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Even Sky Cities Fall
纵使苍天的诸城也当陷落

J.Robert King

佩瑞格林攀升自雷云之巅，日冕幻灭于苍鹰的双眸之内，洒入华光璀璨的羽翼，暖意袭人。他雄狮般的身躯在云墙投下一道铄影。狮鹫每一次振翅飞攀，都恍若在撬动法厄同觊觎的五指。

骑手蜷缩在鞍，轻盈矫健。

约西亚是一名法师，正如所有身披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翠袍的狮鹫骑士一般。只有法师才能与狮鹫心灵相结。在约西亚二十五载光阴中，约西亚与佩瑞格林的心灵相结十一之久。他以经验所赐予的平衡与优雅驾驭长空，乌黑的长发于狂风中飞扬。

再高些，佩瑞格林。

通过约西亚的双眸，心灵相结的狮鹫窥见其余的骑兵——多达四百只驭使鸟狮的骑手——正越过灰黑的云墙。

佩瑞格林双翼一振，以雷鸣电闪之势应答。他目送着最后一排后爪消失在云脊之上。佩瑞格林再度以振翅三下跟随，跃过风暴盘旋的飑线。

一片广博的穹天之景豁然展露。雷云峰峦缓倾，化作一片延伸至地平界限的无垠墨海。在那片汹涌的广博中，无数狮鹫宛若金帆船赛中的千条船只，霞光万彩。此般生灵相较于愤怒的云海，脆弱而微渺。

为了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约西亚许下誓言。

黑发随最后一次回首望向来时的浮空城飞扬。提斯·提伦德罗赛尔几不可见，只能透过漆黑的云谷，望见那象牙雕琢的尖塔与流金街道于日光下闪耀。

与此同时，佩瑞格林眺向前方。我们在寻找什么？他问道。他传出一道雷霆于下方虚无缥缈的云涡跳动的卷图。或是这个？目光转向蒸气的汪洋塌为墨色涡处。或是——这个？

两者一时缄默无言，只见破碎的鸦群散乱翱翔于云顶之上。鸟儿无助地盘旋，如若跟随渔船的海鸥。

那便是了，约西亚应允。乌鸦通常不会飞翔在如此之高的天空。他将目光投向鸦群之下蜿蜒的黑暗，它们一定在尾随飞地，寻找残羹。浮空之城定会隐藏其下。

佩瑞格林清吐幽息。谁会操控一座浮空之城驶入雷暴？

“显然，洛奥达人就会如此。”他的骑手回答，“唯有此法，才能直逼我辈的飞地而无从觉察身存何方。他们可能认为跃出云海，将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粉碎。”

两座浮空之城于长达三百余年的敌对中从未如此毗邻——仅有五英里的相隔之遥。有所交集的仅有狮鹫乃至其余空中部队。正如其他所有耐瑟飞地，洛奥达与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皆让公民远离战火。虽有撞机、飞刺与钩爪，但飞地更愿行止从容，超然端坐于战火之上。

洛奥达向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的进军无异宣战。

佩瑞格林陡然俯冲，直奔那舞动鸦群前的迷雾。此地云层暗沉沸腾，上方有坚固而广阔之物叠成的层层气流。

佩瑞格林厉声尖嚎。

尖啸划破稀薄的大气，传入狮鹫飞群的耳侧。于翱翔之际扭动身体，望见佩瑞格林那颗厉声尖啸着的赤金流星，撞向云层中滚动的汹涌混沌。

佩瑞格林的双翅紧折两侧。他自苍天飞坠，约西亚贴于鹫身，双眸低沉而敏锐。

狮鹫与骑手于风雨飘摇，雷鸣电闪的狭见冲破苍云蓬勃的暴风之颅，坠入深渊中嘈杂的永夜。

他们于墨液中腾飞，黑暗无垠无疆。雨水打湿了佩瑞格林的翎羽。他舒缓而沉重地撑开翅膀。雨点被狮鹫抛于身后，螺旋的冰花盘转翼尖。

一道漫无边际的闪电从下方闪过，于短暂的灰间照亮佩瑞格林的复毛。而后，只余一片黑寂。轰雷只片刻就震彻万丈穹苍，甚至接连天地的飓风亦在颤抖。

我看到了，佩瑞格林想。他向约西亚送出暗黄的昏光在下方黑夜中均移的图景。湘黄而非苍蓝。那是火——或许诞自秘法，但终究仍是烈火——而非惊雷。

载我们去那，约西亚回应。

佩瑞格林轻而易举重回的陡冲雄姿，他的皮毛簌簌。利爪卷入狮掌。

其他骑手已重聚身侧：弗莱青、艾文松、格拉瑞斯还有无数骑兵。他们也望见下方烈焰翻腾。洛奥达正悬于风暴湍急的咽喉。

在雷暴的掩护下悄然接近敌方领地，洛奥达的这一策略可谓大胆非凡。这座飞行之城必须勇敢无畏；毕竟其体量仅为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的一半，至于与之相配的狮鹫骑兵不过乌合之众。他们的坐骑老迈不堪，有的法师竟骑着被放大的乌鸦。若是公平交战，洛奥达人毫无胜算。

显然，他们并无意公平对决。

尽管如此，艰险的行线成效仍难及预料。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的斥候以魔法感应到云中的飞岩，并召集骑兵压阵。还未能抵达对手的浮空之城，洛奥达就已遭到四百名精锐空骑的围攻。这将是一役总攻。奥法将惩戒这座浮空之城，直至其回转投降。

无论事出何故，既然洛奥达人粉碎数百年的安宁，他们如今也将遭此灾厄。

保持警觉，他们也有飞空之法，骤雨辅以掩应，防止他们抬首以觉，约西亚一边思索，一边从腰间抽出细长的魔杖。另一只手拂过长发，期待的笑意现于面颊。

佩瑞格林的目光贯穿下方的永夜。一座以岩石为体，奥法塑形的庞然巨物正在云团深幽缓塑形体。浮城的边缘闪烁着幽暗的尖刺。战争公羊的鬃毛茂密如蓟。鳞次栉比危楼满布在浮空之堡倾斜的前额。蓝橙与翠绿的奥法青丝于群峰间交错。雨水沿边缘滚落，化为暗淡的棕瀑。

虽仅有提斯·提伦德罗赛尔半数之大，但仍无比恢弘，全副武装，佩瑞格林心想。

约西亚在为他们编织奥法，以作守护时答道，等我们结束这一切，她不过天空一抹飞灰。

刺骨的雨水转瞬让位于烁动的奥法结界。佩瑞格林展翅，每根鹫羽皆亮起青绿的幽光。在黑暗中，他仿佛不再是天际的生灵，仅作描摹中影。其他狮鹫与骑士也逐一笼罩于蔚蓝的光环下。

约西亚心中魔法汹涌，子异域往返的符咒侵入佩瑞格林意念。狮鹫摒弃杂念，专注于下方的目标。

洛奥达城在混沌流转中挣扎，风暴舒展出闪电之尾。霹入城防护盾，怒雷噼啪，击破护盾，直取飞地心腹，倾覆一座扭曲的高塔。余楼犹自雷击中青烟迷蒙。

“准备总攻，”约西亚高呼。

佩瑞格林领会，自高空俯冲。前方尖刺与战羊闪耀。

幽翠的能流迸发自约西亚的双手，嘶鸣于佩瑞格林耳畔，急旋而过，啸入飞城。双电在途中膨胀，拖曳着滚滚硫烟。苍雷击穿首层无形的法盾。一道闪亮远胜比霹雳的闪光暴露撞点所在。秘法的涟漪层层外扩。苍雷仍在续进，它们于更深的法盾再度双击。能量以狂舞散去。

没有任何巫师能以一己之力卸下防御......但四百名精锐......

幽翠的飞矢四散长空，数以千计的法术洞穿飞城的法盾，当佩瑞格林驰骋于约西亚劈出的缺口时，翡翠魔法仍在撞击护盾。

锐利的飞刺从下方掠过。佩瑞格林每次振翅，便有冰凌炸裂于飞刺之上。狮鹫振翅于城墙之上，低飞轻掠浮城。

这座飞城曾几何时辉煌——银白的尖塔林立，形如洋葱的圆顶与红瓦屋顶满布城中、浮游在空的拱门与坛园以好似纯银的砖石长街串联一处，今日却惨遭暴雨围困，洗劫一空。火柱贯天。狂风将无数林木拔地而起。倾斜震荡，将所有未经系结之物通通坠地。洪水淹街，城倾水涌。市民奔走于片片废墟之间，被肆虐的潮水卷走。

洛奥达人竟未弃云端，真令人惊讶，佩瑞格林传思。

他们从我们这得到之物更为糟糕，约西亚回应道。

更多爆裂从对杖喷没。紫火花于佩瑞格林顶空成群。火花盘旋片刻，似待号令，然后疾驰而去。它们于浮城的上空闪耀，横贯一座高塔洁白的壁墙。橙光闪烁于窗棂之上，逐渐化白。呼啸声上升为尖啸。墙壁如琉璃般碎裂，尖塔以巍峨之高倒塌在地。

最后一砾尚未落定，约西亚另一杖所发火球已溅落瓦顶，点燃屋檐。法师随即挥出抓握之势。一只巨手在底部成形，将一座天桥攥入拳中。力拳收紧，碎尸与灰浆滚入下方的裂缝。

攻击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袭来。鹫群蜂拥于低城之上，燃烧的炽网落在茅草的房顶，将其付之一炬。接引的风暴与集中的烈雨将以灰岩与大理石修造的建筑夷为平地。魔法闪电从数十根法杖中跃出。击中守卫者处，灰烟升腾，油骨坠落。被塑为羽状的毒雾零落，将冲入街道的对手击倒。

但并非所有洛奥达人皆陨落。尖塔、炮塔和大街小巷都亮起回击的火光。火球、箭雨、爆炸、旋风、构造的生物协同闪电、甚至还有幽魂与几只瘦弱的狮鹫冲天而起。佩尔格林掠过悬钉，前空如烟花般闪耀、爆响。

在约西亚掷出狂野的法能之时，佩尔格林漫不经心评道：“实在壮美。不知此番盛事，究竟是彼之焰火的庆典，抑或吾辈之盛宴......”

抬升！约西亚的心声疯狂唤起。抬升！抬升！

佩瑞格林这才看清为何。一座巍峨的镰刃风车在洛奥达首府的上方急旋，如若不慎，则将碎身万段。

佩瑞格林振双翅势欲逃之夭夭。一个火球此时从街头咆哮飞来，爆裂于鸟狮面前。避火归原途，刀刃已近咫尺。

佩瑞格林迅眨双眼。眼前飞旋的锋刃似已停止。现在，分秒必争......希望约西亚的防御魔法足够强力。

他没入风车，约西亚惊愕尖啸，狮鹫而后睁开双眼。

利刃掠喙，空间如此之毗邻，以至于尖锋刮开鼻翼，狮鹫缩紧腰身，于空地腾空。第二把利刃擒住狮腰。轻创法盾，微咬鎏金的狮鬃。法盾虽阻住锋芒，却余冲力将骑手与狮鹫一并掀翻在地。飞驰的刀刃轰鸣无休。

在空中翻滚，佩尔格林奋力稳定身形。约西亚死抓长鞍不松些许。燃烧的危楼与破碎的墙壁在周围如万花筒般闪烁。佩尔格林发出一声努力的尖叫，稳住方向。

约西亚五指缓慢松离长鞍。他挺直腰板，长入一息，开始吟咏强大的咒文。仅两息后，姿态终止，咒文已颂。他急于狮鞍之上，向轮车之心送出两束光芒。两道射线同时击中了风车的轮毂。

四把镰刀飞离车心。一刃穿首府穹顶。两刃横射，横扫屋宇与平民。最后一把直旋而上绕轴翻滚，而后零落，缠绕在风车残破的脚手架上。

拉升，约西亚这次轻柔地传递着指令。他们已经到达了城市的边缘，结束总攻的短途。

在狮鹫队伍的前列，佩尔格林升入狂暴的风暴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时候重整旗鼓，再次出击。

狂暴的雨水猛烈泼在翎羽与皮毛上的护盾。佩瑞格林的双翼舒展。战斗的紧张感已然缓和。约西亚在脑海中准备了一系列新法术。

在这浮空城的边缘，黑暗的飓风无所不在。呼啸的岚风......无尽的长夜......爆裂的耳鸣......暴虐的黑暗令人难辨东西。

突然感到眩晕，佩尔格林开始向城市倾斜。一股强烈的横流使雨水横扫。他在狂风中加深了倾角。一股温暖的上升气流将他包裹。他继续转动翻滚。

翅膀失去升力以托，狮鹫和骑手飞速直坠。

佩尔格林挣扎着。每一次翅膀的拍打都使他们更快地坠落。一只翅膀抓住了混乱的气流，而另一只则在空虚中挥舞。
约西亚一直紧紧抓住。他双手抓满了马鞍和魔杖，向着迎面的风呼出咒语的碎片。无济于事。

向下......终于，佩瑞格林辨别出上下。他收起双翼，俯冲，然后展开羽毛。羽毛找到了支点，它从俯冲中腾空而起。
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们已经坠落了多远？

狮鹫和骑手都无法看到地面。佩瑞格林向上望去，看到那高耸于云端之城。淡金光斑蜂涌，狮鹫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再次进攻。

对不起，约西亚，佩尔格林说道。

这是一场风暴，法师说，是最不适空战的高天。

狮鹫已奋力振翅飞向浮石。/ 你应该没准备浮空术吧......

法师的回答略带责备。我未曾考虑这种可能。随后他传讯道：“不要太过劳神费心。我想我们已经脱离了这场战斗。”

反正风暴已经为我们完成了半场战斗。佩瑞格林思索，在这风暴中再行五里，洛奥达无论如何都将毁灭。

的确，法师狡黠以答。重复“的确”一词时，他似在思考。他们为何未能避开？

或许他们无法避开。佩瑞格林回答，或许风暴已损坏了他们用以导航的中心。

约西亚手掩双眼，仰望那闪烁的轮廓。他倒吸一口气，将眼中所见传讯给佩瑞格林：城市比刚才近了许多。佩瑞格林不可能上升如此之快。

答案唯有其一，飞城正在陷落。

陷落？狮鹫回答说，我们未曾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他传回自己更清晰的视角：

城市边缘，火光照亮的水雾翻滚。洪流之强，使得暴风雨的喧嚣中又添了一重低沉的嗡鸣声。陷落。

佩瑞格林在流动的黑暗中奋力前行，挣扎着脱离那物体的下方。

我们的飞骑并不会杀死浮空议会，约西亚心想，那违反了所有条约。自......他的思绪随快速施法与挥出的奥术手势而远去。

佩瑞格林指出，它并非自由落体。他强健的肌肉使他们远离了下降的城市。它尚未倾覆。有人正试图将其托起。

约西亚完成了施法。一股寒意穿过他，继续传入鸟狮体内。不仅仅是某人，是所有，全体浮空议会议员仍然存活。他们聚集在岩石中心，试图将其留在天空。

佩瑞格林在正处沦城边缘缓慢长转。岩石占据了上方半边黑暗的暴雨穹苍。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的狮鹫骑士群聚于飞地其上。难道洛奥达人已耗尽他们所有的法术储备？有魔法屏障、否定符文，或其他什么吗？

法师摇了摇头。不，还未耗尽。魔法正从那浮岩之上源源不断地喷涌，但却被直接吸走，直流而下。就好像风暴正将他们——将我们——带入一个死魔法域。

飞城如今已填满穹苍。佩瑞格林向更远处退去。沉重而可怖的岩石从身旁掠过，城市边缘滚动的灰雾咆哮更甚疾风，规模远胜浪潮。飞地的墨黑底部被废墟中明城所取代——烈焰与惊雷肆虐、浓烟包裹着瓦砾与亡骸…….

佩瑞格林目瞪口呆，惊惧万分，他在汹涌的风暴中徘徊，注视着节节败退的浮城。

“如果这里是魔法的死域，为何我占卜的咒语发挥功效？进攻者与防守者呢？”约西亚大声问询。“为何骑兵还在交战？”

狮鹫在废墟中飞进飞出，就像鸟儿在燃烧的灌木丛中采摘浆果。

他们在救援，佩瑞格林断言。他们要在浮城坠地前他们正尽力救出每一位洛奥达民，否则将与之同陨。

佩瑞格林收拢翅膀，紧随着坠落的城市，急速下坠。

约西亚紧贴着他蹲伏，头依偎在鸟狮的颈旁。他因寒冷或许是紧张，或是两者皆有，而颤抖。

狮鹫猛然俯冲。湿漉的爪留下水流的痕迹在空中逆流。城市仍旧遥远，令人痛苦地渐行渐远。佩瑞格林展翼，追逐其后。他再次振翅。随着每一次羽毛的湿润拍动，城市逐渐拉近。

约西亚嘶声道。云底与地面之间，仅有刹那之遥。你能及时拉升吗？

佩瑞格林未作答复，而是加倍努力挥动翅膀。骑士与坐骑逐渐靠近城市。在破碎的石墙和无顶的蜂巢间，零星的闪电惹人瞩目。佩瑞格林竭力吼出的声响，为风暴席卷而去。

时间不足。我们抵达前，他们就会坠落。约西亚传来心声。

还有时间。狮鹫简短地回答。狮鹫简短回应，尚未有钢铁味。

你知道在雷云中，约西亚回答道，这些征兆不可轻信。

狮鹫以猫科动物的姿态耸肩，再次挥翅。希望之息充盈其间。看，他们在撤离。至少有两个中队。金色的猫身开始腾飞，清晰可见。几十只......上百多只......每一队都托举着坠城的居民。

佩瑞格林投身于城市上空的咆哮气流中。云层稀薄。再两次翅膀的挥动，他穿透了烟雾的动荡。街道突兀升起，迎面而来。佩瑞格林从俯冲中振翼而出，沿街道咆哮前行，直奔前方从废墟中爬出的老妪。

“拉升！”约西亚提议。

佩瑞格林却不为所动。

乌云渐散，雨光闪烁，洒落于飞城之上。

她已远去，骑士心念传递，快，拉升！

狮鹫翅膀劈开烟柱，在城市边际线外，耐瑟瑞尔的苍野拔地。飞地倾斜......

佩瑞格林伸展狮肢，一把捉住老妪。棕黄臂膀收紧，将她搂在胸前。

拉升！约西亚呼喊。

佩瑞格林应声而上，恰逢其时。城市猛然远离。

它轰然坠落，上下翻滚。在飞地全然倾覆之前，战痕累累的废墟最后一次显露。

岩石正在雨幕，在斜照的阳光下闪烁。闪电似云之骸指，欲将城拽回。迷途电流跃向下方躁动森林。飞地旋转，缓慢而优雅。其影在密林一闪即逝。终于，撞击大地。

巨石裂为千万锋利碎块，自撞击点弹起，横扫森林。湿润外壳裂开，露出干燥内核。尘埃与碎石在坑中滚动。被城市雷击点燃的树木，烟尘腾起。

随后，撞击之声传来，轰鸣震撼，几名骑士从坐骑上坠落，一只狮鹫胸骨粉碎，命丧当场。骑士们被负重已重的狮鹫接住。死去狮鹫如残叶旋落。

片刻，骑兵围绕滚尘盘旋。碎片沉静，露出巨坑与废墟，生还无望。

狮鹫仍在徘徊，正如盘旋于新生死尸的秃鹫。

征服者和乌鸦骑士无声达成默契，逐一向西，向提斯·提伦德罗赛尔进发。佩瑞格林随后转向，跟随众人。

疲惫的队伍，始于营救洛奥达前，羽翼便几近竭力。唯一的希望驱使他们，一切将在提斯·提伦德罗赛尔得以解决。

深切的渴望在约西亚心中泛起。他渴望重见那林立的象牙塔和金光闪耀的街道……重获温暖与安全……暴行、屠杀、死亡……这些念头在翅膀的劳作中消散。最终，他带着绝望的语调问道：我们还剩多少？

佩瑞格林迅速盘点眼前的狮鹫。数字并不乐观。四百只中不到一半逃离了坠落的城市及其强烈的下降气流。那些幸存者看起来狼狈不堪，怒火已耗尽，犹如一群疲惫的鹿蝇。

太少了，他回答。

约西亚靠在马鞍，低头凝视老妪。

她仰面悬挂，枯瘦的手紧抱胸前，双眼紧闭，仿佛沉睡。她的长发在风中轻抚。若非脸上的沟壑，她宛如一位沉睡的少女。

“洛奥达发生了什么？”约西亚脱口而出。

老妇睁开眼睛。“它坠落了，亲爱的。别担心，我没事。”她似乎想松开一只胳膊，轻抚他的脸颊。

“不，”他说，“在那之前。城市为何处于风暴之中？”

“风暴将我们卷入，”她简单地说。“我们漂流了三天。无从高攀，更无从导航。”

“漂流？你的意思是？你们的浮空议会还在。为何不求援？”

“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你们又是如何失控？”

“费林魔葵，”她回答道。

“费林魔葵？”约西亚答道。“地底的生灵？它们不过传说。纵使为真，又怎能能摧毁一座浮空之城？”

她耸肩。“费林魔葵摧毁了洛奥达，他们将摧毁所有苍天的诸城。我们必须联手。不能再躲入云端。如今，无处再为安居之所。”

“别担心，我们足够安全，”约西亚说。“我们正前往提斯·提伦德罗赛尔。”

“不，”她回答，眼中突现绝望与愤怒。“如今，无处再为安居之所。”

“但提斯·提伦德罗赛尔是——”他的话被恐惧和惊恐截断。

佩瑞格林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

约西亚瞥见狮鹫已见：前方空旷的天际线，只有平原和飓风肆虐的浩空。没有辉煌璀璨的都城，没有林立象牙塔，更没有流金的街道……

消失了。佩瑞格林传来心声，消失了。

前方的狮鹫骑士和洛奥达之民已开始降落。群民已聚在撞击巨坑和碎石场——曾几何时的提斯·提伦德罗赛尔，湮灭无踪——不仅如此，飞越穹空的天堂只剩深坑。

他们是幸存者——不再是洛奥达或是提斯·提伦德罗赛尔之民，仅仅是那立于深渊边缘的幸存者。弗莱青、艾文松、格拉瑞斯和提斯·提伦德罗赛尔的其他骑兵与洛奥达的乌鸦骑士还有那曾在巷穿梭的猫群比肩而立。

两城均已陨落。是何因导致？是宿怨？还是上古的神话？

曾经将他们隔离的，如今显得微不足道。唯有那广袤的裂痕至关重要。

佩瑞格林缓步而来，轻柔着陆，释放了掌中的老妪。

老妪站起身，转身走向深渊。她同其他人一样，瞪大了双眼。

起初，无人开口。他们只是以震惊的沉默站立，作为一个民族——幸存者。

那一刻的空气静谧至极，所有人都听见了老妪低语：

“我们必须重归于好。纵使苍天的诸城也当陷落，无处再为安居之所......苍天的诸城已然不再。不再超然于众生之上。我们必须重归于好，重缔盟约。我们必须为生存而战，而不为战斗而活。我们必须如同乌鸦或是蠕虫，苟活于肮脏与恐惧之间。纵使苍天的诸城也当陷落，无处再为安居之所。”

This post has been edited by Dr-Donkey: 2024-06-29, 22:27

赞美大佬翻译！很喜欢这篇短篇的文笔与剧情！法师对战的强度也足够高。