛漂浮在海面上。泰林越过船舷,看着下面漆黑一片和遥远的星空,握紧船舵。
“松开缆绳,”霍瓦斯叫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泰林,就是说你。”
泰林回头瞥了一眼肩膀,又看了看船头的索具。缆绳已经松弛,但大铁钩仍然钩在船头的钩眼上。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船舵的手,开始站起来。小船摇晃得很厉害。
“保持低处!”霍瓦斯喊道。“下去的路还很长。”
不需要再催促,泰林蹲在船头,伸手向上松开了挂钩。缆绳自由地摆动着。
“安全吗?”
“安全。”泰林回答,萨里曼也在船尾回答。“很好。现在把我们推下去。”
两个侏儒挥舞着两端带软垫的长杆,推动着长艇的船身。长艇慢慢地远离了无畏舰。即使小船离得太远,侏儒们也无法继续推动,它还是继续从另一艘船上慢慢向外漂去。
"出桨,"霍瓦斯干脆利落地说。丹娜和米金斯举起长桨,向船舷外挥去,然后牢牢地装在桨锁上。他们握着桨,似乎准备划桨,但没有拉桨。"萨利曼,带我们出去......哦,投矛就可以了。桨要与船身平行。
年长的侏儒听到霍瓦斯的命令后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双手更舒适地放在王座的扶手上......长艇开始移动。它慢慢地加快了速度,离那艘巨大的无畏舰越来越远。泰林判断,当他们离开大约一百码时,丹娜和米金斯改变了他们手中船桨的角度。长艇转移到与不熄者平行的航线上。
泰林专注地看着。他知道魔法船的主要动力来自它的船舵。这个装置以某种方式从任何坐在里面的施法者身上吸收魔法能量,并将其转换成另一种形式驱动船只。那么,长艇上的浆有什么作用呢......或者说,纽吉怪死蛛船使用的几乎透明的船帆又有什么作用呢?经过几分钟的观察,将船桨的运动与长艇的操纵联系起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舵手可以控制船只的运动,但这只是粗略的控制。要想进行更精细的操作,就需要用桨,大概也需要用帆。他知道,这个结论并不能解答所有问题,比如,桨是靠什么推动的?——但细致的观察与思考确实让他开始理解眼前的一切。
随着长艇的再次机动,泰林看到了无畏舰的全貌......如果用这个词来形容的话。他以前在无关山的湖里见过它,但这个视角让它看起来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也更加令人发指。它的宽梁船身有几百英尺长,大部分由木板制成,但这里和那里都用大块的金属板进行了修补和加固。舯部稍后的地方有巨大的桨轮,缓慢地转动着,仿佛在推动船只驶过一条不存在的河流。前后船楼在甲板上若隐若现,巨大的木和金属结构一定会将任何一艘真正的海船掀翻。即使是对泰林,一个对船舶设计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些结构看起来也完全错误。它们看起来杂乱无章,就好像是由多组互不往来的工匠拼接而成。
战斗的痕迹随处可见。船体上到处都是被导弹击中的裂痕,四分五裂的木片被磨损的绳索挂在索具上。在泰林不专业的眼中,这艘船虽然有些破损,但仍然“适合在太空中航行”。
霍瓦斯一边继续检查飞船,一边下令改变航向。随着长艇的巡航,泰林感到自己的目光再次被身后即将离开的世界所吸引。
克莱恩现在看去是一个完整的球体,一半被阳光照射,一半在黑暗中。白昼的一面呈现出绚丽的蓝色,大部分表面都有白色的抽象图案。夜幕降临,但并非漆黑一片,有一次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暗淡而冰冷的光芒,那可能是某颗卫星的光芒从水体中反射出来。它看起来如此美丽而宁静。他想,这......这幅艺术作品怎么会是一个冲突导致无数人丧生的世界呢?
这时,光线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映入了泰林的眼帘。太阳的光辉从不熄者船体上的一块金属板上反射出来。长艇又改变航线了吗?
不,是这艘无畏舰自己进行了机动。在他的配合下,这艘巨舰完成了一次转向。它的航向不再与长艇平行,而侧舷船正在加速。
泰林回头看了一眼。 霍瓦斯的目光也紧紧盯着不熄者。“发生了什么事?”人类问侏儒。
“不知道,”霍瓦斯简短地回答,然后厉声喝道,“萨里曼。让我们加快速度。桨——”他做了个混乱的手势,“——跟着那艘无畏舰!”
长艇突然开始加速,但泰林知道,如果大船保持现在的速度,它永远也追不上无畏舰。泰林在船舷上移动了一下位置,他的脚踩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在船板上滚动,发出金属的声音。他把手伸进排水口,取出一根几乎和他前臂一样长的黄铜管。虽然这在克莱恩很罕见,但泰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水手的玻璃杯。他把玻璃杯举到眼前,把管子对准正在后退的战舰。
无畏舰似乎跃近了。透过玻璃,他很容易就看到了甲板上的骚动。侏儒们四处奔跑,涌向索具。
“船嗬!”这是米金斯的声音,从船首中段传来。侏儒指着前上方。“在左舷船头的上方,”他叫道,“在不熄者的前面!”
泰林的眉心一阵冰冷刺痛,恐惧的味道在他的嘴里弥漫。他尽力想看清那艘飞船,把玻璃杯朝侏儒所指的方向转了一圈,但在漆黑的太空中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恐惧告诉他,不需要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一只黑色蜘蛛来杀你了。
“你能看出来吗?”霍瓦斯问。
“是纽吉怪吗?”泰林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声音。
作为回答,年轻的侏儒伸手夺过了泰林手中的杯子。“不,不是纽吉怪,”米金斯后怕地回答,“不是死蛛。是只黄蜂。等等,是三只黄蜂。”
泰林如释重负。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前臂因为死死抓住船舷而打结了。他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弯曲它们以恢复手指的血液循环。
他再次抬头向米金斯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那些飞船——虽然距离他还太遥远,无法分辨出细节,但可以辨认出它们的形状与他想象中的 纽吉怪蜘蛛船完全不同。他叹了口气,对霍瓦斯笑了笑。
“有颜色吗?”霍瓦斯问道。
“没有,”米金斯回答,然后马上纠正自己。“现在正在升旗。黑底......”年轻侏儒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红图。是纽吉怪的头骨。”
泰林感觉到其他船员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他问道。“你说它们不是纽吉怪。”
“不,他们不是。”霍瓦斯断然确认。“纽吉怪骷髅旗是通用的。他们是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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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泰林看着三艘战舰与无畏舰迅速接近,展开并列。在刺眼的阳光下,他可以辨认出它们棱角分明、有些粗野的构造。与无畏舰的庞大身躯相比,它们显得如此渺小。
“三只黄蜂是个大麻烦,”霍瓦斯仿佛在回答泰林的想法。“它们的机动能力很强,而不熄者现在根本不适合战斗。”
“但它正驶向他们!”泰林大喊。
“当然,”回答的是丹娜。“在那样的射程下,我们会输。选择靠近之前,我们无法还击。”
“也许他们没有胆量对付想要靠近的敌人,”米金斯补充说。
“我们该怎么办?”泰林问道。
“什么也不做。”霍瓦斯告诉他。“他们不可能在战斗中收回一艘船,我们退后。”侏儒咧嘴笑了,但在泰林看来,他的笑容很勉强。“不会太久的,我们有足够的空气撑到这一切结束。即使是现在,不熄者也能给自己一个交代。对吗?”
“对,”米金斯爽快地回答,但泰林觉得有点过于爽快了。“真希望我也在船上。”丹娜喃喃地说。
泰林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看太空战,身临其境完全不是一回事。起初,这似乎是一场庄严的舞蹈。从他的视角看,四艘飞船似乎是在以爬行的速度移动,为在敌人面前取得机动优势。逼近的一只黄蜂最初保持着并排队形,而不屈号则用舰首对准了中间的海盗船。无畏号的船尾现在正对着长艇。随着战舰放松队形,黄蜂号的队列开始明显延长。
这看起来就像泰林在祖父的书中看到的海战图,但随后一切都变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太空战的复杂程度。突然,两只侧翼的黄蜂船尖向下一倾,急速俯冲。战线变成了三角,战术图上突然多出一个维度。
“经典战术。”霍瓦斯嘀咕道。
“什么?”
霍瓦斯气恼地看了泰林一眼......然后释然了。“你不可能知道,”他疲惫地说。“你看你。这是三艘战舰对付一艘的经典战术。形成三角形。如果敌人倾全力攻击一艘,另外两艘船就与敌人平行,或者‘越过它的 T 形’,从船尾攻击。无论不熄者攻击哪艘舰艇,其他舰艇都能一击即中。如果攻击者拥有超强的机动性和速度,不熄者就只能追击一艘船。除非......”
“除非?”
侏儒露出狡狼一般的笑容。“除非威斯多还记得我们一个多世纪前读过的那些尘封的书。”
“但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没有任何武器。”泰林惊呼道。
“他们没有”霍瓦斯纠正他。“但我们船上确实有一些武器工会成员,我怀疑即使是我哥哥也无法阻止他们在过去几个小时里进行一些改装。现在看着吧。”
无畏舰保持着自己的航向,仿佛要直接穿过黄蜂战舰不断扩大的三角形中心。然后,侏儒飞船复杂的索具发生变化,船头开始上翘,直到粗壮的船首斜桅直指形成三角形顶点的黄蜂飞船。泰林几乎能感觉到这艘巨船在新航道上稳固时所承受的压力。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不应该只专注于一艘船。”泰林指责道。
“看着吧,”霍瓦斯告诉他,“多学点。”
无畏舰保持舰首直指顶点的黄蜂。泰林第一次开始感觉到,当战舰迎面相撞时,巨大的贴近速度。他伸手从米金斯腿上取下被遗忘的玻璃杯,对准海盗船。
当泰林通过这个笨拙的装置聚焦时,那艘棱角分明的船似乎更近了。它看起来真的像一只黄蜂。安装两组翅膀的地方身体很宽,但在尾部又逐渐变细,变成了一个尖角。头部——可能是舰桥,也可能是一个开火平台——向前下方悬伸,让整艘船看起来邪恶之余有点驼背。船体下部靠近翼根的地方长出了六条腿——可能是某种起落架,也可能是船上索具的一部分,泰林这样推测。除了苍白而略带彩虹色的翅膀外,整艘飞船被漆成了夜黑色,在太空的背景下很难让人集中注意力。
四翼中的两翼在他的严重改变角度,飞船开始机动。泰林拿着望远镜望向无畏舰,但两艘战舰相距甚远,无法在镜片狭窄的视野洞悉全局。他把长管从眼上放下,明白米金斯为何放弃了这个装置:只有用肉眼才能了解整个战局。
“黄蜂在改变航向。”米金斯喊道。
“是,”霍瓦斯吼道。“开始急躁了,它也可能会这样。”泰林点点头,侏儒无畏舰的巨大身躯压在身上肯定会让你感到不安。
黄蜂号再次转向,但只微调,但显然是为了避开不熄者的航道,威斯多舰长也在改变航向,让舰首直指敌人。碰撞路线保持不变,一枚弹丸从黄蜂船头的小型弩炮中射出,在金属船板上裂开,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泰林费劲全力才把目光从显然即将发生的碰撞上移开,另外两只黄蜂也在改变航向,正如霍瓦斯所预料的。它们的船头翘起内转,欲与无畏舰靠拢,泰林终于明白了海盗们战术的明智之处:即使不熄者摧毁了其中一个,另外两艘也会在它的下方和后方就位,而无畏舰本身的舰体则会遮挡住它可能携带的任何武器。侏儒战舰可能会翻转,但到那时黄蜂已将几枚强劲的炮弹射出。而且,根据霍瓦斯的说法,无畏舰根本无法承受两只全副武装的黄蜂长时间射击。
“快看!”米金斯大叫起来。
两艘正急速接近的战舰几乎撞在一处,黄蜂再次射出一枚炮弹,这次没有命中。炮手一定分了心,泰林喃喃间狡猾地笑出,不知为何。海盗船长尝试了最后一招——猛地转向左舷——但不熄者完美配合了他的动作,黄蜂号根本不可能避免碰撞...
无畏舰的舰首在仍在爬升的黄蜂下方骤然俯冲,侏儒战舰沉重的桅杆撞上海盗船底,撕开了它的两条船腿。就在同一时刻,一道炮火从船堡蹿出,在泰林眼中前所未见。投石机和弩箭是一回事,但这次的炮击里似乎有所有没有栓牢的东西:一张桌子、几张凳子、替换用的长木条、灯笼、油壶、板条箱,甚至还有一桶麦酒。泰林无法想象,武器公会的侏儒到底造了什么装置来装载这些弹丸。
不管装置是何,它肯定很有效果。一连串的火炮直射黄蜂船底。高速飞行的食物撕开脆弱的船翼;家具撞入木质的船体,不明之物击中了左翼根部,燃起了火焰。
长艇上的侏儒喊出赞许的吼声。“打得好!”霍瓦斯用比他大三倍的声音吼道。“他们走了,快看。”
果不其然,无畏号改道并再次向下加速,远离战斗现场。那两只一直在爬升与侏儒交战的黄蜂,已经远远地落在目标后,并且朝错误的方向飞去。它们开始调头,但即使以泰林未经训练的眼光来看,它们在完成转弯时显然也会处于严重的劣势。这将是一场严酷的追逐战,但这次的范围要大得多。他也加入了侏儒们的欢呼中 ....。
他然后停了下来,突然想到一个疑问。“我们怎么办?”他问道。
“是啊,”霍瓦斯在突然的沉默中回答道。“这是个问题,船桨,我想我们——”
“黄蜂嗬!”米金斯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
在不熄者死里逃生的兴奋中,他们忘记了第三只黄蜂。这艘船严重受损,几乎瘫痪,船体上的一个洞里还舔着闷热的红光,但它仍在动力不足下航行。它最后一次避免碰撞的机动改变了航向,也许急转弯超出这艘饱经风霜船的能力范畴,也许是它的船长和船员们已经厌倦了战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黄蜂都没有继续追击无畏舰。相反,它慢慢向长艇移动,泰林可以看到黄蜂前甲板上的动静。
“桨,”霍瓦斯喝道,“带我们向下绕过去。”丹娜立刻做出反应,但米金斯却目不转睛地坐着。“桨!”霍瓦斯怒吼道。
米金斯愧疚地跳起,抓住自己的桨,与丹娜握桨的角度一模一样。长艇朝下急转,泰林紧紧抓住船舷,期待着某种坠落感,但没有。对他个人平衡感来说,长艇似乎一如既往地平稳,其他的一切——星宿、远处的无畏号和正在靠拢的黄蜂——似乎都在围绕他转动,仿佛他就是宇宙的中心,他冥冥之间似乎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直觉?泰林怀疑身上的披风在以某种方式向他传递信息,难道是这一过程的另一实证吗?
不管这个启示的来源为何,它显然有自己的意义所在。很显然,每一艘魔法船,无论尺寸大小,都有自己的重力场。上与下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与船只本身有关,正如他从无畏舰上放下长艇时所见,下 并非无限延伸,否则长艇就会坠落到克莱恩的地表,数百里格下。魔法船的吃水线附近一定存在某种引力面。向下按逻辑推断应该朝向重力面。但这不就意味着,你应该能在不熄者的船底行走吗?
“向左舷转四分之一,”霍瓦斯的命令打断了泰林的思考。桨手们立刻服从命令,宇宙再次围着泰林转动,黄蜂消失在长艇下。“为我们挡住船头的射击,”霍瓦斯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们对更重的东西无能为力,只能赶快离开这。萨里曼,请讲。”侏儒牧师地皱了皱眉,但没有其他表示。
随着一声撞击破碎声,小船像被泰坦巨人之拳打中一样颠簸,泰林趴在船舷,头结结实实地撞在挡板上。胃里翻江倒海,竭尽全力才没有吐出。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击退盖住他视线的黑纱。
他看到侏儒们的情况,比他好......除了萨里曼。巨大的冲击力把牧师从座椅上掀倒,他蜷缩在排水孔里,一道醒目的伤口贯穿眉心,鲜血四溢。霍瓦斯蹲在他身边,耳朵贴在年长侏儒的嘴边倾听他的呼吸。泰林向船舷望去,周围满是碎片:木头碎片,还有一根和巨人长矛尺寸相仿的弩箭。
霍瓦斯片刻后从萨里曼身边抬起头。“他还活着,但如果我们在这里继续逗留,他活不了多久。”伸手到细雕座椅下,拿出长约两英尺、宽约一半的皮箱。“泰林,你能看见吗?”
“能。”
“那就抬着这个。”侏儒把皮箱扔给泰林。“看到有人在炮台上就把他们打下来,好吗?”
泰林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把轻弩,胡桃木弩柄被擦得锃亮,金属箭杆也被打磨光滑。他回头看着霍瓦斯。“但我不能......”
侏儒叹了口气。“看着自己,”他低声说。“你必须这样做,我需要两个人划桨,而我必须掌舵。你明白吗?总之——”他又笑了起来,但表情很是勉强,是对侏儒一贯的好脾气的无情嘲弄,“——你不是纽吉怪杀手吗?为什么不在你的功劳簿加上几个海盗?”霍瓦斯在椅子上坐定,把手掌放在宽大的扶手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好了,”他平静地说,“开始吧,我真希望当初听从母亲的建议,留在神职岗位上。”
长艇先是猛然间一冲,然后又稳定下来。“桨,”霍瓦斯低声命令,“用力向左......现在!”
泰林被最后一个词的力度吓了一跳,掌桨的侏儒也做出同样强烈但更有目的性的反应。长艇的船头告诉调转,几乎快到能把泰林从挡板上甩出,他用眼角余光看到小船右侧不明物体无声无息间闪过,他迅速转过身捕捉。
那是另一枚弩箭,在消失在太空深处前只看到一瞬。如果没有霍瓦斯的突然操作,这枚炮弹很可能已经击中了目标。泰林问自己,黄蜂被船体遮住了......而且他还闭着眼睛,这个侏儒是怎么知道的?
霍瓦斯平静的话语打断思绪。“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去做,去干掉他们的炮手,”侏儒说。“我不能一直躲,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泰林努力咽下口中突出的,试探性地拿起十字弩,好像它可能伤害他,用手掂量弩的重量。他在战争中见过弩箭和弩手——尽管距离很远——也清楚这种武器在正确的人手中效用有多大。
他自己对弩的用法知之甚少,他从未开拉开过弩,上过弩,甚至从未碰过弩。他把编在一起弓弦向后拉过几指宽,然后松手,这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弓弦在高个,他加大力量后拉。弓弦弯曲,但还不够。前臂的肌腱被拉力灼伤,弓弦的力道贯穿手指的皮肉。他低声咒骂,将枪托抵在腹部,双手拉住弓弦。弓弦的弯曲程度更大,但离拉满的金属弦仍差一掌之遥。弓弦从沾满汗水的指间滑落,弓肢在一声沉闷的‘砰’声中拉满。他对自己感到厌恶的同时也不免羞愧,弯了弯疼痛的手指,把武器放在膝上,回头面对侏儒。
不出所料,丹娜正怒视着他,表情中流露出纯粹的蔑视。他的内心燃起了熊熊怒火。“好吧,”他咆哮着,把武器伸向她。“然后呢?”
回答他的是米金斯。“这来自于侏儒的设计,非常精细。扳机在底部,弓托下方,向前推就能拉开弓弦。”
泰林把武器翻转,一根和前臂一样长的金属杠杆沿着底部延伸,支点在木质弓托内,在正对着弓弦的下方,没有上弦时弓弦就放在那。杠杆另一端位于弓托下,木上的凹槽提供了足够的空间——泰林的手指刚好可以绕过杠杆。
“前端着地,”年轻的侏儒继续说。“一只手握枪托,另一只手抓杠杆,然后用力拉。”泰林按照指示做了,当他移动拉杆时,他看到一根金属指钩从弓弦正下方的木头凹槽中伸出。据推测,这根钩指就是杠杆的另一端。金属钩子钩住弓弦,把它拉回。这仍然很费力,但泰林在杠杆作用的作用下,还可以用双臂和背部的强壮肌肉予以辅助。随着金属一阵嗡鸣,弓弦卡在到槽上,牢牢固定住。泰林把杠杆放回原位。
回到原来的位置,掂了掂上了膛的弩弓。
“现在上膛。”又是米金斯。显然,丹娜认为他不值得一谈。
“这我知道,”他干巴巴地回应。
弩箭短小精悍,只有极少量的弹片,但头部却像交叉的剃刀锋利无比,他把弩箭放在弓弦前方的凹槽里。“现在呢?”
“左手放在弓托下,右手放在扳机旁,”米金斯指示道。“现在把它架在肩膀上。”
“哪个?”
小侏儒的控制力开始滑落。“看在诸神的份上,哪边感觉最自然就放哪。”他断然说道。“就这样。”
“准备好了吗?”是霍瓦斯。
泰林把披风缩下,只剩下一条围在脖子后面的布条,然后深吸一口气,憋在空中,在嘶嘶的叹息中吐出。“放松的仪式,”他听到祖父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稍加练习,就随时随地可以去做了。”他想知道,如果祖父知道他的教诲被带出了这个世界,他会怎么想?“准备好了。”他平淡地回答霍瓦斯。
霍瓦斯点点头,眼仍然闭合。“船桨向右舷滚动四分之一。”
米金斯和丹娜摇动船桨,泰林在船舷上扭动,面向船尾。光滑的弩木在他手里冰凉,它的重量给他莫名的安心感。宇宙再一次围绕长艇做着不安的回旋,黄蜂船像一轮邪恶又棱角分明的孤月,升到弩口上方。海盗船已经很近了,距离长艇不过一匕首的距离,对于安装在海盗船船头的弩机来说都能算抵近射击。
有人正在准备那件武器,飞速转动绞车,把粗大的船头弦绞回。黄蜂离得很近,泰林可以看清海盗宽松的白衬衫,甚至连挡住头发的红头巾都在他的眼中一清二楚。泰林举起弩炮,将弯曲的弓托卡在左肩。他几乎肯定这是错的——他是在交叉他的武器或类似的什么东西——但这似乎最自然。
“沿着弩箭的直线瞄准。”米金斯向他喊道,“稳住,然后扣动扳机。”
泰林闭上右眼,试图将箭杆上最上方的羽毛对准海盗船员,但他无法平稳地握住武器。他握紧木制枪托,但手仍在颤抖。他再一次深吸一口气,将胸膛撑到最大....,......然后吹出紧张和恐惧。
他再次瞄准,武器这一次稳如磐石,箭镞将目标一分为二。他犹豫了一下,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平静感到奇怪。紧张感消失了;他就像他手中的武器一样:坚固、冰冷,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武器的使用中,他就是一把刀锋。一瞬间,他觉得这种晶莹、全神贯注的感觉似乎由外界强加给他,但他旋即抛弃了这个想法,认为它毫无意义,他就是他。
海盗把弩机的弓弦完全绞回,将沉重的弩箭瞄准,泰林又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半,然后发射。
弩在他的肩膀上晃动一下,但他几乎没有注意。时间的感知在他的心中似乎改变,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跟踪弩箭飞行的轨迹,弩箭跨过中间的虚空,直插海盗的咽喉。炮手张开嘴巴发出死亡的尖叫,幸好泰林没有听到。在最后的抽搐中,海盗向后飞去,一只挥舞的手臂撞上了弹弓的发射杆。
巨弓向前一推,但没有螺栓固定,没有任何弩箭供弓弦发力,所有的能量无处可去。当弓弦达到其正常行程的极限时,动力让弓肢继续向前猛冲。泰林惊奇地看着弩炮被撕碎。他放下了肩上的弩,刚才的集成一点的注意力荡然无存,他不得不痛苦地捏紧武器,以控制颤抖的双手。
“一发入魂,”达娜轻声呢喃。然后不情愿地对泰林补充道:“射得好。”
泰林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表现并不骄傲,尽管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射非常精彩,我这个新手这次一定有神明相佑。他下一次没射中自己就算走运了。
“我们这的局势还不明朗,”霍瓦斯低声说。“他们的速度还在我们之上,而且可能还携带了其他武器。泰林,我带我们上去,越过他们的头顶。我要你把船长干掉,你能做到吗?”
不!他想喊,我做不到。别指望我,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但他只回答了一句我会尽力。
“很好,”霍瓦斯确认。“应该不会比上一枪难,顺便一提,准星不错。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陆地佬。”泰林还没来得及回答侏儒就喊出了他的命令。“桨手,把我们绕回来,再向右舷滚四分之一圈,就是现在。”
丹娜和米金斯大幅度地摇动船桨,长艇应声而动。泰林这次能清晰感到转向,一种不适的迷失感从他的内耳传来,星空的急转没有丝毫作用,黄蜂号现在在长艇的上方......而泰林正俯视着长艇的甲板,这也没有起到一丁点用处,他又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准备再次扣动扳机。
“他在那儿,”丹娜喊道,“左舷栏杆上,射他!”
泰林看到了她说的那个人,高大的身影配上齐肩的黑发。当黄蜂从头顶掠过时,他把弩炮扣在肩上。当他端起武器时,脑海中又浮现出同样的冷峻,瞬息间将目光锁定海盗船长身上。那人的眼睛像冬日的汪洋般灰暗,泰林扣动了扳机。
争吵声响彻云霄......但在最后一刻,船长向后扑去。锋利的钢铁擦过了那人的脸颊,然后弩炮深深地扎进黄蜂的左舷护栏。在他的余光中,泰林看到了一抹迅速移动的闪光 ....
米金斯大叫一声,长艇摇晃、翻转,黄蜂卷入船体下视线的尽头中。
米金斯匍匐在船舷上,紧紧抓住自己的右肩,而他的船桨则疯狂地挥舞。箭杆从他的皮肉中伸出,绯红遍布他的夹克,长艇再次颠簸。
泰林本能地做出反应,扔掉弩,慌忙翻过船舷,朝桨手跑去。米金斯试图坐立,但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泰林伸手去扶他,但又停住了。这孩子伤得有多重?移动他是否会让伤势恶化?
年轻的侏儒抬起头,用痛苦的目光看着他。“很疼,泰林,”他呆呆地说。他又一次试着坐起来,一边摇动船桨,长艇再次颠簸,把泰林压在船舷上。
“拿着他的桨,”丹娜喊道。
泰林心中再次燃起怒火。“他受伤了,”他对她吼道。
“如果你不这么做,他就会死,”霍瓦斯保证道,“我们也会死。”年长的侏儒平静的腔调没有丝毫变化。
泰林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尖锐的反驳,但随即他内心的怒火就熄灭了。侏儒说得没错,他小心翼翼地把米金斯从船舷上移开——这个年轻人在他怀里几乎就像个孩子一样轻——然后坐到原本属于米金斯的位置。他握住桨,感觉桨被米金斯的汗水浸没。“我该怎么办?”他问。
“除非我另有吩咐,否则对丹娜做得事反着来。她把桨往上划,你往下。她向前划......”
“我把桨移到船尾,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去办。”
“这就是我们所能要求的,丹娜,摇动半圈,如果我们想避开黄蜂,就必须看到它。”
女人哼了一声,泰林想,也许她不同意霍瓦斯的说法,也许她只是喜欢发出这样的声音。不管怎样,她摇下桨。泰林举起了自己的,试图与她的角度完全一致。繁星舞动,海盗船又重回视线中。它又出现在了船尾,但航向与长艇一致,而且距离更近了,一个巨大的、不对称的形状,缺失的腿和损坏的翅膀在泰林的视野中若隐若现。当他意识到这艘船逼近的速度有多快时,冰冷的拳头似乎捏住了他的心。“要撞上了!”他喊道。在自己听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嘶哑,仿佛有人在掐他的脖子。
“我知道,”霍瓦斯回答。“我们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泰林,听我的命令,把你的桨放到船尾。用力划,听明白了吗?”
“明白,”泰林不禁疑惑一分钟前他的冷静去哪儿了?至少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准备......”霍瓦斯的声音毫无生机。“现在......”
泰林把重心放在桨上。在他身旁,丹娜也把重心垂在船舵上,长艇及时急转,黄蜂从左舷翱翔无声而过,进到泰林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触摸到一只破烂的翅膀。
当这艘船经过时,他的平衡感就像刚才的星斗一样摇摆,他的胃因眩晕而痉挛,紧紧抓住船桨,以抵御突如其来的可怕坠落感。这一切瞬间结束,宇宙似乎在自行恢复平衡,速度快到让泰林相信这一切不过出自他的幻想,但霍瓦斯却不适地摇了摇头;他显然也感觉到了什么。
“引力效应,”侏儒嘟囔道。“我们穿过了他们的引力场,好险。现在,划动中桨。”
泰林立刻做出反应,但他的眼一直盯着黄蜂。甲板上有动静,但没有人把武器对准他们。实际上,海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长艇....
“船嗬!”丹娜声嘶力竭地尖叫。她仰着头盯着正上方的东西。泰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星空中出现了另一个形状,另一艘船,这艘船的线条像黄蜂的棱角流畅而细长,在船尾处逐渐变细,汇成一点尖锐,上面是垂直的帆。船头呈圆形,由金属撞锤加固。金属叶片从船体上延伸到撞锤后方,每个叶片的末端都有圆形的端口,这让泰林恶心间想起眼睛。船体上的垂直结构在裂片后清晰可见,宛若某种巨比鲨裂开的鳃。
新来的那条船在几百码之外,距离太远以至于泰林看不清船员,不过他能模糊间看见甲板上的动静,锤头正对着海盗黄蜂船,而且速度很快。
黄蜂的船员显然也发现了这艘正在接近的船,被撕裂的船翼晃动,船头开始偏离。黄蜂号的甲板毫无征兆间燃起熊熊大火,橘红的火焰无声汇聚。这艘船颤抖了一下,但继续转向新敌人的相反方,泰林能黄蜂开始加速时蔓延的火势在吞噬着翼根。
“船毁了,”丹娜叫道,她激动地紧紧抱住泰林的肩膀,就像抱住战友。“他们永远也控制不了那团火。”她欢呼道。
泰林沉默不语,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新飞船。“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的祖父总是这样告诉他,但这是真的吗?它真过吗?
丹娜沉默了,把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过了一会轻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霍瓦斯?”
“我们的速度远慢于那艘锤头鲨。”他平静地说,“要我说,我们要记住我们的伤员。”他从指挥椅的扶手上抬起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在缓解前臂的紧张。他轻轻拂去额角汗珠,目不转睛地驶来的船只——这是他第一次用肉眼,而不是法驱魔舵的神秘感官。“请把桨放进,”他请求道。“准备迎接救援者。”
看着丹娜迅速从船桨上下去,把桨收入船舷,然后试着模仿她的动作,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粗长的船桨使它略显笨拙,而他又因为缺乏经验和担心碰到米金斯而受到阻碍,当他把桨平稳地举起时,靠近的船只——霍瓦斯称之为锤头鲨——已经在长艇的船尖范围内,并在平稳靠近。他第一次看清了船上的船员:据他所知是人类,这似乎是某种保证;海盗黄蜂号上的船员也是人类...至少不是纽吉怪。
锤头鲨又长又钝的船身与长艇靠在一起,缓缓停下,两艘船之间的距离不到 50 英尺。泰林的视线转瞬被眩晕淹没,然后宇宙再次归于安宁。
五六名锤头鲨船员在靠近栏杆处排成一排,他们没有盔甲,武器也仅限于腰间的匕首或折刀,但身上的气质与泰林在战争中遇到的老兵身上如出一辙。他们的行动,甚至他们对长艇正当检查,都没有任何可以被视为敌意的地方。尽管如此,他还是察觉到了一种明确无误的准备——准备施暴还是准备接受暴力无法确定。
有什么东西恍若一条长蛇,穿过中间的距离,泰林本能地抓住了它——一根绳子。
“拴在船上,”一个声音从锤头鲨命令道,泰林轻易识别出说话者。他抓着绳子的另一端,比栏杆上的其他人都要高出一头,肩膀很宽,深邃的胸膛上是发达的肌肉。头发打着卷,紧贴头顶,在这个距离上看来略显苍白,但他的脸似乎比泰林自己大不了多少。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指挥的气质。“拴在船上。”有力的声音再次响彻太空。
霍瓦斯轻轻地从泰林手中接过绳子,绕过船中桅杆一圈,然后系好。“告诉他拉过去,”他轻声告诉泰林。“人类更喜欢和人类打交道。”
泰林点了点头,他双手拢嘴喊道:“拉我们过去。”
大个子后退了一步,其他三名船员接过绳子,用体重压住长绳。泰林点了点头。这个白发苍苍的男人有一种指挥的气势,他是船长吗?
长艇靠得更近,撞上锤头鲨的船身。小船和锤头鲨漂浮在同一点上,就像两艘船都浮在水上。泰林点了点头;这似乎证实了他对重力平面的推断。大船的栏杆比长艇的船舷高出四英尺——这对泰林来说并不困难,但对侏儒来说却是个障碍。
胸膛丰满的男人肯定也意识到了同样的困难,他双腿在吊艇的栏杆一晃,轻巧落入长艇。脸上绽放出略不对称的笑意:“能帮你照看一下船员吗?”
泰林身边传来一阵骚动,他朝丹娜瞥了一眼......只见那个侏儒拿着一把上了膛的弩对着那个大个子。他问自己她什么时候把弩掏出来的?在我运桨的时候?“丹娜......”霍瓦斯开了口。
“不,”丹娜打断他,“我们必须知道。”她把手指更坚定地放在扳机上,瞄准了那人的胸口中心。“你想干什么?”
那人不对称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他说话时面朝泰林。“很有精神,不是吗?”大块头的眼没有任何变化,但手却如同暴起的巨蟒闪电般挥出。他将弩弓击向一旁——丹娜扣动扳机但为时已晚,弩箭射进锤头鲨船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然后将武器一扭,几乎轻而易举地从女侏儒的手中夺了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的武器——“侏儒设计的吧?”他猜测道,然后把它递给了泰林。“他们经常这样做吗?”他问。
回答他的是霍瓦斯。“不会再有麻烦了,”他低声说。他指了指一动不动的萨里曼和米金斯。“我们有伤员。”
那人点了点头,但笑容依旧。“没错,”他假装惊讶。“你的船员几乎有一半受伤,干掉一艘黄蜂船,损失惨重。”他用坚硬无比的手肘点了点泰林。“提醒我以后对付侏儒要认真些。”
又有两名锤头鲨上的船员爬下长艇,轻松把受伤的侏儒交给了上面的同伴。在大个子出乎预料的诚挚邀请下,霍瓦斯爬上船舷,伸双臂准备被吊上大船,丹娜犹豫一会,瞪了一眼这个轻松把缴械的男人,然后也做出同样的动作。锤头鲨上的其他人都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船上,只留下泰林和那个大个子。
泰林第一次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家伙,他身材高大,至少超过六英尺,肩膀很高。脸上线条在眼睛周围纵横交错,让泰林很难判断他的年龄,一道疤痕从右眉倾斜,延伸到卷曲的金发上,饱经风霜的皮肤呈出骨白色。这个大块头向泰林伸出一只大手。“我是来自托瑞尔的艾尔弗雷德·银角。”声音低沉但不刺耳,带着一丝陌生的口音。“你是?”
泰林握住了这位高个战士的手腕。“克莱恩的泰林·摩尔。”
艾尔弗雷德握得很紧。“幸会,泰林·摩尔。”他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艘船?”
“带上?”
艾尔弗雷德摇了摇头。“没地方。”
泰林皱起了眉头,以不熄者的速度,它似乎不可能回来......如果它还活着的话。“那就切断绳子吧。”
“遵命。”艾尔弗雷德把一只靴子放在船舷上,伸手去抓锤头鲨的栏杆......然后又走了下来。“您先请。”他半鞠躬说。
泰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大个子男人的礼貌。他耸了耸肩。他告诉自己,如果我应该当船长,那我就是船长。他跨上锤头鲨的船舷,抓住上面的栏杆,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双桅帆船的甲板上。萨里曼和米金斯不见了踪影——想必他们被带到甲板下,正在接受治疗——丹娜和霍瓦斯就在他身边,两个侏儒背靠栏杆站着,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们的新船长。大多数船员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但仍有几个人站在周围,饶有兴趣地看着侏儒。
艾尔弗雷德也翻过栏杆,把绳子扔给另一名船员。泰林试图忽略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唯一逃离的可能正飘向黑暗的虚空,“你们的船叫什么名字?”
大个子在喉咙深处笑了笑。“我的船?哦,我不是船长。洛特——”他向另一名船员喊道,“——你为什么不把船长带到甲板上?客人想见他。”
洛特是个瘦弱的男孩,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已经有了佣兵的坚毅,他咧嘴一笑,消失在一条舱梯上。“我们发现一艘侏儒无畏舰正在高速行驶,两只黄蜂在后面紧追不舍。”艾尔弗雷德继续对泰林说道。“它离我们太远,我们无法参与行动。你的飞船?”
泰林沉默了一会儿,他在过去几周里学到的谨慎开始重新显现。“可以这么说,”他敷衍道。
艾尔弗雷德没有问他,这个大个子男人正注视着洛特消失在甲板下的船梯上。“你对船长感兴趣?”他语气有些奇怪。“泰林,来见见我的船长。”
一个身影从船梯走出,几乎和艾尔弗雷德一样高,但相似之处也就此而终。船长的皮肤是斑驳的紫色,泛着荧光,构成下脸的短触须和无数条小蛇一样移动,一双看不到瞳孔的白色大眼冰冷地注视着泰林。它身着一件午夜紫的丝质长袍,颈部高高束起,长袍足以擦过甲板,喉咙上戴着一枚紫晶胸针,镶嵌在抛光的白银上。
艾尔弗雷德将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放在泰林的肩膀上,平淡地说:“欢迎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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